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診間驚奇
六十九、走不回去的吸毒人生：安非他命銷魂窟（第十七回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關鍵字：愛滋病減害計畫、清潔針具策略、清潔針具自動販賣機、廢棄空針收集桶、政府採購法、疾管署中區傳染病防治醫療網、冰糖、碘酒、碘酊、優碘、提神飲料、能量飲料、機能飲料、安非他命、安公子、安毒、吸安、水煙斗。
回過頭來說，那位被收容在彰化少年輔育院的毒癮愛滋個案，一位家住雲林濱海偏鄉，現年十六歲又十個月的弱智大男孩，他坐在衛生科辦公桌前，回答我的詢問，述說他如何染上毒癮，如何罹患愛滋病。
上回提到，升上國中二年級，開學第一天，放學後，他走在巷弄內，被三位同校三年級的同學，不明不白，莫名其妙，狠揍了一頓，鼻青臉腫，還兩邊鼻孔流血。不僅如此，人已摔倒，還被三人用腳猛踢和猛踹，直到另兩位三年級的同學，出面搭救。
兩位學長半拉半拖，把他扶到百姓公廟，此廟離學校不遠，卻在學校後門偏僻處的巷弄內。廟前中庭，很久沒打掃，枯黃的樹葉和垃圾混雜在一起，滿地都是，還有很多的塑膠袋、空便當盒、寶特瓶和飲料杯，被任意拋棄。還看到糖尿病患專用的廢棄空針，隨處丟棄，難道不怕扎傷人？另有兩、三個破損的花盆，沒讓垃圾車送走，還胡亂堆放在門廊邊，整體看來，至少有半年以上沒人清理了，善男信女沒來，連廟宇志工也沒一個，僅有的是流浪漢來製造髒亂。
此廟周邊，雜草叢生，野草到處長，有不知名野草叢，也有茅草叢和牧草叢，長得比大人高，少說三米以上。另有兩棵木麻黃樹，併排地，高高聳立在廟的正後方，兩、三處樹幹分岔處，掛著沉甸甸的塑膠袋，隱約可見裡頭的金紙，肯定裝著腐爛惡臭的死貓屍骸，挺嚇人又噁心的，都怪台灣人「死貓吊樹頭，死狗放水流」，所造成的惡習。兩棵木麻黃樹綠蔭，遮蔽陽光，讓破舊的百姓公廟，更顯得陰森恐怖。
兩棵木麻黃樹的更後方，可以看到幾座墳墓，墓碑破損或崩塌，淪陷在荒煙蔓草中，已無路可抵達，是典型的亂葬崗，如此看來，應該十幾年來，沒有後人來掃墓了，早已成了孤鬼遊魂了。廟本身髒亂又陰森，四周環境又如此陰森且恐怖，有誰敢進來？流浪漢敢進來打地舖嗎？不要說進來，連從門前經過，都不禁害怕，嚇得膽顫心寒。若是夜深人靜的晚間，保證沒人敢門前過。然而，這兩位學長卻把他扶進廟裡，看來，他們常在這裡進出和聚集。為何進出和聚集？應該是吸毒，不見地上隨處丟棄的廢棄空針嗎？
施打海洛因的空針，跟糖尿病患所用的空針一模一樣，你可不要誤會糖尿病患者，怎這麼無聊，不在家裡打針，卻跑來百姓公廟施打胰島素？不是胰島素，而是千真萬確的毒品，也不用懷疑，百分之百是海洛因。胰島素專用空針，分0.3毫升、0.5毫升、1.0毫升三種，一般毒癮者多採用1.0毫升，剛好施打一劑的海洛因；因此類空針的針頭很細，28號或30號，比一般診所打針用的21號或23號針頭，還要細上許多，打針較不痛，也較不會刺破血管。
