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 七十九、老爸的叮嚀-接受抉擇和腳踏實地

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
七十九、老爸的叮嚀-接受抉擇和腳踏實地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5年6月1日，上午7時50分，電話鹿東醫院某院長，老爸問他：「朋友孩子，今年醫學院畢業，欲選擇精神科，貴院精神科住院醫師何時甄選？多少名額？彰基總院總一甄選，還是個別甄選？」他說，鹿東醫院雖是教學醫院，但無精神科住院醫師訓練名額，僅彰基才有名額，彰基是醫學中心，名額也受管制，衛生福利部每年只給彰基一個名額，105年度名額已於104年12月招考，多人應徵，僅錄取一名，台大醫學院畢業生。

老爸再問：「台中某衛生所主任，家庭醫學科專科醫師，年底即屆齡退休，對精神科有極大興趣，可報考住院醫師甄選嗎？」老爸不直接說自己想參加甄選。他不假思索，直接了當地說：「已退休了，何必那麼辛苦？」老爸瞬間汗顏，不禁羞愧，說的沒錯，好像死要錢。不少衛生所主任，一退休，即忙著找工作，醫院當差或自行開業，老爸不禁嗤之以鼻。如今，換成老爸被人嗤之以鼻。不要臉，老而不死是賊，羞愧難當，真希望地上有洞可鑽。

他接著好心地轉告，他說，衛福部草屯療養院一千多床，需要家醫科主治醫師一名，協助照顧精神病患者，精神病患難免有糖尿病、高血壓等慢性病。很遺憾，老爸不是家醫科醫師，連外科專科醫師證照也逾期。他又說，曾有人以日本歸國學人名義，60餘歲高齡，申請進入草屯療養院，接受住院醫師訓練。

能以日本歸國學人名義，進入公家機構，必有相關背景，還再加上關說。法理上，不說「關說」，要改稱「關心」。所謂「關心」，是強人所難，不合法變合法，沒道理變有道理，要人睜一眼、閉一眼，讓人靜默不語、三緘其口。此類關心，非奇風異俗，普世所見，家常便飯，無奇不有，見怪不怪，不去理會，也無須在意。正常啦！非親非故，無厲害關係，誰會給方便？

落土時，八字命，人各有命，哪須羨慕、嫉妒，怨天尤人或憤世嫉俗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？塞翁得馬焉知非禍？人生有得必有失，有失也必有得。抉擇失，不一定失；抉擇得，不一定得。有人說：「生命在抉擇中飛逝。」確是如此，一次再一次的抉擇，不斷的抉擇，當下了抉擇，不管是對的抉擇，錯的抉擇，總要坦然接受，快樂迎接，積極面對，再也無法走回頭路了。升學、出國、買房、就業和婚配等，哪樣不如此？

民國66年，老爸醫學院畢業，第一志願婦產科，第二志願外科，第三志願精神科。民國68年，退伍返鄉，差點進入省立台中醫院婦產科，相關資料都已繳交醫院人事單位，包括體檢資料等，只因需支援衛生所，只因彰基外科正招考。最後，進入彰基外科。這是一種抉擇。

民國86年，離開臨床，投入公共衛生，這是另一種抉擇。入公衛，至今近20年，接觸不少精神病患者、愛滋病患者和毒癮個案，尤其美沙冬、丁基原啡因替代療法等問題，千鈞萬鼎，重勾起老爸內心那股，對精神科醫學的渴望，不！是加倍的渴望。然而，人老了，一切都是過去式，過眼雲煙，空留遺憾，我回不去精神醫學科了。時代不同了，醫師選擇科別也受限了。

老爸豈能自私？將屆齡退休，長江後浪推前浪，應該退出人生舞台，留給年輕人去揮灑，不是嗎？彰基醫療體系，包括總院、二基醫院、鹿基醫院、鹿東醫院、員基醫院、兒童醫院、員生醫院、南基醫院、雲基醫院和佑民醫院，每年精神科，僅能只有一名住院醫師名額，多難得啊！人才難覓啊！難怪，鴉片類物質成癮替代治療機構，難以成立，因缺精神科醫師。

縱然，老爸經過四年住院醫師訓練後，順利考取精神專科醫師證照，又如何？已是70歲的老人，垂垂老矣，髮蒼齒搖，眼花又重聽，自己都懷疑，能活到那個年紀，或活到哪個年紀？台南路竹的龍發堂，老爸無緣付出了。四年漫長嗎？年輕時代，完全沒感覺；但對老年人來說，豈止漫長，簡直難預料四年後，自己是否還在？

另外，老爸豈不該自滿？17年臨床，老爸努力走來；20年公衛，老爸積極拼去，每天戰戰兢兢，每日履薄冰臨深淵，雖然幹練不足，能力有限，仍然盡力把工作做好，完成個人職掌，不愧對自己良心。總之，沒犯錯，平安順利度過，沒功勞，也有苦勞。雖是如此，風光仍難免，驕傲在心中，自負在胸懷，老爸滿足了，這輩子該滿足了，活夠本了，對得起父母，對得起吳家列祖列宗了。

老了，就該認老，該接受事實；不認老，自認老而彌堅，是自欺欺人，該被罵「老而不死是賊」。105年6月1日下午，老爸奉派出席「彰化縣校園健康促進和美區、員林區第二場次座談會」，連趕兩場，和美區在和美和東國小，員林區在秀水明正國小，場地均在學校三樓、四樓視聽教室。

爬樓梯時，同行其他科室年輕小夥子，包括藥政科、醫政科，二、三十郎當歲，三步併兩步，健步如飛，瞬間飛奔上樓。老爸可是力不從心，噓著氣，喘著氣，步履維艱，步伐蹣跚，一步慢過一步，逐步往上爬。老爸能不老嗎？彰化阿嬤70歲時，伯母在一樓樓梯間，搭建了孝親房，阿嬤從二樓搬到一樓來，因晚上睡覺，爬上二樓，對阿嬤已是大負擔了。

總結，老爸這篇文章，兩點叮嚀，乃是針對著你，預備從事「醫療器材販賣」，給予你必要的鼓舞和小建言。第一點叮嚀，接受自己的抉擇，要認命。不去後悔，不用哀怨，面對自己的抉擇，如老爸般，雖然很多是後悔的、哀怨的、錯誤的抉擇，仍然勇敢地，頭也不回地，走下去，讓結尾是句點，而非刪節點。

第二點叮嚀，追求成功順利與否，要認命。費盡心思，不折手段，旁門左道，縱然短期成功了，但路是走不遠的，這是至理名言，也是老爸的親身體驗。老爸支持你，更祝福你，走得正，路就走得遠；不追求一時的成功，而是擲地鏗鏘有聲，千秋萬世的成功。（105年6月1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