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四ㄧ）心月意境青花瓷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四一）心月意境青花瓷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李商隱：「高閣客竟去，小園花亂飛。參差連曲陌，迢遞送斜輝。腸斷未忍掃，眼穿仍欲歸。芳心向春盡，所得是沾衣。」

財團法人器官捐贈移植登錄及病人自主推廣中心，很拗口的機構名稱，怎麼唸，怎麼不順口，其所主辦的業務，似乎有些不倫不類，怎說？我認為是，一邊救人，又一邊殺人！機構內工作人員，思緒肯定混亂，兩邊大腦半球沒有那麼高竿，可以同時運轉，右大腦指揮左手救人，左大腦指揮右手殺人！或許，有人會反駁：「沒有死，哪來生？死是昇華，幻化為生，就如同，落紅不是無情物，化作春泥更護花！」亂七八糟！胡說八道！哪有這種說法？誰說的？你有聽說過嗎？人生在世，一死百了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，沒有來生，也沒有來世，更沒有輪迴，應該是「沒有生，哪來死」才對啊！雞生蛋，還是蛋生雞，這是極端無聊的謬論，懶得去討論，人從娘胎出世，呱呱墜地開始，經過幾十寒暑，最後的結局，必然是邁向死亡，絕不可能是死後復生，或是死而復生，總之，「沒有死，哪來生」，也是謬論！我忍不住要駡「放他媽的屁」！其實，應該說：「死有重於泰山，輕於鴻毛。」當生命已到了末期，成了爛攤子，怎麼修理也好不了，就得有勇氣面對死亡，且更積極的作為，就是器官捐贈，造福其他活人，所謂的死重於泰山嘛！這樣看來，以利他面來看，「沒有死，哪來生」，並沒有說錯喔！我以終生公衛人自居，我是鼓勵器官捐贈的，捐贈心臟、肝臟、腎臟、胰臟等，挽回一條破爛生命，勝造七級浮屠，多偉大呢！

說到「放他媽的屁」，這句話，在最近幾天挺夯的，熱鬧滾滾的，尤其從一輩子幹軍人的馮世寬嘴巴說出來，顯得驚濤駭浪，害得我有意無意地，其實是故意的，曲折蜿蜒，東掰西挪，也要引出這個話題來。民國112年3月4日，日本經濟新聞系列報導，「台灣不為人知的真面目」，藉由不具名或化名的消息來源，聲稱台灣17萬國軍中，許多高級軍官，仍由父母來自中國的外省人控制，歷任國防部長也幾乎被外省人壟斷！報導還提到：如此體質的軍隊，在發生狀況時，根本不可能與中國作戰，甚至高達九成的退役軍官前往中國，以軍事情報換取金錢利益，腐敗已經成為常態！如此敘述極為駭人，簡直在挑撥離間，挑起本省人和外省人對立，恨不得給武士刀，讓本省人和外省人互砍！它或許有幾分真實性，但干日本人何事？狗捉耗子，多管閒事，「關你屁事」！駡軍人腐敗，對台灣現役軍人或退役官兵，就是侮辱，就是污衊，難怪馮世寬要罵人！民國66年-68年，我入營服役，後面一年，我在左營海軍官校擔任後備軍官，月領7000元少尉軍醫餉，我有投靠中國大陸，以軍事情報換取金錢利益嗎？沒有啊！我身邊的同夥，九成以上也都沒有，豈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！如果，讓我罵人，我會駡得更臭，更噁心：「放他媽的臭屁！」台灣有事，就是日本有事，想挑起兩岸戰爭，讓台灣生靈塗炭，然後藉機，日本再統治台灣50年嗎？不過，話說回來，嘴巴長在他人身上，我們管得了他的嘴巴嗎？隨他說去！

