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
九十、美國探親十二日行：你要懂得時差症候群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何為時差？何為時差症候群？有何症狀？你曾遇過嗎？可以治療或預防嗎？
面對太陽，地球除了公轉，公轉一圈須365天多些，也會自轉，自轉一圈24小時不到，由西向東轉，從北極上空看，依逆時鐘方向自轉，若從南極上空看，則是順時鐘方向自轉。因此，地球的東邊可能日正當中，西邊卻明月高懸。但經過12小時後，原本日正當中的，變成了明月高懸，而明月高懸的，則變成日正當中。時間隨時在變動，周而復始。
地球是圓的，應該以何處為基準點，來訂定全球統一的時間呢？中國的北京、美國的華盛頓、英國的倫敦？還是法國的巴黎、德國的柏林或日本的東京？最後，各國決議，以英國倫敦的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為基準點，劃一條南極、北極垂直線，定為經線0度，也就是地球經緯度的經線，然後，把地球分為24個時區，每個時區一小時。此經線稱為格林威治子午線，或本初子午線，簡稱子午線。因各國行政區域考量，時區線條不是很整齊的，而是歪七紐八的。
日期也是以格林威治天文台為基準點嗎？不再是！而以國際換日線為準。國際換日線位於180度的經線上，因時區一樣，由於考慮各國行政區域的統一，換日線不是一條整齊的垂直線，會彎彎曲曲，繞過一些島嶼和海峽，從北往南，換日線會經過白令海峽、阿留申群島、薩摩亞、斐濟、東加等島嶼，而到達紐西蘭的東邊。
由西向東，穿越此換日線，日期須減一天；由東向西，穿越此換日線，日期須加一天。例如，108年1月30日，我搭飛機，從台灣桃園飛往美國舊金山，由西往東飛，跨過此換日線，日期減一天，變成108年1月29日。108年2月9日，我反方向，從美國舊金山飛回台灣桃園，由東往西飛，跨過此線時，日期增一天，換成108年2月10日。
假設地球暫時停止自轉，假設格林威治子午線，此刻是108年1月1日，正午12時，如果你往東方走，經過東歐、西亞、中亞、南亞、東亞，包括台灣等，以至國際換日線，此時是108年1月1日和107年12月31日的交界點，午夜12時。如果你往西方走，經過非洲、大西洋、美洲、阿拉斯加，包括夏威夷群島等，以至國際換日線，此時，也是108年1月1日和107年12月31日的交界點，午夜12時。惟往東方走的，算108年1月1日的上午時刻；往西方走的，算107年12月31日的下午時刻。
我比較好奇的，英國是否被格林威治子午線切成兩半，東邊的國度多算一日，西邊的國度少算一日？這是不可能的！一個統一的國家，不可能東邊國度是108年1月1日，西邊國度卻是107年12月31日。英國如何避免的？其他西班牙、非洲等類似國家又如何避免？似乎查無相關的資料，大抵避而不談。
時區的關係，當跨越時區，由於人體生理時鐘的改變，讓人身體不適，產生了所謂「時差（jetlag或jet
lag）」，即所謂的「時差症候群」。據說，跨越一個時區，就可能引發人體不適，而須要一天來調適，若是如此，跨越兩個時區、三個時區…，豈非要兩天、三天…來調適？據說，跨越三個時區以上，80%的人會罹患時差症候群，且年齡越大，調整時差的能力越差。
時差症候群有哪些症狀？常見的症狀包括：失眠、日間倦怠、頭痛、焦躁、注意力不集中、精神不濟、食慾不振、胃腸不適等。時差症候群應看哪一科醫師？家庭醫學科、旅遊醫學科、精神科等都可，因症狀主要是睡眠障礙，會找醫師的，大抵找上精神科的睡眠特別門診。因時差而就醫的，應該不多，除非本來就是睡眠障礙者，或常到醫院拿安眠鎮靜藥的患者。
