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七十八、仁愛鄉奧萬大賞楓行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7年12月9日，週日，彰化縣鳳凰大地協會，年度最後一場登山活動。悠悠歲月，一年365天，從年初的第一場，到年尾的第二十九場，因私事煩勞，難以割捨，中間缺席多次，但活動接近尾聲了，總要有始有終，積極參與吧，我倆豈能不參加？我們是向心力極強的登山社，我倆哪能不緊隨和力挺？後面幾場次，我倆全部報名參加，努力追趕的結果，總算來到了十場次，與眾山友相較，不是大小全勤獎，就是勤登獎，我倆瞠乎其後，內心深感汗顏。
七、八年來，我倆均能獲得鳳凰獎，也就是夫妻二人各參加12次以上；也能獲得參與獎，也就是參加14次以上，這次全然落空，內心惆悵，讓人扼腕。不過，還好啦，尚可上台領鼓勵獎，也就是參與6次以上，差堪安慰啦。新年新希望，期待新的一年，我倆仍可上台領取鳳凰獎和參與獎。
不知要說凌晨或半夜，五時鬧鐘響，欲離開溫暖的被窩，不是依依不捨，而是多所困難，幾乎被凍住了，難以起身下床，相對於被窩，屋內空氣是冷颼颼的，至於屋外，更不用提了，天色闃黑，冷風吹襲，還下著毛毛細雨，可要讓人不寒而慄。五時二十分，當走出屋外，寒風一陣襲來，冷冽雨滴撲上臉，身體直打哆嗦，外套不足禦寒，只得奔回屋內，再披上一件雨衣，免得山區大雨滂沱，肯定要著涼。
每回登山活動，都要早起，最早的，是凌晨四時三十分起床，最晚的，仍需凌晨五時，坦白說，是累人又辛苦的，尤其是深冬初春時節，更加痛苦不堪，然而，相對於與山友熱情相聚，以及登山後的成就和舒暢，起床當下的苦楚，豈堪一回事？參加登山活動會成癮，您相信嗎？
昏暗燈色中，從烏日家中，開車出發，過大肚橋，進入彰化，天色才濛濛亮，東方始魚際翻白。五時四十五分，來到後火車站的7-11超商前，看到路邊一輛中巴，車子已等在路邊，太好了，馬上可以上車了，不必躲在路邊角落灌冷風了。不對啊，仔細一看，不僅車上無人，沒有穿紅制服的山友，車身標誌的卻是「秀傳醫療體系，彰濱秀傳、彰化秀傳」，我告訴內人：「好像是秀傳的交通車，不是登山協會的中巴，您先問問看，是不是協會的第11號車？」
秀傳有20人座的中巴，是員工的交通車，也是病患的接駁車，往返於彰秀和濱秀之間，方便員工和病患往返。我不是秀傳員工，卻是秀傳人體試驗委員會，所聘請的院外委員，負責審查醫院的各類研究計畫案，某次委員會所辦的講習，地點在濱秀國際會議廳，我曾搭過他們的交通車。
我將車停入後火車站停車場，世上最便宜的收費，彰化市公營停車場，整天停車只要五十元，當我走出來時，已有山友上車，內人也上車了。我上車之前，再細看車身標誌，有較小的字體標示「萬大客運公司」，原來，秀傳在鹿港和彰化的兩家大醫院，醫院間的交通，是委給萬大公司的，它可是在地芳苑鄉的客運公司呢。
協會總幹事曾說，此次登山活動，景點大眾且熱門，又是年度最後一場，報名極踴躍，中巴需求大，數量有限，晚報名者只能候補。看來真的是如此，中部地區的中巴都被協會總攬了，連秀傳的交通車，也要趁假日出勤了。高雄韓國瑜喊出的「不分藍綠，全面拼經濟」，好像全國雷厲風行，所有山友也共襄盛舉，一起來拼經濟。意外地，從彰化、國姓、埔里，以致奧萬大，秀傳沿路賺到一次，價值不菲的免費宣傳廣告。
奧萬大聯外道路狹窄，限大型遊覽車通行，只能行駛中巴。這輛中巴，年輕的司機應該很高興，多賺了一天加班費，大家一起拼經濟嘛，司機不算，共有20個座位，但只出席了19位，車長說有1人請假缺席。車長是老師，說話條理清晰，我們車內沒有小孩或幼童，他說：「每人車資是850元，奧萬大國家森林遊樂區，入園門票有三種，第一種，全票是200元，因團體票，僅收150元。第二種，65歲以上長者，門票是10元。第三種，有身心障礙手冊者，門票是0元。請大家身上保留相關證件，以備園方查核。」