以馮世寬軍人個性，在此當口，溫文儒雅早已煙消雲散，他會文謅謅地，用文雅的文言文罵人嗎？「與汝何干？」「此朕家事，何豫於卿？」「吹皺一池春水，干卿何事？」當然不會！如果，是一般的市井小民，尤其是我門診那位化名「阿吉」的病患，有精神方面毛病，他除了駡「放屁」以外，保證前面還會加上三字經、五字經，甚至七字經！先通知一聲，阿吉有伏筆，後面會提到，為了他父母打新冠肺炎疫苗事情，他在我診間吵得近一個下午，害得我無處可躲。馮世寬何許人也？民國34年11月25日，出生於江蘇淮陰，台北市松山區人，現年77歲，中華民國空軍二級上將，空軍幼年學校、空軍軍官學校、三軍大學空軍指揮參謀學院、三軍大學戰爭學院、美國南加州大學飛安班畢業，曾任空軍作戰司令部司令、國防部參謀本部副參謀總長、國防部長、國防安全研究院董事長，現任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主任。哇！軍方德高望重的大人物！

馮世寬是軍人，權傾天下的了不起軍人，我跟他風馬牛不相及，八竿子打不著，他駡日本媒體「放他媽的屁」，關我屁事？難道我要跟在屁股後面，搖旗吶喊，敲鑼打鼓，鼓掌叫好：「好耶！好耶！駡死你這個日本鬼子！」非也！天要下雨，娘要嫁人，我這個平庸老頭子，豈能奈何？豈須杞人憂天、庸人自擾？我管不了日本人的嘴巴，也管不了馮世寬的嘴巴，大家各說各話，隨他去啦！我提出馮世寬，是為了引出一位，落落大方，天賦異秉的，山水青花瓷女藝術家。民國110年1月2日，「心月」山水青花瓷個展，假彰化藝術館展出，彰化藝術館位於彰化市中山路二段542號，馮世寬以退輔會主任身份，蒞臨現場致詞。民國110年10月31日，上午10時，「心月」藝術中心，假彰化市中山路二段53號，自家診所3樓樓上正式開幕，展出一系列山水青花瓷創作，馮世寬又以退輔會主任身份，再次蒞臨彰化。一年內，為了山水青花瓷，馮世寬不遠千里，不顧舟車勞頓，兩次千里迢迢，南下登臨彰化，足見馮世寬與「心月」，兩人交情非一般，必然是父執輩交情。

不管是彰化藝術館的個展，還是心月藝術中心的展示，均展出一系列的山水青花瓷創作，近百件，甚至上百件作品，所有創作均採用中國山水畫形式，賦予青花瓷新輪廓、新意境和新生命，美輪美奐，鬼斧神工，氣勢磅礡，從歷朝歷代傳統中，營造出更高層次，更為美觀，更有遠觀的藝術風範，青出於藍，更勝於藍，連古人再世，都要甘拜下風，自嘆不如呢。難能可貴的，心月藝術中心不藏私，也推出「心月青花瓷和水墨教室」，由心月個人親自指導，進行教學與技藝傳授，讓藝術隨著歲月永流傳，進而薪火相傳與發揚光大，也燃起彰化藝術之都的風華呢。其實，心月山水青花瓷個展，不單在彰化市舉行，也幾乎在全國各地巡迴展出，例如，民國109年，在台北市國父紀念館展出；民國111年，在台北市國立中正紀念堂展出，以致在全國，蹦出火花，興起了一股山水青花瓷的風潮，此刻的心月山水青花瓷，正是獨佔鰲頭，獨領風騷呢。

彰化藝術館的個展，心月藝術中心的開幕，這兩場大型活動，盛況空前，萬人空巷，冠蓋雲集，人聲鼎沸，摩肩接踵，馮世寬兩次以退輔會主任身份，親臨致詞和致意，我坐在正前面第三排，近在咫尺，感受到他軍人堅毅剛強的一面，也領悟到他溫文儒雅的一面。我則以兩種身份，恭逢其勝，內行看門道，外行看熱鬧的勇猛精神，橫衝直撞，穿梭在藝術殿堂中，也徜徉在藝術氛圍裡，害得我睜大的眼睛，在瞬間燦爛出藝術光彩。我哪兩種身份？一者，彰中58同學會名義；二者，大學66同學會名義。「心月」何許人也？是我彰化高中58年級的同學嗎？是我大學66年級的同學嗎？都不是！她不是我們的同學，而是我們同學的夫人。「心月」的先生，乃大名鼎鼎，樂善好施，懸壺濟世的彰化名醫，才是我們的同學。同學夫人，天資卓越，才華橫溢，睥睨山水青花瓷界，與有榮焉。「心月」何方神聖？何芳名姓氏？賣個關子，我不直說，你上網搜尋「心月山水青花瓷」，資訊排山倒海，即能輕易得知；最好，我建議你，直接親臨彰化火車站附近的「心月藝術中心」，親自體驗山水青花瓷藝術的磅礡吧。

