含飴弄孫德州趣：（十八）執著堅持要量力

 含飴弄孫德州趣：（十八）執著堅持要量力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人生嘛！事事難料，計畫趕不上變化。來到德州達拉斯，想得美，想得冒泡，想自己租屋，就在兒媳家附近，最好只有幾步之遙，大不了轉幾個彎，過幾條社區街道，大家各有獨立空間，我不住兒媳家，彼此不會不自在，也不互相干擾，而我照顧小孫子也方便，能盡到責任和義務。早年，我的父母，辛苦照顧我剛出生的兒子；今日，世間輪迴，換我照顧年幼的小孫子，乃理所當然，也回報已過往的父母。然而，事與願違，兒媳家雖不豪華，卻也屬高級住宅區，有管理委員會的，專程找來房屋仲介代理人幫忙，就是找不到分租一個房間的，尤其短期租約的，只租3個月，更且要照顧2個孫子的，屋主怕吵雜，也怕髒亂，連談都沒得談，屢屢吃上閉門羹。社區內，是有房子要出租，但要全棟出租，而每月租金高達美金4千多元，至於水電費、瓦斯費、社區管理費和草坪修剪費，則另外計算，嚇死人了！一個月租金等於台幣13萬餘元，在台灣賺台幣的，哪付得起美金？近年來，美金強勢，美金持續上漲，已來到32.23台幣兌換1美元，台幣貶值，手頭拮据，我根本花不起這筆錢。兒媳家有房間可住，我沒有理由要求他們，幫我付這筆租金。

我這個當老爸的，個性內向孤僻，人本來就固執，不容易妥協，尤其人老了，七老八十的，更加倍地固執。我仍然堅持己見，且堅持到底，「高級社區租不到，也租不起，那麼...，找一般的社區租，價位會較低，空間也較寬敞，總要有獨立的空間，我照顧孫子才方便啊！」在節骨眼上，過幾天，三個月簽證要到期，老婆就要搭機回台了，我很可惡地，不辨是非地耍賴，務必要租到房子，獨立生活，簡直是糟糕透頂的糟老頭！我同意來照顧孫子，更是歡歡喜喜地，主動要求來照顧孫子，的當老婆先回台灣後，照顧孫子的責任，只能靠我一個人，我是否用此要脅兒媳，強人所難呢？老婆知道我的爛脾氣，兒媳也孝順，不願忤逆我，只好急急忙忙地，花大錢，請訪問仲介代理人，務必找到房子。後來，經過好幾次折衝，也是好幾天的折騰，終於找上一間房屋，鄉村式一樓平房，沒有管理委員會的一般住宅，簽下合約，租了下來，完成了我的心願。房屋租金，每月台幣7萬多元，我自己負擔；至於水費、電費和草坪修剪費，此等老舊社區，沒有瓦斯管線，不必付瓦斯費，因兒媳孝順，他們堅持要幫忙出，我不堅持，就此敲定了。此租屋處，非兒媳家附近，有段不短的距離，約12公里上下，開車要12分鐘左右。不過，它有一個優點，剛好位於兒媳住家和兒媳上班處之間，開車往返有順路，交通還蠻方便的。

我現在所居住的租屋處，雖是一般的老舊社區，但美國的房舍就是大大不一樣，鄉村式一層房屋，極有異國風味，尤其是屋前那復古式四方形，磚塊搭建的煙囪，沒有實質作用，僅是裝飾用而已，卻滿是西方人的生活情趣，令人感動，讓人折服。但這間房舍，甚至整個社區，最令人讚嘆不已的，最賞心悅目的，則是花木扶疏，草坪如茵，無限寬廣的院落。不過，好歸好，若跟兒媳所居住的高級住宅區相比，天差地別，截然不同，有如小巫見大巫，有若天壤之別，不成等級，簡直無法相比，我也筆墨難以形容。剛到兒媳家時，見整個社區，確實不同反響，壯觀又漂亮！然而，來了一個多月，邁入3月下旬，是德州的春季，也是德州的雨季，社區每戶人家，大致完成了前院的花草整理，該修剪的樹枝完成了，該修剪的草皮完成了，門前花圃更是整理得有如人間仙境，奇花異草，萬紫千紅，色彩繽紛，斑斕奪目，比起剛來時，更加千百倍美不勝收。此等花圃美景，巧奪天工，大半是專業園藝師傅的傑作，不過，前幾天，我見到兒媳家對面房舍屋主，一對70餘歲的白種人夫婦，冒著小雨，在自家花圃整地栽花，其結果呢？也讓人驚艷，亦有園藝家的巧手。我觀察結果，高級社區和一般社區的最大差異，是前者用心良苦，肯花極大精神和金錢，經營自家院落，這是後者望塵莫及的！兩邊景觀的差異，高下立見，一眼即能判定！

