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桶師的園藝老師傅（上）

半桶師的園藝老師傅（上）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（一）前言

不用誤會,也不用懷疑,我非專職園藝工作,我的本業有二.一者,前十六年的臨床醫師,在醫院從事醫療工作；二者,後二十年的公職生涯,在彰化縣衛生局當防疫科長.

我常趁閒暇,週一至週五清晨,上午五點半至六點半,以及週六和週日的假日,種植庭園苗木,自得其樂,除本人喜好之外,兼打發時間,併修心養性,擷取採菊東籬下之愜意.

說閒暇是騙人的,公家機關準八點網路打卡,一分一秒不差,連副局長、秘書都要準時打卡,何況是科長？科長更要準時打卡,給同仁榜樣,以起效尤呢.我必須上午七點以前,從烏日住家開車出門,以防塞車誤點.我慌張地從田裡回來,趕著沖澡,忙著準備中午的便當,急著開車出門,哪會是閒暇？寒冬時節,日短夜長,天寒地凍,等天亮,晚出門,田裡逗留時間縮短,此時,從事園藝不是休閒,而是不得不為的壓力.

我栽種何種苗木？種類繁多,難以細數,不少是邊執行,嘗試錯誤後,邊修正的.我曾栽種過羅漢松、五葉松、黑松、真柏、扁柏、倒柏,檀香柏、龍柏等,尤其是羅漢松,更佔多數.至於被廢棄,終究鏟除掉,或種植失敗的苗木,不知凡幾,往事難回味.失敗是成功之母,但時間的浪費,體力的耗損,精神的挫折,是沒有任何東西可補償的，尤其是歲月,逝者如斯,一去不復返.

我任公職期間,常有互動的某同事,在南彰化,四分多的田地,初起種植大片的樹蘭,經過近十年的演變,發現全無價值,廢物一堆,忍痛割愛,僱工鏟除,改種羅漢松,出人意料的,二十餘年過去了,他的羅漢松正值欣欣向榮,收入頗豐呢.我閉門造車,沒向人請益,自以為是,隨性而為,走了不少冤枉路,也是必然的,悔恨又奈何？

歲月如梭,時光荏苒,錯誤更迭輪替,經歷十五年歲月,總算做出點成績來,苗木茁壯了,雖未必蒼勁參天,高不可攀,卻也有模有樣,造型突出,仰之彌高了.然而,自己卻老化凋零,老態龍鍾,正邁入古來稀之年呢.因十五年日積月累的,我的園藝技術,心得日增,手藝日精,忍不住要自我讚嘆,自誇個人是「園藝老師傅」.我老大不小了,不再是年輕小伙子,老師傅不是名符其實嗎？古道言空口無憑,老師傅不是空口白話,後面將有影片為證,期待之.

我沽名釣譽啊？謙虛過頭,幹嘛還增加三個贅字,自稱自己是「半桶師」的園藝老師傅？它是負面之詞,以閩南話來說,它是罵人和瞧不起人的話！然而,我真的非園藝專業人士,也不算半路出家,雖已公職退休三年半,我仍回歸臨床醫療工作,並沒全心全力投入園藝工作,還僅是休閒養生娛樂罷了,我豈敢妄自尊大,虛張聲勢,自我標榜「全桶師」？

自稱半桶師,有些汗顏,已接近自我吹噓了,怎說？半桶師與出師、全桶師、達人等相較,其差距豈是五十步、百步之遙？而是千萬里之距呢！古人學藝,三年六個月才出師,我十五年累積的分秒歲月,哪有三年六個月？可能連一半都沒有,是否有一年,我都會懷疑.不僅如此,我並沒有正式拜師,沒有師傅領進門,不算進入門檻,我僅是自我摸索,天馬行空,閉門造車,道聽塗說,自以為是的瞎探索,永遠不可能出師,不可能青出於藍,絕無法踩在師傅肩膀上,看得更高,飛得更遠.所以,號稱半桶師,不怕你恥笑,該滿足了,已把自己抬舉半天高了.

其實,拜師學藝也有盲點的,古云師傅引進門,修行靠個人,除了師傅,仍需靠個人的不斷努力,還有良好的資質,因為,為人師表者,難免有私心,少有例外,例外者簡直是聖人,總會留一手,暗藏眉眉角角.牽涉個人飯碗和地位,豈能輕易傾囊相授？豈非自掘牆角,讓徒弟掘自己墳墓？人同此心,此乃人之常情,不能怪罪.所以,出師後,仍需歲月之磨練,技藝之淬煉,始能成就一方之大師呢.

提到一方大師,請你千萬不要誤會,不要私心揣測,我只會妄自菲薄,豈敢妄自尊大？我從不曾奢望自己成一方大師,若能秀出小心得,顯出小本事,讓芸芸眾生,知能、技藝有些增進,吾願已足.我會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,雖口袋裝的不多,仍全部傾倒出來,一點一滴不剩.請准許我逐盤地,把小菜端出來,讓大家試吃了.

