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六十五、岳父可以搭計程車回家了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六十五、岳父可以搭計程車回家了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7年6月17日，週日，下午14時40分，我與五哥兩人聊了一陣子，回顧病床，岳父打著鼾聲，仍熟睡著。岳父病情穩定，第二次血糖檢測，已從21mg%上升至140mg%，我告訴五哥，等第二瓶葡萄糖點滴打完後，岳父就可以回家了。隔壁床的阿婆，應有80歲了，也是低血糖昏迷，送來急診室急救，打完兩瓶點滴後，下午辦理出院回家了，岳父應該也如此。低血糖昏迷只要給糖份，就沒事了，醫療上沒啥好處理的。中山附醫是大醫院，病床隨是滿床，一床難求，收這類病患住院，沒意義，衝不了業績。

五哥問我怎麼過來的？我回答騎摩托車來的，五哥自己回話，自言自語地說：「我也是騎機車過來的。那麼，等一下出院時，我叫輛計程車，陪著老爸回家，再找時間過來牽機車。」我也相當賊，我不會開車來醫院，地下停車場是要收費的，少說每小時30元，我不想花這個錢，幾個小時下來，肯定超過200元，此外，我還另有考量，沒想到被我猜中了。如果，我今天開車過來，五哥一定會要求我再等一、二小時，然後載他老爸回家，我可沒上當。沒想到，年收入上千萬的五哥，竟然比我還摳，他有車就是不開。難道憂鬱症嚴重到無法開車？據內人說，買了兩、三年的朋馳，都是五哥的老婆在開。

消防局119救護車，只負責將急診病患送醫院，且只送轄區的醫院，跨區或跨縣市，尤其是跨縣市，絕對拒送，公事公辦，門都沒，跪著磕頭都沒用。早期，某些醫院急診室會送禮給救護車司機，當然是現金，且是公定價碼，一個病患五百或幾百的，競爭激烈的，如果轄區有兩家急救責任醫院，為了避嫌，怕被抨擊，119救護員不會自作主張送往任何一家醫院，都會主動問病患或家屬，「要送往哪家醫院？」若病患或家屬沒意見，或沒有任何堅持，119才敢送往任何一家醫院。醫院想爭取急診業績，公關很重要，需要跟消防局緊急救護科打好關係。

消防局119是縣級單位，受議會管制，如果民眾不滿意119服務，救護車太遲過來、送往不滿意的醫院或救護員態度不好，他們會投訴議員，議員看在選票上，會在議會上總質詢時，他是天皇老子，消防局長會有好果子吃，甚至鄉鎮消防大隊長或小隊長也被叫去議會罰站，個個肯定被叮得滿頭包，惟惟諾諾，有如龜孫子，忍氣吞聲，不敢發聲，不敢辯駁；至於預算被刁難、被刪減，都是有可能的。有的議員，甚至口出惡言，還有的罵出髒話。總之，當官的可憐。民不與官鬥，官不與民意代表鬥，這是鐵則。

曾有某偏鄉衛生所主任，對行政相驗似乎有厭惡或禁忌，很不喜歡行政相驗，曾多次百般刁難或拖延，造成地方民怨，行政相驗就是到宅或殯儀館驗屍，然後開具死亡證明書給家屬。某次，家屬向衛生所通報，請求行政相驗，說家中長者半夜起床尿尿，不慎跌倒，有撞到臉，接著在睡夢中死亡，請求衛生所主任來宅相驗和開具死亡證明書，沒有死亡證明書，死者無法封棺入殮，火化或土葬更別說，全都不行。衛生所主任以外傷導致意外死亡，必須司法相關，應報警找檢察官和法醫驗屍，他拒絕前往。

喪家非常氣憤，說衛生所主任推諉，拒絕行政相驗，故意刁難，不便民，意欲將小事鬧大，勞師動眾到警察、監察官和法醫，尤其，衛生所主任連到現場看一下也沒有，死者真正情況都不瞭解，就此下結論，太唬弄人了！不人道，也不盡責！於是投訴到議員服務處。他殺、自殺或意外死亡，均屬司法相驗範疇，需報警，驗屍，甚至解剖，一般臨床醫師不可用行政相驗，和稀泥，打馬虎眼，會有法律責任。民意高漲的時代，這位衛生所主任眼睛沒張開，沒親自跑一趟檢驗屍體，輕易下定論，是爭議所在。

