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
第七十一回:林昌生選擇懸樑
上回提到,林昌生窮途末路,無計可施,只得使出渾身解數,希望吳棗回去,繼續維繫這個婚姻。然而,他使用了錯誤方法,開始,採用逼迫的方式;後來,耍出強暴的手段,結果顯然,若兩輛背道而馳的火車,越行越遠,此生再也無交集。林昌生的做法,讓人搖頭嘆息,激烈殘暴,無法認可,不禁懷疑世上竟然有這種人?不是人,是畜生!不是癲,不是痴,也不是狂?而是「賽他娘!長眼睛不曾見過這麼爛的人!去死啦!」
如果是我,我會虛心檢討,痛改前非,用誠意感動枕邊人。第一步,不爭吵,不惡言相向,決不撕破臉,努力維繫那份情。第二步,負債還錢,變賣家產,解決所有債務。第三步,改頭換面,一心向上,從新做起。比如,我會跑到林木桶街,找附近的店舖,請求收容,然後從雜役開始做起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努力工作,改過向善。各位看倌,見笑了,好像編排電影劇本。
男人的辛苦,女人看見了,尤其是為了自己奮發圖強,為了自己臥薪嘗膽,縱然已化成灰燼的情份,也可能重燃。吳棗豈非無情?古人不是說,「ㄧ夜夫妻百世恩」嗎?再來,我曾祖母不是嫌貧愛富的人,否則不會把吳桂香嫁給蔡進財,只要男人痛改前非,腳踏實地,從零開始,必博得我曾祖母同情。雖然吳棗個性強烈,不易受人影響,但在我曾祖母不斷說情下,總有圜轉的機會吧!
當年,如果有我這個婚姻諮商介入,向林昌生提出的指導,會是如此。雖然無百分百保握,至少對折一半,而非整盤皆輸。林昌生剛起步,就註定失敗命運。為何?他嬌生慣養,驕縱慣了,放不下身段,丟不起這個臉。另外,抽鴉片煙者,中毒頗深,毒蟲侵噬,腦筋壞,意志沈,毅力消失殆盡,走不回去了,只能癱軟,爛又更加爛。就像斷線的風箏,林昌生再也拉不住吳棗那份情。
首先,林昌生來到我家對街店舖門口,向店家借把椅子,面對我家,坐在椅子上,不言不語,不吃不喝,不臥不躺,整整兩天兩夜。可能真的累了,更可能是毒癮發作,林昌生哈欠連連,流鼻水,淌鼻涕,半夜時分,再也忍受不住,自己退守了。坐了兩天兩夜,坦白說,還蠻感人的,孺子可教也。
民國75-78年,我三度進入彰化警察總局,內設有拘留所,鐵窗、鐵欄杆,有些陰森和恐怖,從日據時代至今,裡頭肯定死了不少人,跟醫院加護病房死亡率有得比吧。當然,也包括刑求屈打致死的、冤死的,那口怨氣肯定難消散。難怪,人剛進入,就有股陰氣往身上,直襲而來,我不禁打了寒顫。當年,警察總局位於光復路和民生路口,如今,在中正路尾,興建了警察總局辦公廳舍,新穎現代,宏觀巍峨,應該不會再陰氣逼人了。原警察總局,改為彰化分局,拘留所還繼續存在。
前兩次,因收容人屬毒癮個案,戒斷症候群(Withdrawal syndrome)發作,我被邀請進入拘留所出診。個案,都是30餘歲男性,全身刺青,虎嘯狼嚎,妖魔鬼怪,震攝人心,我不禁手腳發麻。不過,不用擔心,平時凶神惡煞,魚肉鄉民的大流氓,此刻,病得奄奄一息,如癩皮狗般趴在地上,癱軟無力,求饒乞憐。
海洛因,四號,一級毒品,成癮強,戒斷症狀也特嚴重,快者三、四天,慢著五、六天就發作。輕微症狀者,包括哈欠連連、精神不濟、流淚流涎、噁心嘔吐、坐立不安、煩躁焦躁、失眠難安等;嚴重症狀者,則是頭痛欲裂、全身痙攣、筋骨痠痛、腰酸背痛、胸腹絞痛等,其痛苦可謂「生不如死」!為了抵癮,任何燒殺擄掠等壞事,拼死拼活也會幹盡。我如何處理?沒有美沙冬,也沒有丁基原啡因,可以毒攻毒來解癮,我只能肌肉注射安眠藥,Valium 10mg,和給予口服鎮靜劑,Ativan 5mg,症狀治療罷了。
