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五十四、畢業四十一週年同學會歡樂紀實（續2）
-那些年，我們一起觀賞的女人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同學罹患胰臟腫瘤，有如晴天霹靂，震懾人心，加上病情不穩，菌血症引起發燒，十二指腸阻塞引發進食困難，膽管阻塞誘發黃疸等，近半個月來，每位同學的心都糾結在一起，隨著他的病情起伏，諸多不捨和不忍，讓人感傷和痛徹心扉。某位同學就近在旁待命，隨時給予協助、關懷和鼓舞；在66同學Line群組裡，本島東南西北各方同學，都介入關懷和祝福，日本和美國的同學，也不遑多讓，關懷之情溢於言表，「祝福、加油、期盼、關懷」，有如片片雪花，紛紛飛進群組裡。
三年前，我大哥經歷三個多月磨難，無法進食，憔悴、羸弱，然後臟器衰竭接踵而至，終因胰臟癌撒手人寰，所以，我更能感同身受那種淒慘的情境。接近彌留前兩、三週，大哥用哀傷的眼神，無奈的臉龐，氣若游絲的口吻，多次詢問，「聰賢，住院這麼久了，針也打了那麼多了，怎都不會好？反而越來越嚴重，怎會這樣？」我心痛如刀割，心在噴血，淚水瞬間在眼眶打滾，趕快藉機躲進廁所內，等淚水狂奔後，緩和心境後，再擦乾眼淚出來。大哥至死，都不知道他罹患胰臟癌，因大嫂怕他傷心，不讓他知道。護士小姐建議大嫂，將大哥轉進安寧病房，但她堅持不要，她認為「安寧」兩個字，會讓他聯想到癌症，他會害怕。
同學一人有難，牽動每位同學的思緒，隨著同學病情的高低，跟著波動起伏，我也不例外，萬千腦神經緊繃著，在狂風暴雨中擺盪，幾近要被扯斷和扯裂，最顯著的例子，我中午的睡眠時間，因同學之故，思緒如波瀾般洶湧澎湃，思古憶今，往日同窗情誼，在校點點滴滴，胡鬧和嬉戲，綿綿不絕，難以平復，以致無法闔眼，眼睜睜地無法入眠。
107年8月30日，週四，上午7時5分，Line群組上，不斷有新的訊息進來，「昨晚，在林新醫院急診室陪王。黃疸出現，小便深色，兩邊頸部淋巴腫大。血液檢查CRP 上升，但WBC不太高；肝功能指數明顯上升，膽紅素也上升到6.2。這些些數據，上星期檢查可都在正常範圍內。急診醫師只給第一線抗生素cephamycin
+ gentamycin.。王不願意住院，午夜12點過後，燒退了就離開。我送他回到家時，約凌晨一點。途中相約如果不再燒，星期日耕心園與同學見面，依計畫如期舉行，如發燒就住院治療。」
「昨晚急診室幾乎滿床，每位病患都有一至兩位家屬陪伴，王躺在最角落床上，旁邊只有我這個老頭陪他聊天，我看了看四周，百感交集。給明傑最溫暖的關懷，可以用各種方式傳遞訊息給他，讓他知道別人在關心他。昨晚聊天的時候，我也逐一提到許多位同學的名字，讓他知道有這麼多的同學關心他。明傑的前妻，帶著女兒離開台灣，移居澳洲，她在桃園機場時，曾打電話和我告別。」
