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六六）成人健檢好處多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六六）成人健檢好處多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王勃：「城闕輔三秦，風煙望五津。與君離別意，同是宦遊人。海內存知己，天涯若比鄰。無為在歧路，兒女共沾巾。」

多年來，衛福部國民健康署，為何推動糞便潛血檢查？錢太多了，沒處花嗎？錯！為了國人健康，為了大腸癌篩檢，早期發現，早期治療。豬哥亮因大腸癌去世，享壽70歲；賀一航因大腸癌去世，享年64歲；李國修因大腸癌去世，享年57歲；更可憐的，余天的女兒，余苑綺因大腸癌去世，享年才39歲，這些藝人，都是耳熟能詳的知名人物，不禁讓人膽戰心驚，大腸癌竟然如此可怕！確實如此，沒有膨風！衛福部110年國人死因統計，十大死因依序為：1.惡性腫瘤（所謂的癌症）。2.心臟疾病。3.肺炎。4.腦血管疾病。5.糖尿病。6.高血壓性疾病。7.事故傷害。8.慢性下呼吸道疾病。9.腎炎腎病症候群及腎病變。10.慢性肝病及肝硬化。至於十大癌症死因為何？依序如下：1.氣管、支氣管和肺癌。2.肝和肝內膽管癌。3.結腸、直腸和肛門癌。4.女性乳癌。5.攝護腺癌。6.口腔癌。7.胰臟癌。8.胃癌。9.食道癌。10.卵巢癌。結腸、直腸和肛門癌，統稱大腸癌，死亡率排名第三，是不是很高？

台灣有「菸害防制及衛生保健基金」，基金主要來源是菸品健康福利捐，此基金由國健署管理，每年編列預算支應，糞便潛血檢查費200元，就來自此預算，與健保總額無涉，不花健保的錢，但是，當糞便潛血檢查為陽性反應，轉介醫療院所後，接受進一步的臨床檢查、診斷和治療，往後的花費則與國健署無關，健保署要全權扛起重擔囉。國健署篩檢越多，健保署壓力越大，會拖垮全民健保嗎？我不知道。台灣有十大癌症，大腸癌僅是其中之一，又非排名第一，國健署豈非厚此薄彼，獨厚大腸癌？錯！國健署推動的癌症篩檢，不單大腸癌一項，共涵蓋四種，統稱四大癌症篩檢，除了大腸癌以外，還有乳癌篩檢、子宮頸癌篩檢和口腔癌篩檢，分別採用乳房X光攝影檢查、子宮頸抹片檢查和口腔黏膜檢查。那麼多種癌症，會挑出來當公衛篩檢對象，不是單純看死因排序，仍需考量篩檢工具因素，如敏感性、準確性、陽性預測值、費用多寡、方便性、可近性等等，總要錢花在刀口上，才能物超所值，讓國人享受最大化的健康。

說到菸品健康福利捐，我不禁要感謝那些癮君子，如果抽菸的人少了，甚至完全沒有了，台灣豈非沒了菸品健康福利捐？不是我杞人憂天，也不是我烏鴉嘴，依據中央統計，菸品健康福利捐已逐年下降中，這是不變的趨勢。菸和酒一家親，菸有健康福利捐，酒有沒有？我不喝酒，希望也有，可惜沒有！進口菸和進口酒，在海關要繳納菸稅和酒稅，但酒被遺漏了，僅有酒稅，沒有酒品健康福利捐。菸品健康福利捐一年有多少？110年度中央預算，菸品健康福利捐一年估計260億元，其中2.6億元，列入國庫署單位預算編列，用於私劣菸查緝，及防制菸捐逃漏之用。其餘257.4億元，列入全民健康保險基金，以及衛生福利特別收入基金，此特別收入基金包括：全民健康保險紓困基金、菸害防制及衛生保健基金、醫療發展基金、疫苗基金、生產事故救濟基金、社會福利基金等。預算相當龐大，等同金山銀山，好處多多，萬民擁戴，如此看來，看在菸品健康福利捐的面子上，可千萬不要把癮君子趕盡殺絕，要留下命脈喔！

