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第三十二回：好運成雙倆懷孕
上回提到，我的大學同學，林明鴻 醫師，往返霧峰和田中，在縱貫公路上，沿途幫被車撞死的貓狗收屍，卻好人無好報，沒好下場，怎說？民國76年前後，他因肝硬化（Liver
cirrhrosis），引發門靜脈高壓（Portal vein hypertension），以致食道靜脈曲張（Esophageal varicose vein），破裂造成食道靜脈曲張出血。雖說自幼屬B型肝炎帶原者，主要還是操勞過度，一天不是當24小時用，而是48小時用，因而爆肝所致。
接到訊息，我到醫院探病，剛手術後第二天，他意識清醒，興奮地對老同學說：「剛排氣，明天鼻胃管拔除，就可以進食了！」內心替他高興，手術很成功，沒問題了。沒想到，隔天開始變壞，黃疸嚴重，意識逐漸不清，僅四天後，天妒英才，就傳來噩耗，天人永隔，享壽37，留下孤兒寡母，人生的遺憾。我再也不敢說「好人有好下場」！
我曾祖母，經歷吳祥被綁架案，個性丕變，逐漸神經質，疑神疑鬼，鬱鬱寡歡，失去自信和勇氣，喜燒香拜佛，祭祀鬼神，到處散財求心安。我曾祖父不捨，多方安慰和陪伴，但成效有限，常見到我曾祖母，呆坐一旁，有時臉上還掛著淚痕。不對啊！我曾祖母30歲不到，怎可能罹患更年期憂鬱症？不可能！吳棗已3歲，哪有產後憂鬱症那麼久的？
難道，我曾祖父擔心的，難道被鬼神煞到，卡到陰？撞到鬼？還好，我曾祖父雖軟弱無能，可有主見的，不信怪力亂神。人不朽，誰能腐？我有曾祖父的遺傳，打死，我也不會信鬼神。若把宗教當傳統，文化遺產，非迷信，可認同，可發揚光大；若把宗教當做心靈撫慰，心裡的信仰，非迷信，可接受，可輔佐心理醫學呢。
我曾祖父擔著心，心神不寧，無心工作，某天，把吃飯工具，買自大稻埕，從日本引進的刨刀，不小心摔壞了，悔恨消沈了好幾天。剛好，木桶街某賣早餐的店舖，養了一窩小貓，我曾祖父要來了一隻；另外，城隍廟街木桶店同行，母狗生了一大窩小狗，到處送，拜託我曾祖父也收養一隻。兩隻寵物，都是母的。我曾祖父想，養寵物，怡情養性，讓我曾祖母有事做，轉移專注，應該有幫助。我曾祖父，還故意把小狗取名「小吳」，小貓取名「小不」。為何取名「不」？因我曾祖母的名字是「黃不」。
養寵物，真的有幫助，我曾祖母心思開放了，每天忙著準備牠們的三餐，清理牠們的大小便，已經有夠忙了，哪來時間胡思亂想？有時，扮演慈母的角色，把牠們像吳棗、吳桃般，抱在懷裏，又親又吻；有時，表現一家之主強悍的態勢，吆喝謾罵牠們，不要亂跑，乖乖坐好；有時，我曾祖母露出粗魯本性，竟然對小狗小貓飆髒話，「幹你娘！小吳！」「賽你娘，小不！」雖然，對小孩是不良的示範，壞的教育，卻害得全家笑翻天。總之，我曾祖母，逐漸展露笑容。
歲月如梭，日復ㄧ日，月復一月，日子永不停歇，一年過去，來到光緒14年。小狗已不是小狗，小貓也不是小貓，均進入青春期。小狗發情，不明顯，不會亂吠亂叫，但陰部會流血，把地板和椅子弄髒，還好，流血量不多，一天就結束。但小貓發情，雖旖麗浪漫，卻可吵死人了，特喜歡晚間，喵喵嚎叫，喵喵嚎哭，吵得大家睡不著覺。因擔心生出一大堆小貓、小狗，我曾祖父都把貓狗，用柵欄擋住，關在天井內，僅能在後院跑跳，跑不出去。
