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六)天翻地覆登革熱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六)天翻地覆登革熱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杜審言:「獨有宦遊人,偏驚物候新。雲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。淑氣催黃鳥,晴光轉綠蘋。忽聞歌古調,歸思欲沾襟。」

民國94、95年,我任公職期間,某日,南彰化某大型醫院,通報登革熱病例,60餘歲男性,主訴惡寒、發燒、全身酸痛、骨骼酸痛,高燒達39度,持續3、4天,小診所就醫無效,前往大醫院就診,以致被通報登革熱。登革熱屬於第二類法定傳染病,嚴重等級極高,跟第一類法定傳染病一樣,醫師必須在24小時內通報,急急如律令,風馳電掣地,不假思索地,趕快通報,如果,醫師沒有通報,或醫師懷疑但沒通報,和醫師超過24小時才通報,出現此三種情形,問題會很大條,地方衛生局要開鍘,由我出面裁罰,醫師個人罰鍰9-45萬元,醫院則罰鍰30-150萬元,罰則很重,可謂不輕,幾乎吃人不吐骨頭!這些罰鍰會納入我科長個人口袋嗎?當然不會!我豈非瀆職!會納入衛生局公款帳戶嗎?不會!而是納入縣府公款帳戶,僅是為人作嫁喔!衛生局裁罰,必然造成醫療端和公衛端的對立,何苦為難醫療端?我的作風是不開罰,但嚴重口頭警告,或正式公文糾舉改進。還好啦,臨床醫師大抵很配合,各種類別傳染病,很少不通報的,我公職期間遇過3、4例,沒有照規矩通報的,全都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,船過水無痕,輕輕放過,皆大歡喜。

大型醫院,依中央衛福部規定,必得成立院內感染控制小組,簡稱感控小組,此小組也負責傳染病通報,本分所在,因工作熟練,駕輕就熟,在傳染病通報方面,絕不會出差錯,會出問題的,都是小診所小醫師。某年,南彰化某小兒科診所,通報某國小學童百日咳,百日咳署第三類法定傳染病,須於一週內通報,診所醫師卻在看診後第8天通報!糟糕!問題大條了!我要不要接受他的通報?如果我接受了,我必須祭出延遲通報裁罰,罰金是9-45萬元,醫師肯定要跳樓了!怎麼辦?只好科長出面了,協助他造假了!怎麼造假?我根本是知法犯法!我請他收回通報,就算沒有通報這回事,同時,必得修改病歷,病歷上不得有百日咳的診斷,也不可以有疑似百日咳的診斷,因疑似傳染病,就得須通報,但是,請他口頭通知家長,帶小學生去大醫院就診,以排除是否感染百日咳。診所醫師何等人物?能當到醫師,必然眼高於頂,但看在罰款的面子上,只好配合我的指示囉。其實,臨床醫師有心配合公衛端,加強社區防疫,我也要心存感激,不是嗎?

登革熱,又名「斷骨熱」,除了惡寒、發燒以外,還會全身酸痛、肌肉酸痛、骨骼酸痛,那種酸痛嚴重到不行,有如骨折般的疼痛,故有此別名。至於,登革熱為何又名「天狗熱」?西元1894年,中日甲午戰爭,大清帝國戰敗,於1895年,被迫簽訂馬關條約,割讓台灣、澎湖給日本帝國。西元1896年,日本出兵,實質佔領台灣。日據時代,台灣就不時爆發登革熱,為何扯上天狗熱?登革熱,英文是dengue fever,中文「登革」是其音譯;英文的dengue,來自西班牙文,意謂該疾病來自邪靈導致。英文dengue 的諧音,類似日文的天狗,天狗是日人傳說中的妖怪,故日人稱之為天狗熱,台灣人也跟著說天狗熱。因蚊蟲孳生,登革熱流行於熱帶、亞熱帶地區,據說,遍及全球110個國家,每年有5千萬至5.28億人感染,約2萬人死亡,算是全球重要的傳染病,值得重視的公衛議題。

登革熱會死人嗎?台灣南部縣市曾得過登革熱者,一定會質疑,「僅是發燒、出疹和全身酸痛,大抵一週左右就痊癒,沒治療也會自然痊癒,怎會死人?」沒錯!單純的登革熱,所謂的「一般性登革熱」,僅是受災受苦而已,是不會死人的,但染患了「出血性登革熱」和「登革熱休克症狀群」,則完全不一樣,死亡率是很高的,會死人的,尤其醫療落後的國家!我公職期間,彰化縣沒有死亡案例,但全台就有人因登革熱死亡,雖然僅是個位數的死亡病例,但人命關天,總是遺憾。出血性登革熱病例,凝血機能出問題,血液無法凝固,會大量出血,連正在打點滴的針孔,也會持續滲血,連插鼻胃管的鼻孔,也照樣流血;至於登革熱休克症候群,則屬嚴重危急狀態,血壓下降,甚至量不到血壓或脈搏,命在旦夕,隨時走陽關道,隨時會走人呢!因死亡率高,治療不容易,以致衛福部以人民福祉為重,規劃此兩種登革熱重症患者,另外有專責治療醫院,以提高治療成功率,避免死亡發生。

登革熱的傳染媒介是蚊子,所有種類的蚊子都會傳染登革熱嗎?錯!全世界共有3千多種蚊子,台灣則有131種,會傳染日本腦炎的家蚊,包括三班家蚊、環紋家蚊,不會傳染登革熱;會傳染瘧疾的瘧蚊,包括矮小瘧蚊、中華瘧蚊,也不會傳染登革熱。另外,台灣很常見的熱帶家蚊、白腹叢蚊等,也不會傳染登革熱。至於,彰化八卦山台地山麓下,137縣道,山腳路沿線的鄉鎮,包括花壇、大村、員林、社頭、田中和二水等,造成很大困擾的小黑蚊,卻不是蚊子,正式名稱是「台灣鋏蠓」,會吸血的昆蟲,不會傳染登革熱等傳染病,屬於騷擾性昆蟲。小黑蚊防治屬環保局業務,不會引發疫病,跟衛生局無關,但鄰近國小學童被叮咬後,嚴重搔癢,苦不堪言,議會議員質詢時,會要求衛生局提供止癢藥膏,以致成了我疾管科管轄的業務,負責提供藥膏。不僅八卦山台地有小黑蚊,台中市的大肚山台地,也遭受小黑蚊嚴重肆虐,防治不易,斷不了根,春風吹又生,深受其擾。

會傳染登革熱的蚊子,只有斑蚊,其它種類蚊子不會,它具有黑色的腳,腳關節多白斑,很顯眼,很容易分辨,台灣人習慣稱呼為「黑腳蚊仔」,同樣是蚊子,均是叮咬吸血的小蚊子,竟然有如此大差異,登革熱、日本腦炎、瘧疾等等傳染病,各有所好,各有不同,冤有頭,債有主,絕不混淆,絕不迷糊,簡直匪夷所思,天下無奇不有!會引起登革熱的斑蚊,大抵有4種:埃及斑蚊、白線斑蚊、玻里尼西亞斑蚊、盾板斑蚊,後面兩種,台灣沒有,我們熟悉的是埃及斑蚊和白線斑蚊,我是科長,專門從事防疫工作的,雖已高齡七旬,視力仍很好,可以輕易分辨這兩種蚊子!我不單能分辨這兩種蚊子,還能分辨公蚊子和母蚊子呢!你會不會覺得奇怪?埃及的蚊子怎會跑來台灣?難道搭飛機過來的?其實,埃及斑蚊在台灣是土生土長的,或許是台灣原生種,黑眼睛,黑頭髮,黃皮膚,領有中華民國護照的本國蚊子呢。

白線斑蚊較沒有地域性,台灣頭至台灣尾,都可發現白線斑蚊,但埃及斑蚊則有地域性,蠻挑剔的,大致上,以雲林北港為分水嶺,北港以南,才有埃及斑蚊;北港以北,沒有埃及斑蚊,彰化位於北港以北,所以,彰化若爆發登革熱疫情,罪魁禍首必然是白線斑蚊。不過,有學者專家研究結果,埃及斑蚊的分布有緩衝區,北港溪和濁水溪之間,就是緩衝地帶,可發現白線斑蚊,也能發現埃及斑蚊,我個人猜測,緩衝區的埃及斑蚊數量應較少。北港溪是嘉義和雲林界河,濁水溪是雲林和彰化界河,所以,整個雲林縣都是緩衝區,有白線斑蚊,也有埃及斑蚊。生物特性不同,埃及斑蚊比白線斑蚊,更兇、更狠、更毒,叮咬更嚴重,傳染力更強,所以,除了南台灣氣候暖和、炎熱,適合蚊子孳生外,也因埃及斑蚊的關係,南台灣縣市,包括屏東、高雄和台南,較常爆發登革熱疫情,以致南台灣縣市衛生局流傳一句話:「寧願當衛生局其它科室的科長,也絕不當疾管科長!」

你有所不知的,有幾年期間,南部登革熱疫情,有如六月天火燒埔,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,延燒得非常嚴重,病例數不斷上升,不時破表和創新紀錄,公衛端嚇死了,台灣全島淪陷的話,懲處下來,不知有多少高官要下台,結果呢?不僅中央疾管署所屬的各地方管制中心,紛紛派員協助圍堵防治外,連其他縣市衛生局的防疫人員,也責無旁貸,被動員支援。我彰化縣某些資深的防疫同仁,就曾被動員過,動員不是一天或兩天,而是一星期或兩星期,丟下老婆和孩子,顧不得家裡,千里迢迢,揹著行李,離鄉背井,趕赴前線,長駐南部縣市,披星戴月,奮勇作戰,其辛苦可想而知,其奉獻精神也可嘉。

彰化縣有26個鄉鎮市,總共有27家衛生所,每家衛生所有一名防疫人員,共有27名防疫人員,但男女参半,由於女性有家累,且外出不方便,以致被動員支援的,都是男性防疫人員,要感謝他們的辛勞。新冠肺炎疫情有國界嗎?沒有!地域能阻隔嗎?不能!海洋能阻隔嗎?不能!一個國家爆發了新冠肺炎疫情,很快地蔓延到兩個國家、四個國家、十個國家、百個國家,以致全球所有的國家,全世界是一個地球村,天涯若比鄰,航空飛行,船舶行駛,人來人往,緊密接觸,幾乎沒有一個國家能躲過新冠肺炎疫情!同樣的道理,當登革熱一旦在南部爆發,沒有即刻壓制撲滅下來,馬上會逐漸往北,全台蔓延,沒有一個縣市能自免於外!所以,各縣市衛生局防疫人員,派往第一線聚集,雖說是支援它縣市,其實也是保護自己縣市,免得淪落一塊,同遭登革熱蹂躪,生靈塗炭,萬劫不復。

醫院怎麼通報登革熱?絕不會是口頭通報的,口頭無憑無據,豈非兒戲?除了疾管署的「傳染病通報網」,進行網路通報外,醫院的感控小組,還會傳真紙本的「傳染病通報單」,到衛生局疾管科來,同時電話確認是否收到。然後,稍晚些,常是下班晚間時分,大約晚上6點過後,由感控小姐或醫院司機,慌慌張張,直說對不起,盡快送來病患血液和血清檢體。有些醫院,因人手不足,常等到下班時刻,才送檢體到疾管科來,害得我防疫同仁必得延遲下班,等檢體和處理檢體。一般醫院,能有2、3位感控小姐,甚至3、4位,已算陣容堅強又龐大了,但彰基則有近10位的感控小姐,人多勢眾,也方便辦事,業務執行順遂圓滿,與疾管科搭配良好,讓我深為感動。由於登革熱透過蚊子散播,傳染速度快,這些檢體挺重要,急急如律令,馬虎不得,我們防疫同仁不敢久留,掃描標籤,黏貼標籤,加入冰寶,冰桶打包,即刻呼叫合約快遞公司,用專用檢體冷藏車,把檢體送往疾管署化驗,判定陽性或陰性反應,疾管科後續處理方式,天差地別,截然不同。

這些檢體送到疾管署,原則上,必得在24小時左右,即能得知檢驗結果,若碰上週六或週日,檢體可放到下週一嗎?當然不可以!實驗室檢驗人員,沒有商量餘地,沒有姑息空間,必得出來加班,以趕24小時發報告。陰性報告,毫無疑問,天下太平,天下本無事,庸人自擾之;若是陽性報告,則要天翻地覆,風雲變色,一場大災難即將降臨。當醫院傳真傳染病通報單,到疾管科辦公室時,我們也馬不停蹄地,再傳真到轄區衛生所,請衛生所防疫人員,進行家訪和疫調。因這位男病患住院中,無法家訪,只能打電話到病房,進行疫調。防疫人員疫調後,將資料先鍵入傳染病通報網,再傳真紙本資料回疾管科。我看了疫情調查報告,憂喜參半:從個案的臨床症狀,惡寒、發燒、全身酸痛、骨骼酸痛,這是典型的登革熱症狀,確診機會大,這是我的憂。個案最近沒有出國,沒有去泰國、越南、菲律賓、寮國或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;也沒出遠門,跑去南台灣觀光旅遊等,確診機會小,這是我的喜。我該憂呢?還是喜呢?

東南亞諸國,緊鄰赤道,一年四季,氣候炎熱,適合蚊蟲孳生,每年或大或小,都會有登革熱流行,它已成地區性流行性傳染病,與社區共生共亡,撲滅不了,無法清零,消除不了,各國每年統計,經常破萬例,甚至20萬、30萬例的,連以環境乾淨出名的新加坡,也難逃登革熱肆虐呢!至於台灣呢?除了極少數屬於本土病例外,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病例,都是境外移入病例,或者境外病例後續延伸來的病例。所謂境外,大半指的是東南亞國家,尤其是泰國、印尼等旅遊勝地國家,當國人從東南亞國家入境,若合併發燒、惡寒的話,第一個要考慮的疾病,是登革熱;第二個要考慮的疾病,也是登革熱,除了登革熱,不做其它想法。有經驗的臨床醫師,下登革熱的診斷,其準確性大抵八九不離十,絕不會以傷風感冒或流行性感冒,來任意搪塞或唬弄。

台灣某宗教團體,在泰國鄉間非常活躍,蓋了不少小型廟宇,從事救助和傳教工作,有不少熱心的志工,留守當地服務,短的十幾、二十天,長的一、二年,犧牲奉獻,熱誠感人。我公職期間,此宗教團體貢獻了不少登革熱案例,他們都是從泰國入境的。他們入境台灣時,不是在機場,被檢測出發燒,送往入境醫院抽血檢驗,後來報告出爐,陽性確診,被疾管署通報為登革熱;不然就是,回到彰化故鄉,因發燒就醫,被醫院通報為登革熱病例。由於新冠肺炎疫情關係,各國機場封閉,人們往來封鎖,東南亞國家的旅遊行程或宗教活動,幾乎整個停擺,以致台灣的登革熱疫情驟減,僅有零星個案,幾近銷聲匿跡呢!新冠肺炎疫情,如火如荼,風雲變色,殘害生靈,害慘了各縣市的防疫人員,但少了登革熱來攪局和造孽,卻多少拯救了各縣市防疫人員。

新冠肺炎疫情,由於強迫要求戴口罩,也要保持社交安全距離,不僅登革熱幾近銷聲匿跡了,連流行性感冒也跟著銷聲匿跡了。往年,在我門診門庭若市的流感病患,這2、3年來,疫情關係,不是小貓兩、三隻,而是連半隻貓也沒。如此看來,不僅我門診等沒人,疾官署免費提供的克流感特效藥,肯定放到逾期銷毀了!不單登革熱驟減,不單流行性感冒驟減,很多傳染病也跟著減少,例如大家耳熟能詳的腸病毒,殘害幼童的腸病毒,也跟著減少了。所以,雖說新冠肺炎是大壞蛋,感染無數人,也殺人無數,卻仍有其可取之處呢!最近,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,研商考慮廢除口罩禁令,我不知要高興,還是要傷心?傷心的是,流感病人要增多了,門診將會忙碌,須手忙腳亂地,趕著看完病人,免得延誤同仁下班時間。高興的是,門診病患多了,診所度過了難關,可以繼續經營下去了,免得我成了無用武之地,要回家吃老本了!