群組又進入同學間對話了，「辛苦了。天空灰矇矇的，內心也是灰矇矇的。」「他是一個人嗎？他不是又再婚了嗎？可以透過中澳協會找他前妻女，可以給我名字嗎？我試試看。」「他已再婚，有孩子，好像是兩位，目前，太太在美國作生意，孩子在台北。」「那他一個人在家，有人侍候他嗎？我試著發動慈濟志工如何？我非會員，但在日本，我参與他們一些醫療工作。讓我更了解一些狀況好嗎？我再提一些建議，目的就是好好地，讓他無憾地走。」「孤家寡人，太肅穆了。」「頸部淋巴腫瘤，是否可考慮切片檢查？萬一是惡性淋巴癌轉移，反而還有一線生機。」「我認為可以，但生命有限，也很痛苦。」
「謝謝大家的關心，作為他的貼心兄弟，告訴各位他的狀況，希望同學一場，也能關心他。他個性含蓄，但給他關心，他的肢體語言也會表達出感謝。至於其他的幫忙，暫且不用。我會和他好好溝通，他願意，再請同學幫忙。他猶疑頸部切片檢查會加速惡化。」「頸部如果可以摸到淋巴腺腫大，儘快做淋巴腺切除送病理檢查，如果頭臉頸部腫瘤，而摸不到淋巴腺，則考慮pancoast tumor，導致superior vena cava syndrome，或者檢查縱膈腔淋巴腺腫壓迫，萬一真是GI lymphoma，那真是老天保佑，現在惡性淋巴腫瘤化療效果都很好。」
「但CA 19-9指數報告是300，很明顯是胰臟癌。」「CA19-9升高，僅供參考，非專一性，頸部淋巴切除不會加速病情惡化，快做。」「為了保險理賠，最後階段，仍要切片檢查，加以證實，讓保險公司無法脫干係，就是要理賠，這些錢可以給孩子們，代表父親對他（她）們的愛。」「我昨晚也跟他說這個道理，他有頓了一下，我今天再鼓勵他。昨晚應該太累了，步履老態龍鍾，今早一直沒有回消息。」「説的對，我也担心他一個人，會不會想不開？他平時沒有請人打掃、作飯嗎？」
「李兄，辛苦你一夜與王相陪，我記得他是虔誠基督徒，大一時常跟我傳教，此時此刻，教會及他的原生家庭，或許可以伸出溫暖的手。」「說的對，若真是lymphoma就好了。」「我也贊成仁兄高見 希望還來得及有救。」「有道理。或者，needle
biopsy也可以。胰臟腫瘤，不是最早轉移肝臟或肝動脈、門靜脈、肝靜脈等附近淋巴結嗎？」「這話有道哩，最有可能是轉移到肝臟，腹部超音波可以先做，可以把目前的生化報供，諸位醫生參考，否则像瞎子摸象。」
「昨晚有建議他，做腹部超音波檢查，他說在三總有做，肝臟沒問題。有跟他說那是一、兩個月前的檢查，而且頸部有變化了，應該再做一次超音波，看看肝臟的情形。他現在一進食就腹脹，因此不能吃太多，有跟他說腫瘤壓迫到總膽管及十二指腸，膽汁不能進入十二指腸，以致造成黃疸，無法幫助食物分解，食物也進不了小腸。做超音波，有助於分析，他最後怎麼決定，我再問問看。我很著急，今天到現在，他都沒有回覆消息。Needle biopsy，在中國和三總，兩次都失敗了，他現在怕了。」不是胰臟腫塊Needle
biopsy啦，是頸部淋巴結Needle biopsy。
群組對話暫停了，續接本文。每天上午11時過後，人老了，必然多少有癡呆，我必須用手機設定鬧鐘，我放下手邊工作，開始用電鍋煮大鍋飯，冰箱內殘羹剩菜，加上一大飯匙的剩飯，再打個蛋，或放個皮蛋，攪拌在一塊，就是我的大鍋飯，我中午的午餐。平時，內人須上班，我要自己處理午餐；近日，內人美國探親，我要自己處理三餐。接著，最遲11時30分，我務必要離開電腦桌，或放下手機，開始獨自吃今天的午餐。
