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 五十、兒子與第28屆王民寧獎（下）


吳家後繼有人
五十、兒子與第28屆王民寧獎（下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兒子與第28屆王民寧獎（下） 作者：吳聰賢醫師 財團法人王民寧先生紀念基金會的公文，稱呼兒子為吳千鼎博士，我頓時驚覺，啊！是博士大 人呢，胸口澎湃沸騰，真的是博士，好個「博士」啊！雖然，我工作忙碌，忙於日夜賺錢，沒盡到多少責任，沒給多少教養或指導，完全是兒子自己努力來的，自己艱辛奮鬥來的成果，我仍不 禁要跪地膜拜，感謝上蒼，感謝父母和列祖列宗，我栽培出一個博士，吳家出了一個博士，光 宗耀祖，光耀門楣，萬古留芳，我對得起天上的父母了。兒子被稱呼為博士，當父親的，除了高興和欣慰，更多的是「與有榮焉」！他可是吳家列祖列 宗以來，頭一個博士呢！希望它是空前的，但不是絕後的，以儒學傳家是值得驕傲的。
我很好奇的，當年，兒子考的是中研院國際研究生學程，學生裡頭不少是外國學生，因中研院是學術研究機關，不是學校單位，不能頒發學位，所以，兒子拿的是陽明大學的博士學位，但基金會的公文，卻稱呼兒子所屬單位是中研院生醫科學研究所，為何不是陽明大學？弄錯了 嗎？或許，兒子取得博士學位後，曾有三個月的時間，以博士後研究員身份，留在唐堂老師身邊，繼續從事實驗的關係吧？
我另一個好奇的，兒子唸的是國際研究生學程，為何是陽明頒發博士學位？而不是國防、台大或成大？今年的王民寧獎，另有一位得獎者，跟我兒子很類似，他是「中央研究員暨國防醫學院台灣國際研究生學程」，同是國際研究生學程，他拿的卻是國防大學的博士學位，為何如此？何原因？
1988年，王民寧逝世後，隔年，1989年，中國化學製藥為紀念其創辦貢獻，成立了「財團法人王民寧先生紀念基金會」。該基金會於1991年，設置了「王民寧獎」，類似諾貝爾獎、唐獎等，鼓勵醫藥學術研究和發展醫藥教育為高宗旨。第一屆，僅設立了「國內醫藥研究所博 士班優秀論文獎」，自第二屆起，則增設了「學術研究成果對醫藥科技發展、國民健康和國家社會傑出貢獻獎」。
基金會現任董事長為王勳聖（中國化學製藥董事長），另有六位董事，分別是謝博生（台大醫 學院名譽教授）、陳飛龍（南僑化學工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）、陳定信（台大特聘講座教 授）、魏福全（長庚大學特聘講座教授）、張文昌（台北醫學大學董事會董事長）、王勳煇 （蘇州中化藥品工業有限公司董事長）。
王勳聖和王勳煇是兄弟，前者是兄，後者是弟，兩人的父親是王致權，王致權則是王民寧的獨子，所以，兩兄弟是王民寧的孫子，兩兄弟繼承了家業。基金會之董事會，不參與獎項的評審 ，評審另有評審召集人，召集人再聘請學者專家來評審，所以，董事會是採取公平、公正的立場。
「優秀論文獎」，共有五名，由各研究所所長或相關單位主管擇優推薦，經遴選為受獎者，將頒發獎金新臺幣20萬元及獎牌乙座。主論文以未在基金會得獎之論文一篇為限，且由指導教 授證明為博士論文之一部分，並註明主論文的中文題目，和刊載於期刊的Impact Factor，得附與主論文有關之論著，供評審參考。
「傑出貢獻獎」得獎者，不是五名，而僅有三名，也可以遇缺，不提或少提，獎金則甚高，不是20萬，而是新臺幣150萬。本基金會的獎項候選人，有如下的排除條件，第一，曾獲得總統科學獎、王民寧獎者。第二，近五年學術研究成果，曾獲得李天德卓越醫藥科技獎、有庠科技 獎者。
關於中國化學製藥，有哪些關係公司？總共有八家，包括中國化學製藥股份有限公司、中化合 成生技股份有限公司、蘇州中化藥品工業有限公司、蘇州中化裕民醫藥有限公司、中化裕民健 康事業股份有限公司、中化銀髮事業股份有限公司（舊稱中化生醫科技股份有限公司）、中化 健康生技股份有限公司、台容開發股份有限公司。
第28屆王民寧獎，共有七位召集委員，包括林文川教授、林石化校長、陳維熊教授、張上淳 院長、張俊彥院長、楊智偉院長和劉景寬教授，每位召集委員再分別推薦評審委員，總共有 60位評審委員，分別來自國內各大學醫學院、醫院、中央研究院和國家衛生研究院等知名的醫師、學者和專家擔任評審。此次評審委員會的主任委員是張上淳。
第28屆王民寧獎的得獎名單為何？基金會有公文寄到兒子的台灣住處，新北市板橋區板新 路。「傑出貢獻獎」比「優秀論文獎」更高一級，從獎金大小就能看出梗概，另外，從得獎人名單也可看出端倪。前者，都是大咖的教授級人物；後者，僅是這些教授級人物的博士班學生而已，簡單來說，前者是老師獎，後者是學生獎，所以，兒子既然從事生醫科學研究，往後還有很大的階梯，要全心全力努力和奮鬥呢。
「傑出貢獻獎」分成「基礎醫學類」和「臨床醫學類」兩類。前者，得獎名單有兩位，林光輝 （長庚大學特聘教授兼醫學院副院長）和劉校生（成大特聘教授暨微生物及免疫學研究所教 授），兩人不同學校，分別獲頒獎牌乙座，但不知何原因，卻共得150萬元獎金，也就是說每 人僅各得75萬元。後者，得獎人是高嘉宏（台大醫學院臨床醫學研究所講座教授），獲頒獎牌乙座，且獨得150萬元獎金。
至於「優秀論文獎」，依據基金會組織章程，每年得獎名單是五位；另依據往例，每年的得獎名單很少超過五位，好像沒有，但今年卻意外，竟然有七位，多出了兩位。七位中，有四位都跟中研院有關係，包括我兒子，等於中研院佔了大宗。
七位名單如下：吳千鼎（中央研究院生 物醫學科學研究所）、陳奕安（中央研究院暨國防醫學院台灣國際研究生學程）、蔡宗霖（中 國醫藥大學公共衛生研究所）、賴輝寰（成大醫學院基礎醫學研究所）、施盈均（台大醫學院 藥理學科研究所）、白宸睿（中央研究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）、曾子豪（陽明大學微生物暨 免疫學研究所/中央研究院基因體中心），每人各得獎牌乙座，以及20萬元獎金。
七位得獎名單中，兒子排在第一位，或許，兒子較優秀，獲得評審委員們的青睞吧？也許，是當爸爸的想太多了，樂昏了頭，癩痢頭的兒子自己好吧了。不過，排第一位有好處，如果，我真的必須北上幫兒子領獎，我可以首先領獎，然後即刻回頭，趕搭高鐵回台中，再趕去彰化上班呢。
我上網搜尋歷屆得獎者名單，有兩位值得提起。第一位，唐堂，耶魯大學博士，中研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副研究員、研究員、特聘研究員、副所長，中研院學術諮詢總會副執行秘書、執 行秘書，專長癌基因體不穩定及生殖細胞分裂之研究。他是兒子和媳婦的指導教授，2014年，獲得第24屆王民寧獎，有傳承，老師得獎，四年後，學生也得獎，所謂的名師出高徒。
