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 第三十三回：吳桂香認童養媳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
第三十三回：吳桂香認童養媳

上回提到，光緒14年，我曾祖母和小曾祖母，分別懷孕，天大喜事，為了有人做家事，和照顧小孩，領養了童養媳，說是8、9歲女孩，其實7歲還不到，與吳祥同齡。女孩，名叫李桂香，領養後，改名為吳桂香，瘦小單薄，皮膚黝黑，足足比吳祥小一號。吳祥養尊處優，白白胖胖，又壯壯的，兩人有天壤之別。同樣是父母生，每個人的命，竟然差別這麼大。後院倉庫，擺了一張床，成了吳桂香的生活空間。

海水不可斗量，人不可貌像，雖小不拉幾，吳桂香可行的，三月天，天井桂花香，清晨寒意濃，天尚朦朦暗，吳桂香早已起床，在廚房起火，正忙著呢。傍晚，飯後，收拾乾淨，碗盤清洗後，還要沏一壺茶上桌，讓我曾祖父飯後一杯茶。晚上，等每個人上床後，她負責關門關窗，確認廚房爐火已熄，她才最後一個人就寢。難為這個小孩，她很認命，自動自發，做著童養媳該做的事，且努力著，欲博取我曾祖母的歡心。早期，童養媳等於古代的婢女，只是換個好聽的名詞吧了！比今日的童工還可憐，童工每日工作8或10小時，有工錢可領；童養媳可是24小時工作，且是免費的勞工。

吳桂香，剛到我家，人生地不熟，樣樣未習慣，且還小，怕黑，怕暗，怕一個人獨處；尤其，最難過的是，想家人，想母親，想兄弟姊妹，想得可嚴重的，每晚夜深人靜，都聽到她在倉庫內哭泣，害我曾祖母不捨，偶而，過去陪她睡幾晚。直到2、3個月後，才不再聽見啜泣聲。

三餐，吳桂香有分寸，無論如何，決不跟大家同桌吃飯，因娘家媽媽有交代，須等大家吃飽，她才就殘羹剩飯，囫圇吞，把自己餵飽。我曾祖母外表雖強悍，內心卻很有愛心，常夾些大魚大肉，另外裝盤子，讓她吃好的，營養的，希望她感受大家的溫暖，同時，把自己養胖也養壯。早年，童養媳不與主人家同桌吃飯，這是慣例。

全家7口人，包括3個大人、3個小孩，還有自己，每天換洗的衣物，都是吳桂香一人撐起。很難想像，一個7歲的小女生，不僅幫4歲的吳桃，以及5歲的吳棗，沐浴洗澡，連同7歲的吳祥，一個小男生，也是她協助完成洗澡。她可是大姊姊，也是小媽咪。

半年不到，女孩發育快，吳桂香，已長高又長胖，體重沒超過吳祥，個子卻高過吳祥，兩人站在一起，不明究理的，反認為吳祥是小弟弟，吳桂香是大姊姊。尤其，換上我曾祖母買給她的乾淨衣裳，沒人會相信她是童養媳，直認為她是某大掌櫃家的千金。

說到童養媳，一般命運多舛，有好結局的，是命好；沒有好結局的，只能怨天怨地，豈能怪得了自己父母？前面提過，我鄰居，我幼年玩伴，他的三姊，被賣到高雄當酒家女，因年輕，長得美麗漂亮，某恩客愛上了，花錢贖身，娶回家當老婆，這是酒家女美好的結局。婚後，老公是夫家獨子，公婆想抱孫子，夫妻儘想快些懷孕生子，但肚子不爭氣，婚後一年過去，兩年過去，肚子全無消息，不禁擔心害怕，怕公婆失望，更焦慮老公變心。以領養童養媳，招來弟妹的傳統說詞，取得老公與夫家人的同意，領養了一個小女孩。

民國52年，小女孩，8歲到她家，小我4歲，大眼睛，小嘴巴，小鼻子，綁著小辮子，長得蠻可愛，討人喜歡。女孩偶爾，隨養父母回彰化探親，我見過幾次面，不禁喜歡上她，愛上她，忍不住，眼睛穿過矮牆，吞著口水，流著涎，偷瞄幾眼。因我害羞，只能偷瞄，不敢正眼看，怕被說色鬼。

歲月消逝，幾年後，女孩14、15歲，國小畢業，某天，隨父母回來彰化省親，長得亭亭玉立，美若天仙，讓人愛死了，我幻想著，若是我的老婆，那會有多好，我會疼她百萬年。這種幻想，女孩回去後，我仍停不了，止不住，常常縈繞在夢中。每回，她在夢中出現，又是鹹濕夢，內褲濕了大片。

隔年，我的幻想破滅，我傷心欲絕，我夢中情人離我遠去，像斷線的風箏，拉不住一絲絲、一縷縷，因她嫁給了養父。若不是我離家上大學，這錐心之痛，不知何時了。是故發生，就在女孩結婚前半年，鄰居母親病危，緊急電話通知高雄的女兒，趕快回彰化見最後一面。為了趕時間，女兒匆匆忙忙，等不及老公和養女，自己搭對號快車北上，回到家，已晚上7、8點，慶幸趕上跟母親話別，當晚半夜，母親闔眼走了。

女兒留下來，協助辦理母親喪事。兩天後，老公和養女也趕來彰化，當母親的敏感，感覺養女有異，拉到一邊，低聲問到：「怎麼了？有話要告訴媽媽嗎？」養女低頭不語，紅著眼眶，泛著淚水。媽媽又問：「是不是爸爸欺侮妳？」話到此，養女淚崩，抱著媽媽啜泣。媽媽比誰還清楚，心裡害怕的，腦裡擔憂的，遲早還是來了。養女標緻且漂亮，自己的老公早已虎視眈眈，蠢蠢欲動，若非自己多方阻擾，早一、兩年，老公早已上手了。

老公，紈絝子弟，父親是在地黑道民意代表，靠家產家業，每日遊手好閒，不務正業，吃喝玩樂，豈能幹出何等好事？自己認了，養女也要認了，不認又如何？人難免有私心，自己綁不住老公，讓養女也來綁住老公，兩人力氣大，說不定能讓老公就範，不會再捻花惹草。而且，生米煮成熟飯，被親人強暴了，也睡了，不行又能怎樣？

不過，我這位鄰居三姐，有智慧，有堅持，絕不讓亂倫壞了名聲，也為了長久之計，要求老公，馬上辦理停止養父女關係。後來，千方百計，尋尋覓覓，總算找到搬往東部的原生父母，解除合約，退回孩子，終止領養關係，然後名正言順，迎娶進門，辦喜宴，昭告親友，納前養女為妾。

我心痛，姚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如果，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，任何人看了，都會心痛，何況是我？心痛不如心死，心死不如心痛，嗚呼！吳桂香，在我家當童養媳，她的日子好嗎？幸福嗎？快樂嗎？還是受盡委屈和淩虐？下回分解，敬請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