民國94年8月起，台灣跟上全球趨勢，疾管署推出了愛滋病「減害計畫」，其中一個策略是「清潔針具」。疾管署每年用公務預算，全國納稅人的錢，統一大量採購針具、酒精棉片和保險套，分送各縣市衛生局，我們會在各鄉鎮衛生所、合約藥局，放置清潔針具，免費提供靜脈毒癮者索取。為避免浪費，要求用廢棄的空針，一支換一支，讓衛生單位回收空針，以避免廢棄空針，造成環境污染和扎傷人事件。百姓公廟亂丟棄的廢棄空針，應該是這樣來的。
有廢棄空針扎傷人的事件嗎？當然有，還不少，常有媒體報導呢。台灣不少濱海沙灘，仍不時會撿到廢棄空針，蠻可怕的。某年，某國小校護，慌慌張張打來電話，說學童被針頭扎傷，怕感染愛滋病，請衛生局趕快過去處理。我帶著愛滋病主辦人，搭公務車，盡快趕過去。事情原委是，清晨上學，某國小一年級學生，在學校操場撿到空針，覺得好奇和好玩，拿空針去裝水，噴著好玩，結果不小心，針頭扎到自己的手指頭，流出血來，痛得哇哇大叫。
他痛得跑去健康中心，找護士阿姨，護士阿姨敷藥後，覺得不放心，趕緊打電話給家長，家長知道後，衝到學校來，以致整個校園，一發不可收拾，緊張得鬧哄哄的。依據研究，愛滋病毒暴露在空氣中，只要超過四分鐘，就沒有傳染力了，但隔夜的空針，應是前一晚，有毒癮個案偷跑進校園，施打毒品後，亂丟棄的空針，愛滋病毒殘留在空針裡頭，到底有沒有傳染力？據估計，傳染機率應是非常地低，但沒有相關的研究數據，誰敢說沒有？機率可能只有千分之一或萬分之一，甚至百萬分之一都不到呢，但誰敢保證沒事？
說到愛滋病，家長極度恐慌，歇斯底里般，憤憤不平，盛氣難消，有著得理不饒人的氣勢，公家就是要全權負責，而且保證孩子平安。雖知道感染機率極低，但又不能沒有作為，因當年還沒有愛滋病預防性療法，最後，由疾管署中區傳染病防治醫療網指揮官裁示下來，抽血檢驗和追蹤愛滋病毒。共抽血四次，包括當日、一個月後、半年後和一年後。因梅毒、B型肝炎和C型肝炎，傳染途徑都一樣，也都全部檢驗了。後續追蹤結果，平安無事，結束一場恐慌。
除了免費贈送針具外，為了方便毒癮個案，半夜施打毒品的需求，衛生局配合中央政策，在衛生局、合約藥局門口，以及適當的地點，如公廁門口、體育館門口等，設置清潔針具自動販賣機，販賣機也是疾管署用公務預算採購，再分派各衛生局。我們也在販賣機旁，裝訂廢棄空針收集桶，避免空針胡亂丟棄。投幣十元，就能買一盒清潔針具，內含兩支空針、兩片酒精棉片、兩個保險套，以及一張宣導單張，印有彰化縣替代療法執行醫院、給藥時間，和愛滋病預防與篩檢相關規定等等。
清潔針具盒外包裝和宣傳單張的印製，還有內容物的填充，因數量龐大，工作量大，疾管科無此人力，只能依據政府採購法，上網招標，委外面廠商辦理。談到政府採購法，縣府有對各局處公職人員，取得採購法證照比率的評比，衛生局對所屬各科室，也比照辦理，我為了考取證照，也花了近一個月苦讀，才勉強取得證照。我退休時，疾管科同仁考取採購法證照的，已達百分之五十，成績差強人意，勉強達到規定的基本評比成績。
每回，分批地，整年度約分五、六次，廠商送幾十箱的清潔針具，到衛生局來，我必須驗收數量和品名，一次近萬盒的清潔針具，事關重大，馬虎不得，瀆職會被送法辦，我如何驗收？我採用十分之一法，每十箱抽驗一箱，若四十箱，我則抽驗四箱，每箱裝四百至五百盒清潔針具。首先，我計算箱內清潔針具盒數量是否符合；再來，從抽驗的箱子裡頭，再抽驗一盒清潔針具盒，打開盒子，檢視裡頭的品名和數量是否符合。這樣就完成了嗎？沒有！我膽小，所以很龜毛，絕不犯錯，我還會注意有效期，我怕廠商掉包，用已過效期的舊品，偷換我們的新品。