第三次,非探視毒癮個案,而是死刑犯,長短雙槍俠黑牛,他因勒索逃亡費,犯下立法委員候選人陳湧源槍擊案,造成陳湧源醫師終生下半身癱瘓。擔心黑牛情緒不穩,我隨著院長,進入拘留所探視。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他說:「我該死,沒啥好說的,希望年輕人不要學我。」
林昌生抽鴉片煙,其毒癮較小,戒斷症狀較輕,但是,僅哈欠連連,林昌生已受不了,偃旗息鼓,落荒撤退,逃之夭夭。但兩天後,情況有變,態度不好,惡意成份出現。他也是來到對街店舖門口,借把椅子坐著,面向我方,可惡之處,竟然胸前貼著報紙,上面用墨水寫了「吳棗」兩大字。日據時代,整張報紙攤開,比現今報紙,小號甚多,以今日說法,不是全開,也不是半開,而是約四分之一開,但60*60公分見方,也是蠻醒目的。
這種作法,好像乞丐沿街化緣,也像窮困潦倒賣身葬母,但更像是在警告逃妻!「吳棗吾妻,請速回,否則依法究辦!」我曾祖母在對街,看在眼裡,心裡不爽,怕刺激到吳棗,不敢聲張,只能暗中幹詰。但隔天,吳棗在自家店舖,指導妹妹們刺繡針法,眼尖,意外發現林昌生胸前貼著報紙,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,氣得跳腳,幹詰連連,拿起木棒,要往外衝,被我曾祖父阻擋下來。一個綁腳的弱女子,手無縛雞之力,衝出去只是取辱。吳棗聽我曾祖父勸,躲在屋內,避不見面,卻也幹詰聲不斷。
又是鴉片煙毒關係,林昌生只有兩天能耐,又是哈欠連連,精神不濟,落荒回去。因沒錢買鴉片抵癮,林昌生外貌憔悴,形銷骨枯,三分像人,七分像鬼,可說是「鴉片煙鬼」。又隔兩天,林昌生再次出現,他快走投無路了,乾脆死皮賴臉,或躺或坐,像乞丐,像羅漢腳,坐在我家店舖門口的屋簷下。
吳祥很生氣,蔡進財也看不下去,兩人找來日本巡察,因林昌生沒拿武器,沒傷人,沒出言恐嚇,巡察罵聲「八軋鹿」,清官難斷家務事,走人離去。我曾祖母在屋簷下潑水,地上泥濘,也趕不走林昌生,害得吳棗在裡屋,關起門來飆罵髒話,屋頂都要被掀起來。
仍然是兩天能耐,林昌生倒在地上,又是哈欠連連,全身顫抖,仍然主動撤退回去。經過兩天養精蓄銳,林昌生再次出現,此時,林昌生已接近瘋狂,沒了人的尊嚴,也失去了理智,開始沿街大聲哭泣,飆罵髒話,「吳棗,妳這個死女人,嗚嗚...,妳害我家破人亡,妳誤我一輩子,我不善罷甘休,我去死,妳也要陪著我去死!嗚嗚...,我不會讓妳好過的,我詛咒妳家祖宗十八代,每個人都不得好死!」
接著,把提在手上的木桶,裡面裝滿屎尿的穢物,往我家大門潑。又是屎,又是尿,我家門口臭氣沖天,路人都掩著口鼻圍觀,後來受不了,只得遠遠圍觀。隔壁蔡進財店鋪,也遭魚池之殃,被屎尿波及,新鮮魚蝦沾染屎尿,惡臭又噁心,魚蝦無法賣,顧客也嚇得不敢靠近。
林昌生潑完穢物,不嫌髒,不嫌臭,就往我家屋簷下躺,屎尿沾滿全身,也不理會,逕自大聲哭喊,厲聲謾罵,驚動木桶街所有店家和行人,眾人掩著口鼻議論紛紛,大家都事不關已地談論著,有的說,「吳家到底幹了啥事?怎惹出這麼大風波?」不明究理的,甚至說:「吳家不應該,吳家很缺德,把人逼瘋,會有報應的!」天啊!眾人同情弱者,好像都是我家的錯,我家犯了滔天大罪,欺侮人,把人逼瘋了。眾怒難違。