疾管署發的檢驗報告,包括兩種檢測結果:免疫球蛋白M和免疫球蛋白G。免疫球蛋白M,是急性期的免疫球蛋白,感染登革熱當下,其所屬的免疫球蛋白M,大抵一週內,即刻飆升;免疫球蛋白G,是慢性期的免疫球蛋白,感染登革熱兩週前後,其所屬的免疫球蛋白G才逐漸上升,而免疫球蛋白M則已下降,且接近消失。所以,登革熱的判讀如下:一、免疫球蛋白M和免疫球蛋白G,都沒有上升,代表排除(沒有感染)。二、免疫球蛋白M有上升,免疫球蛋白G沒有上升,代表確診(正在感染)。三、免疫球蛋白M沒有上升,免疫球蛋白G有上升,代表陰性(屬於舊感染)。簡單來說,免疫球蛋白就是抗體,疾管署檢測的,即是人體對登革熱所產生的抗體。其實,免疫球蛋白共分5種,除了免疫球蛋白M和免疫球蛋白G外,另外3種是:免疫球蛋白A、免疫球蛋白D、免疫球蛋白E。其中,免疫球蛋白E,眾人較常遇到,凡氣喘、過敏性鼻炎、蕁麻疹等患者,血液中的免疫球蛋白E會上升。

疾管署的檢驗報告,很單純,就是如上述的確診和排除,然而,依據病毒血清型來分類,登革熱病毒至少有4種血清型:一型、二型、三型、四型,血清型重要嗎?似乎重要,也似乎不重要!其重要性多少跟「出血性登革熱」、「登革熱休克症候群」有關,怎麼說?據學者專家說:感染了一種型別的登革熱,對該型別的登革熱,將有終生免疫,至於其他型別的登革熱,也有部分的保護性免疫。但學者專家又說:僅單純感染一種型別的登革熱,因個人體質因素,有極少的機率,會爆發上述兩種登革熱重症;但是,若感染兩種不同型別的登革熱,引爆上述兩種登革熱重症的機率,會有明顯的上升。例如,某人,去年感染了第一型登革熱,今年不幸,又感染了第二型登革熱,其他類推,此人引爆登革熱重症的機率上升,可不能輕忽,也不能小覷。所以,有學者專家建議,曾感染了登革熱,最好2、3年內,不要再感染登革熱,免得罹患登革熱重症,死得遺憾,死得冤枉。

既然,登革熱藏有此重大玄機,且跟生命攸關,疾管署豈能草菅人命,為何不對每個病例,都進行型別鑑定?好讓每個病例心理有底,知所防範,不要重複感染,更千萬不要重複感染不同型別的登革熱,保護好自己,不要被斑蚊叮咬,以防萬一,免得吃不完兜著走,染患重症,生不如死!其實,這種檢測有實質困難!不是技術困難,而是金錢困難!號稱「冬季霍亂」的諾羅病毒感染,會引發急性腸胃炎,嘔吐又腹瀉的,台灣每年都會發生,多發生於人口密集機構,尤其是育幼院、養老院、長照中心等,2、3年小流行一次,3、5年大流行一次,都是疾管科熱門業務,我當防疫科長的經驗,只有通報的指標病例,會驗諾羅病毒之外,其他相關病例是不會驗的,為何不驗?為了民脂民膏啦!每驗一隻諾羅病毒,要花上新臺幣一萬把塊錢,台灣政府哪來那麼多的公帑可浪費?同樣的道理,登革熱型別的鑑定,其花費豈會少?納稅人荷包的錢,總要有節制地花!不是嗎?

2、3年來,新冠肺炎疫情橫掃全球,最嚴苛的時期,直到最近才逐漸解禁,凡欲搭機出國的國人,上飛機之前2天內,必得有分子生物學核酸檢測(PCR)陰性報告,才能搭機出國,當然,也要有陰性報告,才能搭機返國,此PCR檢測須個人自掏腰包,要花上4500元上下,台灣政府不會浪費公帑,免費幫國人檢測的,使用者付費是淺顯的道理,只要提到金錢,政府寒酸是應該的。但是,今日中國大陸,為了貫徹清零政策,徹底圍堵新冠肺炎疫情,要讓新冠肺炎銷聲匿跡,對百姓大量篩檢PCR,每個社區,每個街頭,每個大小城市,都是成千上萬人的篩檢,凡陽性反應者,全面封鎖和隔離。PCR不花錢嗎?當然不是,檢測挺花錢的!我很疑惑,這樣的花錢,嚇死人了!豈非花錢如流水?再多的金山銀山也會花光啊!難道中國共產黨富裕到,金山銀山都是滿坑滿谷的嗎?

南彰化,某60餘歲男性,被通報為登革熱病例後,我衛生所防疫人員疫調結果,更令我忐忑不安,患者症狀很典型,惡寒、發燒、全身酸痛、骨骼酸痛,七、八成以上,保證會是登革熱,登革熱是蟲媒傳染病,容易經由蚊子傳染擴散,這是我忐忑不安的原因之一,但它僅是小原因,真正的大原因,卻是患者問不出旅遊史,他沒有出國旅遊,也沒有南部旅遊,完全沒出遠門!登革熱不是台灣的地方性傳染病,登革熱病毒幾乎沒在台灣落土,台灣雖然有白線斑蚊和埃及斑蚊,但沒有登革熱病毒,登革熱病毒都是境外移入的,怎麼移入?大抵透過人體體內攜帶,因旅遊、經商、留學等原因,把登革熱病毒,從國外帶進台灣。台灣本土沒有登革熱病毒,彰化當然也沒有,如果患者確診是登革熱,那問題可大條了!登革熱病毒從哪裡來?不可能憑空出現,空穴易來風,事出必有因,擺明了社區有隱藏的登革熱病例,我們完全不知道的病例,躲藏在社區,神不知,鬼不覺,正暗中把登革熱擴散出去,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!

整個疾管科,攏罩在不安的氛圍中,我暗中祈禱著,期望檢驗結果是排除,然而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越是不想它成真,卻越是成真,所謂的「墨菲定律」,越害怕發生,卻越會發生!中央疾管署,了解地方衛生單位的焦慮,晚上送檢體,隔天晚上就知結果,後來,檢驗報告出爐,正式確診為登革熱!完蛋了!問題嚴重了!緊接著,疾管科要天翻地覆,要天崩地裂了!我疾管科的登革熱承辦人,盡快電話通知合約環境消毒公司,安排進行殺蟲劑噴灑。另外,也通知環保局廢棄物管理科,搭配衛生局的消毒,也請自行安排殺蟲劑噴灑。當社區有登革熱病例確診,衛生局和環保局會分工合作,裡應外合:住家內私人空間,包括庭院、屋內、屋簷、陽台、頂樓陽台等,由衛生局負責噴灑殺蟲劑;至於社區公共空間,包括人行道、馬路、巷弄、公園、學校等,則由環保局噴灑殺蟲劑。衛生局和環保局,分工合作,也合作無間,必讓蚊子插翅難飛,也一網打盡。

為了傳染病防治,我疾管科必須簽訂快遞公司,負責傳染病檢體運送;也必須簽訂環境消毒公司,以便登革熱疫情發生時,噴灑殺蟲劑。所以,每年年底,疾管科重要工作之一,須依據政府採購法,請衛生局行政科協助,辦理快遞公司、環境消毒公司的採購合約,因一年採購必然超過10萬元,超過10萬元的標案,就得依據政府採購法,上網公開招標辦理。第一年,上網辦理招標;第二年,有時可依據第一年的合約,再續簽一年約。採購案開標時,原則上,在衛生局三樓召開,不是簡報室、第二簡報室,就是會議室,因年底各科室採購案眾多,數十餘案,整個衛生局強強滾,廠商絡繹不絕,成群結隊趕著來衛生局,急著來搶標,有時三樓沒空間,只能排擠到一樓第三簡報室召開。每年年底,衛生局門戶洞開,門庭若市,四方人馬匯集,熱鬧異常。

為了公平、正義,不給人把柄,採購案開標時,會場肅穆莊嚴,不得言談嘻笑,連我都中規中矩,正襟危坐,手不敢亂動,腳不敢亂擺,眼睛直視著前方,嚴肅以待,不敢絲毫輕忽或怠惰!不僅眾廠商在現場,虎視眈眈,連衛生局人事室、政風室、會計室,也會派人列席,現場監視督導,只差沒有錄影錄音存證,那種臨場氛圍,非常蕭瑟,也極端蕭煞,簡直草木皆兵,要殺人於無形呢!不管政府高層如何執政,基層公務員不敢鬆懈,可是戰戰兢兢做事,恪盡職守呢!其實,每年年底,我疾管科大抵會有4件招標案,快遞公司和環境消毒公司,僅是其中的2件,算是小咖的採購案,更大咖的採購案是疫苗冷藏保全和腸病毒洗手肥皂,尤其是疫苗冷藏保全,標的物是疫苗,價值數千萬元,甚至上億元,當疫苗缺貨時,簡直是無價之寶,年底辦理採購時,我忍不住手腳發麻,胸口心臟悸動,很怕不小心出差錯,有了任何閃失,我當科長的承擔不起!

至於肥皂採購案,因數量龐大,幾十萬塊的香皂,我們的理想是,每位幼兒園幼童和國小一、二年級學童,能分到一塊肥皂,當成腸病毒的宣導品,因腸病毒防治靠洗手,我戰戰兢兢,步步為營,絲毫不敢大意,因每次投標廠商,都近10家,甚至超過10家,眾人虎視眈眈,競爭激烈,真槍實彈,你爭我奪,挺激烈的,還真的幾家歡樂幾家愁呢!肥皂採購案,採取最低標,價錢最低的廠商得標,此時立見真章,廠商為了搶標,會把利潤壓得很低,最高價的和最低價的,相差4、5倍,最低價的肥皂,每塊才7塊錢左右,還包括包裝和印刷等,有夠便宜的,至於品質呢?事後,我科長負責驗收的,品質符合規定,甚至還超出我心中的預期呢!我估計,每塊香皂在市面上,應可賣到30、40塊錢,甚至超過50元呢!我很驚訝,沒想到,市面上各種廠牌的香皂,賺這麼大,賣一塊,賺一塊,簡直是暴利啊!我不好意思說是詐騙集團!依據政府採購法,大家公平競爭,我們節省了不少民脂民膏,很高興的,心裡的成就感挺大呢!

疾管科登革熱承辦人,逐一打電話,剛打完電話,才喘了一口氣,緊接著,南彰化同一家醫院,又來電話,說要通報登革熱,70餘歲女性,請同仁延後下班,先傳真傳染病通報單,病人檢體即刻送到。我拿來傳染病通報單一看,我整個人傻眼,幾乎要崩潰了,因病人住址跟前一位病患,同鄉鎮,且同一條馬路上,門牌號碼相鄰幾十號而已!我開始有預感,這名新通報個案,檢體送驗後,肯定也是確診病例,這代表什麼?代表登革熱已爆發開來,已發生群聚了!用膝蓋想也知道,這兩名病例僅是冰山一角,潛藏在水面下的病例豈會少?疫情會排山倒海而來,疾管科要累翻了,同仁要死定了,我也要死定了!我心懷恐懼,南部某縣市衛生局,某疾管科長因登革熱,被疫情搞到中風倒下,難道我也會因登革熱疫情,搞到心臟病發而亡嗎?當時,我心律不整發作已有數年,每2、3天就心臟蹦蹦亂跳,心悸、頭暈、目眩和呼吸困難的,給了我很大困擾。

這次南彰化登革熱疫情,有讓我倒下嗎?當然沒有!往後任何疫情,也沒有讓我倒下,否則我不會在此跟你說故事!但是,沒有全倒下,卻也半倒下呢!怎麼說?因此疫情操勞,我心悸病情加重了,民國95年,中榮診斷為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,轉診北榮,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,所以說,我半倒下了!你可能會說:既然防疫工作這麼累,為何還要繼續當公務員?有醫師身份,且是外科專科醫師,還怕找不到工作?找個診所醫師當,不僅工作輕鬆,沒有壓力,薪水還比科長高呢!你說的沒錯!我不知哪隻眼睛被蒙蔽了?也不知哪條神經打結了?就是想不通,且執迷不悟呢!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,以失敗作收,心律不整照樣發作,且變本加厲,然而,我仍硬撐了11年,直到106年屆齡退休!我忍不住駡自己是笨蛋!怎會那麼執著?怎會那麼堅持?若搞不好,為公隕落了,沒了生命,除了家人和親人,誰會珍惜?然而,公職能幹到屆齡退休,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呢!當然,我每個月有不錯的退休金,活得越久,領得越多,這是公家給我最大的回饋呢!感恩啊!