我已滿65歲，我只需繳860元，內人還年輕，則繳一千元。台灣政府跟得上潮流，對老年人蠻友善的，10元門票鼓勵老人出來走走，不要窩居在家，提高生活品質，是極大的德政，難怪台灣是宜居的好地方。
中巴經過高速公路，來到埔里鎮，駛進南豐全家休息站，所有中巴中途的聚集點。此時，休息站已停滿中巴，十幾輛，數也數不清，且人山人海，幾乎都是穿紅色制服的山友，紅上周邊的山巔，也紅上了天際，更把全家淡藍色的招牌染紅了。我與內人下車，奔往廁所，人滿為患，摩肩接踵，上廁所要排隊，用飛奔的，也不為過。
休息站是方便的地方，半個也不錯過，半絲也不保留，這是務必遵守的準則。誰說「上車睡覺，下車尿尿；上山看廟，下山買藥」？我們山友雖下車尿尿，上車則是養精蓄銳；還有，我們是上山運動，下山健壯，還延年益壽，不是嗎？
早餐是一盒炒麵和一顆滷蛋，外加一盒鋁箔包舒跑，炒麵份量足，滷蛋夠入味，是一份物超所值的早點。30元能吃到這樣的早餐，真材實料，不惜成本，讓人太知足和感恩，也要惜福了。國立彰化高中附近，南郭路旁的路邊攤，著名的「發仔麵」，一顆滷蛋，早已從10元，飆漲到15元了。看來，賣炒麵的老闆，也跟山友們一樣，有志一同，積少成多，大家一起來拼經濟。
看到全家停車場後方，五葉松園邊土堤，數個紙箱，橫七竪八，堆滿早餐盒和竹筷子，多雜亂無章啊！不禁興起不捨之情，「全家，抱歉了，叨擾了，給您們製造髒亂了！」好家在，不少山友，整批人都進入全家店內，消費了不少金錢，內人也進去買了咖啡，表示感恩。看來，全國老百姓都動起來了，不分東西南北，不分大人小孩，不分炒麵的或超商的，大家都一起來拼經濟，讓台灣更好，每人都有飯吃，每人都有美好的未來。
行前說明會，就在全家停車場召開，首先，總幹事說話，他說：「今天，共出動了18輛中巴，每輛中巴20人，合計360人，加上自行開車上山的，總數來到四百人，超厲害的，超感人的。…符合保暖外套發放條件的山友，總數來到四百多位。」發放條件很簡單，只要參加16次登山行程，協會就免費分發一件保暖外套，好大的福利喔！害得我與內人心裡糾結不已，好可惜，我倆失之交臂，無此福份。
但是，相對地來說，可見協會向心力有多強，竟然有四百多人，破天荒地，積極地參與，登山健身報國，符合發放資格呢。反過來來說，可見協會幹部們，多麼的盡心盡力，大公無私，把福利分送大家，眾人利益均沾，精神可敬又可佩！可能會是難超越的標竿喔。
再來，理事長藉機離別致詞，他說：「兩年來，擔任理事長職務，重擔上肩，絕不輕鬆，心裡壓力是蠻大的，謝謝大家的支持，也謝謝大家的參與，終於，要完成了使命了，可以交給下一棒了…。山友們是可愛和可敬的，我們一起完成不少壯舉，成就自己，也成就協會，大家繼續努力吧，我們不僅是台灣中部最大的協會，也會是全國最大的協會。」理事長、總幹事和所有幹部們，幾乎不缺席，全程熱心參與活動，這種精神和毅力，讓人肅然起敬。另外，協會也讓人感動，它代表了眾山友，不愛戴也難，不主持豈行？
協會的終生顧問和嚮導，帶動登山熱潮的領袖，捨我其誰的標竿，他說：「很高興看到眾山友，又是一個登山的好日子，風和日麗的，出遊的好時機，雖說是賞楓行，因日來氣候溫暖，沒有寒流來襲，奧萬大的楓葉，低溫不足，還沒有轉紅，殊多可惜，難免遺憾，但景點老少咸宜，景色仍然怡人，青山綠水，依然美麗亮眼，踏青的好地方…。」