林昌生已經拋開一切,瘋了,癲了,可能會以死相逼,我曾祖父母也嚇到了,難以面對的棘手問題,怎麼辦?我家和蔡進財家,只得關上門,暫時把所有問題,阻擋在外,隔天再作打算。事情會就此結束,煙消雲散嗎?不會。隔天清晨,我曾祖父從門縫往外瞧,嚇死人了,林昌生還在,除了昨天的屎尿外,我家屋簷掛滿「林投」。
何謂「林投」?學名Pandanus tectorius,別稱露兜、假菠蘿,為露兜樹科、露兜樹屬下的物種。清水靠近海邊,海岸沙丘長滿「林投」,耐乾旱,耐海風,古人常種來當擋風林。葉子像鳳梨葉,但長兩、三倍,葉緣兩排鋸子狀刺,割到會皮開肉綻,傷人挺痛。果實,像鳳梨,不能食用。據說,根、果及果核可入藥,可發汗解表、清熱利尿。
我曾祖父看到「林投」,為何嚇死了?跟台灣傳說的四大奇案之一,「林投姐」有關。中部沿海一帶,有女子,知書達禮,嫁為人婦,三從四德,相夫教子,一家和樂。某天,老公渡黑水溝,前往家鄉泉州府經商,卻愛上煙花女,兩人雙宿雙飛,樂不思蜀。後來,家書催得緊,請回台,全家好團聚。老公欲回台,但煙花女說,除非台灣大老婆死了,否則絕不陪同回去。
老公獨自回台後,處心積慮要害死老婆,後來,得償所願,狠心毒殺老婆,將遺體埋葬「林投」樹下。故事後半段,此女子化成厲鬼,常半夜在「林投」樹下,現身徘徊,伺機報仇,故當地人稱之「林投姐」。「林投」代表化成厲鬼報仇之意,我曾祖父當然要驚嚇!據我母親說,經我祖母轉述,當時,「林投」掛滿我家屋簷,不下四、五十顆,幾乎沿海沙丘的「林投」,都被林昌生割來了。
我曾祖父怕了,趕快呼叫我曾祖母,我曾祖母膽大,什麼「林投」不「林投」的,打開門後,更是驚嚇到幾近昏厥!跌坐地上。我曾祖父從門縫往外看,看不仔細,只看到林昌生立在門外,等我曾祖母打開門後,才發現林昌生,吊死在我家屋簷下,衣服撕裂,全身是傷,無ㄧ完膚,應該是海邊割「林投」受傷的。我曾祖母跌坐地上,我曾祖父更嚴重,昏死在地上,四腳朝天,不醒人事,大便和小便全失禁。
驚濤駭俗,可怕至極,讓人頭皮發麻,全身起雞皮疙瘩。經過一番忙亂,吳桂香夫婦和黃集夫婦,都是自家人,趕快過來幫忙,救人的救人,通報巡察的,趕快通報。巡察蒞臨現場,驗屍後,無他殺嫌疑,遺體交由林家母親收屍,我曾祖母則跑了好幾趟日本官衙,製作了好幾份筆錄,事件才勉強平息。當然,後面找人活動,也花了些錢。
我家人嚇死了,每個人都驚嚇過度,臉色鐵青,失魂落魄,尤其是吳棗,更是惶恐終日,無法安寧。沒想到一段婚姻,搞到這步田地,想也想不到,人生悲劇。這個家,怎麼繼續待下去?太可怕了,只有搬遷ㄧ途了。剛好,吳春娘家父母,聞悉此重大社會案件,來家關心和慰問。最後,兩夫婦建議,不如舉家搬遷到彰化小西巷,他們將借住的房產還給我們,他們再另外找房住,兩家人好互相照應,也遠離木桶街這是非之地。要回房子的事,我曾祖母不好意思主動提出,既然對方提出,當然接受了。
多待一天,就多一天驚恐,選日,不如撞日,當下,我曾祖母下定決心,草草收拾大小細軟,雇了幾輛人力車,舉家遷往彰化。我母親在世時常說,當年,我家可說是落荒而逃。原本,我曾祖父捨不得,將隔壁店舖送給吳桂香,最後,仍然以嫁妝名義,過戶給吳桂香。至於,我家原本的店鋪房產,和店舖內木桶成品、半成品和原料,全部低價頂讓給黃集夫婦。黃集,是我曾祖母的二妹,跟我曾祖父曾有一腿,是自家人,我家房產幾乎免費贈送。