由於小貓叫春，不是簡單的吵人，是可憐的哀嚎。另外，會趴在地上，身體壓低，整個腹部緊貼地面，然後尾巴翹得老高，同時，搖動著屁股，把屁股對準我曾祖母，在她眼前哼哼哎叫，準備交配的姿勢。反而，害得小吳這隻母狗，受不了誘惑，竟然騎上去，不要臉地，抖動屁股做那不要臉的動作，讓我曾祖母高喊：「夭壽喔！不是鬼啊！小孩子不可以看喔！」
其實，喊假的，吳祥、吳棗和吳桃，早看光光，也不知看過幾次了。已經連續發情三天了，還不停歇，我曾祖母惻隱之心起，不忍心了，「生物的本性，我們不應該折煞牠的本性！放出去吧！傳宗接代也是動物的本性。」既然一家之主發話，早上將小不，放了出去，晚上回來，就此珠胎暗結。當生下一窩小貓，我曾祖母後悔了，又犯愁了，因為不知如何將小貓送出去？難道還要附贈牛奶和紙尿褲？
經過小貓叫春和受孕，可能女人也受感染，聽覺刺激下，賀爾蒙爆量，跟著春情蕩漾，多所需求，夜夜春宵，無意間，我曾祖母懷孕了。原本很準確的月事，竟然延遲了兩週，找漢地醫把脈，證實懷孕了，我曾祖母喜出望外，笑顏逐開，達成所願，感謝菩薩保佑，自己高興，全家人也都高興，希望吳家人丁更旺盛。我曾祖父最高興了，「太好了！希望這胎是男的！」自此，我曾祖母恢復了往昔光彩，除了請我曾祖父，前往大甲媽祖廟還願外，再也大門不邁，小門不出，每天窩在自家太師椅裡或床鋪內，好好孕育下一代。
古人說的「好事成雙」，確實如此。我曾祖母懷孕了，沒想到，我小曾祖母也同時懷孕了，同月份。很奇怪的生物特性，兩個雌性動物，一家人，朝夕生活在一起，因激素作用，生理週期會逐漸同步化，一個月事來，另一個也月事來。我曾祖父樂歪嘴了，高興得不得了，逢人就自吹自擂，怕人家不知道，他有多行，他有多厲害。
但高興只ㄧ下下。我曾祖父犯愁了，糟糕！誰來照顧這兩個孕婦？誰來幫她們作月子？家裡三餐和三個小孩，誰來準備和關照？不是有二妹黃集嗎？錯了，已婚的女人，哪有不受孕的？「誰家母雞不生蛋？」黃集早一個月懷孕，已經離職，而且黃集和陳進夫婦，經幾年儲蓄，又向我曾祖母污了不少錢，身邊存了些錢，數月前，已搬出去，獨立門戶了。
說污錢不好聽，其實，我曾祖母可精明的，只是自家人，睜一隻眼，閉一隻眼，不去計較，算是暗中幫助自家二妹，希望早些開創個人一片天，這是我曾祖母的厲害，暗中幫助，不明講，是讓人感恩愛戴一輩子的原因。黃集搬離吳家，沒人手了，這是吳家大小犯愁的緣故。
我曾祖父母，愁眉苦臉，不知如何是好。僱個大媽，頂替黃集如何？不是自家人，情份有別，也不會早晚都住在家裡，同時也捨不得花這筆錢，怎麼辦？兩夫婦考慮商量數天，提出了一個構想，領個童養媳如何？8、9的小女孩，聰明伶俐的，煮三餐、洗衣服和打掃等家事沒問題，照顧弟妹也沒問題，教她刺繡，好手藝，也能幫忙賺錢。我曾祖父母，往深處想，將來長大了，吳祥喜歡，就讓姊弟結連理，如果吳祥不願，大不了，把她從吳家，風風光光的嫁出去，總歸也是吳家人，吳家人待她好，她終生不忘吳家人，只認吳家是她的娘家。
兒女親家，一輩的事，我曾祖母躊躇著，遲遲不敢下決定，於是跑了趟娘家，不遠，就在清水而已。母女兩人商量結果，娘家母親也贊成，「多人多福氣，同時，也在做善事，貧窮家小孩，三餐不繼，連地瓜都沒得啃，我們可是做好人。」娘家母親知道自己女兒個性，雖兇悍，有個性，卻俱有菩薩心腸，童養媳也會當女兒看待。