清潔針具外包裝，都印了有效期，墨色字跡明顯，一目了然；保險套也是如此，同樣都印了有效期，字跡明顯，我很容易核對，不必花眼力。但是，酒精棉片就麻煩了，我原本有近視，五、六百度，但沒有遠視或老花，六十歲以前，近視和遠視似乎中和了，看書不用戴眼鏡，開車也不用戴眼鏡，但它的有效期字跡，實在太細小了，我半瞇著眼睛，也看不清楚，只好請主辦人幫忙，務必幫我作確認。
某年，疾管署公開招標採購的清潔針具，不再是原來的某日製廠牌，結果毒癮個案罵翻了天，不時打電話進來抱怨，說日製廠牌品質較好，針具密合度高，施打毒品時，很容易見到回血，馬上可以確認刺中了血管，不須要有回抽的動作，打起針來順暢多了。後來，疾管署順應民意，毒癮個案的民意，隔年，重新招標那家日製廠牌的針具。當然，日製廠牌單價較高，疾管署須花較多的預算。老祖宗說的對，「人是下賤動物，不能慣，等慣壞了，就難回頭了！」
目前，醫療技術進步，打胰島素方便多了，糖尿病患不再使用上述的針具，改用胰島素筆針，像鋼筆般的構造，一支筆針可用上一個月，只換前面細小的針頭即可，不再打一次胰島素，就用掉一支空針，所以，在校園、公園、公廁、體育場、海邊沙灘等地，所看到的廢棄空針，保證百分百是毒癮個案使用的，不再有任何理由，可以推托或諉過給糖尿病患了。
百姓公廟裡，只有供桌，沒有椅子，三人席地而坐，兩位學長拿出濕紙巾，幫他擦臉上的血跡和淚痕。好理家在，用拳頭打的，大部分是挫傷和瘀青，沒有撕裂傷，沒有刀傷，不須送醫院縫合。「好可憐，傷口痛不痛？這些腫脹瘀青，可能要好幾天才會消腫，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。如果那三個人再找你麻煩，不用害怕，不用擔心，我們當你的靠山，保證誰也欺侮不了你！」
其中一位高年級同學如此說，同時眼神拋向另一位高年級的同學，點者頭示意，然後，從揹在右邊肩膀的書包裡，先拿出一小張鋁箔紙，又再拿出一小塑膠夾鏈袋，裡頭裝著好像冰糖的東西，白色半透明的結晶物體，每塊約1-2公分大小。「臉部紅腫瘀青，沒有優碘，也沒有碘酒，連紅藥水也沒有，無法幫你消毒止痛，但我身上帶有冰糖，讓你吸幾口冰糖，可以消炎止痛，全身舒暢，比碘酒效果還好，而且吸了以後，馬上精神百倍，比任何提神飲料還要強幾百倍！保證又讚又爽！」
碘酒，又名碘酊，可以消毒殺菌，因含有酒精成分，刺激性強，若塗在傷口上，有如在傷口上撒鹽，會引起劇烈疼痛，原則上，避免如此敷藥，須改用沒有酒精成分的優碘。碘酒適用於沒有傷口的正常皮膚的消毒，開刀房常用，尤其骨科手術，必須用碘酒反復消毒，最怕傷口感染，引發慢性骨髓炎，終生傷口難痊癒。但千萬記得，別用於男女外陰部皮膚的消毒，因外陰皮薄細嫰，受不了如此刺激。在彰基外科醫師時代，曾有病患接受疝氣手術，因採用碘酒消毒皮膚，術後外陰部，包括陰莖、龜頭、包皮、陰囊等，嚴重紅腫脫皮，差點發生醫療糾紛，趕快賠不是，且細心照顧病患，才免去一場禍端。早期，開刀房醫護人員，用碘酒刷手，因刺激性強，後來由優碘或其他消毒液所取代了。