廢話少說，話休細繁，不再管器官捐贈移植登錄中心，或者病人自主推廣中心，打道回府，重回醫院內器官移植委員會話題。肝臟移植，分屍肝移植和活肝移植兩種，一般人也知道，保留全屍的傳統觀念，等屍肝移植非常不容易，會等死人，等到天荒地老，但等活肝移植就容易嗎？也不見得。大甲鎮瀾宮董事長顏清標，於民國109年5月13日，因肝硬化和肝腫瘤，肝硬化和肝腫瘤是孿生兄弟，肝硬化有很大機會演變成肝腫瘤，由兒子捐出2/3肝臟，在高雄長庚醫院，經過11個小時，接受肝臟移植手術，術後良好，在媒體上，看他行動自如，開口講話，談笑風生，與常人無異。顏清標會南下高雄動刀是有原因的，因高雄長庚醫院肝臟移植病例數，全台首屈一指，包括台大、北榮等醫學中心，也都望塵莫及，因高雄長庚肝臟移植中心靈魂人物是名譽院長陳肇隆，亞洲首位成功完成肝臟移植手術的醫師，被譽為「台灣換肝之父」，其肝臟移植個案數，不僅是台灣第一、亞洲第一，也可能是世界第一。顏清標是感人的例子，他有兒子可以捐肝，能捐肝，也願意捐肝，父子情深嘛，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。我門診那位第四期肝硬化，30餘歲、40歲不到的年輕人，化名「阿勇」，就沒有那麼幸運，他等著屍肝移植，可遇不可求，他器官捐贈移植登錄名單，還排得很後面；也等著活肝移植，他有子女可捐肝嗎？應該有！但年齡都還小，要苦等，要苦熬2年、5年，甚至9年！我懷疑他是否有生命，可以等到換肝。

約6年前，我從公職退休，剛重回臨床，阿勇，首次出現在我診間，由患者媽媽陪同進來，媽媽身邊緊跟著3個小蘿蔔頭，怯生生的，羞於見人似的，全是小女生，都是國小或幼兒園小學生，不是牽著阿嬤的手，就是拉著阿嬤的褲腳，另一個較大的，則躲在阿嬤身後，躲貓貓似的，抓著眼睛瞪著我看。阿勇臉色蠟黃，身體虛弱，癱坐在診察椅上，面對我，流露無奈和茫然的眼神，更多的是哀怨，我發現，不僅臉色蠟黃，連兩邊眼白也泛黃，很明顯地有黃疸毛病！黃疸跟肝臟有關係，會是急性肝炎嗎？會是猛爆性肝炎嗎？還是肝硬化？急性肝炎或猛爆性肝炎，病徵嚴重，發燒、噁心、嘔吐，病懨懨的，不會來門診，早就該住進醫院了，甚至加護病房了！阿勇沒有明顯的腹水，我仍懷疑他罹患肝硬化，這種年紀輕輕的病患，絕不會是B型肝炎或C型肝炎，所引發的病毒性肝硬化，八九不離十，應該是酗酒引起的酒精性肝硬化，因門診也遇過2、3位類似的病患，下診斷並不難。我翻閱電腦病歷，證實了我的診斷，因幾個月來，他常來咱診所就醫，病名就是酒精性肝硬化。其實，不用我翻閱電子病歷，病歷首頁，已由前面看診醫師，在病史欄內標記「wine drinker」，是酗酒者，是酗酒引起的肝硬化。

坐在我面前的阿勇，主訴兩方面不舒服，分別是前面腹部腸胃道和後面背部腰椎問題。腸胃道毛病跟肝臟有關，因肝臟跟食道、胃、小腸、大腸，同屬一個消化器官或消化系統，但較正確的說法是，肝臟是消化系統的附屬器官或輔助器官，它是全身最大的腺體，分泌消化液，所謂的膽汁，以協助食物的消化，這是科普常識，一般人都知道的，且常掛在嘴邊的，「肝臟不好，消化就不好。」其實，肝臟功能可多了，多到出乎一般人想像，它絕不是單純的消化器官，從阿勇這個病例，他經歷很多的問題，從上至下，從裡至外，從嘴巴到肛門，至少有5、6件，不！可能有7、8件，我來不及細數，往後，我會一件件敘述下來，你可以發現甚多見證，原來肝硬化，竟然會引發這樣多的毛病！阿勇家，離咱診所不遠，他三不五時來就醫，我看了他6年，他是病人，我是醫師，但我學習了，我成長了，我很感恩！當然，透過本文，你也學習了，也成長了。