衛生局防疫人員不得閒,轄區衛生所防疫人員又豈得閒?傳染病通報單傳真過去後,防疫如同作戰,一天24小時做防疫,尤其是登革熱,馬上拿著傳染病通報單家訪了,病患因症狀較輕微,沒有住院,但醫師囑咐回家自我隔離,當然,我衛生所防疫人員除了疫調外,更是加強衛教,不僅不可以外出,還特別叮嚀,不管白天和晚上,都要掛蚊帳,絕對不能讓蚊子叮咬。病人發燒前一天,以至發燒後第五天,總共有六天,這六天是病毒血症期,這六天務必不能讓蚊子叮咬!彰化不例外,到處有白線斑蚊,不管屋內或屋外,隨處都可見黑腳蚊仔,尤其是屋內,幾乎百分之百都是白線斑蚊,它們的生活習性是白天吸血,特別集中在晨、昏兩個時段,沒有人不被斑蚊叮咬過的。(111年11月27日完稿)

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五)天生氣質贏信賴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五)先天氣質贏信賴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沈佺期:「聞道黃龍戍,頻年不解兵。可憐閨裡月,長在漢家營。少婦今春意,良人昨夜情。誰能將旗鼓,一為取龍城?」

那位不合作的結核病個案,窮兇極惡的黑道大哥,看到我去家訪,有如老鼠見到貓,嚇得屁滾尿流,畢恭畢敬地討饒,向我直保證,會準時就醫,會準時吃藥,以至完治,其實,這不是單一個案,被我個人氣質震懾的,還多著呢,可說不勝枚舉,我再舉另一案例,與你分享。民國101年左右,我仍任公職,衛生局的疾管科長,當年,北彰化某偏鄉,有一名小女孩,5、6歲上下,出生時,是體重不到1500公克的早產兒,近日,剛就讀幼兒園不久。小女孩有先天性心臟病,似乎是心室中膈缺損,以及開放性動脈導管,小女孩在3、4個月大,和1、2歲時,在北部某大醫院,前後共接受了3次開心手術,進進出出好幾次小兒心臟科加護病房,不時與鬼門關擦身而過,可說歷經滄桑,遭受萬千苦難,無數折磨,與死神拔河下,勉強活了下來。

雖然手術蠻順利的,沒有很大的併發症,僅是傷口癒合較慢而已,但小女孩的發育和體質,總比同年齡的女孩差很多,成長曲線差了一截,身高和體重都落在99%後面之外,也較慢學會走路,較慢學會說話,常慢個2、3年以上,也常傷風感冒的,更常因食慾不振、頭暈目眩、呼吸困難、呼吸急促的,嚴重時,甚至暈厥休克,不時進出醫院。因體弱多病,所謂的「天公仔」,令阿公和阿嬤不捨,忍不住疼惜有加,當成掌上明珠般的疼惜,愛護有加,含在嘴裡怕化了,捧在手裡怕摔了,比起父母來,更是極盡寵愛,可以說,小女孩是捧在阿公和阿嬤的手掌心長大的。說到開心手術,這是攸關生死的大手術,也是開膛剝腹的大手術,相形之下,小孩常見的腸套疊、疝氣或急性闌尾炎等手術,簡直不算是開刀了。

開放性動脈導管的開心手術,比心室中膈缺損的開心手術,要簡單多了,安全多了,但須於很小的嬰兒期,就得動手術,將此動脈導管結紮,以免進一步演變成心臟衰竭。當年,心導管手術尚在萌芽,小女孩接受的是開心手術,而非心導管手術,近來,由於心導管技術進展快速,已由心臟內科醫師,取代心臟外科醫師的角色,利用心導管關閉開放性動脈導管,已成為治療主流,較小口徑的開放性動脈導管,可以用螺旋線圈關閉,較大口徑的,就要考慮使用關閉器。用心導管治療,沒有明確的體重限制,原則上,體重2公斤以上的嬰兒,利用心導管進行關閉手術,已成為常規治療方式。受限於早產兒血管大小,以及醫材的尺寸,體重太輕的早產兒,無法接受心導管關閉手術,只能選擇開心手術,傷口大,復原慢,但由於心導管技術和醫材的進步,已有1400公克的早產兒,成功完成心導管關閉手術。

民國69、70年前後,我任彰基外科第一年住院醫師,彰基曾聘請台大,某年輕心臟外科主治醫師駐診,那年,有一名3歲左右男童,接受開放性動脈導管開心手術,主刀者就是這名台大醫師,另外三名刷手醫師,也跟著上刀,包括總醫師、住院醫師和實習醫師,我就是那位住院醫師,負責小孩胸腔皮膚消毒,鋪鐘單和洞巾,以及拉牽引勾,讓視野擴大的。因心臟躲在胸腔內,加上小孩身軀小,視野也跟著很小,當主治醫師的左手伸進小孩胸腔內,整個視野就全擋住了,只看到主治醫師的手,至於動脈導管長得怎麼樣?相對解剖位置怎麼樣?別說想用手去摸,連看也沒能看上一眼,古人說的,內行看門道,外行看熱鬧,整個開刀過程,我不知就理,完全都在看熱鬧。主治醫師如何結紮?何時結紮?我都不知道,只聽到他說了一聲「結紮完成」,我才恍然大悟,手術結束了。因直接從心臟外面結紮,無須切開心臟侵入,手術過程很快,不用半個小時,反而,小孩插管全身麻醉,以及下刀前的準備,耗去更多的時間。

因心導管技術和醫材的進步,開放性動脈導管的開心手術,成了明日黃花,打入歷史的塵封裡,沒人願意全身麻醉,開膛剖腹,血肉模糊地接受開刀手術,以致,再也不見天日,成為人們記憶中的故事,和歷史博物館的擺設。有如心導管電燒灼術一樣,心臟內科醫師在心臟外科醫師面前,大大地揚眉吐氣,心律不整,內科醫師來治療;開放性動脈導管,也是內科醫師來治療,所謂內科系和外科系醫師的分野,逐漸縮小和模糊了,終將打破了界線,不分內科醫師或外科醫師,全都是治病的醫師。所謂揚眉吐氣,包括兩種含義:第一種含義,內科醫師能治療的疾病更寬廣了,學有專精,術有專攻,能與外科醫師平起平坐了。第二種含義,上手術台,接受開刀手術,患者必得自費;上手術台,接受心導管手術,照樣要自費,內科醫師收入豐了,面子也足了,豈能不揚眉吐氣?

何謂開放性動脈導管?在胎兒時期,胚胎學上,每個寶寶的主動脈和肺動脈之間,皆有「動脈導管」連結和相通,由於聯結在兩條動脈之間,故有此命名,這是正常的,且必須存在的,因胎兒的含血氧交換,靠的是媽媽和胎盤的血液循環,不是靠胎兒的肺臟,此刻的胎兒肺臟是萎縮的,完全沒有呼吸功能,更沒有含血氧交換功能,肺動脈的血若跑去肺臟,根本無意義,耗損心臟勞力而已,為了省略沒意義的血液循環和操勞,胚胎學上,自然產生了動脈導管,把來自右心室的肺動脈血,透過動脈導管,走短路,直接灌入主動脈,以減少走一段無功能的冤枉路。但此動脈導管,絕大部份正常新生兒,在出生後2、3天,大抵7天之內,就會自動關閉,不再有血液流通,若沒有關閉,血液仍持續流通,則稱之為開放性動脈導管,是一種很麻煩的先天性心臟病。

嬰兒出生後,較大口徑的開放性動脈導管,由於主動脈血壓較強,會讓主動脈的血,大量地、持續地,經由動脈導管,分流到肺動脈,導致心臟、肺臟負擔增加,引發肺壓升高、肺充血、肺水腫、心臟擴大,甚至引發心臟衰竭,危及嬰幼兒生命。開放性動脈導管發生率,佔所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的5%至10%,女生是男生的2倍,女生較多;足月嬰兒的發生率約千分之一,早產兒的發生率則高達千分之四,是足月嬰兒的4倍,體重越輕的早產兒,發生率越高,這是早產兒欲生存下來,另一重大隱憂。早期,50、60年代,醫學不發達,嬰幼兒養不大,最終將心臟衰竭,枯萎早夭;晚近,70、80年代,開心手術出現,嬰幼兒才有活下來的機會;近來,最近幾年,由於心導管技術快速發展,不再是疑難雜症了,嬰幼兒大抵能健康存活,且順利長大成人。

這名5、6歲的小女孩,有如小不點,長不高,嬌小可愛的,卻也笑口常開,嘴巴特甜的,東一句阿公,西一句阿嬤,叫個不停,喊個不斷,是阿公和阿嬤的開心果,如阿嬤說的:「孫女兒是我們的心肝寶貝,我們的掌上明珠,聽她叫一聲阿嬤,整個人快樂得不得了,整天眉開眼笑,早晚心花朵朵開,快樂無比,幸福無邊呢!」至於阿公呢?照樣不遑多讓,每天早上和午後,騎著腳踏車,悠哉悠哉地,載小女孩去住家附近的,公立幼兒園上下學,也是快樂得不得了!另外,阿公每天身上口袋,必藏著幾塊糖果,可能是上衣口袋,也可能是長褲口袋,可能是左邊口袋,也可能是右邊口袋,故意引誘和戲弄小女孩,往自己身上磨蹭,小女孩則半撒嬌地,也半嗔怒地,要阿公蹲下來,或要阿公坐下來,然後伸手摸去,翻遍每一個口袋,討著要糖果吃,此行徑,也讓阿公享受了含飴弄孫之樂啊!

小女孩因體質弱,原本滿6個月大,就可接種流感疫苗,但阿公和阿嬤遲遲不敢讓小女孩接種流感疫苗,至今不曾接種過,至於嬰幼兒的常規疫苗,例如:B型肝炎疫苗、卡介苗、小兒麻痺疫苗、白喉白百日咳破傷風等三合一疫苗,也都是拖延了很久才接種,全是開心手術後回診時,大醫院小兒科醫師安排接種的。某天,家裡接到衛生所催種流感疫苗的明信片,由於阿公和阿嬤,看小女孩入學幼兒園,逐漸長大了,健康情形也好轉了,加上寒冬時節,流感病毒活躍,不時爆出流感疫情,家人討論結果,決定讓小女孩接受第一次流感疫苗接種,由於衛生所主任年輕有為,知名醫學院畢業,受鄉民愛戴,普獲好評,門診患者川流不息,附近大人和嬰幼兒,也都在衛生所打疫苗,於是決定就近在轄區衛生所打疫苗,免得勞師動眾,開車北上,舟車勞頓,只為了去大醫院,打一劑疫苗。

於是,由阿公和阿嬤帶著,小女孩牽著阿公和阿嬤的手,快快樂樂地前往衛生所,準備接種流感疫苗。糟糕!疫苗接種壞了!經過衛生所主任聽診評估後,來到疫苗接種室,由公衛護士接種,小女孩接種前害怕,接種後疼痛,嚎啕大哭,哭了好幾聲,也哽咽了很久,在阿公和阿嬤極力安撫下,在衛生所糖果和阿公糖果勸誘下,總算安靜下來,停止了哭泣。打完針,依照中央規定,在衛生所候診室休息了30分鐘。準備離去時,才走到衛生所門口,小女孩突然眼睛上吊,翻了白眼,即刻暈厥過去,失去意識,不醒人事!衛生所人員大驚失色,主任和3、4位護理人員,全體總動員,進行搶救,心肺復甦術上陣,一邊心臟按摩和急救呼吸器按壓,一邊打點滴和打強心針,還有人員急忙呼叫119,搶救了近30分鐘,最後送上救護車,由主任和護理長隨車,轉送鄰近大醫院。不幸地,送進大醫院急診室,雖全力搶救,仍挽不回幼小的生命,最後,還是抬著進急診室,也抬著回家。

衛生所打疫苗打死人,天人永隔,這在偏遠鄉間,是多天大的事!整個鄰閭,鬧哄哄的,街頭巷尾,議論紛紛,討論著死亡事件。衛生局和衛生所是一體的,本是同根生,相挺必須急,衛生所出事了,衛生局必得跳出來處理,疫苗接種是疾管科業務,我當科長的,義無反顧,二話不說,馬上出面處理後事,力挺衛生所到底,否則,不要說流感疫苗,連各類的嬰幼兒疫苗,我怎麼拜託衛生所人員接種?我先打電話去小女孩家,阿嬤接的電話,聽到我自我介紹,知道是衛生局的長官,即刻放聲大哭,只是傷心地哭,講不出半句話來!最後,總算忍住悲傷,用盡最大的力氣喊著:「天啊!夭壽喔!你要還我孫子來啊...!你要還我孫子來啊...!我的心肝寶貝啊!妳走了,要叫阿嬤怎麼辦?阿嬤也跟著死掉算了!我的心肝寶貝啊...!你要還我孫子來啊...!」阿嬤不僅高聲大喊,也高聲大哭,哭得天昏地暗,哭得天崩地裂,也哭得肝腸寸斷,有如世界末日般的悽慘!

突然,爆出粗曠低沉的男聲,原來是阿公搶去話筒,他不分青紅皂白,在電話那頭,大聲幹譙:「幹!打什麼流感疫苗!沒打沒代誌,打了反而死翹翹!幹!這是什麼疫苗?根本是打死人的毒品,不是安非他命,就是海洛因!還是疫苗放到過期!幹!你做三小科長?公務員是這樣幹的嗎?吃飽沒事幹,每天只等著領薪水嗎?竟然讓毒品打在小孩身上!竟然讓過期疫苗打在小孩身上!你別不會善罷干休!你別會找你算帳!你別保證讓你好看!幹你娘!我一個好好的孫子,竟然被你們打死了,我不會放你干休,你別會召集一堆人,找上你們衛生局去,你別會讓你麥呷麥睏!幹你娘!注什麼疫苗!...什麼?你自己要過來...?太好了!我不用去找你了,你別照樣給你好看!」

人命關天,親情可貴,疫苗打死人,天人永隔,任何家屬的反應都是一樣的,捶胸頓足,肝腸寸斷,傷心欲絕,這很容易讓人感同身受,勾起憐憫和哀痛。打完電話後,我與疾管科流感疫苗承辦人,搭上公務車,往北開去,直奔喪家。抵達喪家時,衛生所主任、護理長和流感疫苗主辦人,已約好,等在喪家門口馬路邊,然後,一行共6人,包括公務車司機,一起進入喪宅,我代表大家向在場家屬,180度鞠躬致意,接著,分兩列排在靈堂前,家屬依傳統,點燃6支香,每人1支香,在死者靈前祭拜。眼前死者遺照,是一個稚氣未脫,才5、6歲的小女孩,頭上綁著雙髮髻,笑得非常燦爛,露出兩個小酒窩,更顯天真無邪和可愛,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女生,但想到小女孩屍骨未寒,卻躺在冰冷的死人冰櫃內,凍著,冷著,我胸口緊縮,忍不住哽咽,眼淚在眼眶內打滾!「老天啊!冤枉啊!殘忍啊!小女孩無辜啊!怎會走上這條死別之路!」

我能怪罪衛生所主任嗎?「太不應該了,怎那麼不小心,竟然讓疫苗打死人!」其實,難說對或錯,誰碰上了,誰就倒楣!如果我碰上了,我照樣躲不過這一關,必然也是倒楣。你或許會說:「有先天性心臟病,又接受開心手術的,本身體質又弱,聰明的話,應該轉介去大醫院打流感疫苗,以防範未然啊!」這是馬後炮,家屬沒說明病史,誰知道小女孩有開過刀的先天性心臟病?我們是事發後詢問,才知道小女孩有此病史。你或許又會說:「施打疫苗前,醫師不是都要做接種前健康評估嗎?醫師怎會忽視病人胸前那一道,長達30公分以上的開心手術疤痕?」說的比唱的好聽,5、6歲的小女生,已有羞恥心,她會輕易掀起裙子或上衣,讓男醫師看胸口那大疤痕嗎?小女孩肯定抗拒的!我的臨床經驗,要看小女生胸部,不僅要家長同意,更要小女生點頭同意呢!縱然小女生點頭同意,等要掀起裙子或上衣時,照樣扭扭捏捏地,很不情願的抗拒呢。

在台灣,從民國87年開始試打起,流感疫苗已施打超過20年了,跟一般嬰幼兒常規疫苗一樣,算是很安全的老疫苗了,老掉牙的老疫苗,任誰也難想像會出意外,結果,意外竟然出現了,讓人措手不及,還出了人命!當然,這是血的教訓,給了我們慘痛的經驗,往後衛生所主任的接種前健康評估,會加倍地仔細和小心,凡遇上高危險的病患,難以掌握的病患,寧願不嫌麻煩地,轉介大醫院施打疫苗,以策安全。當我在祭拜死者時,阿公模樣的莊稼漢,帶著幹譙聲,從屋外衝了進來,挺嚇人地逼上前來,握緊著雙拳,意欲有所動作,不是動粗,至少也會大動作拉扯,但當他跟我四目相對時,阿公瞬間軟化了,原本憤怒猙獰的臉孔,立刻轉換成順從哀戚的臉色,高舉的雙拳,也跟著放了下來。我是膽小怕事的人,但遇上此類事件,我反而正氣凜然,不懼不怕,勇敢地面對,雖千萬人吾往矣,要殺要剮任你便!結果呢?反而產生震懾的力量!