據說，較容易發生時差症候群的危險因素，包括年齡大於35歲、過度飲酒者、睡眠不足者、焦慮性格者，除了第一項年齡因素外，其餘三項，大抵屬於性格問題，很在意，很關心，很注重，很焦慮自己的睡眠品質問題，這是我難以想像的，怎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人？至於年齡，應該有關係，但為何切在35歲，為何不切在60歲或65歲以上老年人口？也是很莫名其妙的事。
從108年1月30日，晚上11時30分，搭機離台，以至108年2月10日，晚上6時30分，返抵國門，包括飛行時間和停留美國時間，前後共12天，豈只三個時區，我共跨越八個時區以上，也跨越了國際換日線，加上我是近七旬的老頭，我是不是百分百會有時差症候群？好像是這樣，為何說「好像是」？後面再詳述。
民國89年，我從衛生所調往衛生局，上任不到四個月，竟然有幸隨著衛生局長官，被指派前往英國，進行十天的公共衛生考察。一行七、八人，花公帑，用衛生所門診醫療基金的錢，每人台幣十萬有找，我何德何能？內心甚為糾結和虧欠。此行，前後兩天是搭機，有兩天是真正的考察，拜訪英國的中央衛生部、地方衛生局和鄉鎮衛生所，至於後六天，則是純旅遊。
記得當年，桃園機場轉飛香港後，就直飛英國倫敦，搭乘時間十餘小時，跨越了好幾個時區，在英國期間和回台期間，我有罹患時差症候群嗎？當時，我49歲，50歲不到，我沒有感覺有，應該是沒有。唯一的情況是，剛到英國，晚上七時，下飛機後，沒有半刻停留，沒去旅館或餐廳稍事休息，即刻馬不停蹄地，匆匆忙忙地，台灣領隊和英國導遊帶隊，搭中巴遊覽車，直接開往劇院，去看「貓」。
「貓」是一部音樂劇，是歷史上最成功的音樂劇之一，普受好評，歷久不衰，公演場次不斷翻新，可能僅次於「歌聲魅影」。1981年5月11日，在倫敦西區的新倫敦劇院首次公演；1982年，開始在美國紐約百老匯的冬園公園劇院公演。直到2002年5月11日，我們去倫敦看「貓」劇後一年半，滿21歲生日時，在倫敦落幕，結束演出，總計在紐約演出7485場，在倫敦演出8949場。
此行中，有人反應，反對趕場看「貓」劇，太累了，會整場打瞌睡，是否改時間。但在領隊遊說下，「今晚沒看，行程排不出來，就沒機會看了，機會不再，會後悔一輩子。」最後，全體進劇院。結果，我累到不行，在昏暗燈光下，在舒適的沙發椅上，我眼睛猛闔眼，幾乎睜不開，想到花了60英鎊，合台幣2600元以上，我豈能虛耗這個錢？因團體行動，不得不然，總不能自己一個人，在劇院外吹西北風，也不能待在中巴，中巴停在遠處的停車場。
想到錢，「錢不是萬能，但沒錢萬萬不能」，錢豈是好賺的？我奮力提振精神，用此生最大的蠻荒之力，努力睜大眼睛，務必要把整齣歌劇看完，我甚至蹲在椅子上，甚至站著提神，終究敵不過睡魔，精神不濟到累垮了，我估計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時間，我不是打瞌睡，就是神遊太虛。事後聽說，不僅是我，大家都在劇院內打瞌睡或睡覺，只差別在嚴重或不嚴重。二十餘個男女演員，穿著五顏六色的貓服裝，臉部打扮成貓模樣，表演貓的表情和動作，跑來跑去的，跳來跳去的，躲躲藏藏的，有何值得大驚小怪的？沒有半絲音樂細胞的我，覺得浪費錢了，不值得啦。
英國考察行，雖已近知天命之年，卻是我此生第二次出遠門，第一次還是前一年，民國88年，參加我研究所碩士班的畢業旅行，我唯一參加的畢業旅行，國小、初中、高中，以至大學，因經濟考量，不想給父母增添壓力，我都是缺席，泰國普吉島的五天旅遊。48歲，還年輕，除公家單位上班外，每天清晨在田裡勞動，尚身強力狀的，也因難得出國，遊山玩水，大吃大喝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，不管是泰國或英國，我都沒有時差症候群，回國後，照樣上班，田裡除草去，一樣生龍活虎，沒有日夜顛倒等不適症狀。