在臨床上，特別是大型的醫學中心，以外科來說，消化道相關的毛病，例如：食道惡性腫瘤、胃惡性腫瘤、消化性潰瘍穿孔、賁門疝氣、幽門狹窄、幽門阻塞、小腸扭結壞死、腸沾黏、腸阻塞、腸套疊、腸穿孔、急性闌尾炎、巨結腸症、大腸惡性腫瘤、痔瘡、無肛症等，要掛一般外科（有醫院稱消化道外科，甚至通稱一般消化外科）或大腸直腸外科（有醫院稱肛門直腸大腸外科）；若是肝膽相關的毛病，例如：肝臟惡性腫瘤、肝膿瘍、肝破裂、膽道結石、膽囊結石、膽囊惡性腫瘤、急性膽囊炎、膽道阻塞、急性胰臟炎、胰臟惡性腫瘤等，則要找肝膽外科，有的醫院沒有如此細分，把消化道毛病和肝膽毛病，統括為胃腸肝膽外科，省得病人為掛哪一科而操心煩惱。至於內科部分呢？消化道相關的毛病，例如：胃食道逆流、胃炎、胃潰瘍、胃糜爛、急性胃炎、幽門螺旋桿菌感染、十二指腸潰瘍、急性胃腸炎、大腸激躁症等，要掛胃腸科；若是肝膽相關的毛病，例如：急性肝炎、慢性肝炎、病毒性肝炎、酒精性肝炎、威爾森氏症、脂肪肝、肝硬化等，則要掛肝膽科，有的醫院沒有如此細分，把消化道毛病和肝膽毛病，統括為胃腸肝膽科，簡單明瞭，省卻諸多麻煩。所以，臨床上，醫院的門診分科，大致上，仍把肝臟劃歸在消化道系統裡面，我們不得不認定肝臟是消化器官的一部分。

阿勇胃腸道的問題，主要是噁心、嘔吐、食慾不振、消化不良、吐酸水、腹脹、腹痛、腹瀉等，尤其是腹脹，空氣鼓脹在胃腸道，脹得難受，脹得不舒服，更是輾轉反側，徹夜難眠！毫無疑義，這些症狀都跟肝硬化有關，咱診所也作過肝臟超音波檢查，也證實是肝硬化。至於腰椎問題呢？他的主訴是腰背疼痛，特別是第一腰椎和第二腰椎部位，痛到坐立難安，痛到直不起腰來，走路更是痛，痛到掉眼淚！腰背疼痛跟肝硬化有關係嗎？肝硬化會引起腰背疼痛嗎？除了肝臟表面外膜有痛覺神經外，肝臟內部實質部份是沒有痛覺神經分布的，所以，肝硬化不會腹痛，也不會腰背痛！甚至，肝硬化演變成肝癌了，也照樣不會腹痛或腰背痛！除非，肝癌腫塊長到表面來，壓迫到肝臟外膜的痛覺神經，才會引起疼痛，但疼痛部位，大抵是右上腹部疼痛，絕不會是腰背疼痛。從上面敘述，我們可以知道，阿勇胃腸道毛病和腰背疼痛，風馬牛不相干，八竿子打不著一塊，是各自獨立的，不相關聯的兩種毛病。