阿公模樣的莊稼漢,真的就是阿公,見面後,他很客氣地讓座,我坐上鄉下常見的圓形鐵椅子,他也拉來一把鐵椅子,坐到我身邊來。我沒有自我介紹,大家初次謀面,他怎認定我就是衛生局的科長?同行的男性,包括我,還有衛生所主任和公務車司機,他怎不會認錯?除了小女孩打疫苗時,他見過衛生所主任外,主要原因還是個人的氣質,我外顯的氣質,讓人一瞧,即認定是衛生局的長官。阿公雙手輕輕地,拍打著我的手背,「科長!對不起啦!我鄉下人講話不禮貌,還請你不要見怪!說起這件事來,我心裡好苦啊!好好的一個小孫女,居然瞬間沒有了,我怎承受得了啊!我苦啊!每回小孫女喊著阿公時,你可知道我有多高興!有多幸福!高興得眼淚都要滴出來,幸福得眉開眼笑,嘴巴都闔不攏了!如今...,誰來叫我阿公...?嗚...,嗚...。」一個60、70歲的老年人,有如2、3歲小孩般,顧不得顏面,就在我面前失聲地,痛哭流涕!人生最大的悲劇,就是生離死別,生離嘛,或許有再見面的機會;死別嘛,則一切都成空!白髮人送黑髮人,很悲!隔兩代的白髮人送黑髮人,照樣悲啊!

我不多話,只有動作,反手輕拍他的手背。我沒有口若懸河的口才,講不出什麼好話,且此場景,無聲更勝有聲,我默默不語,只是感同身受地,聽他傾訴和哭泣。我很高興,我的現身,化解了阿公的憤怒和不滿,似乎應證了氣質說,值得相信和信賴的氣質,而非震懾或壓榨的氣質。這件流感疫苗死亡事件,在阿公、阿嬤和家屬諒解下,沒有造成轟動,沒有成為新聞事件,不僅彰化縣,連全國也沒發生拒打潮,事件很快就此,無聲無息地落幕了。事件就此草草結束了嗎?死了就算了嗎?當然不是!人命關天,豈能草菅人命?後續有很多事情要辦呢!首先,我必得安慰家屬:「這件意外事件,讓人深感遺憾和不捨,縣長和衛生局長,也一樣深感遺憾和不捨,特別指示我過來,捻香祭拜,也併同安慰家屬,請家屬節哀順便。」

接著,賠償和救濟問題怎麼談?我告訴家屬:「政府有藥害救濟法,你們可以申請藥害救濟,我有責任幫你們辦理藥害救濟,但原則上,必得遺體解剖,經過法醫相關化驗,釐清是否跟疫苗有關係,無法空口說白話,要認定是疫苗引起的死亡,不是用嘴巴說的,必須有真憑實據,才能申請到藥害救濟。」可能是小孩有先天性心臟病,體弱多病,預估死因跟流感疫苗無關,以致疾管署中區管制中心長官,沒有急急如律令般打電話給我,要求科長務必取得家屬同意書,進行遺體解剖,以釐清死因,避免以訛傳訛,引發民眾恐慌。如果這樣的話,那問題可大條了,搞不好的話,我必得下跪,懇求家屬同意屍體解剖。台灣有保留全屍的傳統,幾乎沒有一個家屬願意親人遺體解剖的,我對上級無法交代,只能好說歹說地,請求家屬同意遺體解剖,到後來,情急之下,我只有下跪懇求了。疾管署為何在意遺體解剖?還是為了釐清死因,免得輿論發酵,引發全民拒打潮,疫苗沒人打,浪費公帑,也造成傳染病破口,那干係可大了!一大票公務員要下台或接受懲處了,我照樣脫不了身!

在國外,尤其是西方歐美國家,凡意外死亡的,或不明原因死亡的,法律規定,必得強迫進行遺體解剖,但台灣沒有強制遺體解剖的法條,即便是「傳染病防治法」,也沒有強制解剖規定,縱然是疑似第五類法定傳染病,也只能強迫24小時內入殮火化或深埋,不會強迫遺體解剖。若有不得不遺體解剖的情況,如疫情需求,中央只好下指令給地方衛生局的疾管科長,急急如律令,使命必達,務必要科長,快馬加鞭,極力道德勸說,說服家屬簽下解剖同意書。為了申請藥害救濟,所進行的遺體解剖,家屬要自負解剖費用嗎?當然不用!由政府免費安排實施,完全不收任何費用,而且,不僅如此,遺體解剖後,不管是否跟疫苗或藥物有關,政府必得給30萬元的喪葬補助費,這筆錢,對貧困家庭來說,不無小補。若解剖結果,死亡跟疫苗或藥物有關時,除了30萬元喪葬補助費,還另外給付救濟金;若與疫苗或藥物無關時,則僅有30萬元喪葬補助,沒有半毛錢救濟金可領。一般民眾要有深刻理解,不是接受了遺體解剖,就有救濟金可領!大抵上,可領取救濟金的機會不高。

這名小女孩家屬,有申請藥害救濟嗎?有接受遺體解剖嗎?都沒有!以我近20年科長的經歷,我個人估計,縱然接受遺體解剖,其解剖結果,必然跟個人痼疾和體質有關,扯不上疫苗關係,賴不上疫苗的錯,以致領不到半毛錢的救濟金。由於小女孩家境還不錯,家屬豈看得上那30萬元喪葬補助費?此事件就此風輕雲淡地落幕,但留下家屬終生無法磨滅的,橫跨心中永恆的傷痛,家屬必然每天哀嚎:「早知有今日,何必打那支流感疫苗!」此疫苗打死人事件就此定案,就此煙消雲散,很慶幸地,沒造成媒體風暴,沒有造成家屬抗爭,平安順利落幕,我當科長的,除了感謝家屬,也要感謝老天爺!它成了我公職生涯的另一個遺憾。平安就好,順利就好,不過,我忍不住要認定跟我的氣質有關,我那天生的氣質,讓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,讓世事圓滿,萬事順遂,也算功德一件吧?

意猶未盡,思緒到來,方興未艾,關於個人氣質方面,忍不住,我再舉另一個案例,與你分享。其實,分享不敢當,我不是學者專家,僅是從事第一線的工作者,經驗分享罷了!更不是吹噓自己,我何德何能,何豐功偉業,足堪誇耀?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,只是讓你了解公衛端,從事傳染病防治的公務員,一年365天,在幹些啥工作?茶來伸手,飯來張口?還是披星戴月,操勞過度,疲於奔命?民國106年1月15日,我從彰化縣衛生局,公職屆齡退休,退休時,也請領了醫師執業執照,執業執照有效期限6年,將於112年1月15日到期,數天前,我提前到衛生局,申辦換領新的執業執照,有老同事哀嚎著:「衛生局工作好累喔!」不累才奇怪!新冠肺炎這麼大的疫情,排山倒海的,衛生局每一個同仁,不操勞過度也難!還好的,不曾聽過衛生局或衛生所有人倒下。民國90年代,登革熱疫情蔓延,南部某縣市衛生局疾管科長,累到中風倒下送醫呢!

民國94、95年前後,我任公職期間,某天,南彰化某大型醫院通報登革熱病例,60餘歲男性,主要症狀是惡寒、發燒、全身酸痛、骨骼酸痛,高燒到39度,持續3、4天,曾在住家附近小診所就醫,被診斷為感冒,但打針和吃藥後,病情沒改善,只好到大醫院就診,醫師高度懷疑感染登革熱,以致被通報為登革熱,收進個人病房住院,病床搭上蚊帳,患者不分早晚,必得整天待在蚊帳內,不得外出,也不得下床,除非上廁所或進浴室。如果你是南部人,南部每年登革熱疫情較嚴重,你較有經驗,你可能質疑:「登革熱患者,身上皮膚會起紅疹,症狀明確,怎會跟感冒混淆?診斷也很容易,何須懷疑?」你錯了!登革熱晚期,約發病後第6、7天,皮膚才會起疹子,沒起疹子之前,還真的跟感冒難區分,尤其是感冒初期,沒有咳嗽、流鼻水、喉嚨痛的,僅是惡寒、發燒和全身酸痛,保證難與感冒、流行性感冒鑑別診斷。登革熱患者的口述,一般都是:「夭壽喔!這次感冒好嚴重喔!不僅惡寒和發燒,還全身酸痛和關節疼痛!」因骨骼和關節疼痛嚴重,故登革熱又名「斷骨熱」。

你可能很驚訝,說我胡說八道,亂劃虎爛,「簡直天方夜譚!開什麼玩笑!病房怎會掛蚊帳?為了防蚊子?台灣醫療有這麼落後嗎?是非洲國家嗎?是40年代的台灣嗎?今日台灣的大小醫院,幾乎都是中央空調冷氣系統,整潔又乾淨,不要說蚊子,牆角連一隻螞蟻也找不到呢!」住進病房掛蚊帳,真的是為了防蚊子!當病患被通報為登革熱,不要說是當年,即使是今日,病患在醫院內,都必須掛蚊帳,在家更要掛蚊帳,這是疾管署的規定,也是我的防疫人員,一再向病患叮嚀衛教的重點。台灣位於亞熱帶地區,溫暖潮濕,蚊蟲多,多乾淨的醫院,蚊子難免也會飛進來,防不勝防,單一隻蚊子,就可能造成登革熱疫情爆發。曾有某家大醫院,發燒病患剛從泰國入境,誤診為流行性感冒,住進病房2、3天後,確診為登革熱,才緊急掛上蚊帳,但太遲了,晚了一步,依疾官署規定,我逼迫院方,針對那間病房,以及周邊空間,進行滅蚊噴灑,噴灑當天,我和登革熱承辦人,不敢怠忽,還專程跑去醫院現場,加強指揮和監督,趕盡殺絕,絕不讓一隻或半隻蚊子,有落網之魚。

我在說卡通嗎?還是在說漫畫?登革熱關蚊子啥屁事?登革熱由登革熱病毒所引起,病原體是病毒,其傳染媒介是啥?空氣傳染或飛沫傳染?接觸傳染或血液傳染?都不是!而是透過蚊子為媒介,進行傳染和散布。帶有登革熱病毒的蚊子,蚊子會感染登革熱病毒,但不會發病,也不會死亡,當它叮咬人後,人經過6-12天的潛伏期,人就會發病,出現登革熱發燒等相關症狀。只有雌性蚊子,為了繁殖下一代,必得吸血滋補,才能產卵,所以,雌性蚊子叮咬人是自然反應,雄性蚊子則不會叮咬人。攜帶登革熱病毒的蚊子,叮咬了一個人,就有一個人感染登革熱;叮咬了十個人,就有十個人感染登革熱;叮咬越多人,則有越多人感染登革熱,不單如此,下面的敘述,還有更嚴重的等比級數的加成反應,這才是最可怕的,令人擔憂的公衛事件喔!

人罹患了登革熱,在發燒的前一天,以至發燒後第五天,合計共有六天,人血液中存有登革熱病毒,此時期稱為「病毒血症期」,此時期,若被蚊子叮咬,蚊子就攜帶了登革熱病毒,登革熱病毒在蚊子體內增殖8-12天後,登革熱病毒會聚集在蚊子的唾液線,這隻蚊子開始具有傳染力,在不到一個月的生命週期內,它叮咬一個健康的人,那一個人就會發病;它叮咬十個健康的人,那十個人就會發病,如此漫延下去,一代傳一代,子子孫孫的,一例變十例,十例變百例,百例變千例...,登革熱的病例數,保證比等比級數的增加還快。民國90年代,台灣南部某縣市,某年,就爆發近萬人感染的登革熱疫情;據說,日據時代,某年,台灣近600萬人口中,有一半的人感染登革熱。登革熱亦稱「天狗熱」,我很懷疑此名稱是否起源於日文?因「天狗」是日本傳說中的妖怪。(111年11月20日完稿)

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四)道貌岸然贏信任)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四)道貌岸然贏信任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孟浩然:「八月湖水平,涵虛混太清。氣蒸雲夢澤,波撼岳陽城。欲濟無舟楫,端居恥聖明。坐觀垂釣者,徒有羨魚情。」

90幾歲的老人家,有心律不整的毛病,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,應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,很可能是長年痼疾,就順其自然吧,不要去干擾它,年紀都已這麼大了,須要轉介去醫學中心,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折騰嗎?不須要!何況老化嚴重,不僅坐輪椅,也重聽和老年痴呆,渾渾噩噩地過日子,多辛苦,也多可憐!不折騰的話,可能多活個半年、一年的,說不定還超過一年、兩年呢!若折騰的話,剛抬上手術台,鼠蹊部才消毒完,尚未打上局部麻醉,可能下一秒鐘,就死給你看,應驗了坐著輪椅進去,推車抬著出去!老人家能在子孫環繞下,在家壽終正寢,而不是猝死在醫院病床或手術台上,可說是相當幸福的,也是功德圓滿的,來去隨喜,不只老人家滿意,連老天爺也微笑滿意呢!

