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 第七十四回:謝慶財詐拐吳桃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
第七十四回:謝慶財詐拐吳桃
上回提到,我家逃難似地,落荒而逃地,搬遷到彰化小西巷。日起日落,生命不會停歇,日子也無法虛度,再不然,三餐也要糊口,安葬完我曾祖父吳勇和小曾祖母吳黃市後,總要打起精神,硬起腰桿,挺起胸膛,撐起整個家,這是我曾祖母的能幹,也是她的偉大,我們吳家沒有垮下來,仍然,勇敢地面對每日的晨曦。
台南烏山頭水庫,官田溪集水區鳥瞰似珊瑚,故亦名珊瑚潭,內有八田墓園,「八田與一、八田外代樹之墓」,墓碑下,八田與一是衣冠塚,葬有骨灰的是八田外代樹。八田與一,日據時代,日本技師,烏山頭水庫、嘉南大圳水系設計者,民國34年(昭和20年,1945年),死於二戰,因被派往南洋,軍事通訊密碼已被識破,所搭船艦,中途被美軍潛艇擊沈,命喪南海。
八田外代樹,民國6年(大正6年,1917年),下嫁八田與一,隨即跟夫婿來台,定居台灣。烏山頭水庫,從民國9年(大正9年,1920年)動工,19年(昭和5年,1930年)完工,耗時11年,總工程費是日本帝國年預算的1.5倍,日幣5413萬圓。因八田不顧日方反對,極力爭取和堅持,並保證可以維持水庫百年功能,始有今日的水庫。至今,水庫已87年歲月,除原有灌溉功能外,更發展成水利發電,和南部著名觀光景點,日人遊台必至之處。水庫彌足珍貴,被聯合國認定,全球現存兩座半,水力淤填土水壩工程設計之一。
八田與一死亡,夫唱婦隨的八田外代樹,悲傷逾恆,安頓好家人,千里迢迢,從日本來台,走過當年與夫婿走過的路,來到烏山頭水庫,感傷憑弔後,投水庫殉情,留下一段感傷的悲情。
我曾祖父和小曾祖母是合葬,我小曾祖母是衣冠塚,曾祖父棺柩內,放我小曾祖母的衣物。我曾祖父不是偉人,僅是為三餐糊口的小人物,搬不上檯面的芸芸眾生,然而,我小曾祖母的殉情,與八田外代樹何異?都是為愛付出一切,為情付出所有,其淒涼悲情瀰漫人間,讓人難自抑。
我這一代無法處理了,我估計,我曾祖母千萬年後,也無法跟我曾祖父合葬一起,或安奉在同一納骨塔。民國101年,我大嫂將八口祖先遺骸,安奉秀水納骨塔,包括我曾祖父金斗甕,內放有我小曾祖母衣冠。我曾祖母黃不和兒子吳祥,以及媳婦邱桂妹和黃辦,共四口金斗甕,仍葬於前培元中學旁的,彰化市第二公墓。因大嫂說:「此墓好風好水,是吉祥寶地,會庇蔭後代子孫,不必遷葬,捨不得啦!」這四位祖先欲安奉秀水納骨塔,在我大嫂有生之年,是不可能。等公墓廢除那天,必須搬遷時,秀水納骨塔早已無塔位了,我曾祖母豈非世世代代,永遠無法與我曾祖父在一起?不公平,她雖能幹又強悍,但對老公的愛會輸人嗎?絕不會輸給我小曾祖母。
我的「三姑婆」吳桃,我們私底下叫她「乞丐婆」,不孝順,也不禮貌,但她的老公,我的「三姑婆丈」,真的是「乞丐頭」的兒子啊!吳桃怎會嫁給乞丐兒子?乞丐多下等!不要說吳桃打死不會嫁,寧願投水也不會,而我曾祖母又哪會答應?開玩笑,吳桃雖不是親生女兒,但我曾祖母一輩子的想法,吳桃或吳凰,都是她看長大的孩子,跟親生孩子沒兩樣,也都是吳家骨肉,哪會把女兒往火坑推?火坑是指娼戶或酒家,但嫁入乞丐家,無恆產,無房無屋,三餐不繼,豈非變成乞丐婆,帶著兒女沿街乞討?不也是火坑?縱然刀子抵住我曾祖母脖子,保證我曾祖母,寧死也不屈!
