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亞大海嘯十日救援行動 七十一、憶先母

南亞大海嘯十日救援行動

七十一、憶先母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先母在世很疼惜她的六個小孩，她幾乎不打孩子，她常說：「吃都沒了，還打！」也常說：「手心是肉、手背也是肉！孩子是心頭肉，每根手指頭咬在嘴裡都會痛。」不過，母親還是有點偏心，我自己有感覺，其他的孩子也看得出來。

母親每回看到我，喜歡拉著我的手，用她年輕時因幫人洗衣服，顯得非常粗大，但老年時卻縮小的手掌摩擦我的手掌，同時努力地端詳她的兒子，若有其事地說：「你瘦了，三餐要吃好一點啊。」順便趁機在我臉頰摸一把。她知道我飲食隨便，一、二十年來，中午都是自己帶便當過一餐，如果她知道我的便當是昨晚的剩飯剩菜，甚至都是吃冷飯，她一定心疼不已。

我節儉得變小氣，不注重穿著，一件白襯衫穿到變黃，衣領洗到破損起毛，還捨不得丟棄；一條灰長褲穿了四、五年，兩邊口袋和後面口袋邊緣都磨損露裡，還繼續穿。每次回家探望母親，她都會重複叮嚀：「你是先生人，要穿漂亮一點，記得叫阿鳳給你買衣服啦。」我內人名字是柯碧鳳。其實，每回見面，母親要講的話我都會背了。

88年12月24日，母親因腦幹栓塞病逝彰基加護病房後，我對母親的懷念沒有停過。母親只會磨襯我的手，她不好意思擁抱她的兒子，作兒子的也沒習慣擁抱母親，如果時光能重新來過，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擁抱母親，同時告訴她：「阿母，我愛您！」

我擔心遺憾重演，所以幾年來，每天夜裡，我習慣抱著老婆連說數聲：「我婆，我愛妳！」女人心思細膩，她當然樂死了；每次孩子在外求學回來，怕孩子掙脫，我會瞬間從後面或前面抱著兒子，告訴他們：「我的兒子很棒！」如果到目前你還不知道這樣做，那你笨死兼無可救藥了，奉送摩門教的名言給你，「任何成功無法彌補家庭的失敗」。

我母親最疼我和四妹，因為這兩個孩子長得最漂亮。如果兩人作比較，我又領先一籌，因為我是男生，母親常說：「女生是外頭家神啊！我死時，你哥哥捧斗，你要拿洞幡。」其實，真正的原因是她的二兒子當醫生，她最大的榮耀是逢人就說：「我的兒子是醫生，他很孝順。」

我並不孝順，我沒有給她大魚大肉，也沒有華屋華服，不過，我母親是生性節儉的人，也是很容易滿足的人，我給她的生活費，從早期的7千元，降到後來的5千元、3千元，到過世前的前兩年，她好幾次叫我不必給她了，她說她的錢用不完了。她的要求極少，她常說：「只要『順』就是『孝』了。」

依照這個標準，我真的「很孝順」，因為我個性溫和，對母親的話唯唯是諾，從來不暴躁如雷或忤逆頂撞。73年7月，我獨立門戶，搬出天祥路的家，雖然工作的地方沒離開過彰化，但我心裡永遠有一個遺憾，那就是沒有承歡膝下。

我有一個夢想，不知道對不對，或許有人會罵我老古板、死腦筋、不自量力，「年輕人不欠你這個糟老頭，有錢就去住安養院，沒錢就當獨居老人吧！」我遺憾沒有承歡膝下，以我對兒子個性的瞭解，他們應該也會遺憾沒有承歡膝下，我期望的就是，從媳婦娶進門前，我們夫婦就跟隨孩子走，他住哪裡就跟到哪裡，當然，兩個兒子都要輪流住啦。看倌！意下如何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