簡易流行病學與生物統計學 一二二、中國草藥腎病變

簡易流行病學與生物統計學

一二二、中國草藥腎病變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在「民眾診療服務處」實習時，一位40餘歲鄉下婦人罹患尿毒症（uremia）經年，尋遍名醫，嘗遍偏方，不但無效，反而加劇，終病入膏盲，被家屬轉送來住院。台灣人急病亂投醫，對中草藥有堅強的信心，行醫20年，這類案例俯拾皆是，尤其在慢性肝炎、慢性腎病、惡性腫瘤屢試不爽。被江湖郎中詐財，輕者延誤病情，重者病情惡化。

多數人誤信中草藥沒有副作用，連市井道聽塗說也信以為真。二十年前，據說某青草藥可以降火氣、保肝養神，我哥哥自行在野外拔了些回來，由母親代為煎煮，服下後，發生激烈嘔吐、下痢，不得不緊急送醫。常見馬路邊豎立看板，或吊著小招牌，特別在炎熱夏季，「祖傳秘方青草茶－專治肝病」很常見。我不信能治肝病，反擔心害人肝硬化。

台中市忠明南路與南陽街交叉處，接近地下道入口，剛好台中市地標，54層樓高，矗立馬路兩邊的大安國際大樓前面，有一中年婦女，村婦裝扮，戴斗笠圍頭巾，站立人行道，身邊有小型櫥櫃加裝四個輪子的推車，車上有大型冰桶，類似防疫課輸送疫苗專用冰桶。村婦打開冰桶，往裡頭加冰塊，裡面有幾瓶大號寶特瓶。車上懸掛紙板招牌，寫著「養肝茶」。耶穌基督後期聖徒教會（摩門教）台中支聯會第五支會，包括烏日、太平、霧峰、大里教區，就位於大安國際大樓B棟6樓（忠明南路758號）。

中國草藥腎病變（Chinese herb nephropathy）在國際惡名昭彰，西元1993年，比利時醫師Vanherweghem教授在英國著名醫學期刊「Lancet」發表論文，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有九名婦女服用含「防己」、「厚朴」的草藥方，導致腎衰竭，引發尿毒症。一種新藥的研發，從研發到人體試驗（clinical trial，又稱臨床試驗）少者數年，從人體試驗到上市亦需數年，而人體試驗包括四個階段phase 1、phase 2、phase 3、phase 4，層層關卡，能順利上市者百不到一，還難保沒有漏網之魚，上市後才發現嚴重副作用。

如民國60年代，用於妊娠嘔吐（morning sickness）的鎮靜劑salidomido，引發先天性肢體畸形（海豹肢畸胎phocomelus or phocomelia，希臘文phoke，英文seal，中文海豹；希臘文melos，英文limb，中文四肢）的轟動案件。我高中時，彰化市鬧區「觀音亭」某店家，老闆面貌清秀的女兒，十歲左右，在店內遮遮掩掩，應是salidomido的受害者，左手掌從左肩長出來，沒有前臂（forearm or antebrachium）、上臂（arm）。女孩現在應40歲中年人了，有先生，有兒有女嗎？日子幸福嗎？廠商金錢補償能買到幸福嗎？

民國86年7月間，治療香港腳（學名足癬tinea pedis，俗名Hongkong foot）的抗黴菌製劑「療黴舒」，引發肝毒性（hepatotoxicity）案例，是電視與平面媒體的頭條新聞。在彰化市大竹區衛生所，我有一個長期拿高血壓藥的中年患者，拿了兩次「療黴舒」治療灰指甲，第三次來，我加驗肝機能GPT，第四次來，雖然肝機能（liver function test，LFT）正常，GOT只有35，我仍找理由辭退他。灰指甲不痛不癢，幹嘛管它？

這位鄉下婦人臉色藜黑，食慾不振（poor appetite），噁心（nausea）、嘔吐（vomiting），意識障礙（consciousness disturbance），呼吸急促（dyspnea）。生化檢查腎機能（renal function test，RFT）差，尿毒高，血尿素氮（blood urea nitrogen，BUN）大於15mg%，血肌酸酐（blood creatinine）大於120mg%，命在旦夕，隨時有危險。

民國65-66年間，血液透析（hemodialysis）或腹膜透析（peritoneal dialysis）是很新的醫療技術，尚未普及，只有台大等少數醫院有此設備，加上當年勞保不給付，沒有全民健保，一般民眾負擔不起巨額醫療費用。婦人讀成大夜間部二年級的女兒，主治醫師查房時，請醫師高抬貴手，拯救媽媽性命。醫師拉著女兒到病房外，直接告訴她，「媽媽不行了，可以送回去準備後事。」 我幾乎脫口說出「可以轉台大或榮總啊！」但強忍下來。

主治醫師不轉介，可能患者病情嚴重，只是拖延時日，或者怕家屬因醫藥費而傾家蕩產。4-5天後，婦人一陣急促呼吸（tachypnea or shortness of breathing），然後永不再呼吸。目前，腎衰竭患者若有規律性洗腎，維持一、二十年壽命沒問題。洗腎全民健保有給付，血液透析一次健保給付4100元，一星期洗三次，一年需花掉63萬9600元（4100元 ×52 ×3 ＝ 639600元），加上其它醫療支出，一年70萬元是應有的估計。

依據中央健保局的統計，民國89年重大傷病醫療費用支出近600億元，佔健保醫療費用3000億元的20%，也就是國人每繳一百元保費，就有二十元用來照顧重大傷病病患，其中洗腎病患的費用高居第一，癌症次之，精神疾病再次之。台灣地區一年約有2萬5000人接受洗腎，一年總共花掉175億元（70萬元 ×25000 ＝ 175億元）。故有人急呼「莫讓洗腎拖垮健保」。

生命無價，多活一天，多一份親情濡慕，豈是金錢能衡量？幾年前，健保藥價「黑洞」據估計一年超過400億元，數年來，學者專家幫忙補網止漏，雖進步甚多，每年仍有上百億元藥品價差，落入私人荷包。看緊口袋，哪怕健保付不起洗腎費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