阿勇的腰背痛，咱診所非等閑之輩，我們自有尿液檢驗、血液檢驗、超音波檢查、胃內視鏡檢查，以及X光檢驗，我們曾幫他照過胸椎和腰椎X光片，包括正面照和側面照，發現主要是第一腰椎和第二腰椎，有陳舊性壓迫性骨折，這跟他的職業有關，後面會提到，在骨折處附近，且長出不少根骨刺，大大小小，不是3、4根，而是6、7根，幾乎每節腰椎都長了骨刺，最長的足有1公分，明顯又猙獰的，大剌剌地向醫師示威，當壓迫性骨折加上脊椎炎增生，壓到脊髓根神經時，是造成腰背疼痛的主因。也就是說，往後6年裡，漫長的歲月中，他反復來看我門診，主要是兩種疾病，肝硬化和陳舊性壓迫性腰椎骨折，肝硬化不可逆了，已窮途末路了，不時發作甚多棘手的併發症，非我能力所能處理的，只能多次轉診醫院，這些狀況，後面會提到，只能症狀治療，頭痛醫頭，腳痛醫腳，欲痊癒，唯有換肝一途。至於壓迫性骨折併脊椎炎呢？可以手術治療嗎？還真有某醫院的骨科醫師，挺有勇氣的，要安排他住院開刀呢！嚇死我了！醫師簡直在刀口上舔血，真的是藝高人膽大！骨科醫師開刀打鋼釘，易如反掌，再簡單不過了，但末期肝硬化病人，堪忍受麻醉和開刀嗎？後來，因阿勇病情變化極大，命懸一線，徘徊鬼門關前，反反復復，呼叫119，不時進出醫院，腰椎手術束之高閣，就不了了之了。此腰椎手術的安排，我後面還會詳談，我是站在反對的立場，有意無意，講幾句話，幫他踩煞車，因太猛撞，也太危險了。

阿勇的媽媽，是一個可憐的女人，從那操勞過度的外表，可以斷定日子過得很辛苦，50、60歲的年紀，卻顯得老態龍鍾，悲傷憔悴，有如70、80歲的老太婆，她看我這個醫師是新面孔，忍不住向我悲訴人生苦。天有不測風雲，人有旦夕禍福，顧不得兒子和3個小孫女在身邊，她邊說，邊哭泣，也邊擦拭眼淚，聽完她的哭訴，我鼻酸哽咽，幾乎要陪著，一掬同情淚！人活在世上，真的是悲喜劇，然而，悲劇千百倍於喜劇，活著簡直是痛苦，幹嘛為了那一口氣，苦撐著，硬撐著，不如一了百了，以省卻更多的悲劇。她說，阿勇自小失祜，剛唸國小，父親就車禍身亡，讓她一個年輕女人家，含辛茹苦，帶著小孩辛苦度日，沒想到，老來更心酸，原想可以含飴弄孫，過好日子了，結果事與願違，不但要打零工賺錢，還要不時丟下工作，照顧3個小蘿蔔頭，以及時刻酗酒的兒子，苦啊！悲啊！我原本懷疑著，一個有3個小孩的大男人，來診所看病，應該是老婆陪著來，怎會是老媽陪著來？莫非老婆怎麼了？老公酗酒，沒工作，沒賺錢，鎮日泡在酒缸裡，成了廢人一個，老婆受不了，離了婚或離家出走，追求自己的幸福，拋棄老公與孩子，跟其他男人跑了？結果不是！聽她哭訴，真的是天下苦人多！人有工作，有三餐吃，有間房子可遮風擋雨，家人全聚在一塊，就是幸福了啦！

阿勇勉強國中畢業後，經遠房親戚介紹，來到一間貨運行，從小捆工開始幹起，搬運超出自己能負荷的貨物，他的腰椎問題，就從日積月累中，逐漸累積下來。阿勇有志氣，不像一般年輕小夥子，他沒有菸酒檳榔等嗜好，他原本是滴酒不沾的，更不會賭博，絕不浪費錢在六合彩、大家樂或大樂透上，一個銅錢打24個結，不亂花半毛錢，每日拼著命，低頭猛幹，認真工作，每個月薪水，原封不動交到媽媽手上，是難得的乖巧孩子。及長，20出頭了，經國中同學介紹，認識了國中同屆的老婆，兩人相知相惜，如膠似漆，水乳交融，經過半年交往，隨即奉兒女之命結婚。婚後，有了家累，阿勇更加勤奮工作，日以繼夜，不眠不休地工作，能多賺一分一毫，也心甘情願，賺著錢，留著錢，到頭來總有用處。因工作過度勞累，體力不支，曾兩次深夜搬運貨物，發生了意外，不小心從3米高的貨車上，重重摔到地上，造成了腰椎骨折，僅休息了幾天，仍然忍著痛，硬撐著幹活，這是阿勇今日腰背痛的主要原因。在我的門診，不時有勞動階層的患者，如板模工、水泥工、油漆工等，因工作勞累，甚至肌肉扭傷，導致腰酸背痛的，要求自費打止痛針，我內心好奇著，休息幾天就是了，幹嘛打止痛針，豈非飲鴆止渴？直到有一天，有患者跟我說：「不打止痛針，明天無法上工，家裡廚房要吊鼎了！」我才驚覺，自己是好命人，竟不知天下苦人多！

