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之將至喜相迎：（一五七）老年癡呆超夢魘

老之將至喜相迎：（一五七）老年癡呆超夢魘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14年4月5日，週六，清明節隔天，4天兒童清明節連假的第3天，對公務員和一般勞工大眾來說，還在放著連假，但對我這個74、75歲老頭子來說，哪來的連假？哪來的閒功夫？想早點去田裡工作，希望有較充裕的時間除草，我鬧鐘轉清晨6點響，也確實在6點起床。春暖花開，加上春雨綿綿，野草遍地生，有的長過1米高，有的比人還高，我腦筋唯一想的，只有田裡除草。其實，不單田裡工作，我這天也要上班，須輪咱診所門診班。下到一樓，天是亮的，但濛濛亮，欲亮不亮，亮得很不乾脆，我打開雙重鐵門，意外發現地上是濕的，可見昨夜下了一場雨，不算小的雨，好理家在，我前晚洗的，掛在鐵窗上的衣物，沒有淋濕，卻也欲乾不乾的，稍有濕潤感。清明節這天，感念祖先，我照例去掃墓，先去舊培元中學後方的彰化市第二公墓祭拜，此地有一座祖墳，葬了曾祖母蔡研、祖父吳詳、祖母高却和繼祖母黃辦，共4位先人；接著去建國科技大學附近的彰化市第一公墓祭拜，此處也有一座祖墳，葬了我阿爸吳茂林、阿母吳張瓊月和大哥吳深楠，共3位親人。掃墓回來後，依據疾管署宣導的，遵守防疫措施，衣物全部換洗，以防範恙蟲病發生。開門當下，看到屋簷下有3包垃圾袋，是這2、3天，從田裡陸續帶回來的，說是垃圾，卻也不是垃圾，都是我除草時，從土裡挖出來的香附子塊莖，它有如九命怪貓，又似不死鳥，生命力強韌，往死裡打，照樣能重生再萌芽，只好收集成袋，丟給垃圾車，送往焚化爐，燒個煙銷灰滅，從此在人間消失。看到垃圾袋，我突發奇想，這天有垃圾車清運嗎？門口擺垃圾有礙觀瞻！我馬上網路搜尋，天大的好消息，雖說4天連假，但臺中市政府環境保護局，為了加強垃圾收運服務，4月4日採定時定點收運，4月5日及6日正常垃圾收運，也就是說，這天早上6點40分，有垃圾車會過來，我不假思索地，二話不說，等不及喝一杯綠茶，即刻刷牙盥洗，換穿工作服，拎著垃圾袋，騎著機車出門，待丟完垃圾後，也直接往田裡工作去，不用回頭再第二次出門。

不單台中市清潔隊員連假有出勤，彰化縣的清潔隊員也如此，可能各縣市清潔隊員也都如此，我不禁欽佩和感恩起他們來，辛苦了，各位清潔隊大哥大姐們！雖說清潔隊員也是公職人員，屬廣義的公務員，但不是銓敘部所管轄的公職人員，他們投保的不是公保，而是勞保，所謂的勞工保險，想投保公保無門可入，勞保比起公保來，其優渥程度，有天壤之別，有等級之差，難望公保之項背。地方政府依勞動基準法僱用清潔隊員，其薪資多比照工友管理要點之規定，由技術工友之工餉第七級150薪點起支，最高可支領至170薪點，約3萬3500元至3萬5770元，另外每月還可領清潔獎金，上限是8000元，總之，薪水就是4萬元上下，或者多一些，餓不死撐不飽地過活著，勉強結婚生子，養家活口，以今日的高房價，想買一棟房，好安身立命，以彰化市區來說，最便宜的30坪公寓，也要8、900萬，近1000萬元，想買嗎？可是容易乎？公所清潔隊是公家單位，工作穩定，職業有保障，人浮於事的年代，想當清潔隊員可是容易的？絕不容易！僧多粥少，不單錄取低，不管男或女，還都得揹起沙袋，如跑百米，衝鋒陷陣，激烈地狂奔跑步，看誰的速度快，才得上榜呢！以台北市來說，台北市就業服務處統計，民國106年清潔隊員錄取率是13.37%，108年錄取率更低，只有12.82%，可憐喔。若想花錢走後門，門都沒，而且肯定死定了！媒體曾報導走後門的案例，最後一大票人，包括機關首長和民意代表，全部法庭收押禁見呢！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自己與清潔隊員相較，不禁想起先人來，感謝祖先的庇蔭，感謝父母的保庇，也要感謝老天爺的疼惜，讓我有幸、僥倖唸了7年醫學院，考了一張醫師證書，若非這張醫師證書，我這個不學無術，學不專精，術不專精的醫師，如何在醫界生存混日子？若非這張醫師證書，我這個只會治療傷風感冒，以及腸炎腹瀉的老醫師，公職退休後，怎還能當上臨床醫師？若非這張醫師證書，我跟清潔隊員差異幾希？還不是孜孜矻矻，勤於投履歷，勤於找工作，尋人脈，找關係，為了一份小工作，為五斗米折腰，勤奮操勞一輩子，養家糊口？若非這張醫師證書，我可能食不果腹，可能窮困潦倒，可能忍饑挨餓，甚至三餐不繼，我還能悠閒地，興趣之所在，採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，把除草苦差事，當成閒暇逸事，也是快樂事來做嗎？感恩啊！我這輩子除了感恩，還是感恩啊！