然而，這次美國探親行，情況完全不同，似乎累垮了，總覺得整天渾身不對勁，體力不支，精神不濟，每到晚上七、八點，坐上沙發，易打瞌睡，想睡覺，蜷縮在沙發裡，窩著不動，很莫名奇妙，難道是時差症候群嗎？我不認同，內心揣測著，是否氣候關係呢？此刻是加州的雨季，夏季乾旱，冬季雨多，夜晚和清晨下雨，雖白天大抵放晴，仍是陰霾天，陰陰濕濕的，讓人提不起精神來。
我沒體力陪孫子玩，直想上床睡覺去，只好不等兒子了，自行先吃過晚飯，草草上床，早早入睡了。兒子實驗室工作忙碌，晚上回家都近十點，披星戴月的，九點以前回家是難得的，一天出門在外，超過12小時，有如古人說的，「出門是丟掉，進門是撿到」。兒子節儉，加州居大不易，不節儉也不行，每天都熬到回家後，才吃晚飯，肚子會餓壞嗎？這種日子壓力大又困苦，讓當父母的不捨。
當我睡到半夜兩、三點，不用鬧鐘，不用人叫，自然而然地，人就醒來了，精神也來了，此時，兒子剛好進房間入寢了。我兩睡客房，二房小公寓，主臥房外的第二間房，不再有其他房間，床是木製的上下舖，我睡下舖，兒子睡上舖。兒子習慣晚上十點吃過飯後，洗個澡，就在客廳的餐桌上，夜深人靜地，一個人面對電腦，聚精會神地，開始鍵打研究計畫案，工作到半夜兩、三點，才回房睡覺。會日夜操勞嗎？讓當父母的操心。
兒子上床，我則下床，兩人沒串通，心知肚明，似乎很有默契。我躡手躡腳來到客廳，坐上兒子剛坐過的餐桌位子上，僅十分鐘不到，木頭椅子已變冰冷，我打開電燈，往下調昏暗，以免干擾兒子和其他家人。客房內有兒子，主臥房內還有內人、媳婦，以及兩個小孫子，此時，屋內是溫馨的，我不禁感謝上蒼，給了兒子溫暖的家，此刻，也感謝老天，非常慶幸地，難得兩老陪在兒媳等人身邊，全家大團圓。
兒子用電腦，電腦還放在餐桌上充電，我不用電腦，將電腦移了些位置，開始用手機的Line軟體，敲打文章，寫探親行日記，也寫心情札記。三更半夜，萬籟俱寂，全無雜念，文思泉湧，我每小時可敲打千字。我馬不停蹄，持續寫了四、五千字，來到清晨七點上下，此時東方魚肚白，天色逐漸亮起來，因陰霾天，加上庭園花木扶疏，巨木高聳參天，陽光不會灑進客廳來，在昏昏暗暗中，我再次躡手躡腳，重回客房，小心翼翼地，躺回床上，再次蒙頭，睡個回籠覺。此刻，兒子半側身，蜷曲著身子，裹著棉被，熟睡著，那臉龐，讓我回憶起小時候的他。當父親的，諸多不捨，不禁默默祈禱著，願他此生平安幸福。
如此的生活型態，過了六、七個晚上，周而復始，除了親情，我也寫了近5萬言的日記和札記，就留給兒孫們做紀念了，我要讓他們知道，兒孫們心中有我，我心中更有兒孫們。這十天，除了白天體力和精神不濟，加上早睡早起外，大抵沒有其他症狀，我食慾挺好的，若非吃太飽，易犯心悸，不得不有節制外，我可吃下整條牛，內人煮的牛排骨很好吃，此外，大便順暢，沒有噁心、嘔吐等胃腸不適，也沒有頭痛、頭暈、目眩等毛病，這會是時差症候群嗎？我不大相信，應該不是吧？我去英國、泰國不也都沒事？直到回國後，我才確認自己罹患了嚴重時差症候群。真的，歲月不饒人，鬢毛催是現實，20年的時光差距，騙不了人。
在美國期間，縱然有時差症候群，情況還算良好，沒造成多大困擾，沒有工作可影響，沒有安危可掛慮，不用服藥，不須治療，但回國後，困擾可大了，大到我心中恐慌，害怕開錯藥、打錯針，害怕發生醫療糾紛，害怕被病人投訴，也害怕開車發生車禍，害人又害己，怎會如此嚴重？言過其實吧？哪有這麼誇張的？不僅如此，這種體力不支、精神不濟的情形，還持續了一個禮拜以上，然後逐漸退去，重回原先的生活步調。
週日，晚上七點，我搭機回到桃園機場，花了一小時多，領到行李後，轉搭機場捷運，直奔桃園高鐵站，再搭高鐵回台中，到家時，已是晚上近10點，我早早就寢。隔天，週一，我須上班，看夜間門診，情況尚好，沒有特殊感覺。再隔天，週二，看下午門診，也要看夜間門診，當下，可以明顯感覺體力不支和精神不濟，看病人會看到恍神，講話會口吃，支支吾吾地，答非所問。晚上九點下班，開車回家的路上，哈欠連連，快守不住底線了，趕快打開左右車窗，讓冷風吹進來，給自己提神，然後勉強把車開回家。
