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 第七十六回:謝慶財說謊隱瞞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
第七十六回:謝慶財說謊隱瞞
上回提到,我曾祖母發現有異,叫到臥房,關起房門,親自質問。吳桃瞬間羞紅著臉,不敢隱瞞,點頭承認,她昨晚三更半夜,趁全家人熟睡時,與謝慶財在自家柴房,乾柴烈火,男歡女愛,天翻地覆,完成好事。還好,現場沒有煤油,否則我家柴房會燒起來。
女大不中留,女兒長大了,就是要出嫁。謝慶財在自己眼下,已觀察近年,且認乾兒子了,我曾祖母對他可信任的,有為且上進的青年,肩膀夠硬,能承擔責任的男人,我曾祖母不反對這門婚事,更重要的考量是,男女雙方真的相愛,尤其吳桃沉膩在愛的漩渦裡,很享受那甜蜜的幸福裡。我曾祖母內心想著,只要女兒幸福,沒有啥比這更重要了。
我曾祖母坐在床沿,腳踩在紅眠床的踏板,不禁把吳桃摟在懷裡,「女兒乖,媽媽疼妳,要幸福喔!」吳桃眼眶馬上泛紅,想起去世不久的媽媽,哽咽地說:「謝謝大媽,我好愛大媽喔!我愛您喔!」我曾祖母受到感染,也想起死去的老公,摟得更緊,抱得更兇,也哽咽地說:「不要哭!媽媽愛妳!妳永遠是媽媽的孩子,媽媽在的一天,絕不會讓妳受到半點委屈。乖!以後不要叫大媽,要改口叫媽媽,我就是妳媽媽啊!」
我曾祖母哭是應該的,也不得不她要哭。她是能幹又強悍的人,家裡大小事,連兒女婚配,都是她說了算,根本不與我曾祖父商量,至於我小曾祖母,那更不用說了。如今,我曾祖父和小曾祖母都走了,她才驚覺,沒有人可商量的日子多苦啊!每晚,不僅淚灑衣襟,甚至蒙著頭,躲在棉被裡頭飲泣,「死人啊!沒良心的人啊!你們丟下我,撒手不管,害我承受多大的苦啊!」貧賤夫妻百事哀,死了另一半的人,更是百事哀!
雖然生米煮成熟飯,但吳棗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,也對吳桃親生母親負責,總要找人去探聽,不能迷迷糊糊,將女兒送往虎口。而且,她已告訴吳桃,她不是大媽,她是唯一的媽媽,她要替吳桃一輩子的幸福負責。我曾祖母找來吳春娘家父母幫忙。結果,回報的是噩耗!
吳春娘家父母,再次踏進小西巷家門,吳大嬸首先開口,但欲言又止,嘴巴反覆張闔數次,就是難以啟齒。我曾祖母心知有異,不妙!到底怎了?「親家母!不要嚇我!有什麼話快說!到底怎了?快點告訴我!」因我曾祖母認吳春為乾女兒,因這層關係,兩家互稱親家母、親家公。圍在身邊的媳婦和四個女兒,都露出驚訝的眼神,尤其是吳桃,嚇得臉色蒼白,兀自地從椅子上站起,兩隻眼睛圓睜,幾乎要蹦出來。我曾祖母發話:「走!走!所有人全部進自己的房間,不要出來!走開!」我曾祖母忍受不住,接近發飆。