民國111年9月,當地時間8日下午3點10分,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駕崩,享耆壽96歲,英國「蘇格蘭國家檔案館」於9月29日,公布了女王的死亡證明,死因是「年老」。民國86年,我擔任彰化市大竹區衛生所主任時代,經過到宅行政相驗後,我曾給兩位90餘歲的長者,屬睡夢中死亡,開出了死亡證明書,死亡原因是「老化」,衛生署死因分類,就有老化這個病名,但跟「年老」意思是一樣的,代表「無疾而終」,沒有其他更適合的病名可寫,沒有高血壓,沒有糖尿病,沒有心血管疾病,也沒有腦中風等等,唯一能寫的只有老化,當然,也代表了「壽終正寢」。綜合外電報導,女王最後一次公開亮相,便是接見新任英國首相特拉斯,當時她因年老,不僅身形消瘦,手上更布滿大片烏青,外界猜測恐是打點滴留下的痕跡。女王任命新首相後,2天後離世。女王似乎沒有住進醫院,她堅持到最後,最後的一分一秒,才倒了下去,她可說壽終正寢,據說,她臥床還不到半天呢!台灣人,習慣在加護病房待上14天,不單插氣管內管,使用呼吸器,還按上點滴輸液,按上鼻胃管,按上導尿管,甚至按上中心靜脈壓,最後仍難逃死亡!這是無效醫療,你說有意義嗎?健保資源應該是救活人,而不是救死人!不是嗎?

既然,老人家的問題是食慾不振和便秘,關於心律不整毛病,我何必去招惹它,我何必去捅馬蜂窩?這對病人完全沒有益處,結果呢?我開出了口服藥,簡單的三種藥,包括促進腸子蠕動劑、消化劑和通便劑。還好,家屬沒有要求打點滴或營養針,否則會很難處理,相當地尷尬,有些家屬很勢利眼,會提高聲量嗆聲:「奇怪!我們自己花錢,自費打點滴和營養針,怎不可以?」我肯定拒絕,跟診護士也會跟我同口徑,幫我拒絕!年紀太大了,可以說命在旦夕,朝不保夕,不知何時閻羅王召見,不知何時一命嗚呼,誰也難預料!打點滴過程中,老人家猝死,斷了氣,誰要負責?打完營養針,老人家回去後,隔天猝死,要算誰的帳?極大部份,肯定要怪罪醫師身上,說打針打死人,包准惹上醫療糾紛,走上法律途徑,開口不是500萬,也會要求300萬,還厚顏無恥地說:「老人家年紀大了,不要求太多,只要300萬就好!」幹!我惹得起這個麻煩嗎?我惹不起,打死也惹不起!我要開抗心律不整的藥給老人家嗎?家屬或許不知道老人家有心悸毛病,我無須捅破,若家屬知道,有提出要求,我會開心律不整的藥,不開的話,也照樣有麻煩,但我心裡很清楚,有吃藥跟沒吃藥,完全一樣,對心律不整沒幫助!

高齡90幾歲的老人家,罹患了心律不整,不管是心房撲動、心房顫動或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,就聽任其自然吧,能拖延那麼久,也差不了那半年、一年的,聽任其死活去發展嘛!活著,是我命;死了,也是我命!活著,不用太高興;死了,也不用惋惜!我門診這2、3例心律不整的老病患,給了我很大鼓舞,既然她們有心律不整毛病,還能活到90幾歲,我還有什麽好擔心或害怕的?誰說我不能活到90幾歲?何況,我連80歲都不敢奢望,豈還奢望90歲?我每天祈求禱告的,希望能像我阿母一樣,午休時間,睡夢中腦幹栓塞,再也沒醒過來,住進加護病房後,隔天上午11點多,不到24小時,就把阿母遺體送回家了。我要告訴我子孫的,我不要躺在醫院病房等死,醫院是冰涼的,病房是冰冷的,病床是冰涼的,醫護人員是外人,救人是他們的職業,是他們的工作,必然也是冰冷的!我寧願在家壽終正寢,熟悉的房間,熟悉的床鋪,熟悉的枕頭,熟悉的家人們,豈非多親切,也多溫暖!不是嗎?

我自己有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毛病,竟然把心律不整捧上天了,捧成天公祖了,無聊透頂,廢話太多了,話題重回阿吉身上了。阿吉痛恨他大嫂和二嫂霸佔他8分田地,口口聲聲,恨不得拿西瓜刀砍她們兩人,我則替他大嫂和二嫂講好話,尤其是他二嫂,超可憐的,坐月子期間,不單吃不到麻油雞、麻油腰子,連塊肥豬肉也吃不到,僅能勉強抓臭水溝的吳郭魚來果腹!天啊!他二嫂簡直是我阿母的翻版,我阿母年輕的時候,懷了7個孩子,也因經濟困難,坐月子期間,嘴饞得想吃塊豬肉,即使肥豬肉也行,卻不可得,為了有奶水哺育孩子,只能吃魚市場的下雜魚,不愛吃,也得吃,不想吃,也得吃,只好吃一口下雜魚,掉一滴眼淚。已是七旬老頭子了,想起阿母年輕時候的辛苦,餐廳飯桌端來豬肉,不管是瘦豬肉、肥豬肉,甚至豬皮,我都吃乾抹淨,不敢浪費,不留半滴渣滓,但看鄰桌客人,留下大半碗肥豬肉和豬皮,我內心必然大聲幹譙:「幹你娘!逆天哦!暴殄天物喔!不得好死!」這種食材的浪費,跟我何關?但就是看不順眼!坦白說,看別人吃很精緻、很精華的食物,我也是很幹譙,去死!據說,全世界的食材,有1/3是浪費掉的,結果呢?2022年7月6日,聯合國糧農組織、世界糧食計畫署和世界衛生組織等機構,在2022年版的「世界糧食安全和營養狀況」中說,2021年飢餓人口多達8億2800萬人,相當於世界10%的人!多離譜啊!誰糟蹋食物,我就瞧不起誰!

奉勸你,不要在臉書、Line等社網上,鋪出你在某餐廳,大快朵頤,所吃的上等料理,一盤又一盤,排滿桌子,我不會羨慕,我給你的回應,只有幹譙,你聽不到的背後幹譙!阿吉的二嫂,簡直是我阿母的寫照,兩人都是苦命人,錐人心肝的苦命人,無論如何,我挺我阿母,當然也要力挺他二嫂,幫他二嫂說話,我說他二嫂的好話,認為他沒分配到那8分田地是應該的,因他自小升學唸書,只會花家裡的錢,對家庭經濟沒貢獻,那2甲4分田地,都是大哥和二哥跟著阿爸,胼手胝足,辛苦積攢下來的,他哪有顏面去享福?因阿吉有精神方面問題,脾氣暴躁,嘴巴常掛著三字經,稍不開心,就胡言亂語要殺人,所以,我有些擔心,怕說錯了話,引起他不快,不單動嘴,還要動粗呢!我自知自己有常年的心房撲動和顫動,近來出現心臟衰竭的徵兆,我無力跟他對抗,只好半坐著椅子,腳尖朝外,看情勢不對,我就腳底抹油,緊快開溜,逃出診間,甚至逃往診所外面,我沒體力去跟他起衝突。

沒想到,事情的發展很意外,出乎我意料,阿吉聽完我的說教,愣了一下,足足停頓了十幾秒鐘,很漫長的時間,好似時間凍僵了,時間停擺了,我有些驚慌失措,糟糕!見鬼了!不知腳底該抹油了,還是再等一會兒?結果呢?出乎想像,他不但沒有大發雷霆,沒有大聲幹譙,也沒有動粗,反而眼睛一亮,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,然後瞪了我一眼,緊接著,右手掌重重的拍在診療桌上,轟的一聲,驚天動地的,幾乎把桌上的血壓計、電話筒、叫號鈴、電腦螢幕震飛了!害得跟診護士很驚慌,急急忙忙地衝上前去,雙手緊扶著電腦螢幕,因電腦螢幕較不穩,免得掉到地上摔破。他一邊拍桌子,一邊高聲狂喊:「幹你娘!當醫生的還是比較聰明,比較有學問,我真的服了你!我不少親戚朋友,尤其是我那4個姊姊,都來勸告我,奉勸我不要跟我大嫂和二嫂計較,要我放過她們兩人,說什麽手足情深,說手掌是肉,手背也是肉,說本是同根生,說什麽家和萬事興,幹他娘的家和萬事興!我不聽不生氣,越聽則越生氣,要我委屈自己,成就他人高興,這算哪門子家和萬事興?幹他娘的家和萬事興!她們越說,我越加幹譙,越加不能原諒她們!但經過你一說,還真的說到要害了,說得我心服口服,說得我啞口無言,說得我心甘情願,我真的不該去分那2甲4分田地,我沒資格,也沒顏面!幹你娘!總之,你說得真有道理,我聽你的!」

沒想到,有精神毛病的人,也會認錯。他繼續說:「我錯了!我真的錯了,我不該跟我大嫂和二嫂計較,我只顧著唸書,從來對家裡沒半點貢獻,我哪隻手去分家產?何況我這麼會賺錢,錢不是問題,我乾脆自己掏腰包,花錢買8分田地,這有多爽快啊!你說是不是!有空的話,我要找個時間,去跟我大嫂和二嫂道歉!」哇!出乎我意料之外,怎會是這樣?我是很膽小的人,不是很兇悍的人,不會凶神惡煞般壓人!我口才不流利,不是口若懸河的人,不會用口水淹死人!我居然能三言兩語,意外地說服了他,讓他不會再想殺人了,我內心真的很高興!我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!不!我救了兩條人命,應是勝造兩個七級浮屠,或勝造一個十四級浮屠。謝天謝地,感謝他聽我的勸,只要能為我子孫積陰德,就阿彌陀佛了,不須要勝造什麽佛塔不佛塔的,我沒有那麼崇高偉大!我不過是個凡人,助人為快樂之本罷了!愛屋及烏,我可憐我阿母,也跟著可憐起他二嫂,才會壯起膽子,不顧一切,即使翻臉也不怕,對阿吉好言相勸呢。

我再平凡不過了,平凡的公務員,我何德何能,竟然能開口說服他人?尤其是有精神毛病,個性怪異的人!有時候,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有某種氣質或特質,能讓某些人特別信服我?民國98、99年前後,我任公職,有某位肺結核病患,沒有病識感,很不合作,服藥不到一個月,就拒絕都治關懷員送藥,到後來,甚至拒絕就醫,也拒絕服藥,離至少6個月的治療期,還差上十萬八千里,在公衛端的心思裡,不僅結核病無法治癒,我們更擔心個案,演變成多重抗藥性肺結核,甚至超級多重抗藥性肺結核,成了無藥可醫的病患,且是到處遊走、流動的感染源,走到哪裡,傳播到哪裡!在人行道上,在馬路上,在捷運裡,在高鐵裡,或是在百貨公司、電影院內,誰碰上了,誰倒楣!在公衛人員眼中,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病人,不能讓病患治療失敗,更不能讓病患失聯或失落,這會影響公務員個人的工作績效,並拉下年終考績和考績獎金,也影響未來的升遷機會。

公務員不是白拿薪水的,職責所在,必得盡忠職守,完成任務,務必訪視個案,說服個案,誘導個案,繼續接受治療,以完成療程,是地方衛生單位人員重要的工作。第一步,由衛生所護理長和都治關懷員,親自到宅家訪,所謂的家庭訪視。才敲開門,只見年輕的病患,30餘歲男性,有如凶神惡煞般,不怕吵到左右鄰居,竟然不顧顏面地,丟人現眼地大聲幹譙:「幹你娘!你別吃不吃藥,管你家什麽啥事?幹你娘!你別不吃藥,又怎麼了?礙到你們了?還是妨害到你們了?你別生起氣來,不單大聲幹譙,甚至拿掃帚打人!不信的話,你們試試看!」兩人被嚇儍了,也被嚇哭了,連跨過門檻也沒,就被轟著趕了出來,護理長淚眼汪汪的,勉強撐住,眼淚在眼眶打滾,幾乎要掉下來,但年輕的都治關懷員,臨時的約僱人員,不曾遇過此種陣仗,怕得要命,又是哽咽,又是飲泣的。兩人無能為力,雙方無法溝通,只能無奈地回頭,無功而返。

隔了2、3天,公務員不死心,仍然硬著頭皮上,無論如何,也要硬闖馬蜂窩,這次衛生所主任也出馬了,陪著護理長和都治關懷員,一起家訪,找上個案去。結果呢?如出一轍,狗改不了吃屎,歷史再次重演,也是剛敲開門,患者沒穿上衣,袒胸露臂的,振臂高呼,有如狼嚎虎嘯般謾罵:「幹你娘!吵死人了,怎又是你們?不知死活的東西,又專門來找你別的麻煩,你們可知你別是什麽角色?你別是縱貫線彰化幫的兄弟,人稱黑鐵牛,專門殺人放火的,身上背著好幾條命案,進出監獄有如走灶腳,進進出出好幾次,出來仍是一個好漢!幹你娘!說什麽肺結核,你別身體這麼勇,怎會得肺結核?騙肖耶!你別愛抽菸,一天抽三包菸,是菸嗽,不是肺結核啦!幹你娘!不要再來了,如果再來,你別不單放狗咬人,甚至拿刀砍人!」不僅胸前背後都是刺青,連手臂、大腿,也是滿身刺青;不僅滿臉橫肉,左臉頰還有一道,10幾公分的刀疤,挺嚇人的,是典型的角頭兄弟。眾人都嚇壞了,衛生所主任更是嚇儍了,沒通知一聲,屁滾尿流地,自己跑在護理長和都治關懷員的前面,頭回也不回地,狂奔逃回自家衛生所。

衛生所主任,滿臉豆花,逃回衛生所,然後,氣喘吁吁地指示護理長:「這種不可理喻的人,是流氓,也是垃圾,我對他沒轍!我沒辦法搞定他,就請衛生局疾管科長出馬啦!」依據疾管署作業流程,對不合作的結核病個案,中央和地方衛生單位,層層管控,當衛生所管控不了,則由衛生局疾管科長出面;若疾管科長仍然搞不定,則往上層報,請疾管署的地區管制中心長官支援,或請地區管制中心的結核病審查委員幫忙。這些審查委員,都是轄區大醫院胸腔內科主任,或知名結核病專科醫師,每位均德高望重,地位顯赫,學有專精,經驗豐富,說起話來,氣勢不凡,虎虎生風,更有說服力,病患和家屬,更能聽得入耳。這種黑社會大哥,兇悍又蠻橫,把生死置之度外的,即使我出面,也應該搞不定,照樣被幹譙連連,被駡得落荒而逃!即使,我找來地區管制中心長官,或找來結核病審查委員,我敢保證,仍然如出一轍,千篇一律,大同小異,成不了事!我相信「靠人不如靠自己」。

我既然擔任科長,就有科長的職責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,這就是我的職責,我必得跑這一趟,縱然被幹譙,被辱罵,甚至被動粗,也只能忍受,逆來順受。我心裡已打定了主意,如果這趟出門,沒成功,當然不至於那麼嚴重,我不會成仁的,我不考慮請管制中心長官支援,或者請結核病審查醫師幫忙,我將動用公權力,請轄區警員幫忙,也通知消防局119救護車同行,由警察出面抓人,強制押進救護車,直接開往部立彰化醫院,關進8樓負壓隔離病房,不見天日,插翅難飛,接受強迫性治療,這才是我唯一的靠山,也是我最後的殺手鐧,對不合作的病人,只能走這條路了。隔了兩天,我與衛生所護理長約了時間,下午2點,患者家門口會合,一起家訪。衛生所那邊,仍是護理長和都治關懷員出面,衛生局這邊,則是我和疾管科結核病承辦人出面,總共4個人家訪。在患者家門口,打電話,按門鈴,也敲門,各種叫人方式全上,此時,已從屋內傳來粗暴的幹譙聲,一聲響過一聲,「幹你娘!是三小代誌,睡個午覺,竟然吵個不停,幹你娘!吵死你別...!」開門的聲音也很粗暴,患者肯定非常氣急敗壞!