於是，我曾祖母心意決。回程，來到木桶街口，直接走進林木桶的店鋪，告知來意，請轉知吳春和李山夫婦，我曾祖母有事找她們。我曾祖母是吳春的大恩人，也是她們吳家的大貴人。我曾祖母，花錢幫吳春贖身，脫離苦海從良；雖然，彰化小西巷房子，歸在我們家名下，卻讓她們無償免費居住，所以，吳春把我曾祖母當成再生父母，認我曾祖母為義母，親得很。至於李山，我曾祖母可大方，給他們的新婚賀禮，可大包，超出行情數十倍，所以李山隨著老婆叫，喊我曾祖母為義母，「義母長、義母短」，喊得可親呢！雖然，李山還年長我曾祖母近二十歲。
隔兩天，吳春和李山夫婦來我家，我曾祖母告知領養童養媳的事，吳春高興地說：「好啊！這個女孩會很好命，不用擔心被虧待，義母是天底下的好菩薩，大善人。」李山不二話，滿口答應下來，「義母！您放心，這事包在我身上，我會努力幫您找個好女孩。我會儘快給您回話。」李山住鄉間，離清水有段距離，從事農作，農閒時，靠打零工營生，結婚後，有家累，打工更勤，常往清水跑，都在林木桶店內打工。因李山客家人，世居苗栗大湖，偏遠鄉間，窮鄉僻壤，貧困家庭多，為三餐，賣女為童養媳多。當童養媳，總比餓死好，否則誰家父母會如此狠心？
很快，不到半個月，吳春夫婦倆來我家，身邊帶著一對看似母女的女人。李山介紹著：「這對母女，住在大湖山區，這位媽媽，是我遠房族親，兩年前，老公砍柴不慎，被倒下的大樹壓死，寡母帶著五個小孩，生活困苦，食指浩繁，有一頓，沒一頓的，讓人看了不捨。」我曾祖母看著媽媽，憔悴憂傷的女人，也是面黃肌瘦的女人。女孩，8、9歲光景，或許更小，蓬頭垢面，身上衣服破爛，滿是補丁，一邊衣領不見了，一邊褲管則短了好幾寸，至於鞋子呢？哪來鞋子？是佈滿泥土灰塵的腳丫子，赤腳啦！女孩不僅面黃肌瘦，還讓人心疼的瘦小羸弱。
我曾祖母二話不說，把女孩拉到眼前，紅著眼眶，忍著淚水，瞧個仔細，然後，不嫌髒地，將女孩抱在懷裡。我曾祖母這個舉動，感動周遭的人，不僅感動了女孩的媽媽，媽媽飲泣著，也感動了吳春，吳春淚流滿天。雙方找來木桶街上的代書，寫下領養契約，蓋指模為證，吳春和李山夫婦為見證人，也蓋上兩人的指模。
契約上載明，出養費是4兩 銀子，但我曾祖母除了那4兩 ，還另外給了2兩 ，令女孩的媽媽跪在地上，磕頭如搗蒜，直喊我曾祖母是她家的貴人。我曾祖母，另外包了一個紅包，要給吳春夫婦當謝禮，吳春夫婦哪敢收？直推辭。因吳春夫婦要帶女孩媽媽回大湖，路遠，早點出門，趕天黑前到家，也謝絕留下來吃午飯。母女離情依依，是也必然，兩人抱頭痛哭。
母女痛哭，聽的人也心酸，害我曾祖母一旁陪著哭，「親家母，你放心，你家丫頭，也是我家丫頭，不會虧待她，我不會少她ㄧ頓飯，我有一口飯吃，她也會有一口飯吃。」我曾祖母突然想起似的，趕緊要我曾祖父到廚房，用布袋包了半斗白米，讓女孩媽媽帶回去。一斗米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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