第二位，陳建仁，約翰 霍普金斯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流行病與人類遺傳學博士，現任副總統， 國家年金改革委員會召集人，人權委員會召集人，中研院院士暨特聘研究員，2010年，獲得第20屆王民寧獎。此次九合一選舉，在電視上，看到他為民進黨候選人站台，高喊：「凍蒜！凍蒜！」替他難過，斯文掃地，書生何堪？真委屈了他，如今藍綠翻盤，不知他要如何自 處。
陳建仁還為年金改革公開道歉，真是情何以堪。 綠營崩盤是必然，拔管案子、年金改革、廢棄核四、一例一休、不當黨產、同性婚姻、東奧更 名等等，都是缺乏戒急用忍之後果，不知道民進黨的「謙卑、謙卑、再謙卑」，是說真的，還是說假的？兩年後的總統選舉，你猜我會投藍的，還是投綠的？
台灣時間，11月27日，上午5時38分，兒子捎來訊息，「爸，有沒有辦法幫我去領獎？頒獎典禮是下午兩點開始，要領獎牌，還要領支票，沒有人去領不行。已經電話請示唐老師了，他說很忙，抽不出時間，已經婉拒了。」心裡很掙扎，很為難，頒獎典禮在週五，我下午固定排有門診，門診是不能開天窗的，怎麼辦？唯一的辦法，只有硬著頭皮，跟院長們換班了。
我問兒子，「這個獎項分兩類，優秀論文獎和傑出貢獻獎，你屬於哪類？」沒錯，兒子回說， 拿的是優秀論文獎，我沒說出口的話是，兒子繼續加油啊！「頒獎典禮幾點結束？幫爸確定一 下。總共有八面獎牌要頒，若時間關係，怕趕不回來，你的獎項可以提前頒嗎？我嘗試跟院長 換班，希望可以調為夜間門診，夜間門診是晚上6時30分開始看診，至少下午4時以前，爸就 要離開會場。」
「下午兩點開始，上一次，也是王民寧獎，我代表唐老師參加的，大約一個小時就結束了，下午三點，應該可以結束。」兒子似乎思慮沒很周全，四年前，老師領的是傑出貢獻獎，這個獎 項應該會先頒發，唐老師又排在第一位，所以能很快結束。不過，兒子領的雖是優秀論文獎，卻也排在第一位，時間上，應該也不會拖太久。受人之託，忠人之事，我沒有顏面延遲上班。我回覆兒子，「好。爸跟院長請示，是否可以換班。」
「院長、副院長鈞鑑：小犬吳千鼎，其博士畢業論文，僥倖榮獲『第28屆王民寧獎』。中國化學製藥股份有限公司，所創立的財團法人王民寧先生紀念基金會，已來函通知，將於107年 12月21日，週五，下午2時，於台北晶華酒店，舉行頒獎典禮。目前，小犬人已在美國加州史 丹佛大學上任，在美國的媳婦預產期接近了，即將臨盆，內人又將飛往美國照顧，因路途遙遠 ，特別是媳婦生產在即，小犬無法趕回台灣，需委託家長上台代領獎。」
「此日是週五，職須看下午 門診，情勢所需，不顧斗膽，不情之請，欲與兩位院長換班，把下午的門診，改成晚上的門診 ，不知是否可行？造成困擾，愧疚至極，還望見諒。」 院長和副院長即刻回覆，滿口答應，為兒子的榮耀，直說「與有榮焉」；也為媳婦即將臨盆，直說「恭喜」。我內心溫暖到極點，謝謝兩位院長的關照，給我方便，謝謝了。叨擾別人 ，給人麻煩，我所不願，我無以為報，感恩在心啦。
我回報兒子，「經請示院長夫婦後，他們同意爸換班了，爸下午的門診時段，改成晚上時段， 所以，107年12月21日，週五，下午2時的頒獎典禮，爸會出席領獎，領獎後，即刻搭高鐵回 台中，然後開車趕回彰化上班。」兒子提到支票，有20萬元的獎金，數目不少，我試探著問兒子，「20萬元獎金，爸會存入你的銀行帳戶，數日後，等錢匯入銀行，再拿去還銀行房屋 貸款的本金。」
我為何腦筋動到兒子的20萬？我為何提到將20萬拿去還銀行貸款的本金？是兒子欠錢，還是我欠錢？我不喝、不賭、不嫖，從不曾買過半張股票或期貨，也不曾簽賭大家樂，更別說威力彩、大樂透、大福彩、雙贏彩、三星、四星或五星的，我哪會欠錢？68年來，我恪遵先母的教誨，她老人家告誡我，「不是流汗賺來的錢，不是錢。」那種錢怎麼來，就怎麼去，留不住的。原因是兒子貸款買房，債務老爸負責還。
今年七月，兒子剛去美國，頭十天，借住二舅舅的家，位加州聖荷西，有前後院的獨棟房子， 二舅舅已移民美國三十餘年，在美國成家，全家均有美國公民身份。然後，兒子租屋在山景城 ，較近史丹佛大學，一房一廳一衛的小公寓，面積約20坪左右，每月租金2250美元，以1:31 匯率計算，等於台幣6萬9750元，接近7萬元，水電須另外付。
小公寓限制蠻多，除了不可吵鬧、喧嘩外，小孫子絕不能哭鬧，公寓管理員還直強調，只能住一家三口人！兒子持續擔心著，等年底第二個孩子出生，不再是一家三口人，而是一家四口人 ，該怎麼辦？豈非要被強制趕走？當媳婦坐月子時，娘家媽媽或夫家婆婆從台灣過去，又變成 一家五口人、六口人，那肯定要被掃地出門了？成了無住所的流浪漢？所以，當八月，媳婦帶著小孫子，飛往美國後，兩夫婦就開始不斷找房和買房了。
山景城（Mountain View City），加州聖塔克拉拉郡（County of Santa Clara）15個城市中的 一個，2010普查，人口7萬4066人，位於舊金山灣區的西南部，包括谷歌公司（Google）， 有很多全球財富1000強的公司，其總部都設在山景城；另外，美國航空暨太空總署埃姆斯研究中心（NASA Ames Research Center）等，許多著名研究機構都設於此；還有，山景城是美國第一座完全覆蓋免費無線網路的城市，是俗稱「矽谷」的主要組成城市，科技人才聚集， 難怪房租那麼貴！不僅房租，連房價也很貴。
聖塔克拉拉郡，全郡人口178萬1642人，共15座城市，除了山景城外，著名的城市還包括聖荷西市（San Jose City，郡政府所在，人口94萬5942人，大的城市）、聖塔克拉拉市（ Santa Clara City，人口11萬6468人）、帕羅奧圖市（Palo Alto City，人口6萬4403人），整個聖塔克拉拉郡，都是高科技產業集中的所在，矽谷就是涵蓋整個郡。由於郡內高房租、高房價，高科技人才的薪水無法承擔，只得往鄰近的郡擴散，以致矽谷的範圍也跟著擴大，包括附近幾個郡，也造成了上下班時間，附近郡道、州道等交通打結。
兒子決定要買房，其實，當父母的早有心理準備，也鼓勵兒子買房，有土斯有財，有屋始有家 ，房租節省下來，幾乎可以買房了。兒子租屋在山景城，除了租金問題、人口數問題，另一重要原因是交通問題，史丹佛大學位於帕羅奧圖市，離山景城有一段距離，開車要一個小時，若遇上塞車，那就不是一小時而已。兒子曾說，當媳婦陣痛開始，可能要自己先打911，讓救護車送醫，否則等他從史丹佛大學開車回家，孩子早已出世了。
經過幾次尋尋覓覓，數次買房比價失敗，兩夫婦看中一間房子，狠下心來，在帕羅奧圖市，高價買房了。史丹佛大學就在城區西郊，距離甚近，不用開車了，美國汽油比台灣貴，好像有三倍吧？騎腳踏車只要15分鐘左右，所以，兒子每日騎腳踏車上下班。