吳大嬸看氣氛不對,趕快說:「吳大娘,不要生氣,不用擔心,小事而已,沒甚大不了。兩件事跟您稟報,第一件,謝慶財不是孤兒,他的父母均健在。第二件,謝慶財的父母是乞丐,也是乞丐......。」後面三個字「乞丐頭」,繞在舌頭,拖延著,最後才點著頭,好像自己犯錯,輕聲細聲地說出。我曾祖母懵了!耳朵轟轟乍響,幾乎暈倒。我曾祖母身體往前傾,胸部頂住桌沿,雙手趴在桌上,若非如此,我曾祖母可能往後跌倒。
我曾祖母彪悍的性子,不輸男人,吼聲咆哮,「幹你娘!謝慶財!夭壽啊!死人啊!你好大的膽子,竟敢欺騙老娘!說你是孤兒,我不會善罷甘休!我砍死你!千刀萬剮!你不死,我死不瞑目!呸!不要臉!呸!真丟臉!乞丐兒子也想吃天鵝肉!呸!」我曾祖母詛咒太快,也詛咒太狠。後來,有情人終成眷屬,吳桃嫁給謝慶財,但倆人沒有白頭偕老。我母親說,小時候,我被「三姑婆」抱過,稍長,對她也有些記憶,但「三姑婆丈」早夭,我不曾謀面。
很意外,我曾祖母,從來不是嫌貧愛富的人,聽到父母是乞丐,又是乞丐頭,氣得跳腳又飆罵,連聲「呸」外,還真的把口水往地上吐。吳大嬸看我曾祖母生氣,說不下去了,但不說,有違良心,她悻悻然說:「謝慶財父母是乞丐頭,有20餘位小乞丐跟著他們。我探聽結果,沒做違法的事,也沒做傷害天良的事,反而極富愛心,很照顧那些小乞丐,好像父母照顧自己的孩子般,大家生活在一起,彼此照應,大的照顧小的,老的照顧少的,吃住總不擔心,不會打罵,不會逼迫,不使詐,不欺騙,讓那群小乞丐,心甘情願跟著他們。這種乞丐頭難見啊!」
何謂傷害天良?各位看倌,您一定看過印度片「貧民百萬富翁」。有違背天良的集團,拐誘、矇騙或擄人等手段,聚集貧民窟的幼童,用殘忍的手段,弄瞎幼童雙眼,然後丟到街頭,沿街乞討,從中獲取利益,真的是骸人聽聞,該下十八層地獄,死無餘辜的惡魔!電影於2008年上映,是根據印度英語文學作家、外交家,維卡斯.史瓦盧普(Vikas Swarup),於2005年的作品「Q&A」所改編。至今,獲得4項金球獎、5項影評人選擇獎、7項英國影藝學院獎,還有8項奧斯卡金像獎,包括最佳電影、最佳導演、最佳改編劇本,被視為是2008年度最成功的電影之一。
吳春娘家父母回去後,我曾祖母把吳桃叫進臥房,關上房門。「吳桃,妳剛也聽到了,謝慶財是爛人,他說謊,騙說是孤兒,博取我們的同情;他不老實,隱瞞他是乞丐頭的兒子,這種人說謊又不老實的人,妳認為該怎麼辦?」吳桃哭得像淚人兒,低著頭,直掉眼淚,不說半句話。我曾祖母又問:「這種男人,不會是好東西,居心叵測,存心不良,我們都被騙得團團轉,又是乞丐頭的兒子,家無恆產,生活困頓,保證未來,三餐不繼都有可能。不如,算了,這種男人不要了,不要嫁給謝慶財,我們吳家的女孩,不怕沒人愛,妳說對不對?妳說是不是?」
