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
結語:寫作為悼念兄長
從民國104年11月7日下筆至今,悠忽六月餘。下筆因緣,文思泉湧,下筆為快?不是!歌功頌德,自我標榜?非也!局勢動盪,高談闊論?差矣!懷才不遇,憤世嫉俗?遠矣!因緣單純,動機簡單,唯有苦楚,僅是悲傷逾恆,墜入時光洪流,無法不悼念兄長,我那親愛的同胞手足。
兄長告別式,就在隔天,104年11月8日。我徹夜難眠,輾轉反側,我哀嘆,我唏噓,但更多的是不忍和不捨。我無法相信,無法接受,雖已70歲,仍生龍活虎,壯得像條牛的人,也不過三個月,拉不住人,喚不醒人,瞬間走得無影無縱,天人永隔!
104年7月23日,彰基肝膽腸胃科主任,打電話到辦公室,告訴我噩耗,超音波掃描,顯示兄長罹癌後,我陷入萬丈深淵,老天不公,老天無眼,怎會如此!怎可如此!他是我親大哥,他應該還有10年、20年歲月啊!
20餘年來,兄長在三民市場,自家攤位上,製作魚漿,販賣魚漿。雖然,近來,嘴巴講著,「老了!要退休了!要放給年輕人!」所謂年輕人,就是兄長的二女兒吳幸宜,和獨子么兒吳至超。但僅是嘴巴,每天仍清晨4-5時起床,數十年如一日,一年365天,若7-11,幾乎全年無休,不再為三餐,而是為活著的日子打拼。
3年前,因左膝退化性關節炎(Degenerative
arthritis of left knee joint),關節軟骨(Cartilage of joint)和半月板軟骨(Semilunar cartilage)嚴重磨損,引發關節炎,舉步維艱,關節彎曲就痛,走路更痛。經我轉介彰基,接受膝蓋人工關節置換術(Total knee replacement)後,雖疼痛驟減,行動仍受侷限,特別是蹲馬桶,根本不可能。左膝只能彎到90度,卡住了,無法正常下彎,這是正常情形。以致兄長,三不五時,喊著要退休,也慢慢將工作丟給年輕人。
兄長不胖,壯碩結實,165公分,75公斤上下,非過胖引發地的高承載,雙膝怎會罹患退化性關節炎?因開刀後的傷口護理和復健,痛得需打嗎非(Morphine)止痛劑,他怕到不敢嘗試,另外一邊的人工關節置換術。兄長認為,可能是早年猛踩三輪車有關。他國小畢業,到大阿姨家將當學徒,大姨丈在民權市場賣魚漿發跡。他說,三輪車載冷凍魚肉,堆滿載,重數百公斤,有時,重到使盡吃奶力量,也踩不動。他認為,膝關節過度使力,造成磨損所致。
膝蓋術後三個月,勞碌命的人,靜不下來,閒不住,他仍會在攤位上,動手動腳,拄著拐杖,站著切魚肉,站著攪魚肉,稱重和打包等,上下幫忙著,大小協助著。又過了一個月,疼痛沒了,腳步更穩了,沒事幹反辛苦,他開始騎機車送貨了。有某客戶在花壇,開小吃店,有點距離,他仍騎機車前往,按時送貨,讓人擔心安危。
提到花壇,我不禁想起吳頭,我曾祖父在唐山排行第三的弟弟。光緒19年(1893年)底,我曾祖父帶著吳頭,千里迢迢,遠渡黑水溝,投奔台灣來,元宵節過後兩天,才進家門。光緒20年(1894年),甲午戰爭,清廷大敗。光緒21年(1895年),簽訂馬關條約,割讓台灣。光緒21年(1895年),日軍登陸,欲佔領台灣,吳頭參加八卦山的乙未抗日戰爭,沒戰死沙場,沒頭斷撒熱血,卻驚嚇過度,失魂落魄,流落花壇街頭。人事地物,冥冥之中,生命都是糾結在一起。
彰基門診,就醫前數日,兄長仍不時進出冷凍庫,零下20度的冷凍庫,搬出魚肉包,運回市場,進行魚漿製作。整包魚肉,不是十公斤、二十公斤,而是四十公斤。我每天田裡打滾,非手無縛雞之力,對我來說,十公斤沒問題,二十公斤有問題,姿勢不良,會閃到腰,至於四十公斤,我搬不動了。
如此生猛幹活的人,怎會瞬間倒下,兵敗如山倒?我苦啊!我痛啊!我怎捨得?已70歲的人,癌症不是該遠離了嗎?要來不是早就該來了嗎?怎會這樣?胰臟癌,併發多發性肝臟轉移,他媽的!我跟你不共戴天!有種的話,你來找我,我嚴整以待,看你死,還是我活!