婚後5、6年，阿勇考上了大貨車職業駕照，也存了一點錢，加上貸款，以及跟貨運行老闆借了些錢，終於擁有了自己的一輛24噸中型中古貨車，貨車牌照仍寄放在原老闆貨運公司，然後夫妻兩人，開始夫唱婦隨，做起運送貨物的行業來。因阿勇工作認真負責，不偷工，不偷懶，帶動其他捆工和司機，跟著認真工作，為公司賺了些錢，老闆看在眼裡，認同在心裡，好一個有為的年輕人，隨時有栽培他的意思，恨不得提他一把。當阿勇提出他的構想，老闆很高興，自認眼光不錯，沒有看錯人，義無反顧地，馬上隨口答應下來，不僅借錢給他買車，也讓車牌寄掛自己公司，不單如此，還不時幫阿勇介紹生意上門，好到仁至義盡，有如再生父母。不管是有為，還是有志氣，有為或有志氣，都是泛稱，沒有統一標準，也沒有固定模式，更是無法預料，然而，一個人只要投入工作，努力工作，靠著自助，然後天助人助，肯定有作為，肯定有志氣，所以，我常告誡年輕人：「不管後果，不顧成敗，其他都別想，人生嘛，只要盡全力，努力工作就對了！」我這輩子，本著先母的教誨，「努力工作」就是了！自從阿勇志氣消沉，開始每日酗酒，丟棄了工作，荒廢了事業，貨車行老闆很捨不得，不時前往阿勇家規勸，給予支持和鼓勵，但有用嗎？令人傷心難過，否則怎會搞到肝硬化，甚至朝不保夕呢！

古有明訓，寒門出孝子，從有為又有志氣的年輕人，怎會墮落到酗酒，以致肝硬化？阿勇到底怎麼了？阿勇的老媽說，阿勇倆夫妻搞自己的事業，可認真呢，不是加兩倍的認真，而是千百倍的認真，簡直無暝無日，日夜不停地工作。倆人不時南來北往運貨，幾乎每天都要跑一趟行程，甚至兩趟行程，若遇上短程的，有可能跑上三、四趟，不是基隆港、台中港，就是高雄港，甚至遠達花蓮港。夫妻二人，二人同心，其利斷金，同心之言，其嗅如蘭，辛苦是有代價的，收入變豐了，每隔半載、一年，只要隔個一陣子，收入即快速翻倍成長，看到此成果，倆夫妻非常高興，數著花花綠綠的鈔票，整日眉開眼笑，笑逐顏開！夜深人靜時，貨車飛馳高速公路上，一個坐在駕駛座上，另一個坐在副駕駛座上，不時抬頭望向窗外明月，數著天上星星，一顆星星，一顆鑽石；兩顆星星，兩顆鑽石；三顆星星，三顆鑽石...，無數顆星星，無數顆鑽石，你一言，我一句，數到哈哈大笑，數到接不下數字，數到停不下笑來，倆人計畫著美夢，幻想著再過幾年，存夠了錢，即能再買一輛更大噸位的中古貨車，然後，找司機來幫自己賺錢，賺得滿缽滿盆，賺得跟天上星星一樣多！妻子在副駕駛座笑著說：「搬貨太辛苦了，不要買貨車啦！我們買貨櫃車吧！」

