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五二）爆發疝氣肝腹水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五二）爆發疝氣肝腹水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白居易：「離離原上草，一歲一枯榮。野火燒不盡，春風吹又生。遠芳侵古道，晴翠接荒城。又送王孫去，萋萋滿別情。」

阿勇罹患酒精性肝硬化，腹腔內不時填滿1、2萬毫升的腹水，換算下來，等同10公斤、20公斤以上的重量，腹水具有壓力，硬撐出了大肚腩，古代肚裡可撐船的宰相，都遠不如他。人類肚子上，有兩處地方，較為脆弱，一為肚臍眼，二為鼠蹊部（又名腹股溝）。前者，僅有肚臍環，沒有肌肉組織覆蓋，腹直肌剛好閃過它，失去肌肉組織的保護，擋不住腹水衝擊，成了脆弱點；後者，剛好位於腹壁的轉折處，雖有肌肉組織，但肌肉組織較稀少且無力，在腹水衝擊下，甘拜下風，無法提供足夠的保護，以致，腹水從這兩處地方，硬撐出了腫塊，硬鼓出了疝氣，所謂的臍疝氣，所謂的鼠蹊部疝氣（又名腹股溝疝氣），這是合情合理的結果，因果關係明確，必然在腹水之後發生疝氣。阿勇尚是30餘歲的年輕小夥子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，各肌肉組織多少有些撐力，以致疝氣不致於太大，大到驚人，僅是小籠包大小而已。

我見過最大的鼠蹊部疝氣，不是小籠包大小，也不是直徑10公分大小，而是有如新生兒頭部大小，直徑遠大於10公分，位於左邊鼠蹊部，不單噁心，也很恐怖，感覺身體上半部長了一個頭，身體下半部也長了一個頭，簡直是雙頭人妖，妖魔鬼怪！大約3個月前，我門診來了一位老人，80幾歲，老態龍鍾的長者，顫顫巍巍地，拄著拐杖，步履蹣跚，艱難地走了進來，沒有家屬陪伴，應是獨居老人。他用氣喘吁吁的口吻，很辛苦地說話，聲音急促，併有喘鳴聲，也聽到氣管內滿是痰的聲音，「醫生啊...！救苦救難喔...！我的墜腸又跑出來了...，腫成一大塊...，好像卡住了...，不管是站著、坐著，還是躺著...，拼命擠，拼命壓，怎麼擠也擠不進去...，拜託醫生了...，請幫幫忙...！痛死我了...！」

老人家穿著鬆緊帶式長褲，原先應該是運動褲，不是西裝褲，褲襠沒有拉鍊，也不需要皮帶，且鬆垮垮的，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似的，好方便隨時，瞬間脫褲子方便，不管大便和小便，兩相皆方便；連放屁，也來得及脫褲子。我已是老頭子醫師，本身多少有解尿困難，我很能感同身受，人老了，膀胱就是無力，逞不了強的。老人家排尿系統退化，不是小便淋漓，點點滴滴的，就是小便失禁，解在自己褲子上，他剛踏進診間門，我就聞到一股嚴重的尿騷味，會薰死人的尿騷味，讓人搖頭嘆息。他慌慌張張地，用小碎步走向我，好像看到救星，迫不及待地，拐杖來不及放穩，雙手就預備拉下褲子，害得拐杖從桌邊滑落，掉到地上，發出很大的聲響，他的拐杖很有重量，我差點被嚇到。年輕的跟診護士，眼明手快，抓住老人的手，阻止他脫褲子，「慢點！慢慢來！不要緊張，暫時不要脫褲子！」跟診護士有愛心，有如對待自己長輩般，親切地扶著老人，半拉半推地，多走了幾步路，來到診察床邊。等拉上了遮簾後，關上了些許隱私，跟診護士才說：「歐吉桑！好了！你現在可以脫褲子了！」我走進遮簾內，衝鼻而來的，是一股更濃烈的尿騷味，戴外科口罩無用，我想停止呼吸也來不及，但映入我眼簾的，那才可怕，是一顆碩大的墜腸，鼓在左下腹部，張牙舞爪的，黑不溜丟的，耀武揚威似地，挺驚人的，忍不住打哆嗦！此刻，尿騷味消散得無影無蹤，不知去向，不再是我專注的重點了！