彰化偏鄉某男性，年57，鄉間小雜貨店老闆，進貨出貨，一人獨挑，工作挺忙碌的，難得有空健康檢查，但在衛生所強力邀約下，又是明信片，又是電話，基於人情世故，最後，仍參加了社區整合式萬人健康篩檢活動，簡稱萬人健檢。此健康篩檢項目繁多，琳瑯滿目，總數達20項，不！可能超過20項，比健保的成人健檢，還多上一倍，包括一般理學檢查，如身高、體重、胸圍、腰圍、身體質量指數、體溫、血壓、脈搏，以及各式問卷調查等；還包括尿液、血液、糞便、生化及胸部X光檢查，另外，也有子宮頸抹片檢查、口腔黏膜檢查、骨質密度檢查等等，檢查項目鉅細靡遺，包天包地，物超所值，可謂俗又大碗，以致不少人，趨之若鶩。走完健檢流程，因參與者空腹關係，還會送上一份早餐，有餅乾和鋁箔鮮奶等。何謂物超所值？難道參加萬人健檢要繳費嗎？不用！不要錢，完全免費，免費大放送！何謂萬人健檢？全彰化縣27家衛生所，每年分鄉鎮和社區，共辦理30場整合式篩檢，參與總人數達萬人以上，故有萬人健檢之稱。此萬人健檢，是衛生局保健科年度重要業務之一，衛生局各科室和所有衛生所，必得全體總動員，分工合作，戮力完成年度工作計畫。民國106年1月，我公職屆齡退休，當年，萬人健檢已邁入第13或14年，如今，我退休快7年了，所以，萬人健檢應度過20週年慶了，也就是說，至少有20萬人次參與健康篩檢了！

衛生局所辦理萬人健檢，有利潤，有營收嗎？有！但利潤和營收微薄，根本入不敷出，「阿婆蒸碗糕」，要倒貼！我記得保健科的年度預算，每年都要倒貼近3百或4百萬元，或許5百萬元呢。衛生局每年編預算時，須向縣府伸手要錢，才能支應此龐大活動經費。這是縣民福祉，為了縣民健康，縣府主計、財政敢不給嗎？借錢負債也要給，除非縣長第二任期不選了！萬人健檢哪營收？營收來源就是，健保成人健檢的那500元，近幾年來，似乎調高為520元。此500元，須負擔血液生化檢驗費用，醫事檢驗所已賺走一大半了，醫療院所所剩不多，吃不到肉，聊勝於無，僅能喝點肉湯，所以，醫療院所不會駡衛生所「與民爭利」，因健保的成人健檢，連肉屑也賺不到，醫療院所放棄了。我在醫師的Line群組上，不時聽到臨床醫師反彈聲：「幹！老子不幹了！中央衛生單位推出的健康政策，全都是雞肋，食之無味，棄之可惜，老子不幹了，老子不願當廉價勞工，再為五斗米折腰！」說的也是。

臨床醫師要清閒，不想當廉價勞工，就真的會很清閒，服務沒了，病人走了，最後難保醫療業務，也跟著急速萎縮，說不定哪天關門大吉呢！我個人的看法，雖然少賺，總能多少賺些，閒著沒事，閒著也是閒著，不如替公衛奉獻心力，善盡醫師職責，能者多勞，享受活著的意義。衛生所邀約來的萬人健檢對象，都符合健保的成人健檢資格嗎？也就是說，都能領到那500元健檢費嗎？不見得！各衛生所統計結果，大抵介於65%到75%之間，將近30%左右，衛生所賺不到那500元，如果那場次有300人參加，300人*30%，有90人不符合資格，等於少賺了4萬5千元，以衛生所來說，對業績影響可大了！所以，為了擴大業績，避免損失，衛生所邀約的對象，只好以成人健檢未作者為優先，希望百分百都能請領到500元。然而，美夢難圓，無法事事如人意，為了某些公衛理由，這是衛生所的價值，必得為公忘私，例如：3年未作子宮頸抹片檢查者、心血管疾病高危險群者、新陳代謝疾病高危險群者、肺結核高風險者，只能放棄心中的堅持，必得邀請過來參與。或許，有些參與者，不明究理，不知其間關係，衛生所同仁也不好意思明講，免得被誤以為貪圖小利、唯利是圖，結果呢？在緊鑼密鼓之下，大致已就緒了，參與者卻先ㄧ步，被其他醫療院所作走了，衛生所徒呼負負外，又能怎麼辦？難道箭在弦上，健檢中途，臨時換人嗎？