結果，議員在議事殿堂，大肆抨擊，下令該衛生所主任到議會備詢，否則不善罷干休，預算不審了，決算不審了，各項審議案全退了，害得從衛生局一級主管到二級主管，全部列隊排排站，低頭聽訓挨罵，至於該衛生所主任，當然排在最前面，不僅聽訓挨罵，還要被噴得滿臉口水，也照樣乖乖站立不動，不敢擦去臉上口水，「當衛生所主任能這樣囂張嗎？你算啥東西！夠資格唬弄老百姓嗎？公職人員領納稅人的薪水，就要抱定為民服務的態度，積極從公，請你跑一趟喪家有那麼困難嗎？如果不想幹，就離職嘛！沒有人會慰留啦！」

彰化市有兩家大型醫院，彰基和秀傳，一個是耶穌，一個是媽祖婆，他們各有粉絲，各有支持者，有的病家打死不送彰基，有的則打死不送秀傳。當某家醫院醫死人或治療失敗，又是併發症，又是副作用的，病患家屬將終生恨死這家醫院，不僅拒絕往來，碰到機會，還會到處抨擊，做反面宣傳，宣傳這家醫院的總總壞話，加油添醋的，誇大其辭的，後面再加上一句聳動的話，「我不會騙你，千萬不要去這家醫院，走的進去，抬著出來，小病變大病，大病嘛，保證必死無疑。」這兩家醫院處於對立、競爭的態勢，彼此間也不會有好臉色。

另外，119負責送病人進醫院，但不負責送病人回家，即使患者被宣判OCHA，也急救無效，宣布死亡，後續是家屬的責任。縱然是醫院間的轉診，往更高級的醫院送，119也是不負責的，須患者家屬自掏腰包，花錢請醫院救護車或私人救護車來送。原本，診所內的病患，突發狀況，需緊急轉送大醫院時，119也是不送的，後來，經過診所協會、醫師公會漫長的溝通，消防局才退讓一步，同意免費接送了。兩年前，彰化縣消防局釋出了此項服務，真感恩啦。我就職的診所，曾有一名打點滴的病患，打完點滴後，沒有好轉，反而頭暈、目眩、胸悶、胸痛更嚴重，重重摔倒病床下，只好緊急呼叫119，將病患轉往彰基。

岳父要回家時，意識清楚，狀況穩定，搭計程車回去是沒問題的。五哥看著手錶，發現時間不早了，主要是他的鬱悶心情，有了投訴對象和出口，心情好多了，他突然問我：「謝謝你，辛苦你了，老爸沒問題了，你還沒吃飯吧？就先回去吧，後面我來處理，等會，我就直接帶老爸，坐計程車回家。」岳父自己有高級進口車，一輛寶馬，一輛朋馳，自從開始注射胰島素後，精氣神潰散，不再年輕氣盛，不敢再自行開車了，他曾有一陣子吵著，「我重聽，也有白內障，不方便自己開車了，我想請隔壁小姐當司機，幫忙載我進出。」大哥和五哥等家人，嚇都嚇死了，不就引狼入室，搞出個後媽，遺產豈非少去半截？

五哥會說我還沒吃飯，肯定他是吃過午餐了，害我等得好幾個小時，從上午11點到下午2點多，足足三個多小時，他才慢條斯理地來醫院接班，他可賊的，根本比不上我這個半子，我不是很孝順，五十步笑百步，無論如何，我總贏過他許多，我連餓著兩餐，他一通電話也沒有，卻吃飽喝足才過來。還好，週日，不用上班，沒事，平日不吃早餐，僅吃兩餐的，縱然過了午餐時間，我並不覺得餓，我有心律不整的毛病，卻有一級棒的超級好胃腸，不過，我還是騎摩托車回家了。我跟內人想法一樣，不能過度照顧岳父，免得五哥心裡有鬼，又要擔心我巴結岳父，是有所求來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