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五十四、五哥罹患憂鬱症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五十四、五哥罹患憂鬱症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五哥小我六歲，卻顯得比我蒼老，原因是五哥有三大困擾。第一困擾「罹患憂鬱症」。五哥諱疾忌醫，沒有接受正式醫療，卻在老婆牽引下，老婆迷信鬼神，假日常進出宮廟，拜神求佛，收驚和吃符水，且日夜唸經，包括白衣神咒、藥師如來心咒、藥師如來本願功德經等，雙人在五樓陽台，擺上貢桌，早晚焚香跪拜，上午5時和晚上9時，唸經各超過兩小時，然而，病情沒好轉，反日趨惡化。

有人罹患精神疾病，很不名譽的隱疾，難以說出口，只能諱疾就醫，僅往民俗療法鑽，而民俗療法說來說去僅有一套，不是靈魂走丟了，就是鬼魂纏身，接下來就是祭拜鬼神，七七四十九拜，逐日擺設供桌，每晚子時跪拜，鮮花、香燭、紙錢都不可缺，然後就是做功德，所謂做功德，就是拿錢添油香和蓋公廟。五哥的女人是狠毒之人，全無父母情、兄弟情，斤斤計較，又摳又小氣，利益算盡，不僅不吃虧，還猛挖家人牆角，結果，為了幫五哥做功德，被神棍拿走了數百萬。據內人說，至少五百萬跑不掉。我心裡好笑，真的是現世報。

病情明顯嚴重，五哥日趨邋遢，鬍鬚整月不修剪，五官極度邋遢；衣服幾個禮拜不換洗，外型更是邋遢，這種情境，眾人皺鼻頭，掩鼻而過，如何在公家機關上班？但五哥的女人反說有進步，她說鬍鬚不修整是天人合一，是進入人神化的先兆。還說衣服不換洗是濟公活佛降臨，正在超度失去的魂魄。更說早晚焚香跪拜唸經，有靈驗，自己能感驗到，大力鼓吹左右鄰舍，也勸內人跟著唸經。我不禁懷疑，是否夫婦都有問題，一個罹患憂鬱症，一個罹患思覺失調症（舊稱精神分裂症）？

內人不僅對父母孝順，手足之情也深厚，不願看到自己哥哥如此模樣，她說：「兄妹一場，總要救救他啊！尤其年少時，兄妹年紀相仿，僅差一歲，兩人感情特別濃厚，都是五哥帶著我玩耍，去張家爬樹，去李家玩彈珠。在父母重男輕女的氛圍下，我常被父母拿著竹條修理，都是五哥在挺我，幫我搶竹條；因我沒零用錢，五哥常掏自己的零用錢，買餅乾給我吃。」內人苦苦懇求，要我行行好，親自出面，到他家拜訪，以醫師的立場勸告他就醫。

關於內人娘家人，除了岳父或岳母以外，我是自掃門前雪的人，尤其陳家的人，自忖家裡有銅板，眼高於頂，加上每個人態度都強勢，我懶得去理會，但看在內人面子，我還是出馬了，雖然有些幸災樂禍，還帶有虛應故事之味道。尊重岳父母，這是做人基本倫理，早些年，岳母因病過世時，我執半子之禮，客廳鋪上草蓆，我連續躺了五天陪靈，有夠意思了。我告訴五哥，憂鬱症也是一種病，沒有羞於啟齒的，有病就要看醫生，這是天經地義的，何有丟臉？

五哥雖罹患憂鬱症，症狀包括情緒低落、失去興趣、失眠、疲倦、罪惡感、無價值感，以及常聯想到死亡等；但同時，合併自律神經失調的症狀，包括胸悶、心悸、頭暈、頭痛、腹脹、排氣、噁心、食慾不振等；也同時，合併焦慮的症狀，包括緊張、胸悶、心悸、心情忐忑不安、口乾舌燥、喉嚨有異物等。其實，這三大類症狀常合併發生，也就是憂鬱症、焦慮症、自律神經失調症常同時發作，且互相拉扯，引發更嚴重的惡性循環。

回歸臨床醫師後，我在門診遇上不少患者，主訴不外失眠、頭暈、腹脹、胸悶、心悸、口乾舌燥、喉嚨有異物等，太太常見了，十個有二、三個，多少有這些症狀，幾乎跑不掉。有謂憂鬱症、焦慮症、自律神經失調症，不管內因性或外在環境，都屬於心態問題，只要改變心態，就能免除疾病，談何容易！可憐的，心態就是改變不了，永遠在那裡兜圈圈，永遠纏繞在泥淖中，我不禁認為它是基因問題，也是遺傳問題。

後來，五哥病情加劇，失落、憂傷、悲觀、厭食都是其次，主要是失眠，造成極大痛苦，一天睡不上半小時，焦慮、恐慌、幻覺都上身了，幾乎無法上班了，甚至有輕生的念頭，嚇壞了家人，不得不，五哥在老婆軟硬兼施下，也聽了我的勸，不再求神問卜，開始就醫了。原先找小診所看病，病情有好轉，但時好時壞，不很穩定，又再接受我的勸告，轉往中山附醫，由門診身心科醫師診療，開給口服藥服用，目前，病情已逐漸好轉，但仍須繼續治療，不敢私自停藥。

此第一困擾，明的理由，跟第二困擾「盼望兒子娶媳」、第三困擾「與辦公室主管不合」，似乎有關連，但私底下，諸位兄弟均嘲諷他，「處心積慮，儘想著老爸的遺產，怕錢財被老爸外面的女人拐騙了；也怕自己被蒙在鼓裡，錢財被其他兄弟，有如五鬼搬運，全被兄弟暗裡瓜分了；更怕老爸被女兒的柔情攻勢所迫，卸下心防，糊裡糊塗，同意女兒回去分家產，或暗地裡把金條分給了女兒。」因鬼迷心竅，又貪又嗔又癡，想不開，放不開，不得憂鬱症才奇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