健保的成人健康檢查，由國健署透過健保署，給付醫療院所每案500元，其篩檢對象有條件，不是人人可篩檢，也不是年年可篩檢，更不是隨時可篩檢，它以年齡來區分：40歲以上，3年一次成人健檢；65歲以上，每年一次成人健檢。以我來說，我不僅滿65歲，甚且滿70歲，所以，我每年可以作一次成人健檢，主要檢查項目：尿蛋白、血糖、全膽固醇、三酸甘油脂、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、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、肝機能指數（GOT和GPT）和腎機能指數（肌酸酐和估計腎絲球過濾速率）。我公職期間，每年萬人健檢檢驗項目，衛生局行政科公開上網招標委外，托得標廠商之美意，我跟所有衛生局同仁一樣，免費獲得一次血液生化檢驗服務，以致，我不曾用上健保的成人健檢。我公職退休後，回歸臨床醫師，每年可作一次成人健檢，自家診所就有辦成人健檢，為了自家診所業績，7年來，我只作過2次成人健檢。原則上，我想把此福利政策，留給其他更需要的人，老弱和殘兵。我公職期間，生化檢查結果，大抵有3、4個項目，甚至4、5個項目是紅字，大都是血糖和血脂肪部份，差異不是很大，都在誤差值以內，或者超出一些些。公職退休後，成人健檢檢驗結果，僅剩兩個項目是紅字，是血脂肪問題，也都在誤差值以內，無須擔心，不以理會。我個人沒有不良習慣，生活規律，飲食單純，體重控制得宜，每日清晨，有2、3小時運動時間，無災無病的，我唯一的缺點是，天性節儉，省吃儉用，捨不得吃，捨不得用，一分一毫，全都要留給子孫，我身強體壯，健康滿分，我幹嘛浪費政府那500元健檢費？算了！咱家診所也不缺那500元業績，不是嗎？

說不缺那500元業績，其實是昧著良心，說大話了！面對自己，除了嫌麻煩，也怕挨那一針，才會如此說；若是面對病人，麻煩的是病人，挨一針的是病人，我則是180度翻轉，處心積慮，千方百計，連哄帶騙，鼓勵病人接受成人健檢，多賺點業績呢。我怎麼連哄帶騙？我舉幾個門診例子：「你臉部有點浮腫，下肢和腳踝也有些浮腫，怕腎臟有問題，我幫你抽血檢查腎功能，也順便作成人健檢吧？」「三個月很快就到，又要拿慢性病處方箋了，今天又要追蹤膽固醇和三酸甘油脂，既然要抽血，不如順便作成人健檢吧？」「日子飛快，一年又過去了，比照往年，一年一次，今天仍然給你作成人健檢喔？」「三個月前的糖化血色素偏高，達到8.5，今天給你抽血重驗糖化血色素，也順便作成人健檢吧？」「外側右腳踝，紅腫疼痛已3天，都無法走路了，很典型的痛風又發作，除了抽血檢查尿酸外，同樣是抽血，也順便作成人健檢吧？可以少挨一針。」只要病人需抽血檢驗，或病人需要靜脈注射或點滴注射，若病人符合成健資格，同樣要挨那一針，我就會鼓勵病人接受成健檢查。所以，我每節門診，總有1、2位，或2、3位患者，接受了成人健檢，比率蠻高的。