我曾祖母說到「不嫁謝慶財」,吳桃瞬間哇哇大哭,不顧忌家裡其他人,哭得震耳欲聾,哭得屋頂要掀開。雖然吳桃沒說半句話,但那哭聲已表明一切,她放不下,也捨不得,已深埋心中的男人。我曾祖母也知道,男女走到這地步,不僅近一年的感情,還有,手也牽了,腰也摟了,嘴也親了,床也去了,自己也是過來人,也不是老古板的人,男女愛上了,任何外力再也打散不掉。我曾祖母心裡有底了,不認輸,不行;不認賠,照樣不行。
我曾祖母唉嘆一聲,心裡想著,「一切都是命!」嘴巴說出感傷的話,「不要哭了,妳越哭,媽媽的心越痛!都怪媽媽,閱人不熟,引狼入室,還認他當乾兒子!媽媽錯了,媽媽真該死!不要哭了,命運安排,躲不掉,一切都是命。好了,不要哭,今天晚上,媽媽來質問他,為何說謊?為何隱瞞?」
晚上,謝慶財從飯館下工,過來我家,我曾祖母陰著臉,端坐在家裡唯一的太師椅上,「謝慶財!你說你是孤兒嗎?你由遠房親戚撫養長大嗎?」謝慶財一聽此話,眼淚直流,跪倒地上,猛向我曾祖母磕頭,直說:「乾媽!我錯了!我不該說謊,我不該用孤兒,博取您們的同情!我錯了!請原諒我!」經我曾祖母盤問,不全然是說謊,說謊了一半。
謝慶財的生母生下他後,因血崩,下體大量流血,無錢就醫,也無處就醫,血流如注,隔了兩、三時辰,血流盡而亡。這種身世,不禁博得我曾祖母同情,呱呱落地不到半天,就死了母親,人倫悲劇啊!現今的母親,是父親沒有正式婚配和登記的,再續絃的後母,自己也生了幾個孩子,謝慶財等於沒人疼、沒人愛的,只有老天疼惜的「天公的孩子」,沒半途夭折,已是天大的恩澤。關於此件,還須計較嗎?我曾祖母釋懷了。
關於乞丐頭的兒子,謝慶財哭得更傷心,他說:「我家貧,我家窮,為了吳桃,為了給吳桃幸福的家,安定的生活,我私下發誓,要打起精神,要挺起胸膛,找個工作,努力不懈,省吃儉用,做個照顧家庭的好男人!」人窮志不窮的男人,我曾祖母不忍心苛責了。事實上,倆人也早已私訂終生,謝慶財在飯館所賺每分錢,均交給吳桃保管呢!不過,謝慶財也護衛著父母,做乞丐頭,不是為非作歹,而是出於愛心,被小乞丐們懇求,不得不收容他們啊!對得起天地,對得起良心啊!
謝慶財跪倒地上,我曾祖母微笑著,望向身旁的吳桃,還點頭示意著,此刻,吳桃梨花帶淚的女人,撥雲見日,帶著淚水,喜出望外,羞紅著臉,靠近我曾祖母,隨著跪下,跟著謝慶財,向我曾祖母磕頭。終於,雨過天晴,倆人成了被祝福的男女。謝慶財在飯館所賺的每分錢,雖然少,沒保留,全交給吳桃保管,這是要廝守終生的保證。這個情節很面熟,我不也這樣?或許,天下男人都這樣。
民國6888日退伍,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,各大醫院住院醫師招募,早已結束,經某位同學介紹,包括我,共三位同窗,816日到沙鹿童綜合醫院面試,兩天後上班。當年,在此認識內人,倆人因此緣訂終生。那時,月薪13000元,我將薪水全部交給我母親。薪水都已上繳,哪來私房錢給內人,那時的女朋友?