兒子在史丹佛大學擔任博士後研究員，啟程前，學校給了5000美元的安家費；開始上班後， 前數個月，年薪不到6萬美元，好像每個月才4000美元左右，須等明年一月調薪，才會調到6 萬美元年薪，相當於每月5000美金。美國稅賦重，稅率是20%，不管是4000或5000美元月薪 ，扣除20%稅額，再減掉2250美元房租，所剩不多，約1000餘美金，一家四口生活費都要成問題了，豈有餘力購屋？可能要花上兩輩子才能買房吧？
為了下一代和下下一代子孫幸福著想，不讓兒子有過多壓力，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外，失去了奮 鬥的勇氣和毅力，只好父母拿錢買房了，用父母的免稅贈與額，每人每年220萬，父母合計 440萬，逐年還貸款了。這必是台灣每個為人父母者，所會做的事吧？誰叫你是人家的父母， 如何辛苦也要挺身而出，不是嗎？
兒子在台灣時，中研院博士後研究員月薪是6萬左右，史丹佛大學則是5000美金，等於台幣15 萬5千元，看似薪酬不錯，跨上百萬年薪的族群呢，然而，實際的情況不是如此，兒子說，美國薪資是台灣的三倍，但物價也是台灣的三倍，日常生活消費大，日子過得相當拮据的。誰說 薪資是台灣的三倍？史丹佛大學薪資並沒有中研院的三倍啊！而且，美國稅賦高於台灣甚多 啊！
兒子購屋在帕羅奧圖市，僅是小小的一間公寓，二房一廳一衛，面積25坪，加上一樓人車分道的停車位12.5坪 ，房價可是嚇死人，每坪超過台幣百萬，比台中七期貴，跟台北信義區不遑多讓呢！以致，當 父母的，要用房屋向銀行抵押貸款，否則哪來那麼多的錢？除非去搶銀行，所以，我身上揹有 一、二千萬負債。
我遇到貴人，兒子也好命，我公職退休後，不知何去何從，幸巧遇到老闆，他們願意收留我， 讓我重回臨床，當起醫師來，才有辦法用醫師的薪水來還貸款，不是嗎？感恩在心喔！為了還貸款，賺錢重要，我豈能輕易請假？只好拜託老闆換班一途了。其實，從上午門診，連著三節 ，看到夜間門診，我曾嘗試過，整天連著看診，挺累的，我也捨不得讓老闆們這樣累啊，大家都是上了歲數的老年人了。
唉！天下父母心，為了幫兒子還貸款，我需要再辛苦兩、三年，以致我時刻提醒自己，在家或 出門在外，走路或開車，我千萬不能出差錯，要顧好自己身體，健康第一，平安第一，才有餘力賺錢還貸款。天下人，不要罵我傻，不要罵我笨，當你遇上了，你就了解了，也知道該怎麼做 了。其實，人生就是這麼回事，看開就好，而我也非常地心甘情願，歡喜心，甘願做，半絲也不覺得苦或不值呢，你說呢？（107年11月30日完稿）

吳家後繼有人 四十九、兒子與第28屆王民寧獎（上）


吳家後繼有人
四十九、兒子與第28屆王民寧獎（上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「兒子，遠離身邊的，給予祝福；留在身邊的，更需珍惜。」
台灣時間，107年11月23日，半夜0時55分，相當於美國加州時間，107年11月22日，上午9時 55分，台灣和加州時差15個小時，我睡夢中驚醒，媳婦用Line傳來訊息，報告好消息，也分享好消息。「爸媽！好高興，千鼎得到王民寧優秀論文獎了！很不簡單，這是非常大的榮 譽。」這是何方獎項？誰是王民寧？沒聽說過，也不清楚，迷糊中，我回了恭喜兩字。兒子有 出息，是父母最大的榮耀，不管任何獎項，多大或多小，大到諾貝爾獎，小到七品芝麻小官， 或是龍場驛站驛丞，總是值得恭喜，代表父母的喜悅，以及對他的讚賞和鼓勵。
兒子五年前，從美國奧勒岡州立大學回台，某眼科研究室的研究助理，學然後知不足，意欲更 上一層樓。回台後，花兩、三個月時間準備，考取中研院的國際研究生學程，進入中研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就讀。今（107）年2月，終於通過博士論文考試，取得理學博士學位。接著 ，3月，飛往美國應徵和面試，順利取得加州史丹佛大學的博士後研究員資格。然後，7月11 日，飛越太平洋，開始博士後研究員的生涯。緊接著，隔月，大腹便便的媳婦，和未滿兩歲的 孫子，於8月24日，飛往加州，一家團聚，迎向新生活。
史丹佛大學，座落於加州帕羅奧圖市，人口僅七萬多的小市鎮，為工作方便，兒子買了一間公寓，定居於帕羅奧圖市。帕羅奧圖市是蘋果公司發源地，美國矽谷的創始地，曾是矽谷的中心點。兒子住處離大學近，騎腳踏車約15分鐘路程，走路的話，約半小時左右。據說校園蠻大 的，走一圈就要花幾個小時。
半夜，睡夢中被吵醒，覺得苦嗎？還好，命中注定，早已習慣，不覺得苦。民國65年，從實習大夫開始，以致臨床醫師，半夜急診是常有的事，起床處理緊急病患，是職場上的職責。民國86年，轉換跑道，進入公共衛生體系，前三年，在衛生所，除了斷電問題，幾乎沒有緊急 狀況；後十七年，在衛生局，就有半夜處理緊急事故的壓力，此外，大半也是斷電問題。
何謂斷電問題？衛生所有疫苗專用冰箱，衛生局除了疫苗專用冰箱，還有大型疫苗冷藏庫，儲存更大量的疫苗，衛生所疫苗數量較少，價值也要數十萬，衛生局疫苗可多了，價值不菲，甚至可高達數千萬元，若不巧，天災或人禍，供電中斷了，疫苗處置不當，或來不及處置，疫苗受損了，問題很大條，不僅受行政處分，還牽涉賠償問題，以致，疫苗管理承辦人，戰戰兢兢的，當科長的，也是戰戰兢兢的，絕無法高枕無憂，電話和手機，半夜都不離身。
自從小孫子出生後，嬰幼兒難免有病痛，媳婦常會半夜，從板橋住家送來訊息，「小千比半夜發燒，燒到38度，又燒到38度半，怎麼辦？洗溫水澡可以嗎？」「小千比半夜咳嗽，痰很多 ，鼻涕也流不停，怎麼辦？可以用吸痰器嗎？」小孫子在台期間，患過甚多感染，有一般的感冒，還有呼吸道融合病毒、玫瑰糠疹等感染，甚至嚴重的腸病毒感染。自己的小孫子生病，千 萬次被吵醒，甚而徹夜不眠，有誰會覺得苦？縱然分隔兩地，無法有所作為，但跟著媳婦擔心 受怕，也是應該的，他可是吳家的血脈。
雖然，去年初，已公職退休了，不再有公務纏身了；雖然，又重新回到臨床，就職於某診所， 僅是診所，只有門診病患，沒有急診病患，但是，我心中仍有，半夜被吵醒的心理準備，因我 是24小時待命的阿公。目前，小孫子隨父母移居美國了，時差關係，日夜顛倒，我更懷抱半夜被吵醒的宿命，因我是醫師阿公。
據說，美國就醫相當不方便，須事先預約掛號，一掛就要好幾天，不像台灣，醫院、診所林立 ，任何時候都可以輕易就診。前些日子，兒子從實驗室摸黑回家，因沒路燈，一片漆黑，腳踏車不慎撞上路邊圍籬，人摔傷，臉部多處擦傷瘀青，一顆牙齒甚且動搖，雖有醫療保險，但掛診不便，就醫困難，只好隨它了，不予理會，不就醫了。美國醫療環境跟台灣差太多了，台灣人絕難習慣。
媳婦同時傳送函件，是財團法人王民寧先生紀念基金會的公文，Wang Ming-Ning Memorial Fundation，台北市中正區襄陽路23號，受文者是中央研究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 吳千鼎博士 ，全文抄錄如下：「親愛的吳博士：您好！首先非常恭喜您榮獲『第28屆王民寧獎』，在此 謹代表基金會，向您致上高敬意。第28屆王民寧獎頒獎典禮，即將於今年12月21日，下午2時，於台北晶華酒店舉行，我們竭誠歡迎您及您的家人親友，參加頒獎典禮。對於您獲獎的研 究內容，我們會為您製作拉桿式海報，讓與會佳賓，除了分享研究過程的心路歷程外，更可藉 由海報的展出，讓大家能更進一步瞭解您的研究內容與成果。當然，會後這個海報就屬於您， 也是基金會的一點小小心意。」