看在醫師的面子上，尤其長期來拿慢性病處方箋的病人，似乎對醫師有虧欠，三個月才來看一次門診，一次就拿三個月的藥，難得上門，醫師賺得少，不好意思回絕，大抵能勉為其難，蒙著頭，不吭一聲地接受。還有的病人，因貪小便宜，不單拿慢性病處方箋，還會要求醫師，另外給條止癢藥膏或痔瘡軟膏，甚至，給幾天退燒藥或止痛藥，他們有求於醫師，為了巴結醫師，以至於更不好意思拒絕。不過，有些病人不是省油的燈，看醫師骨子裡，儘想賺那成健費用，各取所需，患者會討價還價：「可以直接在門診抽血嗎？拜託啦！免得跑一趟二樓檢驗室，老人家走路挺不方便的，而且，走幾步路就會喘，連血壓都會飆升啦！」「不行啦！還要量身高、體重和腰圍，且要驗小便，必須去二樓檢驗室，才會方便啦！不會不方便，我們有電梯，可以直接搭電梯上去。」原則上，我們拒絕在門診進行成健檢查，會妨害門診看診，候診患者會等太久，會產生怨言的。但遇上年紀很大的老人家，高齡80、90的，還罹患慢性骨關節炎的，拄著拐杖，甚至坐輪椅的，我看在眼裡，同情在心裡，無法回絕，只好在診間，將就作成健了。

接受成人健檢，這是為了個人健康，有利於自己，人們應該歡欣鼓舞，喜行於色，樂於接受才對啊！甚至積極主動要求，才符合邏輯啊！病人怎會勉為其難，不是很願意的樣子，不是很想要的表情，好像要被抓去判刑，要被抓去宰似的？又好像抽了20c.c.血液，人就要虛脫貧血似的？主動要求作成健的，樂意要求作成健的，不是沒有，但是很少，極少遇到，鳳毛麟角，10個找不到1個，不！甚至100個找不到1個！為何如此？原因很簡單，用膝蓋想也知道，有兩個方面：第一個方面，台灣醫療太方便了，也太普及了。醫療院所林立，滿街都是，三步一小間，五步一大間，又是診所，又是醫院，醫院還分地區醫院、區域醫院和醫學中心；診所也不遑多讓，節比鱗次，有一名醫師的小診所，也有多名醫師的聯合診所，患者不擔心沒地方作成健。第二個方面，成健檢查項目太稀鬆平常，沒有任何特色。醫師懷疑病人患糖尿病嗎？腎病嗎？肝病嗎？血脂肪過高嗎？就直接掛健保，馬上抽血即可，還等它3年、1年的，豈非瘋了？豈非曠日廢時、荒廢時日，把小病拖延成大病嗎？基於上述兩個方面，尤其是第二個方面，成健檢查和健保檢查項目重疊了，緩不濟急的成健檢查，還有它存在的空間嗎？以病人立場來說，尤其是罹患重症的患者，常跑醫療院所的病人，閒來無事逛醫療院所的病人，幾乎三不五時，時時刻刻，都在抽血檢查的，成健早就該廢棄了！不是嗎？

衛福部國健署屬中央公衛單位，我任職彰化衛生所和衛生局，前後20年，自承是終生防疫人，也是終生公衛人，國健署是我上級長官，我不好意思扯國健署後腿，成人健檢是其重要業務之一，若廢棄了成健，國健署績效豈非削掉一大塊？似乎沒事可幹了？我不捨得，也於心不忍，以致不敢公開發言廢掉成健。還有，衛生局保健科的整合式萬人健康篩檢，需要500元成健費用去挹注，500元*1萬人*70%=350萬元，少了350萬元，何處去勻支或流用？活動經費何處來？縣府有能力擴編預算，無限制地補助嗎？只怕心有餘，而力不足！到時候，豈非萬人健檢要嘎然中斷，進入壽終正寢？以我與衛生局的關係，以及與保健科的關係，我豈希望廢掉成健？另外，成健也為我增添門診績效，病人是我衣食父母，每年總有數百人，在我手下接受成健檢查，我更加不希望廢掉成健！然而，如果國健署不恥下問，向我請教成健是否該廢棄時，我絕不會昧著良心說謊，我會很直白地說：「錢花在刀口上，完成階段性任務了，成人健檢可以鞠躬下臺了！」