當計畫趕不上變化，還要堅持嗎？還要執著嗎？不！千萬不要執著，絕對要放下！回首來上路，因為堅持，因為執著，不能認清，不願放棄，不能看透，也不能釋懷，以致丟了很多快樂，毀了很多幸福，我悔恨，以及更多的對不起。你有這樣的經歷嗎？不可能沒有吧？最後的結局，是無窮盡的悔恨，不是嗎？租不到兒媳家附近的房子，我仍堅持著要租房子，要獨立自主生活，不願住進兒媳家，這個堅持，就是執著，就是不妥協，如今回想，我沒傷到老婆的苦心，沒傷到兒媳的親情嗎？不單如此，後面尚有後續。租屋處離兒媳家12公里，車子往或返至少12分鐘，我仍堅持著，執著著，癡心妄想地，我獨自一人住在租屋處，而讓小孫子們，早晚接送到我租屋處照顧，怎麼接送法？早上7點20分，兒媳兩人開車，先送完老大和老二上學，緊接著，兩人上班途中，再把老三和老么，送來我租屋處照顧；下午2點30分，兒媳們下班，開車回家路上，先到我租屋處，接老三和老么，然後，再去學校，幼兒園和小學，接老大和老二。我人在台灣時的規劃，原本就是這樣。然而，當我在租屋處敲定前，先在兒媳家住了2、3天，這2、3天裡，我發現了很多狀況，不是兒媳的問題，兒媳可以接受我的規劃；也不是兩個大孫子的問題，他們不受影響，而是兩個小孫子的問題，事情不是我想像的單純，來到節骨點，我還要固執下去嗎？

怎說是小孫子的問題？其實，老么還好，主要問題還是發生在老三身上，我發現老三有些我的翻版，也是非常地堅持，非常地固執，很不容易掌握，稍不如他意，會瞬間哭鬧，摔玩具等東西，也會拿手上玩具打人，口中還直哭喊著：「阿公屁屁！阿公屁屁！」要安撫他不哭泣，著實很難。我跟他的相處，不是阿公照顧他，而是他指揮阿公，要如何照顧他，如何順應他，閩南語有一句話「出頭真多」，意思是意見或想法，超出一般人的想像非常多，老三就屬於這種人。老么還小，1歲2、3個月大的小蘿蔔頭，走路很穩，不用擔心跌倒；爬上爬下沙發和樓梯，非常地順，如履平地；爬上爬下椅子，再爬上爬下桌子，也是非常地溜，如有神助，不需要大人幫忙，也不要讓大人幫忙，大人只要在旁邊看顧著即可，但他不會講話，還在牙牙學語，不懂人事，看到誰都喊「爸」，看到爸爸喊「爸」，看到媽媽也喊「爸」，看到奶奶也喊「爸」，等1、2個禮拜後，跟我混熟了，照樣喊我這個阿公「爸」。等過了一個多月，小孫子又成熟些了，他開始會喊「媽」了，似乎分得清爸和媽的不同。前幾天，下午3點20分左右，爸媽開車，接兩個哥哥放學回家，他似有感應，知道時間到了，會站到屋內窗口邊等待，當看到爸爸下車，會激動地直喊著「爸...！爸...！」看到媽媽下車，也照樣激動地，直喊著「媽...！媽...！」孩子的成長，似乎瞬間長大，在不經意間，突然又成熟些了。總之，這個小孫子不大有問題，逆來順受，隨遇而安，我怎麼照顧，他怎麼接受，與阿公相處，應該相安兩無事。老三的問題挺大的，怎麼辦？