「由於整個頒獎過程較為緊湊，請您將有關研究成果的內容，製作一份海報格式，傳送給基金會，我們會交由海報製作公司，為您輸出，並作成拉桿式海報，另外，還請您準備3分鐘的 slide，在台上與我們分享研究過程中，難忘的感謝的點滴！後再次地恭喜您獲獎，並期待在 頒獎典禮中歡樂相聚。基金會秘書長陳誼芳敬上。107年11月20日。」
台灣時間，上午8時21分，媳婦再傳來訊息，「這個獎項頒獎典禮，是在12月21日舉行，通常，如果本人無法出席，則需要由老師或父母代為出席。千鼎今晚會打電話詢問老師，如果我們老師無法代替領獎，就必須麻煩爸爸，由你幫忙北上領獎了。」我不知道21日是禮拜幾，直 接回覆，「好，但是，如果要上班，就麻煩了。」
翻查週曆的結果，真的麻煩了，「12月21日是週五，爸要上班，應該把榮耀送給老師或師母 ，這是人情世故，總該記得。」兒子回說，以老師的個性和忙碌情形，應該不會去的，還說， 讓媽媽代領好了。兒子秀逗了，他忘了，他沒想到，因媳婦即將臨盆，媽媽早在12月17日，將會飛往美 國了，人已不在台灣了，哪能領獎？我估計兩點原因，兒子應該不會回台灣領獎，第一點原因， 路途遙遠，機票往返花費大，少說三、四萬，不值得。第二點原因，老婆待產，隨時要生產， 當丈夫的豈能不留在身邊照應？
我沒搞清狀況，基金會公文沒仔細看，我突發奇想，回道：「若頒獎典禮在上午，時間允許的 話，可以趕回來上班的話，爸可以考慮去領獎。」週五，我是下午的門診，從下午2時，至下 午5時30分，若上午9時開始頒獎，我有足夠的時間，搭高鐵回台中，然後開車去彰化上班， 多美好的如意算盤？結果，我錯了，是下午2時頒獎，我頭大了，怎麼辦？我應該怎麼辦？換 二兒子北上領獎嗎？可以嗎？願意嗎？我內心很糾結，也很為難。
門診排班是固定的，一個蘿蔔，一個坑，我我無法看診，就只能拜託他人看診，沒有他人，就只有院長和副院長，除了少了一節薪水以外，我哪能向院長們開口？給人家添麻煩啊！看診輕鬆嗎？錯！不輕鬆，面對患者仍有些許壓力，且錯失了休息時間，連著看診，體力和腦力是很大的耗損。
兒子和媳婦，兩人同實驗室，一個是國防大學博士生，一個是碩士後研發替代役，老師故意安排，讓兩人座位在一起，近水樓台先得月，兩人迸出火花，相識，相戀，以致結婚，幾乎是理所當然。他們的指導老師都是唐堂教授，中研院生醫科學研究所的特聘研究員，名氣蠻大，專程從美國聘請回台的，且夫唱婦隨，其夫人也是實驗室的研究助理，帶領大家作實驗，老師和師母都是他們的貴人，所以，我會有請老師或師母上台領獎的想法。其實，實驗室忙，是眾所皆知的，科學研究人員，一心一意在追求新知，豈有時間理會頒獎事？
王民寧是誰？來頭可不小，算是中華民國近代史偉人，黨國大老，他原名長裕，字一鶴，中華民國陸軍中將，中國化學製藥股份有限公司和中化合成生技股份有限公司創辦人。1905年 12月3日，出生於日治台灣桃園廳三角湧支廳樹林區，今新北市樹林區，1988年12月23日去 世，享年83歲。
日治時代，台灣商工畢業後，離台，前往中國大陸，就讀北京大學經濟系，畢業後，再次前往日本士官學校就讀，第十九期工科畢業。往後，在大陸發展，參加政府軍，參與多次長沙會戰，歷任獨立工兵第五團團長、陸軍工兵學校處長等。 1945年，日本戰敗投降，王民寧是代表中華民國來台接收的第二號人物，是當時極為少數的台籍將領。
後來，歷任臺灣省警備總司令部副官處處長、臺灣省行政公署警務處處長、總統府 中將參軍、台灣省政府委員、光復大陸設計研究委員會委員、第一屆中華民國國民大會代表。 1947年起，擔任台北市私立開南高級商工職業學校董事長，第一屆至第十一屆。1952年，創 辦了中國化學製藥。
更早期，民國64年，從見習大夫開始，以致實習大夫和正式的臨床醫師，看到各病患使用的藥物，包括針劑或藥錠，翻閱常用藥物治療手冊，常見到是中國化學製藥的產品，是一家本土的、著名的藥廠，雖非外國大藥廠，產品卻是值得信賴的，但決不會與王民寧聯想在一起，沒想到創辦人是官拜陸軍中將，人稱「半山」的職業軍人，還跨到警界，當了台灣省警務處處長 ；甚至跨到政界，選上了國民大會代表。（107年11月27日完稿）

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 七十六、十一月二十四日綠地變藍天：詩詞有感


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七十六、十一月二十四日綠地變藍天：詩詞有感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台灣如火如荼，舉國沸騰，舉行九合一大選舉，十一月二十四日投票日，當晚八時餘，開票才三、四個小時，但綠地大毀滅，已見端倪，已有人在網路放悲鳴，「大屠殺！嗚嗚嗚…，我不想活了，不要攔我，讓我去死吧！嗚嗚嗚嗚…」
隔日，確定綠地變藍天，台灣版圖重新洗牌，綠色執政僅取得六縣市，藍色在野反大獲全勝，囊刮十五縣市，另一縣市則是無黨籍，有人貼出孫運璿文章，以示感懷，此人則悲情大放送，「每一個偉人的優點，以不同的角色表現出來，我從小學矇矇懂懂時，就耳聞孫運璿的大名，我隨年紀漸長，越喜歡讀書時，就對孫院長有更多的了解，孫先生謙謙君子、勇於任事、清廉自持，全心全力地，推動台灣的各項偉大建設，我想，只要稍點有良知的人，多是很佩服孫院長的。」
有人笑稱，「哦！你醒了，不會不想活了吧！哪天，我們要挺你當總統呢！這次選舉結果，不管藍綠，只要不讓我們安居樂業，不讓我們團結攘外，就來變天！藍綠不分！」此人語氣來個大翻轉，「另一個值得崇拜的人是陳水扁，在高壓專制統治下，他不畏生死，憑著他的才華和熱忱，爭取台灣民主化的過程，受盡百般的迫害，包括生命及家人的安全，終於完成不可能的任務，當選台北市長，改變了全台灣，政府機關公務人員的傲慢，人民真正意識到，自己才是國家的主人。」
「施政滿意度超過七十趴，是全台北市不分藍綠市民認證的，但是，第二次連任，還是落選了。陳水扁，劃時代的偉業，當選總統，從此台灣真正的蛻變，成了自由民主的國家，但是擋人財路，和傷了某些人的優越感，備受打壓，終至被迫害。」哇！好個備受打壓！是這樣嗎？「一種米，養百樣人」，應該改成「一種米，養千萬億樣人」。
此人續說：「相對的，馬總統的公務機要費，明明白白的貪汙，法官竟能以宋朝的公使錢，以大水庫的說法，輕輕鬆鬆地，無罪定讞。公道自在人心，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。」我還真的長眼睛了。但有人持不同的想法，「那些都是過去式，台灣始亂于李登辉，貪腐于陳水扁，無能于馬英九，撈國本于蔡英文。從現在開始，所有的當選人，均要留校察看。」