然而，天不從人願，人不從心願，不管是黃粱一夢，還是南柯一夢，美夢總難成真，一切都是癡心妄想。某日深夜，倆夫妻在高雄港卸貨時，阿勇在前面，老婆在後面，突然間，因貨物裝載不穩，捆綁不實，整捆整捆貨物往後傾倒，如瀑布般傾洩而下，說時遲，那時快，老婆來不及逃跑，也來不及喊救命，甚至連吭半聲也沒，轟然一陣響，整個人被貨物堆全盤蓋住，不見半絲人影！阿勇衝上前去，看得嚇死了！嚇呆了！嚇傻了！沒有遲疑恐慌的時間，石破天驚般，他拼死拼活狂喊救命：「來人啊！救人啊...！」「來人啊！救人啊...！」他不顧一切，一邊喊救命，一邊撲上前去，瘋狂般，使盡力氣，欲搬開壓在上頭，成捆成堆的貨物！讓人氣餒的，貨物多到搬不完，也重到搬不動！他那淒厲的恐怖聲，響徹雲霄，更響徹整個高雄港卸貨區，人飢己飢，人溺己溺，人非草木，都是有同情心和憐憫心的，何況救人一命，勝造七級浮屠，瞬間，卸貨區竄出很多人來，至少40、50人，有捆工，也有司機，眾人奔跑地聚過來，可能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案例，來不及詢問，不分青紅皂白，跟在阿勇身旁，七手八腳，搶搬傾倒成堆的貨物。還有人，專程開來堆高機，手忙腳亂，又吊又掛地，加入搶救行列。另有人，開來大卡車，打開大燈，照亮現場，方便搶救。

迫不及待地，忙亂中，等所有貨物清空後，看到女人，一動也不動地，倒在血泊中，眾人均搖頭嘆息，因女人不僅斷了氣，沒了呼吸，沒了動靜，更可怕的是，女人頭顱已被壓扁，半顆頭顱塌陷變形，七竅流血，連兩顆眼球都爆了出來，死狀極端恐怖，不忍卒睹！我行醫生涯，就遇過類似的恐怖惨狀，我的三魂七魄，至少跑掉一半以上，我連續收驚半年，也回不了神。某夜，晚間新聞正播放，某個驚慌的阿嬤，抱著3、4歲的幼童，衝進急診室，說孩子被鐵捲門壓到，請醫師救命！請醫師救命！孩子軟趴趴地被放上推車，只見整顆頭顱被壓扁，七孔流血，眼球爆出，天啊！嚇死人了，恐怖死了，人已死了，回天乏術了，阿嬤直喊著：「救人啊！救人啊！」我要怎麼救啊！阿勇女人恐怖的死狀，若是一般人，早嚇得掩嘴嘔吐，飛奔離去，不敢再看第二眼了，因捆工和司機，都是粗線條且年輕的藍領階層，向老天討生活的天公仔，血氣方剛，大著膽子，仍圍著現場議論紛紛。這時，有人爆出一句話：「這是第三次了，有一必有二，有二比有三，無三不成禮，這是抓交替！遺憾啊！這種抓交替何時了？」奇怪！民間傳說，只有吊死的或溺死的，因怨氣重，心不甘，情不願，才會抓交替，這種坍塌壓死人的，也會抓交替嗎？

台灣地區，主要是彰化沿海地區，尤其鹿港、和美、線西、伸港一帶，有「送肉粽」的民間傳統送煞儀式，所謂肉粽指的是上吊自殺，吊死者類似肉粽般，用繩索綁住脖子自殺，因死者怨氣重，會尋人替代自己，以求自己能超渡轉世，以致附近地區，會一而再，再而三地，有人上吊自殺，就像肉粽般，一串串地掛著，想起來就恐怖。送肉粽儀式，乃深夜舉辦法會，將吊死人的繩索和死者隨身物品，代表吊死鬼的魂魄，送至海邊或河川出海口焚燒，意謂押送至水府審判，以達驅邪送煞效果，不要有抓交替的事件再發生，祈求庄頭平安，社區平安。送肉粽儀式，以及整個押送路徑，絕對生人迴避，必得緊閉門窗，不得目視，不得靠近，不得聽聞，千萬好奇不得，免得遭煞，徒生事端。民國107年，台灣有一部驚悚電影「粽邪」，就是取材彰化沿海一帶，「送肉粽」的民俗送煞儀式，很恐怖的電影。最近2、3年內，我參與的Line群組中，尤其是「鳳凰山友」群組，我是17、18年彰化縣鳳凰大地協會山友，每年至少跟隨協會爬山10-15次，幾乎每月爬山1次，就曾接到3個送肉粽訊息，告知地點、日期、時間和路線，警告眾人莫靠近，這就表示社區有3個人吊死了。（112年3月13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