林昌生,大眾化的名字,我初中同學有叫林昌生,我衛生局同事有叫林昌生,還有,北部某醫院的主任級醫師,也叫林昌生。雖然「此昌生,非彼昌生」,然而,我心理上,很難不把此昌生,聯想到彼昌生。我對人客氣,尊敬他人,但想對此昌生客氣,我難辦到;想尊敬此昌生,比登天還難。
林昌生把自己搞得家破人亡,最後懸梁自盡,把所有責任賴在別人身上,有道理嗎?他還詛咒我家祖宗十八代,每個人都不得好死,不是有道理或沒道理的問題,簡直是凶神惡煞,不,是混世魔鬼!他死有餘辜,早該下十八層地獄!我悲痛,我痛哭,我不捨我曾祖父,更不捨我小曾祖母,林昌生自作孽,該家破人亡,卻害得我家,也家破人亡!天理何在?難容啊!這是後話。
民國53年,我頭腦不好,也不用功,初中唸「縣立彰化初級中學」,今改為「縣立彰化藝術高中」,位於八卦山。我每天上學,從小西巷住家,鄰彰化火車站,走光復路,經八卦山牌樓,沿卦山路,就可走到校,腳程約三十餘分鐘。所以每天早晚兩次,我都要向八卦山大佛,行注目禮。當然,我不會合掌膜拜,因自小,不認為八卦山大佛是神明,反認定是供人,進進出出,爬上爬下,讓遊客參觀的大型建築物罷了!或許,這是俗諺說的「近廟欺神」。
八卦山大佛,沒感覺是佛教聖地,反是台灣早期著名觀光景點。不知何故,早年,特有人選此懸梁自盡。民國55年,我唸初二,早上七時,上學途中,來到卦山路入口,右手邊有工業總會,左手邊有婦女會。此時,山上健行活動筋骨,預備下山的伯伯嬸嬸們,佇足圍觀,議論紛紛,指著路旁樹叢,低聲嘀咕,不敢大聲說,「夭壽喔!不應該,吊在路邊,嚇死人啊!」吊死鬼,怨氣沖天,大家不敢多逗留,看了看,搖搖頭,儘速離開。
我剛好碰上,我自幼膽子小,全身起雞皮疙瘩,頭皮發麻,順著他們所指,膽怯地瞄了一眼,只看到一位穿白色衣服,披肩長髮的女人,動也不動,立在樹下。我嚇得不敢望第二眼,心臟撲通跳,可以聽到自己心跳聲,感覺心臟要從嘴巴嘔出來,加快腳步,幾乎小跑步,衝著進校門。整天,上課八個小時,我渾渾噩噩,魂不守舍,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的。也害我連續作惡夢七天。我不敢告訴母親,免得她擔心,否則,她會帶我去收驚。
卦山路口,婦女會門前,直直往上,有小徑,循著階梯走,可直達八卦山大佛。此捷徑,古木參天,樹蔭蔽天,陰暗涼爽,蟲鳴鳥叫,舒適宜人,號稱「銀河步道」,因中途有一座橋,山澗溪水從橋下流過,如銀河宣洩而下,蠻詩情畫意。站立橋上,「銀河觀月」,是八卦山大佛八大奇景之一,是年輕男女情侶必到之處。結果呢?早期,此處是懸梁自盡者的最愛。當年,我走馬路上下學,縱然大白天,我也不敢繞此小徑,除非一大票同學同行。因陰氣重,涼風徐來,好像冤鬼往身上衝,還沒起步,就先嚇破膽。
民國57年,我大阿姨被吳崇雄醫院診斷為糖尿病。吳崇雄醫師,台大畢業,外科醫師,光復路上,彰化市公所斜對面執業,彰化名醫,名氣不下於彰基,頗富愛心,不是視錢如命的醫師。基因關係,我母親也罹患糖尿病二十年,我大阿姨身材超胖,少說百公斤,不罹患糖尿病也難。她肚子大到突出下垂,好像懷雙胞胎的孕婦,不!應該說懷四胞胎或六胞胎,或說剛生下12隻小豬的母豬。我大阿姨生了12個孩子,7男5女,應該可以同時塞進肚子。她跟我母親一樣,死於腦中風,我母親睡夢中死於床上,她則在回家的路上,猝死於馬路邊,趴在人家的汽車引擎蓋上。