要跟母親說抱歉,當年,我說謊,我隱瞞,我另外有私房錢,怎麼來?下班時刻,我從沙鹿趕回彰化,在某醫院輪值夜班,每晚夜班費2000元,每月輪值4-6班,除薪資外,每月多增加8000元至12000元收入,我欺騙母親,私下厄扣5000元,交給內人,是未來結婚基金。
動物界,此情形亦普遍,尤其靈長類,雄性動物會撿拾、搜集和搶奪食物,送給雌性動物,甚至營造晚間休息的巢穴。人與動物差異幾兮?好聽是,「異性相吸,男歡女愛」;難聽是,「設下陷阱,請君入甕」。母愛是天性,女人比男人更有,孕育、育養下一代的企盼和負擔,在金錢管理上,會較謹慎和小心,較有規劃和遠見,我始終認為家庭經濟大權,應由女人掌管。我和我大哥,都是此思維的實踐者,錢交給女人,由女人主導。我亦把此思維,傳遞給我兩個兒子。
我非常落實,婚前,賺錢全交給母親;婚後,經2年後,錢財全交給內人管理。至於,婚前偷藏私房錢,暗地設陷阱,請內人入甕,不提了。婚後「2年」?因我結婚時,與父母同住,且須繳房貸,2年後,搬出,才開始獨立自主。我無私,金錢「全」上繳,口袋常空空如也。
民國6911日,我轉到彰基上班,還是女朋友的內人,仍留在原醫院,某夜,晚上9時,我與內人搭國光客運,從彰化往沙鹿,我要送內人回醫院,身上僅帶回程客運車資。結果,有些耽擱,沒趕上最後一班回程客運,怎麼辦?不能讓內人知道,我寒酸,沒面子?還是有病?我是怪胎?總之,我半夜走路回家。
從沙鹿走回彰化,荒郊野外,很偏僻,沿路一片漆黑,月黑風高,星星伴我行。還好,中部沿海地區沒海盜,也無燒殺擄掠的強盜,也沒無端作祟嚇人的鬼魅。月光引導我,踩著腳步,心情平靜地走著,漫漫長路,到家已是深夜三、四點。沙鹿到彰化,跨過龍井、大肚和烏日,還好,路途非遙遠,四、五十公里而已矣。
我喜歡說這段故事,給家人聽,特別是內人,天下難有這麼深情的男人,是嗎?縱然非天下人,至少足堪為兒孫典範,不是嗎?雖不能說「為愛走千里」,至少「為情奔百里」。「百里」?沙鹿、彰化兩地距離,綽綽有餘了。
老牛吃嫩草,娶年輕貌美老婆的好處,老了,眼睛一閉,可以先走,讓老婆來照顧和處理後事。我是想,哪天我癱瘓在床,跟我高祖母、曾祖母、小祖母,還有那鄭家祖母,也罹患腦中風時,我內人豈忍心棄我不顧?把我丟往長照中心,看外籍看護工臉色,然後聽天由命?唉!天命難為,我應該學我母親,每天倚門念經念佛,祈求好死嗎?各位看倌,我沒強烈或虔誠宗教信仰,怎麼辦?怎麼面對死亡?
有情人終成眷屬,我曾祖母很高興,將女兒交給謝慶財,她放心了,對方不是爛孩子,對得起死去的老公,也對得起過世的大妹。貧窮又如何?家徒四壁又如何?誰說貧賤夫妻百事哀?男人只要肯工作,縱然三餐啃饅頭、喝稀飯,總是幸福在一起。我曾祖母說:「女人結婚,一輩子只有一次,幸福之所依,不能馬虎,按照老祖宗規矩來。」
我曾祖母要求謝家,依照傳統禮俗進行,不鋪張,可以簡單,但一樣也不能少。遵古制,媒妁之言不可廢,仍須媒婆來提親,雙方家長來相親,接著,合八字、採納、小定、大定、拜天地、入洞房、喜宴、歸寧等,手續還蠻繁複,卻也全部走完所有過程。因曠日費時,等謝慶財將吳桃,迎娶過門,我家吳桃已身懷六甲,挺著大肚子,吳棗和兩個妹妹,專程為她手工刺繡新娘大禮服,已遮擋不住那肚子。
我曾祖母可樂著,雖然是外孫,清水地區吳桂香那邊不算,僅是彰化地區的第二個孫子。對親家公、親家母,以及任何人,怕人家不知道似地,她都高興地說:「太好了!是入門喜!」兩位妹妹則捉狹地說:「三姊,羞羞臉!大肚子新娘,穿大肚子禮服!哪是禮服?根本是孕婦裝!羞羞臉喔!」我曾祖母故意說錯,哪是「入門喜」?根本是「未婚先懷孕」、「先上車,後補票」啦!
我三姑婆出嫁後,搬往「乞丐寮」,偏僻的郊區,接近「新町」的窄小巷弄內,我童年去過幾次,如今,人事全非,已認不得路。吳桃婚後,沒數月,產下ㄧ子,也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,但晚年稍差,困苦和淒涼。日子不停歇,吳家如何迎向陽光,下回分曉,敬請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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