我兄長,吳深楠,生於民國35年10月25日,歿於104年10月27日,享年69歲又兩天。104年11月8日,上午8時家祭,9時30分公祭。接著,出殯前封釘,由他弟弟執行,當下,我哭斷腸,我淚崩了!三個月來的苦楚,霎然爆發,如萬馬奔騰,如火山爆發,如行星撞地球,一切都毀了,都滅了,所有變虛無,...。我掩面痛哭。時間停了,死了,沒了。
因不捨,我寫了數篇文章,為兄長感傷。7月25日「兄長罹患肝癌」、8月27日「求助中醫大國手」、9月4日「阿伯日薄西山」、9月16日「願兄長一路好走」、9月17日「將準備阿伯後事」、10月29日「願兄長一路順遂」。一字一滴淚,一句一串淚,不是滴在紙上,也不是滴在鍵盤上,而是滴在握在手掌心的手機螢幕上。
成千成萬滴淚水,模糊了視線,也攪亂了螢幕,堆壘無窮盡的不捨,也堆砌山高海深的思念。然而,千萬滴淚水,熱淚盈眶,也換不回幾許不捨和思念。那延綿不絕,那千山萬水,理了更亂的哀愁,砍不除,割不斷,我困在裡頭,無法自拔...。
我走不出,如作繭自縛的蛹,困在那思緒中。既然如此,一不做,二不休,我以兄長去世為契機,開始大動作,寫起吳家祖先傳記。寫家族傳記,寫個人傳記,是我多年來的願望。近二十年,不停歇的,鉅細靡遺地寫日記,無非收集資料,讓自己人生不留白。俗語說:「人生不要船過水無痕。」人活著,不就是繼往開來嗎?
從我曾祖父吳勇,13歲的小孩,於同治13年(1874年),遠渡黑水溝談起,他如何落戶、婚配、生養子女,以至目前的第六、七代後人,都是要涵蓋的主題。其間人物,包括吳高、吳招治、吳勇、吳頭、吳永泉、黃不、黃市、黃集、黃場、潘松、黃土、吳春、李山、林木桶、林英傑、吳桂香、蔡進財、吳祥、邱桂妹、吳棗、林昌生、杜仲南、吳桃、謝慶財、吳鳳、鄭知高、吳凰、黃俊郎、杜小雨、杜錫圭、吳火生、鄭榮欽、吳阿好、吳茂林、吳張瓊月、吳鏘地、吳張彩鑾、鄭森...等人物,綿延不絕,依序到來。
沒想到,用悲淒的心,顫抖的手,開始下筆後,悲更悲,淒更淒,一字ㄧ滴淚,寫了50萬字,我已經淚流50萬滴。我哭紅了雙眼,也哭碎了心!不單為兄長,也為自己父母和歷代祖宗們。吳家祖先們,後世子孫吳聰賢,含淚敬叩了。
紅樓夢(原名石頭記),中國四大奇書之一,著名歷史章回小說,文筆洗鍊,人物描述細膩,鉅細靡遺,文學、思想、藝術價值均極高,讓人嘆為觀止。作者曹雪芹,共120回,但今人研究結果,前80回是曹雪芹所著,後40回筆法明顯偏離,肯定非曹雪芹所寫。那麼後40回怎來?雖然高鶚和程偉元兩人,宣稱尋獲遺失的後40回,但無人相信。此後40回來源,有三種可能,一者,認為高鶚所寫。二者,高鶚和程偉元兩人合寫。三者,無名氏所寫,高鶚和程偉元兩人整理。
我不自量力,不知廉恥,痴人說夢話,貽笑大方,自比紅樓夢,我告訴自己,遠渡黑水溝的家族(原名吳家祖先傳記),我只寫前面80回,僅寫到我父親這代,往後的80回,交由大兒子來寫。大兒子寫作能力遠勝於我,我自嘆弗如,我是鄉間野菜,他可是山珍海味,等級差之十萬八千里。我僅是拋磚引玉,也僅是門口的踏腳石,方便大兒子,登堂入室,窺探那文學的永恆。
沒想到,下筆後,珠璣泉湧,一瀉千里,一發不可收拾,停不了,收不住,包括前言和結語,共寫了97回,總字數來到50萬,也僅寫到第二代,以吳凰婚配做結。半年來,有甘有苦,有失落有成就,有鬱悶有欣慰,無論如何,我敞徉在文學浩瀚裡,天馬行空,宇宙任翱翔,內心是滿足的,是快樂的。
我累了,真的累了。江郎才盡嗎?我不知道。能硬撐到這個階段,要感謝不少朋友的支持,他們的回應是最大的支持,不僅是支持,而是更進一層次的鼓舞。尤其,要特別向某人致謝,其人不僅長期陪伴鼓舞,還幫我訂正校稿。不多言,感激盡在不言中,其人永存心中。當然,內人的陪伴,也功不可沒,自家人,就不言謝啦!再見了,朋友們!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。祝福大家。
有人建言,從第一人稱的寫法退出,換成第三人稱來寫作,不是傳記,也不是半傳記半小說,而是純粹的小說。或許,境界更易超出世俗範疇,無所阻礙,路更寬廣,世間更翱翔。自勉,也敬請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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