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四十二、為了業績嚼檳榔和紋身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四十二、為了業績嚼檳榔和紋身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五哥進來時，血盆大口，嚼著檳榔，雙手插在褲袋，邁著外八字，大條不甩地橫著走進來，不知內情的，還以為哪個幫派大哥，專程來討債呢。其實，五哥大學畢業後，在台中三民路奮發圖強了兩年，才艱辛地考上郵政特考。當年考試，萬人空巷，報名踴躍，前仆後繼，眾人往窄門擠，錄取率只有1%多一些，比考狀元還難。台中三民路等同台北衡陽街，補習班聚集，專門培養年輕人考公職。

五哥很有考試運，原本也考上鐵路局，但鐵路局上了幾天班，發現常待外勤，挺辛苦的，鐵軌上來來往往的，也怕三長兩短出意外，他馬上急流勇退，改換跑道，往郵局報到上班去。其實，不是他考運好，而是天資聰穎，他台中一中畢業，大學念的是台大國際貿易，是名校畢業的一流菁英。可能是遺傳自岳父的腦筋吧，內人五個哥哥全是台中一中畢業的，移民美國的三個哥哥，每個都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，均取得美國博士學位，只有內人稍差，勉強護理科系畢業。

五哥口才一流，能言善道，加上外貌英挺，眼睛特別有神，是眾多菜籃族的少奶殺手，以致郵局保險業務，尤其人壽保險，他拉得特別出色，不僅地方支局成績第一，台中分局也常名列前三名，某年，甚至獨佔鰲頭，拿到中部四縣市第一名，前往台北，接受總局頒獎表揚。郵局保險業務，主要是人壽保險，依據郵政保險法，不用辦理體檢，所謂的簡易人壽保險，還蠻方便的。內人有郵局的簡易人壽保險，就是五哥私下幫她辦的。

為了拉近與客戶關係，「我們是同一掛的」，他開始養成嚼檳榔的習慣，最先是客戶請他吃檳榔，後來變成他請客戶吃檳榔，更後來，每天不吃上兩包或三包，根本抵不了癮，一包含有十顆檳榔，等於一天嚼了二十餘顆檳榔。我以醫師的立場，多次警告他，嚼檳榔與口腔癌的關係，但言者諄諄，聽者藐藐，他常以阿美族阿嬤來反駁我，「人家每天嚼檳榔，還不也活了近百歲。」某位阿美族阿嬤，從少女時代開始嚼檳榔，嚼了近90年，不也活得好好的，還上了新聞媒體版面，成了茶餘飯後笑談，說國民健康署唬人。

五哥常以此案例，反諷我少見多怪，還嗆說，住家附近某家診所院長，還不是長年累月嚼檳榔，不也活得好好的！久而久之，我不再去提醒了，免得惹他厭，還罵我活得沒情趣。五哥拉保險挺認真的，不僅有獎勵金酬庸，主要也是他的嗜好，與人聊天哈拉的嗜好。五哥僅說些吹牛又不靠普的話，拉近他人的距離，以致廢寢忘食，常於下班時分，往客戶家跑。他拉保險，也拉到自家人身上，沒經過內人同意，私自刻印章，幫內人辦了百萬人壽保險。

為了廣結善緣，提升拉保險業績，五哥不僅嚼檳榔，還紋身了。道上兄弟，沒有一個不紋身的，為了拉近距離，為了稱兄道弟，十幾年前，在角頭大哥引薦下，跑到台中市府路，某家刺青店紋身，在左肩膀和左上臂，紋了一隻張牙舞爪、齜牙裂嘴的山老虎，眼睛是紅色的，眉毛也是紅色的，炯炯有神，栩栩如生，震懾人心，卻也蠻有藝術價值的。因為紋了身，在黑道大哥捧場下，尤其沙鹿、清水、大甲海線的幫派，讓五哥賺了好幾倍業績。

去年某天，他穿無袖吊內衣，我好奇問他：「刺青師傅有天賦，紋得非常漂亮，簡直是國寶級人物，應該花不少錢吧？要不要五千塊？」我的無知，害他差點笑破肚皮，「不是五千塊，而是五萬塊，如果在今日，肯定超過十萬塊。」天啊！花大錢找罪受，難道紋身不會痛？他說，刺青是不打麻藥的，也不給止痛藥或安眠藥的，千刀萬剮的，真的是找罪受。他說，刺青師傅分四次，每週一天，連續四週，共花了四天，才完成這幅圖案，若是連著四天都刺青，任何身強力壯的黑道頭頭，照樣受不了。

他還說，紋身不是好玩的，確實非常痛，須相當的忍耐，有幾次，痛到小便都尿出來，滴濕了褲子，又有好幾次，想放棄了，不刺青了，但在刺青師傅遊說下，還是忍了。皮肉之痛，又花了五萬塊，值得嗎？肯定值得，據他說，往後，拉保險所賺的獎勵金，是五萬塊的好幾倍，也是他薪水的好幾倍，他本人高興，老婆也高興，全家吃香喝辣的，每天大啖辣鹽酥蝦，還買房買屋的，賺進三棟五樓透天樓房。

五哥的成績，讓我羨慕不已，只得自我解嘲，「我有多年痛風，吃不得蝦子；我有痛風性關節炎，爬不了五層樓。」蝦子普林高，代謝成尿酸，容易誘發痛風性關節炎，我家連著三大，有家族性痛風性關節炎病史。我豈須羨慕？岳父贈送的五樓黃金店面，內人的嫁妝，每月租金過十萬，不也挺幸福的？不！五哥那三棟透天樓房，分層分房出租，每棟樓房租金近十萬，三棟則是三十萬，可是我的三倍，我不羨慕才奇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