當門一打開,患者看到我站在正門口,瞬間愣住了,瞠目結舌,瞪大著眼睛,嘴巴也張得好大,口水幾乎要滴下來,露出驚訝的眼神,似乎遇見了鬼,我是鬼嗎!我則抱著必死決心,雖千萬人,吾往矣,等著他來幹譙和謾罵,唾臉自乾,只要他不動手,我就不閃躲。沒想到,出乎意料的,事情的發展竟然很詭異,除了瞠目結舌表情外,幹譙和謾罵聲完全停止了,僅接著,反而露出恭順謙卑的眼神,直向我哈腰道歉:「對不起!你是科長喔?很對不起,很不禮貌,袒胸露臂的,對你很不敬,請你等一下,我先進去穿件衣服再出來,對不起喔...!」我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我怕他趁機從後門溜走,趕快踏前一步,右腳跨過門檻,踩進屋內,不讓他關上門,以便監視他是否落跑。他沒有落跑,不僅穿上汗衫,也穿上一件很台式的花襯衫,不但如此,還脫掉短褲,換上一件外出長褲,然後很莊重和正式的上前,打恭作揖地,邀請我進客廳入座,也邀請護理長、都治關懷員,以及我結核病承辦人上座。這位角頭兄弟,非常地恭敬,忙著招呼奉茶的,等一切都就緒,我們4個人都就座了,他才畢恭畢敬地,自己搬來一把小板凳,坐在我身邊。

我沒說半句話,默默地靜觀其變,他反而討好似地,滿臉堆笑,皮笑肉不笑地,自吹自擂,自說自話了起來,「科長!很對不起,很不好意思,讓你不遠千里,親自駕臨寒舍,很過意不去,我要跟科長解釋的,不是我壞心腸,故意要搗蛋,故意不配合,勞駕你們勞師動眾,大熱天的,讓你們跑這趟路,而是我最近較忙,忙得焦頭爛耳,忙得不可開交,因一些角頭兄弟鬧紛爭,為了地盤,為了賭場,為了妓院,吵吵鬧鬧的,一直擺不平,爭得面紅耳赤,要動刀動棍的,必得我出面排解,所以我沒空就醫,不是我不吃藥!我向科長保證,一言為定,請科長放心,我明天就去醫院拿藥,後天就請都治關懷員來送藥!」天啊!天差地遠的,180度的大翻轉,怎跟護理長說的完全不一樣?凶神惡煞般的兇悍,桀驁不馴的妖魔鬼怪,全跑去哪裡了?怎變成乖巧磨蹭的小貓咪?奇怪了!我臉孔有啥標記?我的五官有啥魅力?能收服黑道大哥?莫名其妙,讓我墜入五里雲霧中,搞不清狀況;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不明究理,怎會這樣呢?

近20年的防疫科長,每回拜訪結核病個案時,衛生所人員,包括主任、護理長、結核病主辦人和都治關懷員,連我疾管科結核病承辦人也一樣,怕被感染肺結核,膽戰心驚的,忐忑不安的,不是戴外科口罩,擔心外科口罩保護力不夠,而是戴N95口罩,只差沒有戴N99口罩,保護得密不透風的,連呼吸都困難。疾管署沒提供N99口罩,衛生局當然也沒辦法提供N99口罩給衛生所,否則,衛生所同仁寧願蒙暈了,也要戴N99口罩。衛生所公衛人員,大抵是未婚的小女生,感染了肺結核,叫人家怎嫁人?但我不一樣,我是怪胎,我有我個人作風,為了贏得病患的信服,除非對方被確診為多重抗藥性肺結核,甚至超級多重抗藥性肺結核,所謂的慢性肺結核,我是不會戴口罩的,啥外科口罩?啥N95口罩?啥N99口罩?我都甩一邊去!不過!一旦進入個案屋裡,沒經過個案同意或應允,我莫不吭聲,必然主動去打開個案家門窗,讓空氣流通,避免待在密閉空間過久,害得自己也感染肺結核。

肺結核不是飛沫傳染,而是空氣傳染,怎說?病人咳嗽、打噴嚏或講話,噴出口水、唾沫或飛沫,這些噴出物,因顆粒太大,在鼻腔、咽頭、喉頭、氣管和支氣管,就被擋了下來,進不了微小細支氣管和肺泡,無法著床繁殖,根本不擔心感染肺結核。但是,當這些噴出物,塵埃落定,掉到地上,經過水分子蒸發,變成了極微小顆粒,每個顆粒僅含有2、3隻結核分支桿菌時,經由空氣帶動,再次塵土飛揚時,這些極微小顆粒,就可能被吸進肺泡內,最後引發了感染,這就是所謂的空氣傳染。至於流行於冬季的流行性感冒、副流行性感冒,甚至一般的雜七雜八病毒引發的傷風感冒,都是飛沫傳染,因這些病毒在鼻腔、咽頭、喉頭等上呼吸道,就會著床感染了。至於新冠肺炎病毒呢?是空氣傳染,還是飛沫傳染?我不敢排除空氣傳染,但肯定是飛沫傳染,因新冠肺炎病毒在上呼吸道就能著床繁殖,引發嚴重感染了。上呼吸道和下呼吸道的分野在哪裡?就在聲帶,聲帶以上是上呼吸道感染,聲帶以下是下呼吸道感染,簡單來說,喉嚨痛、鼻塞、流鼻水、打噴嚏等,屬於上呼吸道感染;若出現咳嗽、氣喘、呼吸困難等,就屬於下呼吸道感染。很常見的,常先上呼吸道感染,再漫延到下呼吸道感染。

說到新冠肺炎,保證你不會相信,從民國111年6月9日,經我確診和網路通報的,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例開始至今,少說上百名個案,透過我的手指頭確診和通報,幾乎每天都有,多者一天兩例、三例,甚至四例、五例的,忙得不可開交,忙得手忙腳亂,忙得拖延下班時間,也忙得很有成就感!例如,民國111年11月11日,我就通報了一名個案;111年11月10日,甚至通報了三名個案。我為何如此清楚?因我須用我的手機,請家屬用其手機,打手機給患者後,由我錄下跟患者視訊或電話通訊的記錄,每筆記錄都有錄影、錄音存檔,依照中央疫情指揮中心規定辦理,再透過護理人員,傳給診所行政人員備查。為何說經我確診?患者家屬拿著兩條線的快篩試劑,跑來診所就診,經過視訊看診或電話問診後,雖明知快篩試劑準確性有限,我個人估計陽性準確率約六成、七成,大不了八成,絕不可能百分百,但沒有進一步的PCR檢測,我怎能排除?只好依據中央疫情指揮中心的規定,凡臨床醫師認定確診的,就是確診了!卡!暫時打住了,再說下去,沒完沒了,新冠肺炎話題太多太多了,談一千零一夜,甚至一千零一年,也談不完喔!

閩南話說的「見面三分情」,為了親切考量,我拜訪結核病個案是不戴口罩的,至於一般患者,更不用說了,這位黑道大哥才能看到我整個臉孔,也因看到我的臉孔,才會有如此天大的差異。我的臉孔哪裡跟人家不一樣?我臉上有刀疤嗎?還是有槍痕?是比他更大尾的凶神惡煞嗎?沒有啊!我沒有刀疤,也沒有槍痕,溫文儒雅的,更不是凶神惡煞。患者是角頭兄弟,多次進出檢察署、法院和監獄,不時鋃鐺入獄,難道我的臉孔類似某位檢察官、主任檢察官、檢察長、法官、院長或典獄長嗎?他才會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繩,看到我才會如此畢恭畢敬?我不知道!我不禁往自己臉上貼金,或許是我個人道貌岸然、莊重嚴肅的氣質,感動或震懾了他,他才如此幡然轉變。不是個人吹噓,當一名公務員,我內向自閉,絕不是長袖善舞、逢迎拍馬的能員、幹員,但個人氣質上,一目了然,一清二楚,一覽無遺,一望而知,就是那麼道貌岸然,一副值得信賴的臉孔!

或許,我沉默寡言,看似冷若冰霜,甚且拒人於千里之外,但肯定值得相信,言談舉止,誠懇以對,不卑不亢,謙恭有禮,不用擔心我會設計或算計別人,不會口蜜腹劍,不會笑裡藏刀,甚至不會借刀殺人。所以,我寧願相信這位黑社會老大,受到我的外貌感召,即刻翻轉態度,瞬間,畢恭畢敬,服服帖帖,二話不說,乖乖地接受我們的管理,繼續接受治療,共服了九個月的藥,以至完治,解除列管。單純的肺結核病患,一般只要服6個月的藥,即可解除管理,天下太平,相安兩無事,個案海闊天空,自由翱翔,公衛也省去麻煩,不用每天盯著列管,然而,由於他停藥了近兩個月,依據結核病審查醫師的建言,不是服用6個月,而是服用了9個月的藥,才能保證痊癒,不擔心復發,或演變成多重抗藥性個案。也就是說,前面吃了近兩個月的藥,完全不算,還得重新吃9個月的藥,等同加倍懲處。不單是結核病,凡使用上抗生素的疾病,例如急性膀胱炎,若抗生素沒有服完整個療程,則前功盡棄,必得重新再走一趟療程!甚至,擔心抗藥性問題,另得更改其他種類的抗生素呢!

或許你會說:「哈哈!笑死人了!盡往自己臉上貼金!哪來什麽氣質不氣質的?哪來道貌岸然?根本是公權力關係嘛,不要自我膨脹了!衛生局等級高於衛生所,衛生局科長公權力大於衛生所主任,識相的個案,聰明的個案,在人屋簷下,不得不低頭,在公權力壓迫下,不得不就範,當然要匍伏於科長的淫威下,搖尾乞憐了,跟你科長的外貌無關啦!」啥淫威?這種說詞太傷人了!公務員身在公門好修行,哪來淫威?照你這樣說,公權力也是有分等級囉?衛生所業務主辦人、衛生所護理長、衛生所主任等,大家各有等級;而衛生局疾管科業務承辦人、科長等,也是各有等級,是這樣嗎?當護理長在門口打電話給黑道大哥,說衛生局科長來拜訪,因科長公權力等級不同,他怕了,他怕我對他不利,比如,我動用轄區警察,將他強制送醫隔離治療等,所以,才會對我畢恭畢敬嗎?或許是吧?我很難跟你辯駁,我不得不認輸了,因公權力這個東西,可以依據公務員職位或職等來分等級,但所謂的氣質或道貌岸然怎麼分等級?且個人看法不同,個人觀點不同,何謂氣質?何謂道貌岸然?似是而非,沒有統一標準,誰說的才算?(111年11月13日完稿)

無言哀悼

 「無言哀悼」


我雙手合掌,站在你靈堂前,閉著眼,低著頭,靜默不語,但耳邊傳來你夫人輕聲的低語,「老公!你的同學吳醫師,來給你祭拜了。」我思緒紊亂,時光倒退,有如走馬燈,物換星移,風馳電掣,剪不斷,理還亂,甚至腦筋一天空白,也只能靜默不語了。看到你的遺照,沒錯,就是你,真的是你,那瞳孔,那眼神,以及抿著嘴角的微笑,那是你,七年同窗,再熟悉不過了,難保化成灰,我也還認得你,但比起3、4年前,同學會上那最後一面,你遊走同學間,拿著麥克風高歌相較,你臉色似乎紅潤些,臉頰也豐腴些。這張遺照,你正高興著,這應是你人生最精彩,也最風光的時刻吧。是的,你應該高興,也應該放下了,你經歷了精彩人生,走過風光的時刻,老婆、女兒和女婿等親人,守護者你,你沒什麽可操心和煩惱的,這輩子喜樂,可說了無遺憾了啦!

時間似乎凝住了,有如北極寒冬,把時間都凍僵了,我如木樁拄立著,好像木頭人般,全身裹著冰柱,腦筋凍僵了,忍不住顫抖,以致拖延了些時間,有很多感謝的話,原本想跟你說的,但腦筋卻渾沌到說不出口,最後,我勉強擠出了四句話,打破那寂寥的空洞,「某某同學...,我是吳聰賢醫師,一切都在不言中...,祝你一路好走...。」其實,四句話可以簡化成一句話,那就是「一路好走」!當下,我想起遠古、遠古的,超過半個世紀了,我們學生時代的生涯,你當班代表,那熱心服務,有求必應,皆大歡喜的辦事精神,讓眾人欣賞;你那不修邊幅,隨興所至的個性,也讓眾人欣賞。看你雜亂無章的髮絲,從來不打理,我打賭你沒有半根梳子,只有英國前首相強生的散髮,差可比擬!你那稀稀落落的落腮鬍,胡亂地冒出幾根、幾簇來,從來不修剪,不至於沒有剪刀吧?還挺有個性的,若能有關雲長的長鬍子,正可搭配你的英氣呢!

然而,不捨之情,充塞我胸口,我仍忍不住高喊「英年早逝」啊!你英挺,長得比我高,少說多出3、4公分,加上為人處世,行事風格等等,比我成熟多了,我總認為你應大我一歲吧!沒想到,我竟然反大你一個半月呢!依照西方人計算方式,你我才剛滿71歲而已,只有台灣人才說72歲,這不是英年早逝嗎?美國總統拜登77歲入主白宮,今年79歲,還信誓旦旦地,要競選連任呢!我年紀比你大,我還沒走,你怎麼可以先走?何況,我還有近20年的心臟病,沉疴痼疾,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,每天心慌慌,胸口蹦蹦跳,不是心悸、胸悶、頭暈和目眩,連爬個樓梯都要力不從心,等著心臟衰竭來搗蛋呢!我都死纏爛打地活著,硬撐著勉強地活著,我沒有走,你怎可以走呢!