提神飲料，又名能量飲料、機能飲料、功能性飲料等一堆亂七八糟的稱呼，主要成分是咖啡因、牛磺酸和綜合維他命B群，甚至有廠商，還把中藥材加入飲料裡頭。它能提神的主要成分，是含有高濃度的咖啡因，但高濃度咖啡因會造成心悸、手抖、焦躁、失眠、胃腸不適等併發症，過猷不及，必須適而可止。我常在門診勸告患胃痛，卻必須提神工作的患者，咖啡可以喝，但僅限一杯，最好不要續杯。
市面上這些提神飲料，你喜歡喝嗎？你每天喝嗎？「當然要喝！不只咖啡因提神，據說牛磺酸可抗焦慮，綜合維他命B群更有益健康，為什麼不喝？」好吧，你繼續喝，我想留著眼睛看你怎麼健康法。兩天前，有位患者來就醫，年近七旬，屆齡退休的高中老師，因兒子剛獨自創業，自己開公司，從事貿易行業。老爸疼惜兒子創業為艱，主動下海幫忙，他自稱發揮老人剩餘價值，每天工作到沒日沒夜，披星戴月的，不是跑縣府建設處，就是跑國稅局、地方稅務局，跑銀行、郵局更是家常便飯，每日必然的行程，一天跑五、六趟，還算是輕鬆的。至於接待客人，泡茶、泡咖啡的，都是他的工作；當然，任何跑腿工作，也是非他莫屬。
原本年紀就大了，加上勞累過度，睡眠不足，中午沒午休時間，還常半夜加班，結果，不是肩膀酸痛，就是腰酸背痛，不然就是口腔潰瘍破洞。這次來門診，就是口腔潰瘍疼痛就醫。我發現，除了舌頭右側方，有一個0.5*0.5公分大小的潰瘍外，舌頭下方繫帶兩邊，各有一個舌下腺開口乳突，右邊的開口乳突也紅腫，屬炎性反應，都是免疫力低下的表現。我開了處方箋給他，臨去前，我順口叮嚀他：「你火氣很大，不要太勞累，要多休息，可以的話，去藥局買綜合維他命藥丸吃，以增加免疫力。」
沒想到，他的回答竟然是，「綜合維他命藥丸是化學品，不知羼雜多少不知名的化學成分，吃了反有害健康，我從來不吃這類藥丸，我寧願多吃水果和蔬菜。」很棒！雖然我滿臉豆花，臉有愧色，無地自容，但讓我欽佩，很有健康概念，有我的真傳，我本來就是這樣認為，難怪是退休的高中老師。提神飲料所含的成分，不也是化學成分嗎？為了加入一種化學成分，可能也羼雜兩、三種，甚至五、六種，莫名其妙的化學成分呢。為了一分健康，卻暗地裡，失去了好幾分健康，得不償失，賠了夫人又折兵。
我住家附近，有一家小型肉鬆工廠，每天早上九點，我從田裡除草後回家，必然經過此工廠，當離肉鬆工廠還有百米時，就聞到很香很香的肉鬆味，香氣四溢，濃郁的撲鼻香味，有若一家烤肉萬家香，不禁讓我口水直流，垂涎欲滴，也不禁讓我想起早年，唸國小時，母親習慣在自家廚房，親手製作魚鬆，每幾個月就製作一次，然後罐裝儲存，給孩子帶便當用，也方便給孩子加營養。
我喜歡膩在母親身邊，特喜愛跟在廚房裡，看著她煮飯煮菜，當她製作魚鬆，我必然在場，母親也高興讓我，偶爾也下手幫忙幾下，翻動著肉鬆。炒肉鬆挺耗時間，常要站在火爐前近一個小時。不管母親多辛苦翻炒，我也你賣力幫忙，也加了不少調味料，很有媽媽的味道，但只聞到一小絲絲，魚鬆的自然香味，絕不會有那種千里飄香的濃郁香氣，難道母親不如人？母親用的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，傳統古老做法，怎沒那麼香！當然不是！而是廠商加入了各種化學成分，再如何辯稱純天然，沒有添加化學香料，你相信嗎？打死我千遍，我也絕不相信。