吃午餐的半個小時，我會打開電視，輪流看著新聞，了解台灣近況，包括52台的中天新聞、53台的民視新聞、54台的三立新聞，以及55台和56台的TVBS新聞，每遇到廣告，廣告似乎特別長，我就換台。然後，中午12時以前，我上二樓，進臥房，關前後窗簾，上床睡覺。其實，不是上床，而是躺地上，夏天，我喜歡光著身子，僅穿著一條內褲，躺在那帶有花紋的磁磚，享受背部清涼的快感。
我為何要睡午覺？為了養精蓄銳，保持最充沛的體力，以應付下午的門診。看病沒什麼壓力，流利順暢，得心應手，有如探囊取物，大抵就是那些稱不上毛病的小毛病，不外是感冒、腹瀉或關節疼痛、腰酸背痛等病痛，也包括不少拿安眠藥的患者，以我個人的標準，大部分都是可看可不看的小病痛，但我卻要花更大的精力，跟患者打交道和攀關係，不要讓患者流失，不要讓患者斷送在我手上，因患者是衣食父母。我數次痛風發作，腳無法碰地，痛到連上廁所，都要扶著桌椅、牆壁用跳的，我也沒打針或吃半顆藥。
受人之託，忠人之事，雖然老闆沒給我業績壓力，我要顧我的飯碗，也要不辜負自己的老闆，免得病患流失，營收和支出難平衡，付不出我的薪水，我要滾蛋回家吃自己。由於努力看診，打哈哈的時間，還多於看診的時間，當我下班，開車回家，尤其連上兩節門診時，體力大透支，可說全然累垮了，有如一條養了十幾年的老狗，虛弱和崩解。我一路上，哈欠連連，不！應該說哈欠不斷，體力幾近衰竭，比田裡工作了三個小時還累。我常擔著心，自己是否老了？還能工作多久，一年或兩年？目前，這份薪水對我是蠻重要的。
我生活作息沒變，一分一毫都沒變，「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強不息」，也不敢變，但思緒全變了，亂了套了，想起往日，與同學相處時光，舉手投足，一言一行，恍如昨日，有如走馬燈，歷歷在目，在眼前緩慢移動，或快速閃爍，這種情境下，我怎能闔眼？同窗七年，相交數十年，往事何其多？我胡思亂想，不斷思索著，是否把過往雲煙，多少記載下來，分享同學，給個緬懷，留個紀念？人還有多少歲月？自己也沒保握，只好起而行，且走且行，往後看著辦。
除了我，誰有空來紀錄？謝ＯＯ嗎？沒空，不僅當診所院長，公私兩方、黑白兩道，包括軍警檢調，他都是檯面上的大人物，他講話響叮噹，喚水會結凍的將才，他可忙呢，豈可大材小用？林ＯＯ嗎？在學生時代，在精武門時期，他與楊ＯＯ是絕配的唱雙簧、答嘴鼓，裝瘋賣傻，葷素不拘，老少咸宜，歡笑滿人間，笑破肚皮不認賠，絕無冷場的冷面笑將，如今，楊走了，雙簧不再了，又患上了憂鬱，僅偶而在群組找人打嗆，發洩牢騷罷了，就饒了他吧。
李ＯＯ嗎？不行，他現在正為同學，兩肋插刀，義氣相挺，負起居中連線的角色，正忙著呢，而且，他說，他想退休都不行，他是醫院大院長，永不能退休的兼任執行長，是大人物，豈能麻煩他老呢？林ＯＯ嗎？似乎很合適，他是古典文學家，上課不上課，都在低頭看他自己的書，他書桌上擺滿的是「日瓦戈醫生」、「戰爭與和平」、「少年維特的煩惱」、「陰謀與愛情」、「哈姆萊特」等，我一本都沒看過，但發現他老了，眼昏昏，視茫茫，老戴著老花眼鏡，豈能苦了他？