這天，我在田裡做了哪些工作？不用猜，八九不離十，必然是除草工作，草是主人，草是原住民，草是土地公，它是推不動的，它是趕不走的，也是除不盡的，除草永遠是田裡的工作，不過，最近半個多月來，幾乎每天，我不僅除草，還把田地前方，鄰近產業道路旁的萱草（金針花），往田地後方移植，選個順風順水好地方，祈求它開滿花，縱然沒成花海，至少讓我有收成，我喜歡吃新鮮的金針花，單快炒就非常吮指；也喜歡吃曬乾後的金針花菇，燉排骨湯保證齒頰留香。產業道路旁的萱草，因水線拉得長，澆水不方便，長勢不得好，乾乾枯枯的，且雜草叢生，幾乎要掩蓋萱草了，豈能奢望開花？移植萱草，以及除草，把地整理得乾乾淨淨的，讓行人不好意思丟垃圾，這也是我一廂情願的，自我期許的目的之一。我坐在田裡，有如小孩辦家家酒，好整以暇地除草，雖非晴空萬里，卻也心花怒放，舒適無比，心裡想著，這天是週一，我輪的是夜間門診，我有足夠的時間，可以好好享受獨處和寧靜，更可以好好享受休閒。4月3日和4月4日，連放兩天假，我腦袋似乎羼水了，好像老糊塗了，把4月5日想像成了週一。等工作了近一小時，腦筋回味著，也細想著，才猛然驚醒，嚇出一身冷汗，好可怕喔！嚇死人了！4月4日清明節，這天是週五，隔天，4月5日必然是週六，怎會是週一？怎嚇死我了？我週六是看下午門診，若誤以為是週一的夜間門診，問題可大條了，這天下午門診會開天窗，沒有醫師看診，病患會苦等醫師不到，久候不得，進而抱怨四起，甚至炒翻天，掀桌摔椅的，為人謀而不忠，我哪對得起咱家院長？好理家在，我差點老年癡呆，但沒有老年癡呆，我啟動了腦筋，我恢復了神志，馬上矯正自己的錯覺，即刻回家，沒有誤了門診大事。在我的門診，見過不少老年癡呆患者，有的年紀比我大，有的年紀跟我相仿，有的年紀比我小，卻徹徹底底地老年癡呆了，嚴重者，與環境失去了連結，與家人失去了連結，更是與自己失去了連結，不知如何自處，完全活在虛無縹緲中。這種病人可憐嗎？是可憐，但卻是不知道可憐的可憐，惟真正可憐的人，則是配偶和家人，全陷入泥淖中，尤其是負責照顧的配偶，幾近疲於奔命，甚而心力交瘁！最後呢？丟往養護中心，自生自滅算了。一人死，總比老伴死，或一家人死，好得多。對我來說，這把年紀了，什麼疾病都不怕，也都不擔心，就怕老年癡呆，要死不活的，麻煩了別人，累了老伴。對你來說，你害怕嗎？（114年4月6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