我雙手特別戴上手套，我害怕摸到老人的尿，更害怕摸到老人的屎，屎尿一把抓是很噁心的，當醫師的也不例外，也很怕細菌、病毒一大堆的。天底下，會幫你屎尿一把抓的，只有偉大的媽媽，有媽媽的孩子才是寶！80幾歲的老人家，大半屎尿都有問題，不單膀胱無力，連肛門也狀況連連，無法逞強的，不是挫屎，就是便秘，很難平衡，很難兩全其美。在我門診，遇上不少老人家，便秘5、6天，解不出大便，跑進跑出，在廁所內外，急得團團轉，兒子和媳婦看在眼裡，嫌麻煩，嫌噁心，不願幫忙，老人家只好自己空手挖大便，連手套都免了，因老人家手腳不靈活，肛門口的大便，勉強可挖出來，其他較深的羊咩屎，則挖不到，只能掛我門診求救了。除非是大醫院，針對住院的病患，否則，診所護士是不幫門診患者，灌腸或挖大便的，護士不幹，難道讓醫師親自幫患者挖大便？我只好開出浣腸球（大抵是甘油球）、緩瀉劑和強瀉藥。跟診護士跟家屬解釋浣腸球使用法，插入肛門、擠捏灌甘油、抓緊肛門口，等10分鐘以上，再讓老人家解大便。我則衛教家屬，如果3者同時進行，還是解不出大便，仍須家屬戴手套，幫老人家挖大便了，這是最原始的方法，也是最有效的方法，至於平時如何避免便秘，方法很多，包括多喝水、多吃青菜、多吃水果等，但對目前來講，總是緩不濟急。家屬會幫老人家挖大便嗎？我不敢奢望，只能暗中祈禱強瀉藥能起作用。

當我低頭，整個臉部靠近老人的胯下，天啊！我遭受雙重打擊，不僅眼睛要面對嚇人的龐大疝氣，鼻子也要面臨驚人的屎尿臭味，保證老人鬆垮垮的長褲和內褲，甚久沒換洗，沾滿不少尿和屎！唉！當醫師的真命苦，尤其是外科醫師，更要對病人動手動腳的，雙手可以用優碘刷手液，刷洗7、8次，但心靈的污穢，怎麼刷也刷不乾淨的，可能2、3天，罹患厭食症，食慾不振，吃不下飯，縱然山珍海味，龍蝦鮑魚的，也是衝鼻的尿屎味。不用懷疑，人老了，功能退化，毛病就是一大堆，曾有一位老人家，70餘歲的，掛我門診，向我訴苦，說頻尿嚴重，每15、20分鐘的，就得上廁所，而且每次小便，就忍不住要挫屎，甚至挫屎在褲子上，真的是屎尿一把抓！醫學院課堂上，教授沒教過；臨床教學時，資深醫師也沒指導過，哪來這種屎尿交攻的疾病？健保也沒有這種疾病碼！肯定又是來亂的囉嗦病患或精神病患！咱家診所有幾位病患，電腦病歷上，被註記「loso」或「psy」，前者指的是囉嗦，後者指的是精神病，會三不五時就醫，訴說一些五四三的病徵，讓我苦笑不得，又氣憤不已，窮於應付，但又不能不應付。醫者仁者心，囉嗦和精神問題都是病態，都是病人，也是我的衣食父母，豈能不關照？