林ＯＯ如何？不行，數年前，中榮住院開痔瘡，近日又再次中榮住院，也是開痔瘡，寫作要久坐，但他不能久坐，免得痔瘡復發，應該可憐他。其實，痔瘡治療不難，我有獨門秘方，也是自己的親身經驗，自我肛門按摩，就可免除痔瘡開刀了。李ＯＯ如何？不好，他是大哥級人物，年齡最長，36年次的，大我四歲，豈好意思開口？加上他正努力要當阿公，應該很忙的。他教育孩子成功，兩個兒子都是牙醫師，因晚婚，兒子還小，他正忙著相媳婦呢。
再來一位，就是蔡ＯＯ了，不行，算了，我自己來好了。他具有如假包換的博士學位，貨真價實的中醫學博士，以我對他的了解，他做學問的方式，事實求是的精神，肯定樣樣追根究底，翻片書籍，引經據典，長篇大論的論述，有如醫學論文，不看則已，看了會索然無味，不僅打瞌睡，也大失情趣。以上數位，除了謝ＯＯ以外，都是同居或時常相處一個屋簷下，有福同享、患難與共的好兄弟。
以下要談的，是近十位同學，在學生時代，在精武門時期，所發生的荒唐笑鬧趣聞。留紀錄，饗同學，也沖淡些哀傷。我會毛遂自薦，乃因寫作對我來說，簡單又習慣，不是我文筆高同學一等，而是常寫、多寫罷了，一日不寫，反覺得渾身不對勁，沒了生活重心，精神上有很大的失落。20年的公務生涯，我膽小如鼠，不結黨營私，不作奸犯科，下班時間，無交際應酬，吃完飯，看點電視，就是手抱筆記型電腦，打字寫文章。我沉默寡言，上班時間，不會找同事打屁閒聊，所以，工作和開會以外的時間，我只會坐在辦公桌前，面對電腦和鍵盤，寫工作日記和寫文章，漫長20年，每年如一日，不曾有間斷。
彰化市精誠中學，出了一位著名網路作家，「九把刀」，柯景騰，老家在市區開藥局，離我老家很近，老爸還曾是藥師公會理事長，他成就了精誠中學，同在彰化市的彰化中學豈能認輸？我希望自己是「一把刀」，不奢望有他全盤的能耐，只希望有他九分之一的功力，也幫彰化中學出一口氣。他跨行擔任電影導演，出名的代表作是「那些年，我們一起追的女孩」。年輕歲月是旖麗和夢幻的，這篇文章寫的是「那些年，我們一起觀賞的女人」。
話說從前，民國60年代剛起頭，故事發生在台中精武路某巷內，有著巨大庭園的的豪宅，它離學校不遠，只有幾分鐘的腳踏車車程，附近有三民路、五權路、公園路，台中公園、台中體育場、台中體專、台中商專、台中一中等，都近在咫尺，騎腳踏車，甚至走路，都可以抵達的範圍內。所謂豪宅，真的不誇大，也不虛捧，現今，台北信義區所謂上億豪宅，簡直是小巫見大巫，不成比例，屎與肉糜，豈能比擬？
精武路此豪宅，低矮圍牆和樹籬內，包括屋宇房舍和庭園，至少佔地兩、三甲，望穿秋水，一眼望不盡，有如一所偏鄉林間國民小學。其庭園更是佔地遼闊，七成以上，草皮翠綠，花木扶疏，花朵萬紫千紅，老樹高聳參天，徜徉期間，有若走入森林公園，快樂無比，幸福滿盈。尤其晨曦時刻，太陽剛露臉，陽光透過樹梢，金黃地灑進園內，到處彌漫著鳥語花香，麻雀和白頭翁在樹枝間飛翔，能讓人左擁七里花香，右抱榕樹芬多精，體魄健康，精神振奮，會深呼吸一口氣，大嘆又是美好的一天。
這大宅院，是鬧市中的僻靜一隅，交通方便，生活機能便利，三餐吃食也方便，確是生活好去處，加上庭園有良好管理，不定時修剪和打掃，整個環境乾淨整潔，清晰俐落，美不勝收，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。坐擁這座百年古老豪宅的主人，應是巨商高賈，不然就是高官貴人，我是窮學生，唸書是本分，管他主人來歷，懶得去窮究，然而，世代輪替，目前由其後代子孫護衛著，後人爭氣，仍保留著當年的豪氣。