吳桃,與吳棗同齡,兩人僅差數月,吳棗相親和結婚,她可是羨慕得很,女大不中留,她也渴望婚配,找個好郎君,幸福過一輩子啊!不顧吳桃多方暗示,內心多急躁,「我也要相親啊!我也要婚配啊!」但軟弱的母親,故意忽略,逃避眼神,裝作不見,避而不談,把吳桃急成熱鍋上螞蟻,仍然說不出心坎話。小曾祖母在我家,小妾身份,地位低落,無權置喙,加上個性內斂軟弱,以大媽馬首是膽,我曾祖母說的算,小孩婚事由大媽處理和決定。
吳桃在彰基,接受處女膜開洞手術後,月事正常,逐月順遂,更顯女人味,更顯豐腴,人見人愛。吳桃也自認,自己不比二姊差,雖然,雙眼皮沒有她明顯,眼睛沒有她水汪汪,皮膚沒有她白皙,但鼻樑、嘴唇等其他五官,不輸她啊!至於,豐腴的身材,凸凹有致,婀娜多姿,這樣傲人的曲線,遠是二姊忘塵莫及的啊!吳桃日日夜夜,深陷男女旖麗夢幻中,不禁怪罪大媽厚此薄彼,不知女兒心!錯怪了,經此大風大浪,為了吳棗惹出的風波,吳家差點分崩離析,我曾祖母哪來心情,去思考女兒們的未來?總要等一陣子,心情平復和生活安定下來啊!
因為吳桃誘人又惹火的身材,讓她惹來愛情和婚姻。吳桃愛情是幸福的,天底下,男歡女愛,你儂我儂,男女間愛戀沒有不幸福的。至於婚姻幸福嗎?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我不是當事者,也不是旁觀者,我難置喙,但是,我仍傾向不幸福的,所以,我用「惹來」這兩個字來起頭。
怎麼說?吳桃住的環境不好,是乞丐寮,簡陋房屋,比小西巷娘家差;經濟條件也不好,三餐飲食,粗茶淡飯,跟娘家差一大截,這不是重點,問題是,生了兒子,早夭,這是為人母、為人妻,一輩的傷痛,這種情境下,家庭有缺憾,還能說婚姻幸福嗎?這是後話。吳桃親生兒子早夭,是否又是詛咒?我不禁要痛恨林昌生,自己該死,豈能詛咒別人也該死!老天有眼嗎?無語問蒼天,老天無眼啦!老天該死啦!