我真不相信屎尿交攻的疾病，首次有患者如此抱怨，簡直天方夜譚，荒誕無稽，也荒誕不經，我心中認定他是來亂的患者，把醫師當成騷擾的對象，也當成戲弄的對象，直到前陣子，某2天，有幾次，不知怎地，我自己竟然也碰上了，白天解小便時，竟然同時有解大便的衝動，我居家時，也是穿鬆垮垮的運動褲和四角褲，還好緊急脫下褲子，我每天在田裡勞動3、4個小時，全身皮膚都曬成黑亮亮的，手腳還靈活的，運動神經也敏銳的，才沒有挫屎在褲子上，就差那麼一點點，不過，我還是把長褲和內褲全換了！還好，是在自家裡，如果在診所上班，那保證糗大了！換算一下，自己不也是72歲的老頭子了，雖然外表還不算太老，但年齡豈能騙人的？管你是醫師、院長或律師，縱然是總統或副總統，富豪或富婆，人老了，就有可能屎尿交攻呢！回想一下，膀胱和尿道系統，以及肛門和直腸系統，均位於骨盆腔內，同時受陰部神經、會陰神經所共同控制，還包括各類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等，若某方神經出了問題，難免屎尿兩者同時出問題，難怪要屎尿交攻了！這些神經太複雜了，你不要去細究，不單我搞不清楚，連泌尿外科醫師、肛門直腸外科醫師和婦產科醫師，也照樣搞不清楚。醫師不是上帝，醫師動過刀後，永遠還不了原本的你。

不想太多了，顧不了屎尿臭味了，面對那碩大的墜腸，救苦救難要緊啊！我那戴著手套的雙手靠了上去，我怕一般的手套易破，特別戴上外科用手套，韌性較強，我發現疝氣挺紮實的，挺硬的，應該拖延了一陣子了，我稍為用力一下，老人馬上哀嚎喊痛，直喊著：「會死人啊...！會死人啊...！」似乎是卡住了，我再也不忍心下手了。我請跟診護士進來幫忙，協助將老人扶上診察床，等老人躺平後，我雙手再次開始推擠疝氣，希望把腸子推回腹腔內，但發覺有些困難，不是那麼順手，加上老人直哀嚎喊痛，腹壓增加，鼓得更厲害，我根本動不了手。護士小姐輕聲地提醒：「要不要先給他打止痛針？」止痛針有效嗎？打死我也不相信，除非麻醉劑！對80餘歲的老人家，我敢用麻醉劑嗎？我若用了，老闆會請我走路的！何況診所內也沒有此類短效的麻醉劑！要打麻醉劑，我不如把他轉診算了，不給自己找麻煩！搞死病人，我賠不起病人，也賠不起老闆！

護士小姐也清楚狀況，知趣地靠近老人耳邊，低聲地喊著：「大口吸氣，大口呼氣，不要緊張，不要害怕，放輕鬆，肚子不要用力，一下子就好了！」好理家在，在護士小姐安撫下，老人放輕鬆了，大口呼吸，肚子不再那麼用力了，費了幾番功夫，兩三下，終於把腸子擠進肚子內了。從疝氣腫脹部位，我確信老人罹患的是直接性鼠蹊部疝氣，自古以來，病人是醫師的老師，在課堂上，或在臨床上，直接性鼠蹊部疝氣，因不穿過鼠蹊管，腸子不是墜入陰囊內，腸子來去自如，兩邊游移，絕不會發生崁頓性疝氣的，但從這位長者身上，我長了知識，當墜腸腫得非常大的時候，比初生嬰兒頭還大，仍然可能卡住了，還得小心提防，免得腸子卡太久，血液循環出問題，導致腸子缺血性壞死。如果，你是內行人，也是醫護人員，你可能質疑我，若腸子已壞死了，把壞死的腸子推進腹腔，豈非惹出更大危險？腸子爛在肚子內，引發腹膜炎、腹腔膿瘍、敗血症、敗血性休克，老人保證死定了，不死也半條命了。這種想法沒錯，是冒著很大的風險，但能丟著不管嗎？越拖延時間，風險越大！或者，轉介大醫院，眼不見為淨嗎？我內心自有評估，我認定能忍受風險，風險不至於那麼大，我才敢如此動手！不過，老人離去前，雖然肚子完全不痛了，我仍三申五令交代：「回去後，如果肚子持續疼痛，可以再來找我，或直接去大醫院喔。」