近來，臉書很風行，不少人喜歡在上面鋪照片，十張有八、九張，都是在餐廳吃大餐的相片，而拍照的焦點全在佳餚美味上，不是雙層火烤牛肉堡、火烤雞腿堡，就是佛跳牆、麻辣鴛鴦海鮮鍋等等，這些色香味俱全，好吃得不得了的山珍海味，不流口水也難。一邊在高喊養生，另一邊則在享受美味，其實，美味當前，一切養生都可置之腦後啦！你可知這些美味加了多少調味料？而調味料又加了多少化學添加物？
曾有日本節目，不用豚骨或各類蔬果，僅用人工化學成分，調製了日本的拉麵的湯頭，然後測試現場的來賓，竟然沒人分辨得出人工調味的湯頭，還直喊濃郁香醇好喝呢！如果，你已高齡七、八十，老天已很眷顧了，還須要養生嗎？趕快趁還能走、能動和能吃，好好享受人生，最能享受人生的，莫過於吃了！不用管它化學成分或化學添加物，單純滿足口慾，拼命吃，努力吃，只要美味就好！免得九十歲了，走不動了，吃美食還要外勞餵，再怎麼好吃的美食，也全無意義了，不是嗎？
這些類似冰糖的白色結晶，就是安非他命，俗稱「冰糖」。高年級同學從夾鏈袋取出一塊冰糖，放在鋁箔紙上，再用打火機，隔著鋁箔紙，燒烤冰糖，冰糖會被燒焦嗎？不會，打火機只點燃三秒鐘後，高年級同學示範給他看，將鼻子湊近冰糖，深深地吸氣三下，安非他命的藥效馬上發作。安非他命是二級毒品，屬中樞神經興奮劑，煙燻吸入效果很快，只那幾秒鐘，整個人就開始嗨起來，興奮、高亢、活力充沛、精神百倍，可以連續兩、三不睡覺，也不覺得累。
他在高年級同學的指導示範下，也吸了好幾口，覺得好奇又好玩，忍不住，更吸了好幾次。有過此種經驗後，他迷上了安非他命，放學時，會主動找這兩位高年級同學，要求再吸安非他命。沒兩星期，他已沉迷在毒海中了，一天不吸，就覺得渾身不對勁，完全提不起精神來，倦怠、無力，好像感冒般，全身沉甸甸的，茶不思，飯不想，腦中僅想著安非他命。這時，兩位高年級同學露出了真面目，原來他們在找毒品的下線，幫忙銷售毒品，他不是碰巧被選中，而是人家故意挑中的，被挑中的理由有五點。
第一點理由，他有弱智，腦筋簡單又單純，不會有自己的主張或意見，會乖乖地聽話。第二點理由，也因為他弱智，不擔心翅膀長硬了，會自立門戶，跟著他們搶生意。第三點理由，也因為他弱智，不擔心黑吃黑，私吞了安非他命，往他鄉落跑，害得毒品沒了，鈔票也沒了。第四點理由，也因為他弱智，怕恐嚇，怕威脅，怕暴力，只要強硬交代，縱然有天他被抓了，也不可往上牽扯，把背後的他們抓出來。第五點理由，他家環境不錯，父親從事魚塭養殖，魚塭有好幾甲，即使被黑吃黑，不怕找不到人討債。
第三個星期後，他很快成了人家的下線，開始在班上推銷安非他命，起初是吸一次五十元，等登記好人數，放學後，大家聚集到百姓公廟，趁四下無人，眾人一起躲著吸毒。從此以後，他的人生開始翻轉，他成了班上風雲人物，被尊崇，被簇擁，身邊不時有人圍繞，低聲細雨地要求吸安。因為生意太好了，應接不暇，吸安的價碼逐漸調升，從一百元、一百五十元，以致兩百元，仍然人潮洶湧，車水馬龍，絡繹不絕，不到半個月，扣除女生，全校幾乎有四分之一的男生，都有吸安的經驗了。