確實，來早了，不見楓紅，不能算是賞楓行，但回程時，走出奧萬大，沿路山巒起伏，山坡和山嶺的叢林間，仍可見淡淡的粉紅色彩，飛上了樹梢，染紅了樹冠，好像水彩畫，不知哪位名家，在調色盤上，調好了適當的色彩，抹上了天際，飄落到山坡和山巔，映出淡色的粉紅，滿山遍野，妝點得非常的漂亮。天啊！神來之筆，美麗的色彩，我的眼睛矇了，心也醉了。
約上午七時三十分，眾中巴，頭尾銜接，魚貫從南豐全家休息站出發，走環山道路，蜿蜒前進。經過一個小時有十五分鐘，終於來到奧萬大國家森林遊樂區。人尚未下車，極目所見，到處是中巴，以及私人轎車，中巴更勝於私人轎車，停車場哪夠用？全停滿車子了，無處可停了，怎麼辦？
在工作人員指揮下，所有的中巴，一輛接著一輛，全部停入廣大的草坪裡，綠草如茵的草皮，蠻漂亮的，但好覺可憐，它們可被無數的車輪，碾壓得喘不過起來了，可能還在低聲哀嚎呢。都怪奧萬大當局，農委會林務局南投林區，規劃不當，沒有先見之明，拼經濟竟然拼到這地步，來者不拒，照單全收，門票收到手軟，害得草皮要哭泣，不，為了經濟，還不能高聲哭泣，只能低聲飲泣。
上山這個時候，中巴還不算多，等到下午三時，要回程時，才發現中巴多到嚇死人，數百輛，甚至上千輛，數不盡，也數不完，車子層層疊疊，前前後後，互相穿插著，中巴根本開不出去啊！還好，司機們都有默契，司機們都沒離開半步，眾人啟動車子，前後移動著，讓欲先離開的中巴，可以開離草坪，由此可見，中巴輛數已經超爆了，爆破了停車場，也爆破了草坪。
欲回程時，我繞著眾巴士一圈，發現協會的中巴，分屬好幾家客運公司，有編號「鳳凰19」和「鳳凰20」的，奇怪？不是只有18輛嗎？哪來第19和20輛？後來聽說，原來是台灣人的禁忌，順應天命嗎，4是不吉利的，所以沒有4號和14號編碼的中巴。太有意思了，受教了，經一事，長一智。
上午約八時四十五分，眾山友陸續下車。依據協會規劃的行程，屬於來回縱走路線，多大能耐，就走多遠的路，首先，走櫻花園步道，下好漢坡，經賞鳥步道，短暫逗留賞鳥平台，續走奧萬大吊橋，來到松林區，接著，走往登山口，然後爬松風嶺，松風嶺標高1533米，登山口就已1249米，落差不大，不到三百米，據說有一個三角點。
奧萬大是舊地重遊，也是隨著協會一起過來的，我倆是識途老馬。草坪附近的廁所，人馬強強滾，隊伍排得好長，算了，另找下一個廁所。我倆走往遊客中心，遊客中心是很明顯的地標，很好找，幾乎不用找，跟著眾人走就到了，近在咫尺，不過三、四百米。遊客中心有看頭嗎？當然沒有，看頭卻是遊客中心旁的草皮上，那兩棵巨大的落羽松。
兩棵落羽松彼此相鄰，因季節關係，12月天了，早晚寒冷，葉子全都染上金黃色，偏向紅色的彩妝，漂亮極了，成了眾人拍照的焦點。此趟，我們不是來賞楓紅，而是來賞落雨松紅呢。所謂眾人，是成千上萬的人，我猜，不是上萬，而是好幾萬，四百人的紅衫軍，在幾萬人中被稀釋了，似乎看不到那一點紅的，可見遊客如何地多，園區一天的收入，少說上千萬，真的有在拼經濟喔。
我在遊客中心，拿了一張園區地圖，裡頭工作人員，排排坐，眼睛盯得緊，似防賊般，把單張圈在手邊，怕園區地圖被多拿了，浪費了資源，害得某位山友緊張地說，我們彼此不認識，但穿著同樣的紅色制服，制服上有著相同的臂章：「對不起，我跟他是不同車的，請給我一張單張吧。」他指著我，我跟在他後頭。聽他這樣說，我趕快頻頻點頭，點頭如搗蒜，配合演出，連續說著：「是啊！是啊！我們不同車。」
他拿了一張，我也拿了一張，然後，趕快逃之夭夭，躲得遠遠的，免得單張又被搶回去。其實，這樣是對的，否則，園區地上或垃圾桶，會丟滿單張，不然就是帶回家後，當垃圾丟棄。保護樹木，愛護資源，人人有責，無可厚非啦，這才是盡職的公務員。