我勸告老人，不要再拖延了，應該找個時間，選個黃道吉日，快刀斬亂麻，長痛不如短痛，盡快去大醫院開刀，免得像這次這樣，腸子卡太久了，若導致腸子壞死，將後悔莫及。腸子壞死，有生命危險，必須切除壞死的腸子，然後作腸子端對端的吻合手術，多增加了手術風險。當我預備幫他寫轉診單，轉介他去彰基開刀時，他卻婉拒了，「謝謝醫生...，不用幫我開轉診單...，不是我不想開刀...，而是醫生不願幫我開刀...。墜腸幾乎無時無刻不發生...，只要氣喘咳嗽，腸子就跑出來...，害得我每次咳嗽...，就要趕快用手壓下腹部...，盡量避免腸子跑太多出來...，只是這次發作太厲害...，咳個不停，腸子不聽話，直往外衝出來...，害我推不回去...。」雖然我將墜腸復位了，腸子跑進腹腔了，肚子不痛了，他仍氣喘吁吁地說話，每說一句話，總要停頓些許，才能繼續往下說。聽老人說話，很難受，很難捱，必得有耐心。

疝氣復位了，肚子不痛了，老人開心了，心情愉悅地，抓住這個機會，繼續氣喘吁吁地，向我述說苦衷：「我有多年的氣喘病...，也有多年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...，近來更有心臟病...，開刀前，因肺功能不好...，外科醫生找來麻醉科醫師評估...，結果不樂觀...，說年紀太大了...，心肺功能都不好...，即使採用半身麻醉...，也就是所謂的腰椎麻醉...，也有相當危險性...。」老人喘了一口大氣，嚥了一口口水，又氣喘吁吁地說：「外科醫師不信邪...，又找來心臟科醫師評估...，結果照樣不樂觀...，說心臟早已衰竭了...，不僅每天服用氣喘藥和類固醇...，也每天服用毛地黃強心劑...，這種三寶身體...，開刀太危險了...，可能死在手術台上...。算了！醫師不敢冒險...，我豈能逼迫醫師冒險...？只好順其自然...，一天過一天...，活一天算一天了...。」好死不如賴活是真的，賴活不如好死是假的，老人到底也怕死啦。

老人有心肺疾病，一時高興，為了向我解釋病情，講了這麼多的話，真為難他了，害得他邊氣喘邊講話，也邊講話邊休息，原本只要2、3分鐘就能講完的話，他足足講了近半個小時，講得嘴唇發紺，講得臉色發青，真想狠下心來，告訴他好了，不要再講了，但在他興頭上，我真的於心不忍。其實，我也擔著心，怕後面的候診患者會暴動！單處理老人1個病患，花了我半個多小時，後面10幾個病患等太久，會等得不耐煩，等到口出怨言，甚至爆跳如雷呢！不耐煩的患者，會乾脆要求照舊拿藥；發起脾氣的患者，則會罵聲連連，吵著要求推掛呢。112年5月8日，台北內湖三軍總醫院，發生一起醫療暴力事件，神經內科主治醫師進行例行性巡房，探視病患和解說病情時，因某家屬替母親申請巴氏量表未果，遭家屬飆罵髒話，甚至動手毆打，導致頭部及顏面多處受傷，慘兮兮的。符合相關條件和資格，取得醫師開具的巴氏量表，是申請外籍看護工的基本要件，否則只能申請本國籍看護工，兩者價差2、3倍，本國籍看護工價昂，且找沒人想幹。鄉下小診所就不會發生醫療暴力事件嗎？很難說！小心為要，我可不願惹上這個麻煩呢！