此人語氣不對，發飆了，「請不要專門，對特定的團體歌功頌德，蔣中正、毛澤東都是一代偉人， 蔣中正居然能在很艱難的情況下，統一中國，實在不可思議。毛澤東卻是推翻專制，統一中國，施行有美好願景的偉大的共產主義。 一將功成萬骨枯，這過程，可死了多少同文同種的同胞呢。」
此人有歷史觀，他續說：「真正地，用心地去瞭解歷史，實在會讓人神經錯亂，唐太宗殺了太子哥哥元吉，也殺了弟弟建成，逼皇帝爸爸下台，奪了兒子壽王的老婆楊貴妃，但是人們，只記得貞觀之治。每個偉人，都有不堪的一面， 但無損他們在歷史上的地位。」此人似乎回到現實，不再講歷史，他說，開票結果，哭了一整晚，都沒睡覺，所以，沒有所謂醒了的問題，應該說他還沒睡。
此人又說，他哭了一整晚，悟出了一個道理，「民主選舉代替了暴力革命，真是很寶貴的民主！所有台灣人的共同成就，也是所有台灣人的勝利！」講得很有道理，不僅是台灣人的勝利，更是台灣人的驕傲，傲視全球呢！此人又開起玩笑，「我其實不想死呢！不列憨呢！我有美好的前程呢。」
此人再說，蠻有見解的，「庶民經濟鐵定會有感，台灣藍色執政，至少十五縣市，中國如果夠聰明，鐵定會推廣台灣旅遊，兩周台灣行或自由行，那麼遊覽車業、飯店民宿、飲食業，一下子就熱鬧起來，這是我的判斷。」判斷鐵定是正確的，我也這樣認為。他說，只有某人安慰我，叫他不要去死，其他的人都惦惦的，沒有半句慰問的話，怪罪自己怎麼那麼歹命，交了一堆酒肉朋友。
此人是文學才子，開始抒發詩情畫意了，「含悲不帶恨，悠悠歲月任我行」，「寒天醒春意：秋葉舟子共浮塵，波粼石上碧玉春，蕭瑟之處拾蝶影，寒煙話樓夢成真。」好個文學才子，我看不懂涵義，難道是選舉大翻盤，寒天起蕭瑟嗎？好個心灰意冷。他又起草如下詩句，「朱門映柳小秦箏，東風且伴晚霞晚。」「朱簾暮捲西山雨，畫棟朝飛南蒲雲。」好「寒深奧，我研究了很久，又很久，看不懂，就是看不懂，真的是文學才子，我甘拜下風，欽佩得五體投地，要讚他了得。
好想回應給他，是否能釋義一下，了卻我心中遺憾？但怕辱了其文學大師之名，反嗆我，「我是文學奇葩，文中意境，豈是任何人所能輕易理解？縱然我解釋了，你也聽不懂其中境界！」算了，不要自討沒趣。
我很不甘心，勉強自己，針對「朱簾暮捲西山雨，畫棟朝飛南蒲雲」，嚼盡腦汁，意欲解讀其中涵義，經過閉門苦思，依據其人之性，做了如下解讀，揣測其心思。我如下回應如下，「小張：朱簾暮捲西山雨，畫棟朝飛南蒲雲。小弟斗膽，眼高手低，班門弄斧，不自量力，私自更改如下：畫棟朝飛南浦雲，朱簾暮捲西山雨。」
「釋義如下：一、昨夜與君，離情依依，紅眠床上，一夜無眠，今朝夢醒，昏昏沉沉，步履蹣跚，盡身無力，如醉似癡，走出閨房，來到客廳，但見棟樑，畫棟鳳凰，欲飛南方，惟見南方，水渚之濱，籠罩雲霧，令人瑕思，緋紅上臉，胸口悸動，羞於見人？二、黃昏時刻，夜幕低垂，思念潮湧，百無聊賴，回到閨房，捲起窗邊，朱紅捲簾，惟見西方，蠻荒之地，山巔雨露，忍無可忍，想起昨夜，雙人枕頭，纏綿緋徹，顛鳳倒凰，翻雲覆雨，雲中有我，雨中有你。然而今夕，南浦送別，君可趕回？」
「註釋如下：一、南浦：南方水之濱，古詩文，意為送別之處，深深款情，相送兩相依。二：西山：西方山之嶺，古詩文，意為蠻荒之地，遠離中原，相見無期。」釋義後，我不禁大讚他的文學修養，「您不是酒中仙李白，卻也不遑多讓，您乃鬱中仙小張，不數年，您將凌駕酒中仙李白，至少，百年之前，可與之並駕齊驅。上述釋義，小弟私自揣測，是否猜中您心思？還是，雖不中，亦不遠矣？或是，胡思亂想，狗屁不通？」
此人即刻來了回應，「唉！ 你真行，是大文豪，看起來是好好先生，愛家的男人，想不到你內心的感情，居然也洶湧彭湃呢！」我回稱他幾句，「彼此，彼此，您有憂鬱症，我可是自閉症，同病相憐，互相鼓舞嘛，互相取暖嘛，免得被您罵酒肉朋友。民國87年，我與內人，開車到南投，拜訪您夫婦，被您們請了一頓日本料理，若被您說成酒肉朋友，很不甘心哩。」此文學才子回道，「嗯，好像沒酒也沒肉喔！」但願此人，留下更多優美詩句，哪天真的媲美李白呢？（一o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完稿）

白袍診間驚奇 四十、診間隨筆：刀子嘴，豆腐心


白袍診間驚奇
四十、診間隨筆：刀子嘴，豆腐心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近70歲的阿嬤，坐在輪椅上，直挺挺地，被推進診間，因人高馬大，且胖嘟嘟的，整個大屁股，佔滿整張椅墊，雖然，沒有站起來，也沒辦法站起來，也沒量體重，但我估計，她至少有170公分高，將近100公斤重。推她進來的，也是70歲上下的老阿公，是她的老公，兩人反差極大，相形之下，阿公顯得矮小瘦弱，我不禁懷疑，阿公如何抱阿嬤上下床睡覺？
我問阿公：「阿嬤塊頭不小，您怎麼扶她上下床？有沒有請外籍看護工幫忙？」印尼或泰國的女外籍看護工，一般體型也都很瘦小，縱然有外籍看護工，一個女人家也難以搞定。阿公回說：「幹！這個女人啊！吃得肥滋滋的，好像一隻大母豬，我一個人哪搬得動？我沒有聘請外籍看護工，大部分都是我家小兒子協助幫忙的，如果小兒子出去，我只好一個人動手了，結果，常閃到腰。」
我會心一笑，「肥滋滋的，好像一隻大母豬」，不就是近日，國民黨黨主席吳敦義，暗諷前高雄市長陳菊的話嗎？造成民進黨大力撻伐。不過，阿嬤跟陳菊相較，阿嬤才肥得像大母豬呢。人生的悲哀，阿公有三個兒子，老大和老二有出息，獨立出去，僅剩小兒子在家，小兒子又癡又肥，領有身障手冊，多次來過我診間，少說也近百公斤，但對阿嬤來說，悲哀卻成了她的護身符。
阿嬤是老病號，多年高血壓，沒有規則服藥，收縮壓常超過180、190mmHg以上，她三年前腦中風，下視丘部位顱內大出血，在彰基接受緊急開顱手術，勉強搶回一條命，但從此四肢無力，癱瘓在床，失去說話能力，也失去吞嚥功能。每次餵牛奶、飲料或稀粥時，都會嗆到氣管，咳嗽反射，讓阿嬤咳到臉紅脖子粗，全身劇烈抖動，真怕再次中風呢，既然無法餵食，只好用鼻胃管灌食了。
阿嬤從彰基出院後，有安排居家護理，固定每個月到家更換鼻胃管。因吞嚥功能差，插鼻胃管變成困難的挑戰，主要的關鍵點是咽喉部，當患者沒辦法配合醫師指令，進行吞嚥動作時，鼻胃管常會通過聲帶，插進氣管內，而不是插入食道內，以致引發反射性劇烈咳嗽，咳到滿臉通紅，咳到漏尿，甚至咳出血來。只好將鼻胃管往外拉出一些，再重複地，又反覆地嘗試，直到鼻胃管插入食道，然後進入胃。總之，插鼻胃管對中風患者來說，是很大的折磨。因家屬不信任居家護理，所以，寧願辛苦推著輪椅，將阿嬤送來咱診所換鼻胃管。