那兩位高年級同學，加上揍人的那三位高年級同學，其實，他們都是同夥的，都是背後的指使者，他們看安非他命已引起風潮了，於是下指令，指示他開始販賣安毒，每公克五百元上下，買得越多，有折扣，價格越便宜。安非他命又名「安公子」，吸食安非他命簡稱「吸安」，經打火機燒烤後，會產生貓的尿騷味，味道很難聞，如果在學校教室、操場、校園，甚至廁所，大家聚在一起吸安，惡臭關係，難保不引起校方注意，所以眾人才會聚到百姓公廟吸安。
安非他命燻烤後，不僅有貓的尿騷味，用鼻子吸的話，更有一股嗆鼻味，吸的瞬間，不是很舒服，直接用鼻子吸是很粗糙的方式，一般老道者，會採取改良的方式，有如老一輩阿嬤所用的水煙斗，利用清水來過濾，以除去嗆鼻味和貓尿騷味。這種過濾器或吸食器，市面上有暗盤交易，有玻璃製的，很精緻。當然，也可以用小罐的養樂多瓶，自己DIY製作，只求實用，不在乎美觀。當警方查獲此類過濾器，可以百分百肯定，對方是吸食安非他命的毒癮個案。
安非他命除了用煙燻吸的，另一種常用的方式，就是把冰糖結晶，敲碎和磨成很細的粉末，鋪在紙上或桌上，再利用小型吸管，吸管尖端剪成斜面，然後，嘴巴含著吸管，將粉狀的安毒，用力吸進咽喉和氣管，照樣很快地發生效用來，其效果或許比煙燻吸的還強。此種吸食方式，不需用過濾器或吸食器，少去警方查獲的累贅，一般美國毒販影片，吸食安非他命就採此方式，簡單容易多了。
我小時候，我鄭家阿嬤，習慣在黃昏時刻，坐在她專屬的太師椅上，一雙三寸金蓮，輕輕踩在踏板上，面對著夕陽，半瞇著眼睛，抽著水煙斗，似乎很享受的樣子。我猜她老人家，正享受著煙草的芳香，也享受著時光的休閒，但也可能無限感嘆，「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」。我鄭家阿公早死，我不曾見過一面，如果倆老都在，面對著夕陽，一起抽著水煙斗，不知多溫馨，多羨煞天下人。
每回，我膩在她的身旁，把我的手肘枕在她大腿上，凝視著阿嬤抽水煙斗，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，我會全神貫注，對她老人家的絕技，不只好奇，還又驚又喜。所謂絕技，就是「弗」的一聲，阿嬤吹了一口氣，原本已經熄滅的捲紙，瞬間又重新燃燒起來，有如變魔術般，相當地神奇。我猜，此種絕技已經從世上失傳了；而她老人家遺留下來的兩支水煙斗，應也失傳不見了。
販賣安毒的行徑，早晚紙包不住火，肯定有學生暗中去投訴，包括不願同流合污的好學生，以及沒膽量淪為毒癮個案的女學生，國二上學期結束前，他已被校方盯上了，總務主任、輔導主任和學務主任，三方面包抄他，後來，一舉抓獲他，從他身上搜出安非他命，小便檢查，也證實他有吸食安非他命。因繪聲繪影，好像整個學校都淪陷般，事態變得蠻嚴重的，校長欲隱瞞，不敢往教育局通報，但又不敢私了，怕私了不了，兩難情況下，躊躇不前，舉棋不定，不知如何是好，正準備移送警方…。結果如何？下回揭曉。（108年11月7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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