成人健檢預算，來自菸品健康福利捐，若廢掉了成人健檢，這筆經費要如何花用？當然不能納入私人口袋，貪贓枉法，於法不容，早晚要鋃鐺入獄的。此筆預算怎麼花？以醫師的立場來說，要求提高健保醫療給付點數？目前，依據醫院等級，急性闌尾炎切除手術，從3萬2千至3萬6千點不等，希望能提升到4萬餘點。要求提高醫療點值？每一個醫療點值，不要是0.8元，也不要是0.9元，最好是0.99元，甚至1元！但是，可能嗎？豈非醫療端掌控全局，成了天王老子，置公衛端於何處境？下三濫的癟三，還是龜公和龜婆？算了！醫師是何等英明，既是學霸，又是天之驕子，腦筋何等聰明，向健保署拿不到錢，羊毛處在羊身上，醫師自然會向病人荷包挖錢啦！歸根究柢，這筆預算怎麼花？我個人看法，保留預算，凍結預算，儲蓄下來，未雨綢繆，以備不時之需，等下一次，又有新興傳染病再次爆發時，就不擔心捉襟見肘，負債累累，巧婦難為無米炊了！有錢亂花，無錢苦哈哈，這不是良好的預算制度，你說是不是？

在我門診，我連哄帶騙，要病人作成人健檢，病人會乖乖聽話嗎？不見得！5、6成病人，有意無意地，會勉為其難答應，但仍有4、5成病人，會一口拒絕，讓我滿臉豆花，臉上無光，羞愧難當，臉紅到脖子，恨不得有地洞可鑽！病人還算有良心，不會斜眼看人，不會低頭藐視，不會嘴巴嘀咕，挑明醫師想賺成健的錢，會給醫師留點小小顏面，說出回絕的理由，以示對醫師的尊重，病人常用的理由，也是常用的藉口，有以下三種：第一種理由，「有事正忙著，馬上趕著要離開，沒空作成人健檢。」這種理由最傷人，我內心忍不住幹譙，因作成健花不了多少時間，問卷調查外，量血壓、脈搏、身高、體重和腰圍，以及抽血和收集小便，花不上10幾分鐘，大不了20、30分鐘吧，有空來看病，豈會沒空作成健呢？作不作成健，是個人自由，我沒有理由強迫，也不該幹譙，不過，有少數患者，會多加一句話，「下次有空再過來作。」讓人聽了舒服些。第二種理由，「有在大醫院拿慢性病處方箋，醫院每3個月，會抽血檢查追蹤，下週門診就要抽血了。」這種理由也傷人，慢性病之治療追蹤，是針對某種疾病作檢測，例如，慢性腎衰竭患者會追蹤腎功能，但不會追蹤肝功能；肝硬化病人會追蹤肝功能，但不會追蹤腎功能，大致上，成健和慢性病追蹤是不衝突的，且經費來源也是不同的。不知道是悲哀，還是遺憾，台灣人很喜歡吃藥，我門診有不少患者，拿好幾家醫院的慢性病處方箋，每張處方箋多者7、8種藥，少者4、5種藥，若有3張慢性病處方箋，口服藥可一大把，等同半碗飯了，難怪老人家常吃不下飯。