阿嬤中風後，家屬也嚇到了，除了每天幫阿嬤量血壓以外，也固定時間來咱診所看診，拿高血壓的藥，慢性病連續處方箋，每月到健保藥局，拿28天的藥，連續拿三個月。目前，用藥是Exforge 5mg/160mg一顆、Bisol 5mg一顆，每天早晨，鼻胃管灌服。兩顆藥含有三種成分，不同的作用機轉，分別是鈣離子通道阻斷劑（又稱鈣離子拮抗劑，calcium channel blocker，CCB）、血管收縮素受體拮抗劑（angiotensin ll receptor blocker，ARB）和交感神經抑制劑（sympatholytic agent，屬於beta-blocker）。因按時服藥，，控制挺好的，收縮壓在140mmHg以內，舒張壓也在80mmHg上下。
今天，剛好一個月到了，阿嬤被阿公推來咱診所，準備換鼻胃管，也順便到隔壁健保藥局，拿高血壓藥。矮小的阿公，丹田可大的，一進門，即高喊著：「來換鼻胃管啦！」據他自己說，他每天清晨，在國小運動場，隨著鄉民練甩手功。
我輕輕地，緩慢地，欲拔出阿嬤的鼻胃管時，阿公如雷的聲音吼著，「要拔鼻胃管了，要忍耐，要放輕鬆，不要咳嗽！」鼻胃管刺激到咽喉，阿嬤仍然忍不住劇烈咳嗽，咳得面紅耳赤，也從鼻子噴出一坨又稠又濃的黃色鼻涕，很噁心，我忍不住嚥了口水，幾乎要吐出來。阿公一手抓著衛生紙，擦著阿嬤臉上的痰沫和鼻涕，另一隻手拍打著阿嬤的背部，同時，嘴巴大聲地幹譙，「幹你娘！叫妳要忍耐，還是咳得那麼厲害，要死人啊！」
男人沒有女人的細心和耐心，當先倒下去的是老女人，而不是老男人，這個老女人是可憐的。我同情內人，將來先倒下去的是我，我有內人照顧，但未來內人倒下去，將由誰照顧？不捨啊！我忍不住祈求上蒼，如我先母所祈求的，不管是我，還是內人，要走的時候，要走得快，不要拖累對方，也不要拖累兒女。
阿公拿出自備的鼻胃管，很新穎的雙截式的矽膠鼻胃管，20年前，我還是臨床醫師時，都不曾見過的創新產品。阿公說：「此種產品，健保不給付，是我向彰基買的，每條270元，裡頭還附贈一支塑膠灌食器。」
民國64年，從當見習醫師開始，早期所見所聞鼻胃管，是塑膠材質的，沒有每個月必須更換的規定，常插了二、三個月後，灌食不順暢了，甚至阻塞了，才會去更換。當拔除了鼻胃管，可見鼻胃管的前端，約15公分長，因常泡在胃酸裡，塑膠材質硬化了，變成如竹竿般堅硬，管徑也跟著縮小，以致容易阻塞，無法再灌食了。
再來，十餘年後，矽膠材質的鼻胃管問世了，材質柔軟外，鼻胃管後端有塞子般的關閉器，有效率多了，不像塑膠材質的，因沒有關閉器，須折一圈，然後塞入鼻胃管的開口，甚至用橡皮筋捆綁，免得食物逆流出來，不僅是困擾，也易引起鼻胃管破損。我不曾見過矽膠鼻胃管前端硬化的，也沒聽說每個月須更換新鼻胃管的。
時代進步，我見識到兩截式的矽膠鼻胃管，所謂兩截式的，即第一截鼻胃管插入鼻腔、食道和胃內，僅留開口在鼻孔處，此處開口也有一個塞子般的關閉器，塞上後，避免食物等逆流。而第二截鼻胃管，則留在外頭，可接在第一截鼻胃管的開口處，不灌食時，可以拔除，要灌食時，再裝上去，方便多了，也舒適多了。有事無事，有一條鼻胃管在胸前，擺擺盪盪的，多不方便，也多不舒適，同時太礙觀瞻了。
時代不同了，醫師們均交代，矽膠鼻胃管須每月更換一次，不能省略，然而，如此一來，不僅耗費資源，也製造環境垃圾，有需要這樣頻繁更換嗎？我難以苟同，雖然每條僅兩百多元，但前面的製造，後面的廢棄，對環境都是一種傷害。
我在插鼻胃管時，阿公也在旁邊，幹譙地喊加油，「幹你娘！肥滋滋的女人啊！要吞口水啦！不吞口水，會插進氣管裡啦！吞啦！吞啦！」阿公比我還緊張，三字經似乎是阿公的口頭禪。阿嬤有些意識，她很努力地想配合，但談何容易，吞嚥的節奏無法搭配。當病人不配合做吞嚥動作，聲帶是打開的，氣管口徑比食道大，且有軟骨撐住的關係，氣管是維持開放的，鼻胃管插入的第一路徑，肯定是插進氣管內的。
我經驗豐富，不急不徐，不是要阿嬤來配合我的動作，而是我來配合阿嬤的呼吸，當阿嬤不吸氣，且有吞嚥動作時，我瞬間往裡插，如此反覆幾次，終於插進食道了。只要插進食道，往後就勢如破竹，插往胃，不再有阻礙了。
現今，除了矽膠鼻胃管，還有矽膠導尿管，健保也是不給付，病人須自付300元上下。導尿管似乎也是蠻浪費的，為了避免尿路感染，一般的膠質導尿管，須每週更換一次，每週一次；而矽膠導尿管，也只能放一個月，超過一個月就要更換。
健保制度上，插塑膠鼻胃管是有給付的，包括材料費和技術費，給付195點，一個點值不到1元，甚至不到0.9元。照理說，病人自費買矽膠鼻胃管，或是雙截式矽膠鼻胃管，醫院或診所應該，退還塑膠鼻胃管的材料費，有嗎？沒有，因材料費僅幾十元，有哪個病人會要求退費嗎？健保掛號費和部分負擔，加上自費打針，隨隨便便就要花上幾百元，誰還會去計較那小錢？自費的人工水晶體，也是如此，幾萬元都花了，還會要求醫師，請退基本的材料費嗎？
插鼻胃管有兩個步驟須踏實和確認，灌空氣和灌水。第一步，我拿聽診器，聽阿嬤的腹部，請護士小姐拿灌食器，從鼻胃管灌空氣，確認聽到胃部嘟隆的灌氣聲，保證鼻胃管插入胃，而不是插入氣管。第二步，請護士小姐用灌食器灌水，測試水流是否順暢，以排除鼻胃管在胃內打結，免得病人回去後，發生灌食困難。
當護士小姐準備要灌水時，阿公喊停，即刻從輪椅靠背後面的袋子，拿出一個大型的保溫罐，上千c.c.的，袋子裡頭，還有一包衛生紙和一條毛毯，都是從家裡帶來的。阿公急切地叫著，「幹你娘！這個胖女人，真沒路用，從年輕時代，就不能喝冷開水，喝冷開水就肚子痛，只能喝溫開水。」他親自從保溫罐，倒出已調好水溫的溫開水，讓護士小姐灌進阿嬤的胃。看到阿公這麼細膩的動作，我內心一振，好一個老傢伙，竟然是「刀子嘴，豆腐心」。
等測試完上述兩種步驟，阿公還不放心，特別交代，「拜託護士小姐，粘貼膠布時，把鼻胃管開口轉向左手邊，這樣的話，我要套上第二截鼻胃管時，會較順手，比較不會弄痛她。幹！我這個胖女人，就是怕痛，真是沒路用！」中風的病人，已無語言能力，縱然痛，也不會喊痛。我內心再次一振，好一個老傢伙，竟然是「刀子嘴，豆腐心」。
當阿公收拾家當，全部塞進輪椅背後的袋子，然後打開診間的門，準備將阿嬤推出去時，我忍不住讚嘆他一句，「辛苦了，這三年來，真的辛苦您了。」他啞著聲音回話，「幹你娘！這個胖女人啊！我前世欠她的債，這世要來還她啦！說真的，四十多年來，這個胖女人，為我生孩子、帶孩子，還為我煮飯、洗衣的，這個人情債，總是要還的。」
他的話，又再次讓我內心一振，我沉默不語，因我內心感慨萬千，胸口潮水澎湃起伏。我不禁想起鄭進一的「家後」，「…等待返去的時陣若到，我會讓你先走，因為我會嘸甘放你，為我目屎流。」幹！我的眼眶紅了。（107年12月21日完稿）

白袍診間驚奇 三十九、診間隨筆：選舉二、三事


白袍診間驚奇
三十九、診間隨筆：選舉二、三事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「幹！塞他娘的！吃碗內，塞碗外，根本是吃裡扒外，幾乎每天跑我這裡來，大吃大喝的，然後，半夜跑去對營嚼耳根，到底手上一張票，是要投給我，還是投給對方？說不定，是來打探軍情的，專門來亂的！」說得咬牙又切齒，連三字經都駡出來，恨不得把對方開膛剖腹，全部吃下肚。