庭園周邊，圍繞著古老的、低矮的紅瓦房舍，主要分成正廳和左右廂房，右青龍，左白虎，我們的宿舍，就位於左邊廂房的更後進，稍偏僻些，有客廳、臥房、爐灶和廁所，完整的一戶人家，一應俱全，少說有四、五十坪。古代爐灶老舊，常沒瓦斯，難以使用，我們無法在此烹煮；老式廁所也是老舊不堪，僅能勉強湊合使用；房舍外觀維護還好，但裡頭則稍差，有一些陰暗，有一點斑駁，若非多位同學同住，陽氣旺盛，充滿人氣，不可怕，若僅有一個人住，陰氣太沉，我可不敢住，真怕夜間鬼敲門，或半夜廁所撞鬼。
我們宿舍現今屋主，是一位貴氣大媽，50餘歲，身材矮小，和藹可親，不多話，不嘮叨，福福泰泰的，據說其前人，婆婆或媽媽，不知是這座宅院主人的第幾個少奶奶，如今，她全家人已外移，不住在這裡，僅偶而過來一下下，探望我們這群年輕的大學生，順便來收房租。她有一個女兒，年輕又漂亮，芳齡25、26歲，端莊秀氣，沒有大家族小姐的驕縱，似乎未婚，偶而會過來探望老家。當年，我心裡想著，我們當中不知誰有這個福氣，能娶上這位有錢人家的千金女兒。結局是沒有，沒有這個緣分。
據說，最先搬進來的是蔡ＯＯ，他的弟弟唸台中一中，先租住在這裡的正廳，發現此地是好地方，再引薦哥哥也搬進來。接著，蔡陸續招朋引伴，不斷有同學住了進來。此處安靜，遠離塵囂，空氣清新，讀書好地方，且交通便利，我不是用功讀書的料，對我來說，更重要的有兩點，一是房租便宜，每月僅300元；二是好同學相聚，有個伴，也好互相激勵上進。所以，民國61年，唸大三時，知道此好康，我不假思索，就趕著搬進來。
此宿舍曾住了蔡ＯＯ、林ＯＯ、林ＯＯ、我、林ＯＯ、楊ＯＯ等六人。客廳擺了四張單人木板床，和四張桌子、椅子，前面四個人就住客廳，我就住客廳裡邊的角落；後面二人住臥房，裏頭有大通舖的厚實木板床，有若古代的紅眠床，因通鋪寬敞，可以睡上四個人，所以，偶有同學玩到通宵達旦，太晚了，不回去了，就在此隨意過夜。物以類聚，每逢週休或假日，幾位同學會來此相聚，包括李ＯＯ、林ＯＯ、王ＯＯ、李ＯＯ等人，說天話地，插科打諢，打罵嬉戲的。
我們會相約吃飯去，夜晚也會相約吃宵夜去，到精武路邊，當年精武路還沒擴寬，坐在路邊攤上，吃那一碗10元，僅有少許肉燥的陽春麵，後來陽春麵曾漲到15元，我們還因此自我標榜，我們是來自「精武門」的年輕小夥子，當年李小龍的「精武門」可轟動呢。整整數年時光，眾人留下不少笑鬧，也留下不少歡樂，還有少許荒唐。直到民國65年，大學七年級了，要到醫院實習了，大家才依依不捨，分道揚鑣，各奔前程。
某年某月某日，星期假日，上午8時不到，有位同學，慌慌張張地跑進我們精武門的宿舍，他興奮過頭，差點在門檻絆倒，幾乎要跌個狗吃屎，我忘記是哪位同學了，他興沖沖地，賊頭賊腦地，大驚小怪地，啞著喉嚨大聲呼喊，「號外！號外！天下第一新聞，女人美麗的酥胸，免費讓人看到飽！」真的是天下大新聞，事非小可，大家精神一振，奮勇起立，興趣高昂地問究竟。我內向，沉默寡言，不動聲色，踮踮吃三碗公半，內心可熱著呢，我口乾舌燥，舌頭猛舔嘴唇，豎著耳朵，細聽緣由。