有「丐幫」嗎?有!中國歷代動盪,天災人禍,外禍內亂,朝代更迭時,芸芸眾生,生活困苦,流離失所,飢寒交迫,易子而食,變成災民、遊民和丐民等,一大群人,成群成黨,結夥結隊,互相依賴,彼此維生,必有領導者出來,維持秩序,安定局面。若組成武力集團,征伐和討伐,成者為王,敗者為寇,中國歷代不勝凡幾。若為寇不成,則打散,變成背後有組織的丐幫等。當年,日據時代,清水地區有丐幫嗎?日本巡察管控嚴格,豈容有人搞鬼作怪?不是沒有,只是範圍縮小,變成一小撮集團,勉強互相照應苟活。不能說「丐幫」,僅能說「乞丐頭」率領下,一、二十人的小團隊。
吳棗婚姻挫折,吳桂香擔心吳棗受傷害,被綁或被賣,由蔡進財出面,花錢請謝姓「乞丐頭」,24小時盯緊林家,若有風吹草動,儘速通知我家,或緊急採取保護措施。那天,清晨,吳棗披頭散髮,被打得鼻青臉腫,踩著三寸金蓮,跌跌撞撞,淚流滿面,趁林昌生熟睡,哭著從林家奪門而出,不慎,還摔出門外。當時,輪班的丐幫伙計,正是謝姓乞丐頭的兒子,謝慶財,20餘歲的年輕人,他看到吳棗出意外,不輕舉妄動,但走在前頭,緊盯吳棗去向,確定往木桶街娘家走來,他先一步向我家通報。
原本約定,通知蔡進財,結果,搞錯店舖,敲錯門,敲到我家來。當時,全家仍在睡夢中,被「碰碰」敲門聲吵醒,吳祥夫婦起不來,吳桃是目前家中最大的女兒,當然由她起床,開門了解狀況。當吳桃穿著睡袍,披上外套,打開門閂開門,敲門的是謝慶財。當謝慶財近距離看到吳桃,他整個人愕然,愣頭愣腦,受驚嚇般愣住了,數分鐘內,睜大眼睛,眼睛直往吳桃身上瞧,張大嘴巴,說不出半句話。吳桃的粉頸嫩肉,藕臂蓮指,滿身豐腴,全都露在謝慶財眼裡。
謝慶財不是不經人事的人,他哪會不曾嫖過妓?乞丐討到錢,寧願餓肚子,也要去嫖妓,故有句俗諺,「乞丐嫖藝旦」。但是,謝慶財此生不曾見過,這麼清純標緻的美人兒,仙女下凡都難比擬。當然,窯戶的妓女、娼女或藝妓,不是殘花敗柳,就是半老徐娘,甚至殘缺醜陋,野花哪有家花好,怎能跟黃花閨女比?天差地差,差個十萬八千里,豈能比擬!
謝慶財不僅流著口水,涎著臉,看個不停,內心還產生愛慕,癩蛤蟆想吃天鵝肉,安起覬覦的不良邪念,「把此女子娶到手,人生多美妙啊!」吳桃被陌生男人,如此輕佻地直視,有羞赧,也害怕,也有些討厭,內心罵道:「討厭!不要臉的青仔欉!」吳桃羞紅著臉,忸怩不安地大聲喊著:「爸爸!大媽!有陌生男人來我家!」叫出我曾祖母出來面對。糟糕,「討厭」這兩個字,漏了餡,當女人說「討厭」時,要持保留態度,說不定,女人的真心話是「不討厭」。女人喜歡故作矜持,有時是「討厭」的反面詞,就是藏在心裡口難開的「喜歡」。
經此一面之緣,謝慶財難忘含羞美艷的吳桃,朝思暮想,暮思朝想,想到幾乎要發瘋或發狂,就是這孽緣,誤了我家吳桃一生。不是自誇,吳家兒女哪個不漂亮?每個都是美人胚,美到玉女影星也要自卑。我不禁想到我大姊,內心感傷和悲嘆,她是好花插在牛糞上,吳桃呢?也是不折不扣,好花插在牛糞上。我大姊的兒女,會嗆我這個二舅,而吳桃呢?我「三姑婆」死後,我父母那代還偶有來往,輪到我這代,早已斷了線,不再有往來!