我看在眼裡，老三確實不好惹，在他自己家裡，他要啥有啥，全部供應著他。要吃啥有啥，拉來椅子墊腳，不懼冰箱冷氣，打開冰箱，冰箱洞開，從第一層到第四層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；在食物儲藏櫃，拉出米桶箱墊腳，爬上櫥櫃，從第一層到第五層，想吃什麼就隨意吃。要玩啥有啥，一樓有間玩具間，裡頭全是大小玩具，堆滿地上，也塞滿好幾層的櫥櫃，琳琅滿目，目不暇給，花費不菲，兒子如此放縱孩子，玩具都是兒子買的，未免太浪費了！二樓有間櫥櫃，好幾層的櫥櫃，都照樣擺滿玩具，非常的小巧精緻，非常的新奇漂亮，花費肯定不少！至於後院呢？至於車庫呢？那運動或嬉戲類型的玩具，也是不惜血本，應有僅有，包括滑板車、腳踏車、溜滑梯、曲棍球、噴水池等，難以一眼看盡，也難以一眼算盡，在節儉的阿公眼裡，這不單是太浪費了，簡直是太囂張了！尤其是看電視，想看就看，隨時想看迪斯奈卡通影集，他還不會操控電視遙控器，「阿公！我要看蜘蛛人！」他只看蜘蛛人，其他卡通全不看。迪斯奈蜘蛛人影集，屬片段式影片，約10-15分鐘，有時20分鐘，要重新按遙控器一次，他常會按錯，結果是常喊著：「阿公！我還要看電視！」不管我恐嚇他電視會燒壞，再也看不到蜘蛛人，他豈會理會？他都恨不得電視，整天都不要關機呢。這種現實狀況下，我如何獨自在租屋處，照顧老么和老三？簡直是不可能任務！我還要堅持租屋處獨自照顧嗎？我還要這樣固執下去嗎？我能不妥協嗎？事實擺在眼前，我不妥協的結果，我這個老阿公，肯定被操死，我脾氣好，我又有耐心，我不會被氣死，而是死於非命的操死，死因不是死於腦中風，就是死於心肌梗塞。不單是我，孫子的日子也不好過，不是整天哭鬧，就是倒在地上哭喊，這豈是阿公來美國照顧孫子的本意？不管是老三，還是任何一位孫子，愛屋及烏，血脈相連，全是吳家子孫，都是我的心肝寶貝，我能怎樣？最後要妥協的是誰？為了孫子，阿公要犧牲奉獻，除了阿公外，還會有誰？

孫子第一，孫子優先，我的心肝寶貝，崇高無上，有如糟老頭的阿公，豈算什麼東東？豈算哪根蔥？計畫趕不上變化，形勢所逼，僅2、3天之內，我自我捆綁，棄械投降，跪地求饒，我自動放棄堅持，不敢有半絲執著，為孫子犧牲奉獻，我不敢再要求孫子，讓兒媳每日開車接送，來我租屋處照顧；而是我讓兒媳每日開車接送，親自來兒媳家照顧孫子。這種安排，雖說是情勢所逼，非不得已，但對我來說，也是有好處的，這種安排是對的，比如，老三看蜘蛛人看累了，會習慣騎著滑板車，在客廳、餐廳、廚房、臥房等室內，不顧一切，肆無忌憚，到處橫衝直撞，牆角不知撞凹了幾處，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我租屋處，屋主豈會善罷干休？肯定求償到底的！誰付錢？兒媳付錢，還是我付錢？我怎麼付得起！美國人工價昂，水管不通，找工人來修，起碼150美金；水龍頭零件壞了，不斷漏水，找工人來修，就是150美金起算，總之，只要找工人來家裡，不管大事或小事，甚至無事，基本工資似乎就是150美金起跳，折合台幣4800多元。在美國，給的是美金，用台幣匯率換算，永遠是心肝糾結，心疼不已的。算了！我已經堅持到獨自租屋住了，年輕人都已經讓步了，我還要堅持在租屋處照顧孫子嗎？一個糟老頭子，全身尿騷味的臭老頭，最大的價值是陪伴和照顧小孫子，若再不自量力，堅持一堆，執著一堆的，豈非斷了後路，毀了父子親情？成了兒媳厭惡，能閃則閃，退避三舍，沒人看顧的糟老頭！（113年3月24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