（二）羅漢松

此回要介紹的是羅漢松,何為羅漢松？你可能不知道,也不曾見過,但大抵見過,只是不記得它是羅漢松.不包括盆栽,它是庭園植栽的主角,絕對不會是配角.它是主角中的主角,獨佔鰲頭嗎？我不敢肯定,也不敢妄加論斷,它與松樹分佔一、二名,是誰榮登榜首？真的有得拼,兩者都是庭園樹之神.個人見解,在日本,松樹會是第一名；若在台灣,首推第一名是羅漢松.

有線電視第44台,緯來日本節目,包括「日本祕境有房好吃驚」、「移居鄉間生活樂趣多」,鄉間大戶人家的庭園,映入眼簾的,讓人眼睛一亮,嘖嘖驚歎的,保證是上百年,蒼勁挺拔,有如雲彩飄逸的古松樹.日本皇家宮室、別館、行宮,以及神社、神宮、寺廟,若少了古松,就再也不是日本了.

彰化縣永靖鄉,頂新集團魏家老宅,魏應州、魏應交、魏應充、魏應行四兄弟,花鉅子資翻修,成立成美公堂文化園區,入園參觀免費,需上網預約,採嚴格定時總量管制,有專人免費導覽.我的眼睛緊盯庭園苗木,總統府、陽明山、西子灣、墾丁,可以不去,但成美堂文化園區一定要來.此園區佔地15公頃,整修至少花了60億,單園區苗木就花掉數十億,可能佔一半以上.

園區人工湖邊，有一棵巨大羅漢松,導覽說,此羅漢松從主幹分出四大支幹,象徵魏家四兄弟開枝散葉,原主人捨不得賣,但買家極力出價,不計多少金額,四兄弟也要買下.我問導覽,四兄弟花多少錢買定,導覽笑而不答.據說花了一千多萬.導覽也說,為了鄭重其事,有若女兒出嫁,除了這棵羅漢松,賣家還附贈兩棵庭園樹,以婢女的身份陪嫁,分別種在此羅漢松的鄰近,陪伴和照拂娘子.一千多萬的羅漢松貴嗎？真的很貴,令人嘖嘖稱奇,但成美堂前一棵高大的黑松,竟然要價兩千萬,你不瞠目結舌也怪.

不要用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成美堂文化園區是私人基金,不是公家機關,會人謀不臧,會官商勾結,會徇私舞弊,會低價高報,然後收取賄賂,私人基金花的是自己的錢,不是納稅人的錢,必然錙銖必較,不僅不會如此,反而是高價低報,以便幫買賣對方節省稅額呢,所以,一、二千萬的庭園植栽,是真的有其實質價值,不是故意哄抬的.

何為羅漢松？它是松樹嗎？不！它不是松科,也不是松屬,松屬有數十種松樹品種,它也不是眾人常聽說的五葉松、二葉松或黑松,它與松樹完全沾不上邊,羅漢松和松樹最大的區別是葉形,松樹屬於針狀葉,羅漢松則否,它是長條形的葉片.

羅漢松（Podocarpus macrophyllus）,羅漢松科、羅漢松屬底下,很孤單地,獨一無二唯一的品種,不再有其他品種跟它爭鋒或爭寵.羅漢松葉片為線狀披針形,雖説披針形,但與松樹的針狀葉可天差地別,它是狹長扁平的葉子,很類似相思樹的葉子.相思樹常見,尤其在彰化八卦山大佛園區,以及大肚、龍井之大肚山麓,不時可看到.相思樹開花季節,樹下地上,塗上黃色彩妝,有如天然油畫,相當有意境.

羅漢松原產於中國華南,現在世界各地,熱帶和溫帶地區都有栽種,日本不落人後,也大量栽培.羅漢松葉子,長7-10公分,寬0.7-1公分,因葉片較長,整體造型難對比,較少為盆栽之素材.盆栽常見的苗木,包括真柏、黑松、櫸樹、五葉松、赤松、倒柏、榕樹、九重葛、西印度櫻花、毛朴、八角櫻花、七里香、壽娘子、黃槿、象牙樹、木麻黃、紫檀、山柑、茶花、羅漢松等等,其中以真柏和黑松佔大宗.

不過,由於變種羅漢松的出現,葉片大幅縮小,逐漸演變成盆栽的重要素材.變種羅漢松共有四種：一、小葉羅漢松：葉長4-7公分,寬0.3-0.7公分,原產於日本.二、短小葉羅漢松：葉短小,葉長3.5公分以下.三、狹葉羅漢松：葉狹窄,葉長5-10公分,寬0.3-0.6公分,產於中國四川、貴州、江西.四、柱冠羅漢松：樹冠為柱狀形,葉較狹小,產於中國浙江.

我為何提變種羅漢松？數年前,前往南彰化,參觀前同事的羅漢松園,當時,他小心翼翼地,正用新品種的羅漢松枝條,進行樹幹嫁接,也就是一棵羅漢松,同時具有舊品種和新品種的羅漢松枝條.我原本瞧不出舊品種和新品種的差異,葉片形狀、脈絡、顏色,完全一模一樣,看不出差別,等前同事拿來樣本比較,才發現確實有差異,新品種的葉片小上一號,約小了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.這新品種的羅漢松,就是原產於日本的小葉羅漢松.我不禁咋舌,在園藝世界裡,為了提高市場價值,竟然精密、細緻若此,不是斤斤計較,而是分毫必爭,務必達到完美無瑕的境界.（109年7月2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