原來，精武路邊，新開一家路邊攤，專門賣燒餅油條，年輕老闆娘穿低胸，不時春光外洩。大家起鬨著，天下有這種好康，豈能錯過？七嘴八舌地，趕著要過去。男人真要不得，還沒看到色，就已經流口水了。其實，這僅是小Case而已，班上早有大哥級人物，我也忘記是哪位同學了，帶團去五權路，某小巷弄內的小戲院看A片；有一次，甚至由班代表帶隊，班上幾乎一半的同學參加，到底是哪個班代表？不是我畫虎爛，我真的忘記了，班上班代表也沒幾位，猜也應該猜得到。
看A片，好也！我也跟著去了幾次，又興奮又緊張的。為何興奮？還用問？又不是小毛頭，不用說了；為何緊張？很怕警察臨檢，被抓進警局，隔天報紙頭版新聞登出來，「某醫學院學生，包括吳ＯＯ等數十人，由班代表帶隊，集體看春宮影片。」那會有多丟臉？也肯定被校方記過。對不起江東父老事小，對不起殷切盼望的父母，那才難過。看A片，興奮加緊張，我小便幾乎要挫出來，不！是有挫出來一點點，我不敢說。
還有，班上另一位大哥級人物，我知道名字，但不能說，會傷了人家英名，也會害得人家夫妻吵架，是姓謝的某大哥，他甚至自己準備放映機，不知從哪裡借來的，邀約同學會合，然後放A片給同學分享呢，害我整夜身體燥熱，苦不堪言。我是否太那個？太那個好色，自己省吃儉用，捨不得吃，捨不得穿，卻願意花錢到小戲院看A片？還好吧？台中一中附近自助餐，吃一頓飯20元，看一場A片才30元嘛。飯三餐吃，A片又不是每天看，難道不用唸書啊！
我們走出大宅院圍牆，來到巷口，右拐精武路，僅三十、四十米，就看到路邊那燒餅油條攤。乖乖！俗語「好事不出門，惡事行千里」，要改成「好事不出門，好康通人知」，攤位上早已排滿人潮，少說十餘位，有年輕小夥子，更多的是古稀花甲之年的老頭子，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別有居心的色老頭。唉！老男人也好色，「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風流」，真是傷腦筋。台灣早期野台戲，為了拚場子，改換脫衣舞上場，只見舞台第一排，圍繞的都是流著豬哥涎的色老頭，還不時伸出鹹豬手，往台上舞者身上抓。
北宋歐陽修（西元1007年至1073年，享年66歲），號醉翁，他寫了「醉翁亭記」：「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在乎山水之間也。山水之樂，得之心而寓之酒也。」關於「醉翁之意不在酒」，歐陽修心裡可是坦蕩蕩的，完全沒有半絲邪念，原指在山林水邊，與同好邊喝酒，邊寄情於山水之間，以達抒放心胸，解憂兼解悶，沒想到後人淫念，把它想成在酒店或酒吧裡，買酒喝的老翁們，他們在意的不是好酒，而是酒女的大腿和酥胸。可憐的歐陽修，他被人誤解了近千年。
同學們看情勢不妙，顧不得矜持，衝鋒陣線般拔腿狂奔，我想跑第一，結果其他同學跑得更快，恨自己高中時沒練百米，我僅能排在第六位，前面五位同學手長腳長，捷足先登了。不過，至少我跑贏了王ＯＯ，他也是踮踮吃三碗公半，他排在最後面。真的如俗話說的「慢來吃沒份，慢來看一半」嗎？算了，多看一眼也不會多長一塊肉，何況老闆娘就在眼前，她總不會丟下生意，先跑回家換件不會春光外洩的衣服吧？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，說不定老闆娘故意露點，以招攬生意呢？