沒往來,我不會被謝家後人嗆,其實也沒後人會嗆我,「多管閒事!侮辱我祖先,我告你!」吳桃親身兒子早夭,未及成年,無子嗣。接著是兩個養女、一個親生女兒,一個養女轉送回娘家,就是我「吳阿好」姑姑。親生女兒嫁人,搬出去,三不五時,才回娘家探望。另一個養女,終生未嫁,陪母親終老,走到人生盡頭。我三姑婆丈謝慶財,沒有後人,當然沒人會嗆我。
謝慶財處心積慮,意欲接近吳桃,每日打我家門前過,不是一、二回,而是很多回,總在門前窺探。若剛好遇到吳桃,在店舖門口刺繡,或與上門客戶聊天談生意,他會不自禁地,在門口佇足觀看,害我曾祖父起疑,臭著臉,瞪著他。他日復一日,看著我家動靜,發現林昌生,每隔兩天,就來來鬧場,甚至潑屎撒尿,最後,演變到門口投繯自盡。當他知道,我舉家要搬遷彰化,他租來人力車,扮成人力車伕,隨著其他車伕,拉著吳棗和吳桃,往彰化避難去。
謝慶財蠻有心機,不多話,不廢話,沈默是金,保持翩翩風度,僅滿臉笑容,猛對吳桃點頭示意。當然,他也假借擦汗之便,撩起上衣,展現男人黝黑的,紮實的大胸肌和背膂肌,害得不經人事的吳桃,胸前小鹿亂撞,緋紅上臉,眼睛不知往哪兒擺,看往兩側,又捨不得不看,只好用偷瞄的,等偷瞄上了,又是小鹿亂撞,又是羞紅滿臉。吳棗也是女人,知道吳桃心思,但自己遭此橫禍,沒心思去取笑,只是噤聲不語。
半路,停下休息,喝水解渴時,謝慶財會故意獻殷勤,「伯伯、嬸嬸」叫得挺甜,還說:「大家休息一會兒,不要太顛簸勞累了。要不要幫你們吳家,大少爺、大少奶奶和眾姑娘門,買個饅頭、包子等點心充飢呢?」謝慶財巴結我曾祖母,要留給她好印象。這趟彰化行,他得知我家新住處,後來,他跟他父親商量,以彰化較富裕,乞討較容易為由,說服「乞丐頭」,率領眾男女大小乞丐,轉移陣地,全部搬往彰化。
乞丐們的彰化新住家,曾是乞丐聚集的亂葬崗,也是清朝犯人砍頭處,後來亦是日人行刑處,白天寒氣陰森,充塞肅殺之氣;夜晚鬼火閃爍,鬼魅妖精飄飄,讓人不寒而慄。此處接近「新町」的荒郊野外,因曾為乞丐聚居處,更早的名稱是「乞丐寮」。
移居此處後,謝慶財不時以車伕身份出現,用半價,搭載吳家大小外出,一邊採買,一邊認識環境,時刻藉機親近我家人,尤其是吳桃,更是殷勤到極點。當我曾祖父病逝,我小曾祖母投水,他轉換,變身為「土工仔」的打雜徒弟,每日進出我家。一回生,兩回熟,我曾祖母認得他,是一位努力工作又上進的年輕人。我家吳桃,相處日久,也認為他是肯上進的有為青年,不禁慢慢上了好感,難免多話,多了聊心事。
喪事結束後,謝慶財使詐,他自稱幼年父母早死,受遠親照顧,拉拔長大,如今獨立自主,除賺錢回饋遠親外,希望能找份固定工作,將來好養家活口,做個頂天立地男子漢。謝慶財的花言巧語,我吳家人都受騙上當。我曾祖母心地好,同情弱者,喜歡幫助人,三不五時,請謝慶財到家裡吃飯。吳桃更是被謝慶財的甜言蜜語,耍得團團轉,心花怒放,不時與他私語,相談甚歡,逐步演變男女情愫。我曾祖母看在眼裡,不反對,反樂觀其成。古人說「女大不中留,留了反成仇」。我曾祖母盤算著,該是女兒找對象的時機啦!
往後的半年內,謝慶財找到固定的工作,某飯館的跑堂,不時進出我家,彼此好親近,與吳桃的感情也日增,終至兩情相悅,難分難捨,我曾祖母看在眼裡,乾脆主動提出要求,要認謝慶財為乾兒子。當然,謝慶財喜出望外,迭聲答應,得償所願。謝慶財如何贏得美人歸?下回分解,敬請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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