說話的，是一個60餘歲，黝黑，矮壯，結實，綽號「阿龍」的莊稼漢，有八分地，玉米、洋蔥、花生和西瓜等，輪流耕種，收入似乎不錯。他農閒時，喜歡參與社區發展協會和宮廟的事情，做了不少事，算是鄉間有頭有臉的人。四年前，因現任里長好吃又懶惰，長得肥肥的，有事請託，都叫不動，於是，在眾人拱托下，出來選里長，卻也被他選上了。今年，是阿龍連任的競選，除了前任里長外，還有三位年輕人出來角逐，所以競選態勢是非常緊繃的。
阿龍是老病號，健談話多，也容易大驚小怪的，講話聲音特大，常把候診室炒得鬧哄哄；他見到我，更是嘰哩呱啦講個不停。他來看診，穿著打扮都很隨便，汗衫和卡其褲，褲腳一邊高，一邊低的，還滿是泥巴；腳則趿著藍白拖，黧黑的腳丫子，有著糾結又嶙峋的大小趾關節，展露出鄉下人的腳踏實地，和生活的艱困。
他平均每兩個星期，就來就醫一次，主訴全是農事勞累，所引發的腰酸背痛，除了口服藥，他必要求自費打止痛針，不是肌肉注射的Voren，就是血管注射的Stin，因肌肉注射常結成硬塊，疼痛難當，所以，以血管注射機會較多。早期，一般診所習慣打的止痛針，是靜脈注射的Sinkerum，或者再加上Aipatron，兩者混在一起注射，造成患者趨之若鶩，後來，因Sinkerum被禁用了，再沒有人如此注射了。
以前都只打一針，今天不一樣了，阿龍要求多打一針，「林醫師！真的，前人說的有道理，要陷害一個人，最簡單的方法，就是叫他去選舉。我每天跑行程，每晚招呼客人，沒冥沒日的，一天睡不到三小時，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，都快要累倒了，離11月24日投票日，僅剩八天了，會死人的，所以，今天多打一針，我曾在你們診所打過，紅色的，有蒜頭味的，比較補身體。我不補不行了，否則要出師未捷身先死。」鄉下人也學起文皺皺的話來。
107年，全台的九合一選舉，正緊鑼密鼓進行，選情繃得比天高，琴弦都快要斷了，阿龍所屬的里，只有五個候選人，還算小意思，我個人烏日住家所屬的里，竟然高達十二個人競逐里長，大家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，有得瞧了，太荒唐了，難道里長那麼好賺嗎？阿龍所說的，紅色的、有蒜頭味的針劑，就是Tritamine，類似前述的Aipatron，它含有三種維他命，維他命B1、維他命B6、維他命B12。因內有維他命B12，所以顏色是紅的，好像很補血的樣子；因內有維他命B1，所以剛注射時，鼻孔會竄出蒜頭味來，有立竿見影之之效，以致成了鄉下阿公和阿嬤，心中無法取代的天大補品，比韓國人蔘還要補上百倍。打一支針劑，不貴，有的診所收費一百，有的收費一百五十，甚至有的收二百，都是一般鄉下人負擔得起的價碼。
我故意跟他打哈哈，故意裝小聲，「這次選舉蠻競爭的，不只縣市首長選情緊繃的，連里長選舉也不遑多讓，要不要買票？選舉沒師傅，只要買票就有，可能要花上二、三百萬吧？」「不可能！賄選抓得很緊，到處都有檢警調的眼線，開玩笑，沒人敢買票的。買票也不一定中，四年前的選舉，前任里長有買票，從開始的一票貳百，到一票伍百，以致後來的一票壹千，結果，還是輸給了我。我根本沒買票！」他大聲地昭告天下，說他不買票。
提到選舉花錢，阿龍繼續說：「沒花到二、三百萬，但也花了近百萬，主要花費是三餐、點心和酒，又以酒為大宗。晚上賀客盈門，陸陸續續，有人來臨，舊的去，新的來，少說有百多人，人來了，總要人家填飽肚子嘛！民以食為天，吃人嘴軟，拿人手短，手上一票總要還給主人家。所以，我老婆每晚，都要煮兩大鍋的羊肉爐和薑母鴨，一鍋羊肉爐，放進二十斤羊肉，另一鍋薑母鴨，則放了兩隻大土番鴨，每隻少說六、七斤重。如果遇上假日，週六和週日，兩大鍋根本不夠，還必須再追加兩大鍋的麻油雞，每鍋至少三隻大放山雞。」
阿龍講得興高采烈，口沫橫飛，「還好，我老婆蠻能幹的，一個人累死了，忙不過來，常要找她的姐妹淘，私下過來幫忙，以致，她常半夜向我抱怨，說她累死了，拜託下次不要再選了，免得暴斃死翹翹，也免得人情債欠一大堆，還也還不完。雖然如此說，老婆還是蠻支持我的。後來，我老婆也嚇到了，也看傻了，每天像辦流水席似的，一晚要花上萬元，心疼啊！而且，坐吃山空，怎麼辦？後來，我老婆只好在羊肉爐裡頭，大量加入白蘿蔔充數，至於薑母鴨和麻油雞呢？則加入大量高麗菜，免得被吃倒了。」
阿龍接著說：「羊肉爐、薑母鴨和麻油雞三樣，很花本錢外，另外一種更傷本的，就是酒啊！有人要喝啤酒，有人要喝高粱，酒幾乎是通大海的，每天四大箱、五大箱的酒，都不夠喝！自己捨不得喝，看著別人喝，自己有多傷心啊！不僅如此，還要準備香菸和茶水，當飯飽酒足，總要留下來抽菸、泡茶聊天。以茶葉來說，為了選票，總不能太寒酸，免得功虧一簣，選票溜走了，縱然買不起一斤一千六的，至少也要一斤一千的，一斤八百的，會被罵小氣喔！」
除了阿龍以外，另有某里的候選人老婆，也因選舉，搞得人仰馬翻，累到全身酸痛，三天兩頭，來診所找我打針。她說，她一天要煮很多東西，如果是假日，煮得更多，好幾倍多，累到手都要斷掉了。她說，假日要準備一百斤炒麵，和三十斤白米飯。我好奇地問她，一百斤炒麵可以給多少人吃？她說大約一、二百人，若加上白飯，可以讓三百人吃飽。天啊！三百人等於三十桌，嚇翻人了，會吃垮！看來，選里長工程可大，不是任何人都可選的。她說，僅有炒麵和白飯，還不行，仍需要有菜，所以，為節省成本，還要煮大鍋的白菜滷和滷三層肉。若遇到假日，賓客比平日多幾倍，不能太寒酸，仍需下重成本，準備羊肉爐。
我故意問阿龍，「你老婆要炒幾斤的炒麵？要煮幾斤的白米飯？」「不！完全沒有，我特別交代老婆，不準備炒麵，也不準備白米飯，這些都是吃粗飽的，太粗俗了，沒面子了，我是競選連任的，我輸不起這個臉！先借錢來花，等當選了 再慢慢來還。對喔！林醫師，你公職退休，有不少退休金，現在又出來上班，薪水加上退休金，口袋肯定很深的，深到不見底，怎麼樣？向你借個五十萬如何？半個月利息二分或三分，隨你算啦！」拜託！我目前負債累累的，哪來的錢？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，有損醫師顏面，哪會借錢給人？愛說笑了。
為了減輕選舉的緊張，阿龍故意說笑，「林醫師啊！選舉的壓力真的很大，尤其，最後衝刺的這幾天，塞他娘的，簡直不是人幹的，緊張到手腳冰冷，全身要起顫抖，真的好想去馬一下，也順便發洩一下，好放鬆筋骨，也鬆懈神經。林醫師，你要不要去？我認識一家指壓按摩院的小姐，人長得年輕漂亮，大咪咪、水蛇腰、大屁股的，不僅技術高竿，服務也一流的，我介紹你去如何？」拜託！我豈是好色之徒？我根本不近女色的，尤其年紀一大把以後，比柳下惠，還要柳下惠，每個女性在我眼中，不是孫女兒，就是我的姐妹們，早沒有半絲邪念了。