前面，說了六種肝硬化的併發症，包括：腹水、胃食道靜脈曲張出血、口腔白色念珠菌感染、下肢水腫、肝昏迷、臍疝氣和鼠蹊部疝氣，現在來說肝硬化的第七種併發症「痔瘡出血」。科普常識告訴我們，痔瘡是發生在肛門的靜脈曲張，因靜脈曲張引發血管叢腫塊，即所謂的痔瘡，同樣是靜脈曲張，你是否聯想到肝硬化的第二種併發症，「胃食道靜脈曲張出血」？沒錯！兩者同是靜脈曲張，且病源相同，可說是同病相憐呢！胃食道位於消化道最上端，肛門則位於消化道最下端，它們的靜脈系統，同宗又同源，都是門靜脈，由於肝硬化，門靜脈被堵塞了，靜脈血回堵，門靜脈高壓了，導致胃食道靜脈曲張，同樣的道理，也導致了肛門靜脈曲張，而肛門的靜脈曲張，自古以來，特稱之為痔瘡。我要特別強調的，有痔瘡，不代表有肝硬化或門靜脈高壓！千萬不要一知半解的，自以為是，自以為聰明，特別跑去醫療院所，強迫醫師驗肝功能指數，甚至要求驗B型和C型肝炎，甚至要求醫師作腹部超音波檢查，檢查是否肝硬化，如此無理取鬧，簡直強醫師之所難，也大大地浪費了健保資源。台灣健保垮了，病患會哀鴻遍野，有如地球毀滅，世界末日。

你我他等一般人，也很常犯痔瘡，難怪古人說「十男九痔」，其實，女人就不會罹患痔瘡嗎？錯！女人照樣會犯痔瘡，只是諱疾忌醫，隱私關係，羞於就醫！我也不例外，人生過程中，不是一時偶犯，而是三不五時罹患，主要原因都是便秘惹的禍，因常期腹腔用力，哼哈出力解大便，人躲在廁所裡，蹲得面紅耳赤，也蹲得滿頭大汗，尤其在夏天，在沒有冷氣的茅房蹲大便，更加汗流浹背，全身濕淋淋！如此反復，久而久之，肛門不靜脈曲張才怪！其實也不用多久，只要蹲幾天大便，3天或4天的，痔瘡就會逐漸成形，現出蹤跡來。肛門靜脈曲張和胃食道靜脈曲張一樣，稍為碰觸，如羊咩屎硬摩擦，就容易造成曲張的靜脈破裂，導致出血。由於出血點近在肛門口，所流的血必然是鮮紅色的，有如手指頭被美工刀割傷般，保證流的是新鮮的血，即使在屎臭味中，仍新鮮到可聞到血腥味。痔瘡出血，大抵是點滴出血，不會血流如注，也不會氾濫成河，而是一點一滴地滴在馬桶上，可不用太擔心和害怕，不用害怕到暈倒，也不用擔心到呼叫119，到大醫院緊急掛急診，原則上，只要解完大便，或停止解大便，屁股稍為夾緊，肛門的括約肌稍為收縮，就會立刻止血，不再繼續出血了，但下次大便，再次用力解大便，照樣還會痔瘡出血，反復歷史重演。

你可不要小看痔瘡的出血，雖說點滴出血，僅是涓細小血，但日復一日，月復一月，時間久了，涓涓流水，也能成大河！在我門診，就遇過2、3位病患，因罹患痔瘡出血，而導致貧血的，血紅素竟然低到只剩下，每百毫升血液8或9公克，臉色都顯蒼白了。血紅素正常值，成年男性是每百毫升血液13.0-18.0公克，女性是11.0-16.0公克，會貧血到此程度，痔瘡出血絕非一天兩天的事，也非一個月兩個月的事，少說應有半年以上了。痔瘡出血是可預防的，可治療的疾病，竟然能搞到貧血，為免太離譜了，簡直化外之民了，難道不會用健保看病嗎？還是連150元掛號費也捨不得花？或許，為了工作，為了三餐，忙到沒時間看病呢？唉！莫忘天下苦人多！血紅素僅剩8或9，已算很嚴重了嗎？差遠了！我遇過還有更嚴重的，嚴重到僅剩6或7，其中有一位甚至低到僅有5.4，不到正常值的一半，貧血到沒有血色，貧血到走路會搖晃，硬撐著不讓自己跌倒呢！病人是醫師的老師，我首次開了眼界，人類太厲害了，竟然能撐住5.4的貧血。啥原因造成貧血？子宮肌瘤惹的禍！