第三種理由，「上個月，我們公司才安排了勞工體檢，由某大醫院派人到工廠來，完成相關抽血檢查，且7天後，檢驗報告出爐，大致上都沒有問題，我還須要再作成人健檢嗎？」我大感失望，整個胸口糾結在一塊，卻啞口無言，煮熟的鴨子飛走了，莫可奈何。勞工體檢和健保成健，檢查內容和項目大同小異，還不那幾樣，萬變不離宗，變不出什麼新花樣，甚至勞工體檢項目還多些呢，我再不知趣，努力鼓吹患者作成健，簡直自我作賤，貶低自己身價，讓人看破手腳，被患者暗駡死要錢的醫師。依據「職業安全衛生法」規定，勞動部訂定了「勞工健康保護規則」，法律有規定，勞工體檢時程：1.年滿65歲者，每年一次。2.45歲以上，未滿65歲者，每3年一次。3.未滿40歲者，每5年一次。勞工體檢費用1000元，由雇主負擔。健保的成人健檢時程也類似，65歲以上，每年一次；40歲至65歲，每3年一次，但不涵蓋40歲以下民眾，未滿40歲患者，沒資格作成健，除非自費健檢。健保的成人健檢費用，每案例500元，由國健署透過健保署支付；勞工體檢費用1000元，則由雇主負擔。兩者費用相差一倍，一分錢一分貨，以致勞工體檢項目，會多過健保成健。

如果，病人不說剛作過勞工體檢；或者，我死皮賴臉地，強迫病人作成人健檢，病人最後妥協了，作了成健，這樣犯法嗎？違反相關規定嗎？病人和我都會被裁罰嗎？安啦！不犯法，也沒有處罰條例！換句話說，作了勞工體檢，又作了成人健檢，作了雙重體檢，是不犯法的，雇主管不著，健保署也管不著，任何法律都管不著，相安兩無事啦。勞工那邊，不花一毛錢，有兩份健檢報告，互相比較，看哪一邊檢查機構服務較好，檢查報告較準確，何樂不為？爽呆了，又爽翻了！但我這邊呢？我會良心不安，成健費用500元，檢驗端和醫療端，四六或六四拆帳，還是五五拆帳，大不了賺它250元業績，卻是醫療資源的浪費，也是金錢的浪費呢！我忍不住，要對中央政策提出建言，不管是哪一方，勞動部或衛福部，應該互相建立排他條款，凡是作了勞工體檢，就得放棄成人健檢；若是作了成人健檢，就得放棄勞工體檢，以避免浪費，你說是不是？今日，資訊發達，如何建立排他條款，勞動部和衛福部可協調。說句題外話，一般基層公務員，有類似勞工的「公務員體檢」嗎？別作夢了，沒有！這是雙重標準，政府重視勞工的程度，更勝於基層公務員！不公平啦！我是員工，縣府是雇主，直到我公職退休前2、3年，縣府首次釋出善意，凡局處科長以上層級員工，補助4千或5千元，接受員工健康檢查，但基層公務員則是嗷嗷待哺，苦呵呵呢！這又是另一層次的不公平！

何謂勞工體檢？它是勞工的權益，也是勞工的義務，大型公司或工廠，財力雄厚的，資本額上億、10億、100億的，尤其是上櫃或上市的公司，更為了公司形象，都會依據法規，依法辦事，替員工辦理勞工體檢。但小型公司或工廠，資本短缺，不時跑三點半的，視錢如命的，1000元不是小錢，能省則省，能免則免，「啥勞工體檢？算了，不要談了！」完全付之闕如。何謂勞工權益？依據職業安全衛生法第45條規定，雇主未安排員工作勞工體檢，經通知限期改善，逾期仍未改善者，則裁罰雇主3萬至15萬元。勞動部不會主動稽查，除非員工檢舉，縱然員工檢舉了，也沒有用，罰不了雇主，因有限期改善的緩衝期，雇主大不了花1000元了事。何謂勞工義務？依據職業安全衛生法第46條規定，勞工拒絕接受勞工體檢者，罰3千元以下罰鍰。如此看來，員工一定要接受勞工體檢，要訂定排他條款，必得衛福部自己動手腳了。勞工體檢分三種：一般健康檢查、特殊健康檢查（適用於從事特別危害健康作業者）、特定對象及特定項目健康檢查。避免複雜起見，也避免超出太大範圍，談論得沒完沒了，加上我沒親身經歷，再如何談論，也僅是隔靴搔癢，以致本文所討論的勞工體檢，專指一般健康檢查，類似健保成健，另兩種健康檢查，則忽略不提。