櫻花園步道，不長，約千米左右，只有整排櫻花樹幹和枝條，還沒到開花的季節，沒看到花，也沒看到綠芽，僅看到蕭瑟和孤寂，但櫻花步道平緩，小碎石子路，走起來舒暢，此時，開始流汗了，不得不脫下外套了，塞進背包裡。登山行程豈能不流汗？流汗才算登山啊，有流汗，才更舒暢。
來到好漢坡，樓梯式木棧道，據說有580階，因我倆是走下階梯，逐階走下來，腳不算，氣不喘，好漢坡根本不成問題。回程時，聽到「好漢坡」三字，還是怕怕的，敬而遠之，寧願繞遠路，走另一條，沿著清水溪，較平緩的道路回來。看著萬丈深遠下的溪水，緩緩地流著，耳朵充塞淙淙的流水聲，也是一種休閒的享受。
接著，在森林公園間，漫步遊走，走往賞鳥步道，賞鳥步道一樣好走，平緩舒坦，眾遊客也徜徉其間，距離又不長，僅一、二公里而已，等於是親子步道。再接著，來到奧萬大吊橋，也是舊地重遊，走在其上，左右搖晃，如騰雲駕霧，感覺很好，尤其居高臨下，看那萬丈深谷，細小的溪水，躲得遠遠的，潺潺而流，是震撼，也是興奮，不拍照尚待何時？
不過，內人也注意到吊橋邊，高聳入雲霄，遠超過吊橋橋面的台灣黑松，樹幹粗大，壯碩雄偉，屹立挺拔，可是千年老松呢，內人拿出了相機猛拍呢。她問我，「台中大坑一至五號步道邊，有三棵台灣黑松，也是非常的粗大壯碩，古木參天，冠蓋廣闊，跟這棵黑松比較，誰比較粗壯呢？」是啊，同樣非常壯碩，同是千年古樹吧？
過了吊橋，就是遠近馳名，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，「松林區」，中午，眾山友聚集的午餐處，也是中午休息徜徉的地方。區內，到處都是高聳入雲，少說數百棵，有千年古松，也有百年老松，都是非常挺拔直立的台灣黑松，煞是壯觀，世間少有，可謂天下奇觀呢。內人曾旅遊過，不禁想起黃山的古松，尤其是迎客松，她說兩者差可比擬，互不相讓，難分勝負。我沒去過黃山，但松林區的古松，已讓我心滿意足，美呆了，帥呆了。
近年來，我倆當仁不讓，已經習慣了，自己號稱乙隊專屬隊員，這次登山落差小，應該很容易登頂吧？有可能晉升甲隊嗎？抱歉，真的有努力，確實有盡心，但失敗了。登山口處，園區有標示，「屬園外地區，遊客請勿進入」，我倆怕怕的，不敢誤闖，直到有山友陸續進入，我倆才跟在後面，亦步亦趨，走向松風嶺。
松風嶺有三大不好爬，第一，坡度太陡了，平均在七十度以上，常要手腳併用，勉強攀爬，困難重重啦。第二，走在懸崖峭壁間，稍不小心，容易滾下千丈深淵，縱然沒死，也剩半條命，危險重重啦。第三，沿著山路，常有參天巨松，大抵是台灣黑松，漂亮異常，也壯觀異常，然而，落下的松葉鋪滿地，造成山路滑溜，莽撞不得啊。
因有這三大難處，雖距離登頂只有3.75公里，我倆被嚇到了，一方面老了，另一方面體力弱了，絕不敢逞強，何況，陸續有不少山友往回走，大家都知難而退，他們也只爬了二十餘分鐘，就回頭了，沒有一個人登頂，我倆哪有勇氣繼續爬？不要命啊！見好就收，跟著隊伍，倒退嚕方式，緩慢地往回走。
途中，看到三位山青，黎黑的臉孔，黝黑的膚色，壯碩身材的原住民，應該是某登山隊伍的揹夫，背負三、四十公斤以上的背包，神閒氣定，談笑風生，如履平地般，快速地衝下山，使得閃到一旁的山友們，沙著嗓子喊道，「好厲害喔！太強壯了！太了得了！」我也一樣，不得不欽佩原住民的吃苦和耐勞，山青太偉大了。
搭上中巴，下午三時，準時開車，回程的路上，我默默不語，心裡直想著「松林區」的古松，也直想著那三位揹重負的山青，他們都代表著台灣的堅強、挺拔和屹立，我敢保證，台灣的未來肯定會更好，不僅是經濟會更好，生活也會更美好，品質也會更美好，人們終將活出幸福和美滿。當然，咱協會也是更上一層樓，繼續邁向美好的未來。（107年12月10日完稿）
0 意見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