最最嚴重的是週三和週四。週三僅看下午診，我竟然看診看到打瞌睡，低著頭，頭比病人胸部還低，手拿聽筒聽診，人卻已失去知覺，應有十幾秒吧，當聽到病人大聲問話，我猛然驚醒過來，恢復了意識，即刻哼哼哈哈亂答腔，閃躲尷尬。下午五點半下班，開車回家路上，此時，夕陽西下，華燈初上，夜幕逐漸低垂，隨著暮色黯淡，我眼皮更加沉重，哈著欠，極力硬撐著眼皮，但眼皮有如千鈞重，痛苦不堪，雖開窗，吹冷風，依然難以撐住眼皮，有兩、三次，竟然恍神，閉著眼睛開車。「嚇死人了！」我嚇得放慢車速，用20-30公里的時速龜行，免得撞上前車，賠都賠不完。我很可惡，竟然不靠邊停車，心裡直想著，再幾分鐘就可到家了。
最他媽的嚴重是週四，我看下午診，也看夜間診，也是累趴了，邊看診，邊恍神，與病人對話，不知所云，電腦看診直打錯字，很怕開錯單子和藥方呢。下午診和夜間診中間，有一小時吃便當和休息的時間，飯後，我一躺上床，即刻秒殺，馬上昏睡過去，若非手機有設定鬧鐘，我肯定醒不來。看夜間診時，更是累垮了，有兩、三次，在診間，在看診的空檔，這位病人出去了，下位病人尚未進來，我竟然一動也不動，坐著睡著了，害得跟診護士直問：「吳醫師，您怎麼了？好像很累？」
等晚上九點，開車回家的路上，才是驚險萬分，簡直是死裡逃生。當車子過大度橋，來到烏日成功嶺的中山路，我再也敵不過睡魔，竟然半閉半睜著眼睛開車，險象環生是必然。我很氣自己，應該停車在路邊休息才對，但做不到，心裡只想著趕快回家，回家睡大覺。當車子接近中山路上的集泉橋，我車速慢到只剩20-30公里時速，開起來歪七扭八，直往中央分隔島偏。我迷迷糊糊中，感覺有幾輛車子，躲閃著，遠遠避著我超車。逐漸地，我失去了意識，快速地接近夢鄉了。
慶幸生命中有貴人，我已睡著了，突然汽車喇叭聲大作，我驚醒過來，發現車子直往分隔島撞，我嚇得緊踩煞車，「嘎！嘎！」此時，車頭防撞桿離分隔島不到30公分。原來，後面有一輛汽車，發現我慢速又蛇行，情況有異，當看到我往分隔島撞時，急用喇叭聲向我警示！感恩喔！他是我的貴人。我猜，對方可能認為我酒駕或毒駕吧？對不起，我不喝酒，也不吸毒，至於安眠藥、鎮靜劑，更不用說了。
接著，週五和週六，同樣都是看下午診，此時，體力不支和精神不濟症狀，逐漸好轉，不再有嚴重看診打瞌睡、開車打瞌睡的情形了，但仍沒完全恢復，平時，下班回家，我會看電視，看到晚上十一、十二點，才上樓睡覺，但此段時間，僅晚上八點，我邊看電視，邊被電視看，只好早早上床睡了。這種情形，直到第十天以後，才完全恢復正常。
這次美國探親行，關於時差症候群，我得到三個結論。第一個結論，時差症候群真的有，不是醫學在唬弄人；生理時鐘也真的有，不是精神科醫師在自吹自擂。第二個結論，年齡豈是危險因素，它更是必要因素，也是重要因素，我真的相信了，年齡不會騙人，真的假不了，假的真不了，所謂「青春永駐」是騙人的。第三個結論，回國的時差症候群，比出國的時差症候群還要嚴重，相差非以倍數計，而且，不是第一天或第二天最嚴重，而是第三天和第四天最恐怖，另外，症狀會持續好幾天，直到第十天，才可能完全恢復正常。
你應該比我更常出國，更常出遠門，你的時差症候群是否也這樣？或許，你會問我，「時差症候群要服藥嗎？要治療嗎？可以預防嗎？」我的回答是，「藥是給病人吃的，醫師不會開藥給自己吃。」那麼，須服藥嗎？須要治療嗎？須要動心思預防嗎？我給簡單四個字，「順其自然」啦。（108年3月2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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