攤位老闆娘，約35、36歲，說她年輕貌美，似有一點，她有著雙眼皮，五官端正，臉蛋漂亮，身材高挑，總有160以上，且皮膚白皙，尤其纖纖細手，看了就喜歡，讓人有想摸一把的衝動，整體觀之，讓她在路邊攤賣燒餅油條，真的委屈了她。我遠遠的看，胸部不挺突出，一般女人的尺寸而已，有同學放低聲音，悄悄地說著，「B罩杯而已。」另有同學不服氣，「不只B罩杯，應該有C罩杯。」兩人竟然為了B罩杯或C罩杯吵了起來，我趕快比劃了噓聲，阻止他們繼續丟人現眼了。
老闆娘上衣穿的是洋裝，衣領稍微寬鬆，加上少扣了一顆鈕扣，因桌面較低，每當她彎腰，身體稍微前傾，低頭包紮燒餅和油條時，胸前春光，擋不住，遮不住，不期然地大走光。排了好長的隊伍，等得好久，似乎時間中斷般地難熬，我發現前面的人故意使壞，特別是那幾位色老頭，他們掏錢給老闆娘時，手都伸進褲袋裡好久，也摸了好久，拖延了一陣子，才勉強把錢掏出來。這些色老頭很不要臉，不僅摸錢摸好久，給錢或找錢時，都故意用手去碰觸老闆娘的手；有一位色老頭最可惡，竟然公然抓起老闆娘的手，再把錢壓進她的手掌裡，吃人家的豆腐，看了好噁心，真想吐。
前面幾位同學，輪流瞪著老闆娘胸前春光，然後嘻皮笑臉地，互相使鬼臉，還做出超級棒的表情，並暗中豎起大拇指誇讚。等了十來分鐘，快讓人憋死了，終於輪到我了，我可以正面看春光，不用墊著腳尖，趴在同學肩旁後頭，搶著看餘暉。這時，我扎扎實實看到了，瞬間血脈賁張，臉紅脖子粗，心臟如萬馬奔騰，撲通撲通地猛跳，原來老闆娘的胸部渾圓紮實，胸罩僅罩住一半不到，另外一半搖晃晃地在眼前抖動，加上她皮膚白皙，天啊！整個乳房美到爆了！我恨不得變成她襁褓中的嬰兒。
當七位同學，依依不捨地，神魂顛倒地，緩步回到大宅院，拿起燒餅油條，正要啃咬下去時，或許正值盛年，血氣方剛，又是不經人事的宅男，竟然有三位同學，霎那間鼻孔流血，血流不止，需拿來衛生紙來堵住鼻孔，其中兩人包括我和王。另外四位同學中，有一人竟然猛流鼻水，清澈如水，流個不停，好像車禍患者，顱骨底骨折，大量流出清澈腦脊髓液般，令人恐懼。很奇怪的現象，見色流鼻血有聽說過，至於流鼻涕則是首聞，不知世上是否也有類似案例。
不要說「精武門」大夥同學，個個是色胚，錯了！當時，還有另兩位同學，完全不為所動，沒有被起鬨所鼓動，有如老僧坐定般，不聞、不見、不聽，沒起立，沒轉頭，繼續讀他們的書，沒有跟著大夥們，跑出大宅院，去看女人的酥胸，一位是蔡某，一位是林某，難怪前者學業成績優異，以班上前三名畢業；後者有出息，用實力和力爭，進入台北榮總當實習醫師，是國內十大傑出青年獎章得主。從這裡，可證實有定力的人才會成功。（107年9月1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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