阿龍越說越興奮，口沫橫飛，「我剛說的那家按摩院的小姐，就是我的老相好的，三不五時，我都會抽空去馬一下，千不該，萬不該，沒有警覺心，有一次，突然興起，跟她捉對廝殺，兩人幹起好事來。沒想到，倒楣事發生了，老婆來捉姦了，兩人在床上，脫得精光光的，一絲不掛，老相好的就此被我老婆，狠甩好幾個巴掌，我也被老婆狠踹了幾腳，真是丟臉丟到家了，好沒面子。從此，老婆禁止我再去馬了，我跟老相好的，因此斷了線。沒想到，老相好的打聽到我競選里長，每日晚上下班後，就來服務處陪我，喝茶聊天的，兩人即刻藕斷絲連，又開始熱絡起來，當然囉，彼此眉目傳情的，背著人，也動手動腳的。」
「老婆看在眼裡，氣呼呼在心裡，但也沒輒，因選舉非常時期，來者即是客，一個客人，一張選票，是不能得罪的，尤其，大庭廣眾之下，現場人多，總不能鬧出笑話來。我特別告訴我老婆，不要胡思亂想，沒有風花雪月的，人家願意過來喝茶聊天，是瞧得起我們，在給我們捧場面，也捧人氣，千萬得罪不起，而且，人家不是來白喝茶的，她每次來，幾乎都不會空著雙手，總是帶個半斤或一斤的上等茶葉呢。另外，她還當著我老婆的面，說她在這地方，有不少恩客，至少拉個二十票沒問題，害得我老婆心花怒放，高興得要命，半年前捉姦的事，半句話也不敢提，還跟她稱姐道妹的。」
阿龍嘿嘿兩聲，臉上露出好色的眼神，「等下週六，選舉開票後，確定當選了，我一定跟她開房間去，別人當選是放鞭炮，我當選則是跟女人放炮，你說好不好？」真是下流胚，是否當選還未知，這種話也講得出口，狗改不了吃屎，難道不怕老婆再次捉姦？還是看在輔選有功的立場，放她一馬呢？我不知道。（107年11月16日完稿）

白袍診間驚奇 三十八、醫師的專業可以救人，也可以害人


白袍診間驚奇
三十八、醫師的專業可以救人，也可以害人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「頭痛醫頭豈是難？腳痛醫腳哪不堪？解熱鎮痛展歡顏，打針吃藥樂翻天。藥到病除賽神仙，藥到病沒進陰間，陰曹地府告羅閻，笑問患者悔恨綿？」
以下是網傳的文章，昨天再次收到，已是半年內第三次，據說是以色列的短篇小說：
我在樓梯間，突然覺得左耳一陣刺癢。 妻子一定要我去看醫生，她說人們往往不夠謹慎，最後造成重疾。醫生詳細查看我的耳朵，花了大約半個小時才抬起頭來然後告訴我：「我開6粒青黴素片，這將馬上清除您左耳的症狀。」我照醫囑呑下藥片。
兩天後，癢癢沒有了，我的左耳像是獲得新生！唯一還影響我心情的是，腹部起了紅斑，奇癢無比，讓人無法忍受，我馬上找一位皮膚科專家。他只瞥了一眼，就跟我說： 「有些人不適合服青黴素，因此會有過敏反應，您別擔心，服用12粒金黴素藥丸，幾天之後一切就會正常。 」
金黴素取得預期的效果，斑點消失了。可是，我出現膝蓋浮腫，還伴有高燒，我踉蹌著拖著身子去一位資深大夫那裡。「我們對這些現象並不陌生。」他安慰著我說：「這種症狀往往與金黴素的療效相關。」他給了我32粒土黴素藥片。
奇蹟發生了！高燒不見了，膝蓋的浮腫也消失。不過，我的腎臟卻出現了致命的疼痛。專家被請到了我的床邊，他斷定，致命疼痛是服用土黴素的結果，千萬不能掉以輕心，腎臟畢竟是要害部位。於是，他讓一名女護士給我打了好幾針強效抗生素，將我體內的細菌通通消滅光了。
這療法是經過現代化的醫學實驗，和無數次檢查、測試所確認出來的，但在我的體內連一個活著的細菌都不存在的同時，我的肌肉和神經束也遭受了跟細菌同樣的命運。最後，醫師說只有大劑量氯黴素才能挽救我的小命。於是，我服下大劑量的氯黴素。
終於，在幾天後，敬仰我的人們紛紛前來參加我的葬禮，甚至於許多遊手好閒之徒也混雜在其中。猶太教法師在他那感人的悼詞中，敘述我與疾病如何堅強搏鬥對抗的經過，可惜最後還是藥石罔效，不幸死於青春年少，痛失英才，令人遺憾。
到了陰間，我才在無意當中知道，我最初的毛病，那左耳的癢癢，其實只是一隻蚊子的叮咬所引起的。我死了之後終於知道，醫生用藥治病，通常只治好他負責的這個毛病，至於傷害了另外的那一個器官，則不是他管的。所以，頭痛醫頭，腳痛醫腳，不斷地用藥，最後造成全身壞死，莫明其妙地上了天堂去報到！
短篇小說結束。上述故事，說是短篇小說，不如說是寓言故事，現實狀況，這種情形當然不會發生，天下的醫師，不會笨到只會開抗生素，然而，卻把醫師這個行業，描述得淋漓盡致，以致，我有感而發，寫了上述七言律詩。真的，因醫療、醫藥副作用而重新住院的，絕不會少；因而冤死在枉死城的，絕不會只是個案而已。
除了頭痛醫頭、腳痛醫腳，醫師也會拼業績。醫師拼業績，跟各行各業拼業績有何差別？差別幾稀？醫院祈禱，盼望人生病；棺材店焚香，盼望人死亡，這豈是笑話？
我自謙：「我是醫師，我救人無數，也害人無數，但不知救人多，還是害人多？」這不僅是自謙，也是摸著良心自問。
舉新陳代謝科醫師為例，他們常自豪地說：「這位糖尿病患，同時患有各類代謝症候群毛病，血壓高達170-180mmHg，總膽固醇高達300mg%，三酸甘油酯也高達700mg%，糖化血色素更飆到11.5%，經過漫長奮鬥，更換無數種藥物，也採用更多的藥物，血糖、血壓、血脂肪等等，總算勉強控制下來了。」
患者可憐，胰島素三餐打，口服藥三餐吃，每餐都上看近十顆藥，如民間說的「肚子當藥櫥」。結果，仍然免不掉腎衰竭、視網膜病變、末梢神經病變、心血管疾病和腦血管病變等等。其實，強力衛教和處置病人的肥胖問題、飲食問題和運動問題，病人可能就不需要打針吃藥了。醫師寧願花精神打針吃藥，也懶得花時間去做衛教，「病人不打針吃藥，醫師要幹嘛？」
不僅內科醫師的打針吃藥，是救人或害人？即便是外科醫師的開刀，也可能是救人或害人。讓人懷疑，99%、90%或80%的手術成功率，是真？是假？是否誇大其詞？長期追蹤下來，可以發現手術成功率是要打折扣的。
舉骨科醫師為例，這種案例可不少，如脊椎骨折、脊椎側彎、脊椎滑脫等，上了手術台，打上了七、八根鋼釘和螺絲釘，手術成功，疼痛症狀緩解了，患者滿意。但沒4-5年，鋼釘斷了，螺絲釘鬆了，疼痛症狀再發，且比先前更嚴重了，只好再次上手術台，打上了更多一倍的鋼釘和螺絲釘，手術範圍也更大了。
起初，手術成功，疼痛有緩解，但醫師一直強調，「過度運動，不恰當運動，是造成再次手術的原因！」以致病人成了廢人，除了背架、束腰以外，還要手拿拐杖，甚至使用四腳支架，還要聽醫師的警告，小心爬山，小心爬樓梯，小心走路，從此，病人被侷限了，被禁錮了，豈不成了廢人？
當醫師們，為了私利拼業績時，醫師有何可驕傲和自負的？我不斷地警惕自己，在神的面前，在病人的面前，我要謙卑，且比其他的醫師更謙卑。醫師不是神，醫師不是上帝，我沒有比其他醫師高一等，也沒有比病人高一等。（107年11月15日完稿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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