在我的門診，遇過3、4位病患，45、46歲上下，接近更年期的女病患，婦女更年期約在49、50歲上下，有的提早2、3年，有的延後2、3年，因子宮肌瘤關係，子宮收縮不好，每次月經來潮，就是大量出血，出血時間和出血量，都是正常情形的2、3倍，嚴重到血紅素僅剩6或7，甚至更低。天啊！如此嚴重貧血，走在路上，難道不怕休克昏倒嗎？病情可能已拖延半年多了，病人似乎早已習慣了，且台灣婦女最可憐，為了撐起家庭和孩子，特別能硬撐，以致除了臉色蒼白、虛弱和頭暈外，還不至於休克跌倒。這些患者都是來拿補鐵劑的，懷著鴕鳥心態，補補血，得過且過，壓根兒一點也沒，有任何開刀切除子宮的想法，因首次診療的婦產科醫師，不經意的一句話，跟她們說：只要再等個2、3年，更年期一過，不再有月經了，就不再出血了，貧血也就慢慢自然痊癒了；至於子宮肌瘤，因雌激素遞減，也會慢慢縮小了，甚至完全消失了。天啊！醫師無心的一句話，可能害死一個病人，病人就等著更年期，等著貧血沒了，等得子宮肌瘤消失了。病人要有理智，要有判斷力，和廣納各醫師的建言，盲目聽信醫師的話，深信不疑，奉為圭臬，尊為聖旨，會害慘自己。

經過門診2、3個月來，苦口婆心，語重心長，永不死心，諄諄告誡的拼搏，有口水說到沒口水，有嘴巴說到嘴巴破皮，最終，皇天不負苦人心，我終於說服了所有病患，轉介她們去彰基婦產科，接受全子宮切除手術，不單切除子宮肌瘤，也切除整個子宮，連子宮頸也不殘留。子宮都切掉了，何必死留著子宮頸？等著子宮頸癌發生嗎？還是喜歡上婦科檢查台，反復作子宮頸抹片檢查？婦女四大癌症：乳癌、卵巢癌、子宮頸癌和子宮體癌，子宮頸癌發生機率，可佔據老三地位，多恐怖呢！這些婦女，大抵採用內視鏡方式，切除了子宮，手術順利成功，傷口小，復原快，大半住院4天左右，就不痛不癢地，興高采烈地出院了。其中有一位婦女，開完刀後，無病一身輕，臉色紅潤地，歡天喜地跑來我門診，千感恩，萬感恩地，直向我致謝，讓她免去長期貧血之苦，若知手術如此簡單，早就聽我勸了，何必委屈自己，長期受苦受難！

子宮切除手術，好處可多了，把子宮肌瘤從根拔起外，也防範以後再復發的可能性，而且徹底預防子宮體癌、子宮頸癌的發生；有更積極的婦產科醫師，會建議把一邊的卵巢同時切除，以減少卵巢巧克力囊腫和卵巢癌發生的機率；另有見義勇為的婦產科醫師，還會幫患者切除無用處的闌尾，以預防未來急性闌尾炎發生！現代醫學進步，日新月異，與日俱進，茍日新，日日新，又日新，人的腦筋也要隨著時代進步，不要死守古老觀念，食古不化地，鑽牛角尖似地，堅守一個觀點，堅持到底，不知變通，豈非害了自己？以台灣目前醫療水平，子宮切除手術，簡直是彫蟲小技，微不足道的小手術，甚至搬不上檯面的小手術，很多婦產科醫師都不認為是值得一提的手術，有如探囊取物般，幾乎沒有任何併發症或後遺症，有何好擔心和害怕的？生完了孩子，子宮的功能結束了，不再有功能了，切除子宮又如何？子宮和子宮頸豈是女人的象徵？沒有子宮，就不是女人嗎？沒有子宮頸，就不是女人嗎？開啥玩笑！這是很大的謬論，也是女人的迷思！