我大阿姨不信邪,糖尿病哪有治不好的?聽信民權市場內,擺攤藥草仙的話,說採摘某種草藥,開水煎煮,可以根治糖尿病。小灌木,葉子類似葡萄葉,此草藥野外林間常見,尤其八卦山上隨處可見。我母親跟我大阿姨瞎起鬨,自告奮勇,「我幫妳去山上採,無論如何要把病治好!」我母親開始,一大清早,煮完稀飯,幫我們小孩準備完便當,比我們小孩還早出門,往八卦山上摘草藥去,連著一個多月。
直到某天,她往「銀河步道」走去,發現草藥到處生長,高興地,低著頭逐步往上採摘,經過一處韆鞦架,隱約見到有人立在韆鞦旁,我母親不以為意,仍低著頭狂摘藥草。等離開現場,來到步道尾端,一票人議論紛紛,說有女人吊死在韆鞦架上。我母親一聽,全身顫抖,雙腿一軟,跌坐地上,頭暈眼花,狂嘔欲吐,「剛才在韆鞦架下,差點撞滿懷的人,就是那吊死鬼!」我母親跌跌撞撞回家後,臥床一個多禮拜,下不了床,白天眼神呆滯,晚上噩夢連連,每天找人來家收驚。
我孝順,也貼心,也有點娘娘腔,母親下不了床,每早稀飯和便當,我負責包辦,煮稀飯、準備便當,小事一樁。分別小我二歲、四歲、六歲的三個妹妹,竟然不會發聲主動幫忙,真不應該。沒我母親採摘草藥,一方面血糖仍控制不好,大阿姨只好乖乖接受吳崇雄醫師診療。
民國74年,我離開彰基,自行開業不久,接到大阿姨的大媳婦,慌慌張張來電話,「你大表哥不行了,可能沒救了,趕快過來,看看是否有救!」我即刻回答:「彰基在對面,趕快送彰基,快!不要延遲!快!」我大表哥家在中華路上,正對著彰基大門口。大表嫂淒厲地說著:「拜託你,趕快過來啦!趕快過來啦!」
當我帶著聽診器,及點滴注射用品,趕來大表哥家,大表嫂和姪女們等在門口,引領我到四樓頂陽台。我看到什麼?我大表哥懸梁自盡在陽台鐵架上。自盡原因是,財產分配不均,弟妹怪罪父母偏袒大哥,要大哥拿錢出來重分配,甚至有弟弟放話,「不拿錢出來擺平,就白刀子進,紅刀子出!」我剛到頂樓,其他表哥也陸續趕來,我協助他們,將大表哥放下。我還需要聽診嗎?還需要點滴注射嗎?懸梁自盡不須一分鍾或兩分鐘,繩子一掛上脖子,瞬間失去意識,瞬間死亡。人剛懸梁,即刻解下來,緊急搶救,可救回一命,只有電影中才有。
我大表哥大我14歲,享年49。一家之主選擇自殺,懸梁自盡,對老婆、孩子影響有多大?家人的悲傷、痛苦和怨恨,一輩子也無法抹滅。大表嫂大我12歲,後來,搬到烏日來,離我家不遠,目前仍健在,但數年前逐漸退化,罹患失智症,走出門外,不知回家的路。兩年前,晚上在廁所間跌倒,跌得鼻青臉腫,兩邊大腿瘀青,請我過去看她。
她問:「你是誰?你叫什麼名字?」經提醒,她說:「對!對!你是姨婆的兒子!」等一下又問:「你是誰?你叫什麼名字?」患失智症,好啊!雖然兒女照顧辛苦,但至少,老公懸梁自盡那一幕,將永遠從記憶中抹去。我不禁唉嘆,人生嘛!活著真是痛苦!活到這把年紀,不得不看開,不看開也不行。放下吧!隨它去,放流水,一切的一切,終將煙消雲散。
還好,數十年來的整建,「銀河步道」,今非昔比,增添陽光色彩,也增添藝術氣息。各位看倌,走一趟「銀河步道」吧,若失之交臂,人生一大遺憾。
我為何不捨我曾祖父和小曾祖母?林昌生家破人亡,為何也牽連到我家,也害我們家破人亡?下回分解,敬請期待。我忍不住要咒罵林昌生,「該死的畜牲!要下十八層地獄,永世不得翻身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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