你自己也知道,我們中五導師,我們所尊敬崇拜的老師,簡直是神人,今年105歲,仍健健康康地活著,常參加我們的聚會,仍然精神矍鑠,眼睛炯炯有神,腦力、聽力和記憶力仍是一流的,每樣能力都遠勝於我,還可大口吃肉,大口喝湯,說不定,活到123歲,打破金氏世界紀錄呢!說到聽力,說來汗顏,我原本就內向自閉,且沉默寡言,如今呢?更加沉默寡言了,因重聽關係,我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,無法開口回應,只能點頭應答,虛應故事了!我們不是要見賢思齊哉嗎?跟著老師一樣長壽嗎?我們這些徒子徒孫,不是要「有事弟子服其勞,有酒食先生饌」嗎?你服其勞夠了嗎?先生酒食夠了嗎?你怎可以急急忙忙,慌慌張張,搶在老師的前面先走呢?你豈非成了落跑的學生?然而,誰願意先走?誰願意成為落跑學生?完全是無奈啊!

怎說無奈?如果你還能說話,我知道你會罵死我了,「吳聰賢啊!你懂啥東西?虧你是醫師,也虧你公職退休後,仍然繼續從事臨床工作,我怎會走到這個地步?我難道不願意活個天長地久,多陪伴親愛的家人,承歡膝下,含飴弄孫嗎?我願意這麼快就走這條路嗎?是誰害我的?我苦啊!我無地訴苦啊!」為何虧我是醫師?因我是臨床醫師,這兩年來新冠肺炎疫情關係,每天要給十幾位患者打疫苗,可以說天天與疫苗為伍呢!怎說有人害你呢?誰害的?沒想到,你竟然被AZ疫苗打壞了!3年多前,你不幸罹患慢性腎衰竭,每兩天洗腎一次,一週洗腎三次,沒什麽大不了啊!洗個天長地久,洗十幾二十年的,多得不勝枚舉啊!甚至有洗腎超過30年的,還不是活得好好的?問題就出在AZ疫苗,去年年初,你施打AZ疫苗後,開始出問題,身體健康每況愈下,常常進出醫院,甚至搞到後來肝硬化,病入膏肓,這條路怎能不走呢?醫師不承認跟疫苗有關,衛福部也不承認跟疫有關!嗚呼哀哉!悔恨不已!

在你靈堂前,我問你夫人:「我可以幫同學助念白衣神咒嗎?」在你夫人同意下,也在你夫人指示下,你夫人和女兒,站在我後面,也是雙手合掌,陪著我助念:「...南無大慈大悲,救苦救難,廣大靈感,觀世音菩薩。南無大慈大悲,救苦救難,廣大靈感,觀世音菩薩。...」我沒有送來好肉好酒,就只有白衣神咒,請尚饗之!安息吧!請一路好走!


111年10月31日 同窗吳聰賢醫師祭拜敬叩

把酒言歡能幾回(一二三)心搏過速惹心悸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三)心搏過速惹心悸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孟浩然:「人事有代謝,往來成古今。江山留勝跡,我輩復登臨。水落魚梁淺,天寒夢澤深。羊公碑尚在,讀罷淚沾襟。」

我悲觀又固執,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,15年前,接受心臟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和電燒灼術,以失敗作終,一次失敗後,我不敢再動第二次刀,因我有三點堅信,前兩點已提過,現續談第三點。第三點堅信,脈衝點、傳導路徑和傳導迴路是火鳳凰,是希臘神話中的不死鳥,好像有金鐘罩保護著,是不死身,且會浴火重生,重生後,體質改變,武功高強,還更加囂張和耀武揚威。脈衝點、傳導路徑和傳導迴路,經電燒灼後,表面上,似乎已徹底解決了,有如焦土般,燒得很乾淨俐落,然而,斬草不除根,春風吹又生,過沒多久,脈衝點、傳導路徑和傳導迴路,如春筍般,又從原處萌芽復發,即使不從原處復發,卻有如蒲公英般撒種,從鄰近處,甚至更遠處復發,且來勢更加凶猛,更讓人措手不及!你說說看,山林田野的雜草燒除得盡嗎?花圃、菜圃的雜草又豈燒除得盡?不可能,根本燒除不盡,反反復復,再多的使力,經年累月,日夜不歇,千年萬年,也燒除不盡!美國加州,幾乎每年必火燒山,成千上萬公頃地燒,但山仍在,林仍在,野草反更蓬勃!所以,心導管電燒灼術能斷根嗎?難矣!難如登天!病人應該詢問醫師的是,失敗的比率有多高?復發的比率有多高?何時要復發?用負面的思維,免得盼望高,失落也大!當然,上述三點堅信,是我個人的冥想,胡思亂想,完全沒有醫學或科學根據,不足採信,你僅能姑且聽之,聽我發發牢騷,無法盡信,但有哪位此專長的心臟內科醫師,行行好,能為我解惑?

據信,到目前為止,只知有不正常的脈衝點,不正常的傳導路徑,不正常的傳導迴路,導致不正常的心臟跳動,其實不僅如此,甚至連竇房結、房室結,也會發出不正常的放電,簡直敵我不分,內神通外鬼,神鬼難辨啦!然而,仍不知道心律不整發病的原因!跟遺傳有關嗎?跟基因有關嗎?跟自律神經系統有關嗎?跟新陳代謝內分泌系統有關嗎?跟精神疾病有關嗎?還是跟社會環境、文化有關?據說,跟甲狀腺機能亢進很有關係,但是,仍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。我在北榮手術時,也被住院醫師徵詢,納入北榮臨床研究計畫案,面對諮詢、填寫問卷調查、抽血,以及連著幾年,每年的電話追蹤詢問近況等等。研究結果如何?有發表學術期刊嗎?有從事衛教宣導嗎?我不清楚,似乎不了了之,無聲無息的!對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,心導管電燒灼術是首選的治療方式嗎?唯一有效的治療方式嗎?我個性悲觀,我不如此認為,難保經過幾個世代後,60年、80年,甚至百年後,卻發現心臟心導管電生理檢查和電燒灼術,竟是笑話一場,沒有積極療效的醫療,沒有實證醫學認證的醫療,只不過是,劃唬爛的醫療罷了!

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,於民國95年,被歐美等心臟學會列為心房顫動的標準治療,怎可能是笑話一場?世事難料,很難說喔!我舉個實際的例子,很恐怖,卻讓人遺憾和哀傷的例子。美國國父華盛頓(西元1732年2月22日-1799年12月14日,享年67歲),西元1799年,距今223年前,12月12日,臘月寒冬,他已離開政府機關,退休賦閒在家,不顧風雨交加,仍照常騎馬巡視自家莊園,回家後,開始發燒、喉嚨痛,近代醫學認為是急性會厭炎,除了發燒和喉嚨痛外,也會聲音嘶啞、吞嚥困難,難以言語,甚至氣道阻塞,呼吸困難,重者窒息死亡。當年的醫療水平,人們共同認定,放血可治療發燒和喉嚨痛等症狀,連華盛頓也如此相信,於是他請管家幫他放血;接著,華盛頓的私人醫師趕來了莊園,二話不說,又放了兩次血。隔天早上,其他遠地的兩位名醫,也趕來了莊園,遲疑了片刻,經過討論後,又再次放血了!結果,在短短24小時內,華盛頓共放血2000毫升,臉色蒼白,身體虛弱,在晚間10點,華盛頓停止了呼吸,走完了人生旅程,而那三位正科班出身的醫師,只能站在床邊,手足無措,也感傷嘆息!

放血可治療發燒、喉嚨痛等症狀嗎?包括你我,甚至一般老百姓,沒有人會如此相信,豈非巫醫、巫術?醫師這樣作,簡直明目張膽殺人,殺人不眨眼,不輸血,反放血,肯定發生醫療糾紛,醫師要被告死了!你可知2000毫升的鮮血有多少嗎?你總在捐血中心捐過血吧?捐血一袋250毫升,等同一個人瞬間捐了8袋血,接近一個成年人血液總量的一半,你受得了嗎?馬上臉色蒼白,頭暈眼花,面無血色,暈倒在捐血車上,爬不起來,叫也叫不醒!你說說看,華盛頓失血過多,能不死嗎?好可憐喔!他是不是死得很冤枉?要捶胸頓足喊冤?這三位正科班醫師,聚首研商時,有某位醫師提到氣管切開手術,讓華盛頓呼吸順暢些,但抵不過另兩位醫師的堅持,不僅沒有氣管切開,還繼續放血,觀念根深柢固呢!今人能駡那三位醫師是庸醫嗎?是該駡!卻是馬後炮,因當年的醫療水準僅到此地步,豈能苛求?莫可奈何,平添遺憾啊!我門診有不少婦女,因罹患子宮肌瘤,不敢接受手術治療,每次月經來,就是大量出血,以致臉色極度蒼白,血色素僅剩6.4,甚至6.0,等於少了一半的血,女性正常血色素大抵是12-14,她們能走來我的門診,只喊頭暈,而不會暈倒,是好幾個月,甚至經年累月,逐漸緩慢失血的緣故,可不是瞬間失血喔!

從今年6月開始,在我的診間,跟往常大不一樣的,發燒和喉嚨痛的病人,逐漸出現,尤其10月中旬以後,病例數明顯增加,但發燒不是很嚴重,大多是耳溫37-38度之間,很多是37.4或37.5的,體溫微偏高,還不算發燒,偶而有超過38度的,但極少遇上39度的,這些病例,不少是新冠肺炎個案,不過,不發燒的新冠肺炎病例,可滿多的,甚至沒有半絲症狀的新冠肺炎病例,也不少,所謂的輕症或無症狀病例,只因快篩試劑顯現兩條線,我不得不給予確診。除了新冠肺炎以外,這類發燒和喉嚨痛的,大抵是一般的傷風感冒,小毛病、小微恙的,絕非大毛病,因春節未到,天氣仍暖和,流行性感冒尚未流行,且流行性感冒大半高燒到39度以上,所以,能輕易地把流感排除掉。我是專門看感冒、拉肚子的小診所小醫師,這類病患最適合我了,前往大醫院就診,根本就是浪費健保資源。至於,會引起嚴重喉嚨痛,鏈球菌感染造成的急性化膿性扁桃腺炎,難得見到半例,此類病患很容易診斷,壓舌板看喉嚨便知,喉嚨兩側扁桃腺有白色化膿,也肯定發高燒的,常超過39度,必得用上數天抗生素,才能壓制下來。因發燒和喉嚨痛,大半屬於病毒感染,所引發的傷風感冒,不用抗生素,抗生素亦無療效,也不用抗病毒藥劑,只要症狀治療即可,吃了三天口服藥,發燒和喉嚨痛都能緩解,銷聲匿跡,無須勞師動眾,或大動干戈的。

據後人考證,判定華盛頓似乎感染了白喉,屬於細菌感染,革蘭氏陽性的白喉棒狀桿菌,所引爆的傳染性疾病,主要經由飛沫傳染,最常侵犯扁桃腺、咽頭、喉頭、鼻部等上呼吸道,被侵犯的部位,因細菌外毒素的作用,導致組織壞死,形成灰白色的偽膜,且偽膜四周併有發炎現象,以致造成上呼吸道腫脹,阻塞呼吸道,引發呼吸困難,呼吸窘迫,甚至呼吸窒息,故有氣管切開術的考量。台灣地區,自民國44年起,嬰兒開始全面接種白喉、百日咳、破傷風三合一疫苗(DPT),自民國70年起,台灣就不再有白喉確定病例了。民國99年起,隨著時代進步,白喉、百日咳、破傷風三合一疫苗,不再接種了,改換成新一代,價錢較貴,副作用較少,成效較好,保護力較強的白喉、破傷風、非細胞性百日咳、b型嗜血桿菌、不活化小兒麻痺五合一疫苗(DTaP-Hib-IPV)。

目前,疾管署提供2個月、4個月、6個月、18個月大嬰幼兒,免費接種四劑上述五合一疫苗,打完四劑後,對白喉免疫效力約達97%,約可維持10年。為了維持更久的保護效力,希望能終生保固,滿5歲至入國小前幼童,還會再追加一劑白喉、破傷風、非細胞性百日咳及不活化小兒麻痺四合一疫苗。我公職期間,衛生局疾管科重要工作之一,就是承辦疫苗管理業務,疾管署撥下的各類疫苗,除了冷運冷藏外,還要受我監督、管控和分派,事涉疫苗效價,彰化縣130萬人口健康,我所承受的壓力可不小!200餘年前,有抗生素可治療白喉嗎?沒有!有三合一疫苗、四合一疫苗、五合一疫苗可預防白喉嗎?沒有!若感染了白喉,唯一的治療方法,可能是氣管切開術了,以免窒息死亡,然後,靠自己的免疫力和抵抗力,來對抗白喉棒狀桿菌。當年,華盛頓67歲老年人,還能風雨天,騎馬巡視莊園,可見他身體多健康,免疫力和抵抗力足夠,做了氣管切開術後,好運的話,有很大機會,把命留下來,多活個10年、20年的。至於放血呢?等同請鬼拿藥單,閻羅王必然要召見了!

華盛頓身份尊貴,一國之父,身邊的醫師,豈是等閒之輩?幾乎等同古代皇帝身旁的御醫,學術地位和專業經驗,必然是舉世一流的,怎會搞出這種巫醫般的烏龍呢?很明顯地,放血是天大笑話,但當年的醫學,卻把放血當成標準治療呢!你說奇怪不奇怪!當年,放血是公認的標準治療,所謂的黃金治療;今日,卻是天方夜譚般的笑話!相對地來說,今日,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,被世界公認為心房顫動的標準治療,然而,難保百年後,卻也成了無三小路用的天大笑話!所以,頑固又固執的我,哪敢再次接受電燒灼手術?等下輩子吧!在我自己的門診,曾遇過心房撲動、心房顫動的患者嗎?有!有年輕小夥子,也有七老八十的老頭子。其實,不說我門診患者,我公職期間,疾管科就有一位年輕女同仁,罹患「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」,在分類上,跟心房撲動、心房顫動相似,均屬於「心室上心搏過速」的一種,當工作壓力大時,會有一過性、短暫性地發作,至今已發作2、3次,胸口蹦蹦亂跳,讓人不舒服,就醫結果,心臟科醫師建議她觀察,暫時不須心導管電燒灼術,我依據自己的經驗,給她的建議也是觀察,若直接進行心導管電燒灼術,未免過度唐突了!但對某些心臟科醫師來說,簡直飢不擇食了,其心可誅嗎?累積手術經驗嗎?還是製造更多的業績?