阿勇因肝硬化，難免有痔瘡的困擾，他曾發作過幾次痔瘡出血，我曾給過止血劑、止痛消炎藥、痔瘡軟膏或痔瘡塞劑，但反反覆覆發作，延綿不絕，纏綿不斷，讓人一個頭兩個大，有陣子，我甚至想轉介他去彰基肛門直腸外科，乾脆動切除手術，一刀兩斷，徹底了結，永絕後患，但想到門靜脈高壓，靜脈血回堵引發的痔瘡，開刀有用嗎？能一勞永逸嗎？病因仍在，難道不會再復發嗎？靜脈曲張不會再長出嗎？開了東邊的痔瘡，西邊的痔瘡又長出來；開了北邊的痔瘡，南邊的痔瘡又長出來？我一直遲疑著，不知該不該轉介，以致難以下決定。說到痔瘡軟膏和塞劑，不少患者喜歡痔瘡軟膏，更甚於痔瘡塞劑，因軟膏隨時可用，一天可使用兩次或三次的，但塞劑則須睡後躺平，才能使用，免得因站立時，塞劑從肛門滑脫掉落，類似陰道塞劑，基於此理由，我常開軟膏給患者使用。如何使用痔瘡軟膏，我一直認定患者沒問題，直到有一門診患者向我訴苦，說他每次使用軟膏，必然造成痔瘡疼痛和出血，探明原因，是他將軟膏軟管使用器塞進肛門口，再擠壓藥膏進肛門直腸內，雖有事先潤滑，但插使用器進肛門口的動作，傷害了靜脈曲張，導致痔瘡受傷出血。從此以後，每開出一條痔瘡軟膏，我就得指導軟膏使用法：把軟膏擠在指腹上，再用柔軟的指腹，將軟膏輕輕塗抹在痔瘡上，同時加以按摩，有助於消腫；另外，把指腹直接伸進肛門括約肌內，塗抹軟膏和按摩，指腹柔軟且安全。肛門括約肌內外可能都有痔瘡，外者稱外痔，內者稱內痔，一指神功搞定，不受傷害，也不流血，多愜意。

有一次，阿勇淚流滿面，哭得唏哩嘩啦，像小朋友似的，直衝我門診，直喊要找吳醫生。自從罹患酒精性肝硬化，來看門診久了，彼此熟識了，他把自己退化成小孩，在我面前，行為舉止簡直成了小學生，要我疼，要我哄，要我關心！有如情感轉移，我好像成了他再生父母。他說早上醒來，肛門痛到不行，肛門口一摸，痔瘡隔了一晚，瞬間腫成一大坨，無法坐，也無法站，痛到全身痙攣，痛到要昏倒！到底怎麼了？我猜測他罹患了急性血栓性痔瘡，等脫下褲子，證實了我的診斷。痔瘡之靜脈曲張，形成了血栓，肛門會痛到要命，豈止坐立難安？簡直要哭爹喊娘了！此刻，痔瘡腫成暗紫色一坨，更大坨，更大顆，幾乎要從痔瘡內，有蟲蟲要破殼而出！如何處置，唯一的應急止痛辦法，就是拿外科刀片，切開痔瘡，將裡頭血栓剜出來，隔了2、3天，肛門就不痛了。外科刀片如何下刀，如何剜出血栓？不麻醉的情況下，快狠準，這是外科醫師的專業訓練，也是外科醫師的專長喔。（112年5月30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