勞工體檢的一般健康檢查，包括哪些項目？依據職業安全衛生法列表規定，總共有6項：一、作業經歷、既往病史、生活習慣、自覺症狀調查。二、一般理學檢查，身高、體重、腰圍、視力、辨色力、聽力、血壓、脈搏，及身體各系統或部位理學檢查。三、胸部X光檢查。四、尿蛋白及尿潛血檢查。五、血色素及白血球數檢查。六、血糖、肝機能（GOT、GPT）、腎機能（肌酸酐、估計腎絲球過濾速率）、脂肪（總膽固醇、三酸甘油脂、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、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）。與健保成健有差異嗎？大致上雷同，幾乎沒有多大差異，唯有的差異是多了胸部X光檢查，以及血色素和白血球數檢查。勞工體檢費用1000元，健保成健費用500元，依此分析，我明顯發現，不是勞工體檢給高了，就是健保成健給低了！怎說？一般的收費，胸部X光檢查約200元，血色素和白血球數檢查約100、200元。如此看來，健保成健給低了。不管給付高低，為了製造業績，我視錢如命，在我自己門診，我仍多方鼓吹病人作成健。

我以終生公衛人自居，也為了個人業績，病人是我的衣食父母，我配合中央政策，積極鼓吹病人接受健保成人健檢，我辦事盡責，透過我個人努力邀約的，其數目豈會少？據衛福部109年統計，全國執業西醫師共5萬1045人，我個人不汗顏地猜測，我邀約的成健人數，全國醫師排名，縱然沒有前3名，至少有前10名，是嗎？為此，我惹來了有趣的麻煩，什麼麻煩？去年，咱診所工作人員告訴我，不知是國健署長官，還是衛生局長官，打電話進咱診所說：「貴診所成人健檢數量龐大，值得嘉獎，也值得鼓勵，但為了病人利益著想，請落實成人健檢流程，也落實檢驗不正常患者的追蹤。」對方談吐嚴肅，沒有恭喜或鼓勵的口吻，讓人聽起來，感覺怪怪的，似乎上級長官在責備屬下，以致所內大半同仁的解讀，好像怪罪咱診所成人健檢作多了，暗示我們成人健檢作浮濫了！經過同仁轉述，我心中也是如此想，公衛端怪罪我們浮濫，遞來了警告，要我們不要作得太超過！其實，就是在警告我，不要太超過了，要收斂些，好處共享，不要獨霸，有飯大家吃！是否真的這樣？我不敢肯定，這是我個人的猜測。公衛端打電話來關心是對的，成人健檢後面的流程，也是最重要的流程，就是不正常患者的追蹤，否則，成健等於白幹了。說到不正常患者的追蹤，我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，誇讚衛生所的公衛護士，這是公衛護士的強項，也是公衛護士偉大的地方。不管天南地北，不顧天邊或海角，朝朝暮暮，時時刻刻，戮力從公，盡忠職守，公衛護士分配各自目標數，最後，都能把患者追蹤到手。

前述鄉間小雜貨店老闆，57歲男性，參加衛生所整合式萬人健康篩檢，大便潛血反應陽性，若非衛生所公衛護士強力追蹤，苦口婆心鼓勵，患者根本不在意，不想前往大醫院，囉哩囉嗦地，接受進一步的大腸鏡檢查，這就是公衛護士偉大之處。打電話進來的公衛端，會是中央國健署嗎？這種地方衛生小事，芝麻蒜皮小事，牽涉金錢又小，國健署豈會給自己找碴？所以，我猜測是衛生局打來的。衛生局為何打電話？我個人猜測，應是受衛生所之託！我猜想，衛生所辦理完萬人健檢，發現未作成人健檢比率個案過低，低於一般平常值，65%至75%，調查下來，發現不少個案都在咱診所作了，心理不平衡，於是透過衛生局來警告我們。會是這樣嗎？我不知道，或許我錯了，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！無論如何，這是一件羅生門的無頭公案，我低調不再談了。後續的我，要如何自處？我仍一本初衷，盡我醫師責任，凡符合成人健檢的，我還是加強鼓勵，但也不勉強。不是嗎？（112年9月4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