4、5年前,中部某著名私立高中,醫學系和國立大學升學比率極高的名校,中午時分,某學生,由3、4名同學攙扶陪伴著,走進學校健康中心,訴說心悸、胸悶和頭暈,還說胸口蹦蹦亂跳,全身無力,幾乎要虛脫,護士小姐量了血壓和脈搏,大致上正常,沒感覺多大異常,但屬於心臟問題,不能等閒視之,護士小姐不敢輕忽,學生是天之驕子,為了安全起見,仍呼叫了119,將患者緊急送往大醫院急診室,後續追蹤結果,此名學生又被轉往醫學中心,後來,接受了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,預後很好,情況穩定,重新上學,至今沒聽說再發作心律不整毛病。這不是單一個案,前後有兩個學生,17、18歲的年輕人,都因首次發作心悸,被轉往醫學中心,也接受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,預後都很好,很快出院,至今沒有任何副作用或併發症,所謂的心悸,大抵跟我類似,應是心房撲動、心房顫動或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一類的毛病。當然,心導管電燒灼術,除了健保給付,豈能沒有自費的?病人上了手術台,不管大小毛病,多少都得自費,據說,每位學生各花了20萬元上下。

不單是這兩名高中生,民國95年,我在北榮住院期間,也遇到兩名年輕人,陸續住進病房來,20出頭近30歲的男性,大家在護士小姐的指示下,同在一間衛教室,看心導管電燒灼術的介紹影片,因同病相憐,容易感同身受,彼此透過寒暄而認識。這兩個年輕人,也是罹患心律不整症,應該也是心房撲動和顫動的,均由南部同一家區域醫院,轉介過來的病患,也預備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。除了年紀懸殊外,他們跟我的差別是,兩人半個月前、一個月前,才第一次發作心律不整,發作時間不長,不過十幾二十分鐘而已,就被轉介來動刀;我則是老油條,等發病近5年,從開始的半個月、一個月發作一次,以至後來的2、3天就發作一次,而發作時間,從開始的幾分鐘,以至後來的5、6小時,甚至一天、兩天的,嚴重到頭暈、胸悶和呼吸困難,成了沉疴痼疾,我才心不甘情不願,就醫動刀,雙方的就醫態度,真的有如天壤之別!

兩相比較下,可發現兩名年輕人,似乎很草率,很輕易地,義無反顧地,簡直把心導管電燒灼術當兒戲,醫師怎麼說,病人完全接受,聽人擺佈,不假思索地,就同意動刀了!而我呢?則是諱疾忌醫,強忍著,拖延著,不到黃河心不死,不見棺材不掉淚,躲避著,虛應著,直到病情嚴重了,再也拖不下去了,人幾近要垮掉了,再無體力上班了,才橫下心來,不管三七二十一,願意爬上手術台,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。我是過猶不及,過度地謹慎,拖延了相當時日,才就醫動刀;而那兩位年輕人,以及前述的兩名高中生,也是過猶不及,過份地草率,僅一次發病,就言聽計從,全然接受開刀了,根本是天差地別!其實,我也常忍不住自責,是我諱疾忌醫,把疾病養大了,成了沉疴痼疾,以致,不正常的放電點、不正常的傳導路徑和不正常的傳導迴路,到處漫延,到處擴散,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,導致心導管電燒灼術是失敗的。真的是這樣嗎?

我可能是錯了,把小病養成大病,有如把小鬼養成大鬼,害得自己自討苦吃;但上述幾位年輕人,僅一次發作了,就毅然決然動刀,能說這樣是對的嗎?難道沒有觀察的機會,沒有轉圜的餘地嗎?沒有中庸路線可走嗎?如果一次發作就動刀,那接受電燒灼術的病人,會多如過江之鯽,萬人空巷,搶著排隊,因此類患者不少啊!比如,在醫學上,訂出明確的規範,已發作了幾次?每次發作時間多久?兩次發作間隔多久?當超過了某個標準值,就該動手術;若尚未超過此標準值,則可再觀望些日子。我很好奇,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,有實證醫學的證據嗎?歐美國家已認定它是心房撲動、心房顫動等心律不整的標準治療,總該有實證醫學認證吧?不過,我追求的,還要更進一步,希望落實病例對照研究計畫,把心房顫動等心律不整患者,依年齡、性別、教育、社經、菸酒、檳榔、運動等,進行配對,然後分成兩組,一組為病例組,另一組為對照組,前者,不待觀察,積極任事,馬上接受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;後者,順其自然,無為而治,完全不接受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,然後,分別接受10年、20年,甚至30年的追蹤研究,來探討兩組的治癒率、自動痊癒率、復發率、發作率、發作頻率、發作次數、發作時間、副作用、併發症等等,比較兩組是否達到統計學意義的差異,這種科學研究,才是實證醫學的真正靠山,否則,僅是前人傳授,師承某人,一脈相承,人云亦云的劃唬爛罷了!

在我自己的門診,也多少遇過心律不整的患者,有年輕的,也有年老的,不一而足。年輕的,大抵是心搏過速,常無緣無故地,莫名其妙地,並非劇烈運動,也非忿怒生氣情況下,突然間就心悸發作了,心臟跳得很快,蹦蹦地直跳,令患者心慌,讓患者害怕,我所持的聽診器,可以聽到心臟有如打鼓般,蹦蹦跳得極快,不是正常的心跳72下,其脈搏數可達到每分鐘120下、130下,甚至140下,幾乎是正常的兩倍快,心臟都要爆開了,但脈搏跳得很有規律,很有節奏,不會胡亂地亂跳,不會亂了節拍。年輕人的心搏過速,主要是兩種疾病引起的,第一種疾病,是甲狀腺機能亢進,此類病患較多;第二種疾病,是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,此類病患較少。遇到此類病患,首先,我會看病人的脖子,「請你抬起頭來,我看你的脖子,看有沒有甲狀腺腫大。」若脖子沒有腫大,大抵可排除甲狀腺機能亢進毛病,因甲狀腺機能亢進,必然造成甲狀腺腫大和心搏過速,而甲狀腺解剖位置,就位於脖子正中央,在腫大情況下,當患者抬起下巴,很容易用眼睛看得到,或用手觸摸得到。

簡易判定患者,尤其是年輕人,是否罹患甲狀腺機能亢進,除了心搏過速外,還另有三個病癥,相當地典型,病患絕難掩飾,想隱藏也隱藏不了,在醫師眼裡,一目了然,一清二楚,人焉廋哉?第一個病癥,請患者閉起眼睛,然後兩隻手臂水平上舉,停留在空中數秒鐘,即能看見患者雙手,手掌和十根手指頭,上下左右,抖得非常厲害,好像帕金森氏症的手抖,但抖得細碎和嚴重,當甲狀腺機能亢進拖得越久,病情越嚴重,手抖也抖得更厲害。第二個病癥,雙眼眼球突出,眼球爆出到眼眶外面來,有如天上聖母媽祖,身邊的那位千里眼,又好像青蛙眼睛一般,罹患了突眼症,感覺眼球就要從眼眶擠出來,外觀像人又似鬼,有點恐怖。第三點病癥,患者言行舉止恐慌、慌張和焦慮,情緒緊張,眼神焦慮,全身緊繃,說起話來快速又結巴,好像正被人追殺似的,抓緊時間,分秒必爭,必須盡快拔腿狂奔,否則就要命喪九泉呢。這些病癥,都是甲狀腺所分泌的甲狀腺素,屬於內分泌腺素,所引起的生理病變。當然,最精準的診斷是抽血檢查,檢查T3、T4和TSH,也就是甲狀腺素和甲狀腺刺激素,即能輕易診斷甲狀腺機能亢進。醫師不要輕忽,此類病患在門診常遇到。

在我門診,遇上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患者,我會詢問病史,以前是否發作過?是否反復發作?每次發作時間多久?發作間隔多久?若患者回答:「以前曾發作過,偶而久久才發作一次,上次發作至今,大約過了半年,而每次發作時間都很短,才十幾分鐘而已,幾乎不曾超過半個小時。」原則上,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就可以確定診斷了,當然,心電圖檢查,可以驗證自己的診斷。每個人都早已適應自己心臟搏動的節拍,習慣成自然,自己不會感覺有在心跳,但當節拍失常了,每個人都能即刻感覺出,胸口是蹦蹦跳的,有如跑完百米,心臟劇烈地跳動,好像要從嘴巴蹦出來,也好像胸口要爆炸開來!此等患者,我會轉介去醫學中心,接受心臟心導管電燒灼術嗎?由於自身的經驗,以及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的經歷,我相當地遲疑,甚至有點不認同!患者病情輕微,發作次數、發作頻率、發作時間,都不是很厲害,須要急急忙忙,不顧一切,丟下學業和工作,趕著去作心導管電燒灼術嗎?我真的好期待,希望台灣心臟學會,能訂出心導管電燒灼術的明確規範來,讓醫師和一般大眾,能有所遵循,何時該轉介,何時該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。

民國70年代,我有一名女病患,60歲上下,罹患心律不整,所謂的心搏過速,心臟科醫師安排心電圖檢查,下了明確診斷,屬於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,此名病患,常半夜由丈夫陪著,來醫院掛急診,主訴心悸、胸悶、呼吸困難,聽診器一接觸,馬上感覺出患者心跳過快,看過2、3次急診後,我不再安排心電圖檢查,直接判定為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,在急診室,給患者掛上點滴,再從點滴軟管,注射某種藥劑,我的針頭尚未拔出來,患者的心搏過速,很快就停歇了,好像蒸發似的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不單病人久病成良醫,連醫師也是久病成良醫,看多了此類病患,不成良醫也難。此藥劑,不單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有效,對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,照樣有效,一針見血,即刻把毛病搞定。民國94、95年,某次發作,我成了病患,掛中榮急診,急診醫師照樣靜脈輸注,打此藥劑。由於發作太頻繁了,從每個月掛急診,變成每週掛急診,甚至2、3天就掛急診,後來,這名病患乾脆住進病房了,不再回家了,每天躺在病床上,

等心搏過速發作,結果呢?某次住院,病人死在病房內,死因可能是心肌梗塞,當夜,輪我值班,我來不及搶救。此類病患,明顯適合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,可惜!當年醫學未進步,心導管電燒灼術尚未發明呢!

在我門診,此類病患,我不會為了500元健保轉介費,轉介去醫學中心,作心導管電燒灼術,我很期待病人,能夠因環境改變了,精神壓力不再了,能自我痊癒,縱然不能永不復發,至少能減少復發,但是,我仍會開口服藥給病患,有一種口服藥,健保價很便宜,一顆算幾毛錢而已,可以降低心臟心搏速率,也可以降低心跳收縮力,理論上,藥品仿單上說,可以治療心搏過速,可以治療心律不整,不過,盡信書不如無書,僅僅是理論而已,不要誤信喔!連國外藥廠的仿單,照樣會欺騙人!我口頭上會告訴病人:「我開一個禮拜的藥給你,三餐飯後吃,很快可以壓制下來,下週再來我門診追蹤。」我當醫師的騙人!不是藥物把心搏過速壓制下來,其實,不用吃藥,心搏過速也會自動緩解,與藥物完全無關,醫師也會自欺欺人。我嘴巴這樣說,但我內心想說的是:「心悸消失了,緩解了,就不用再吃了,可以等下次又發作了,再繼續吃藥。」話說得白,明擺著,吃藥也治不了心悸,豈非讓病患,對藥物、醫師和疾病,失去了信心?為了留個好醫德,我只好三緘其口了。

不管何種藥物,國內生產的,還是國外進口的,一顆幾毛錢的,還是一顆幾十塊錢的,吃藥不僅無法治療心律不整,也無法治癒心律不整,亦照樣無法預防心律不整,或預防心律不整再次發作,那我幹嘛還要開藥?賺健保藥費嗎?賺健保藥物價差嗎?都不是!這個年代,健保抓得緊,還有健保藥物價差嗎?除非是可吃可不吃的味素藥,無三小路用的唬爛藥!開藥是安慰病人,也安慰自己,讓病人存著一絲希望,也讓自己感覺像個醫師,會開藥治療疾病的醫師。有人大聲疾呼,百分之八十五,甚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門診病人,是不須要求醫的,我很肯定這樣的說法,當然,診所醫師會駡死我了,幹譙到嘴酸!除了小毛病不須要治療外,很多疾病也是治不好的,不單打針吃藥無用或無效,反而對身體健康不好,無益反有害,不僅西醫如此,連中醫也無例外,至於民俗療法或江湖術士,那就更不用說了。另外,我開藥給病人,是有私心的,若告訴病人不用吃藥,病人還會來求醫嗎?病人再也不來了,跟著,我也不用來診所了,老闆不要我了,我只得回家吃自己,吃老米飯去。

在我門診,我遇過2、3例,心律不整的老病患,都是90幾歲的老人家,全是老老阿婆,茫茫然坐著輪椅,由家屬陪著,外籍看護工推著,進入我診間看病。我常規地,拿聽診器往她胸口一擱,嚇死我了,這哪是心臟?心臟不是這樣啊!會是爛機器,還是爛蘋果?老人家的心臟,有如打雷和打鼓般,轟轟隆隆,蹦蹦亂跳,完全沒有規律,一點節奏也沒,忽快忽慢,忽跳忽停;一下子快了三拍,一下子又慢了三拍;快時,如傾盆大雨,慢時,如蜻蜓點水,這哪是小鹿亂撞,簡直是魔鬼心臟,太恐怖了!毫無疑問地,這屬於非常典型,也非常嚴重的心房撲動和心房顫動!我很害怕,擔心她的心臟瞬間驟停,家屬要怪罪我用聽診器,把老人家聽死了,甚至走上法律途徑!真的有醫師,用聽診器聽死病人了,而被告上法庭。結果呢?我嚇得拿聽診器的右手,也跟著老人家的心臟顫抖,聽診器持續抖動著,我幾乎要抓不住了!

老人家心律不整太嚴重了,不僅我的手顫抖,連講話也不禁結結巴巴起來,我問老人家:「您哪裡甘苦?您哪裡不舒服?您會不會喘?您的心肝頭會不會蹦蹦跳?您會不會呼吸困難?您有心悸毛病嗎?」老人家重聽,我反復大聲問了2、3遍,她似懂非懂地,抬起茫茫然的眼睛望向我,一下子點頭,一下子搖頭地回應著。看來,老人家年紀太大了,不單重聽,且還有老年痴呆,我問話是多餘的,她不懂得什麽叫心悸,也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心悸,或許,連家屬也不知道老人家有心悸。所謂的家屬,大半是女兒,兒子和媳婦難得陪老人家來看病。其實,老人家來看病的原因,不是心悸,不是心律不整,也不是心臟問題,而是食欲不振、吃得少和便秘。心臟在胸腔,家屬看不到心律不整毛病,但吃少了、喝少了,家屬看得到,這才是家屬關心的重點。至於外籍看護工呢?關心的重點則是大便,以致這些外籍女傭,最會講,也講得最溜的國語是「大便」,「阿嬤昨天沒有大便,今天有大便,大不多,只大一點點。」幾乎每一個外籍女傭都一樣,還特別用手指頭,比出老人家大便的大小呢。(111年11月6日完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