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(遠渡黑水溝的家族)
第八十六回:吳祥吳家敗家子
上回提到,我祖父吳祥,在妓女戶染上鴉片癮,難以自拔,無以戒斷,若續用黑市鴉片,價昂,花不起,惟有逼人自殺,於是,千方百計,找門路,尋關係,欲取得官方鴉片煙牌。日人據台,鴉片危害知之甚詳,欲嚴厲戒煙,但多方顧忌,最後,採漸進方式處理。
吳祥花大錢,找漢地醫開診斷證明書,再走後門,終於取得鴉片煙牌。我曾祖母氣得跳腳,罵得要死,又如何?不捨心肝寶貝,為了毒癮發作,體力不濟,哈欠連連,吃不下,睡不著,頭痛噁心,腰酸背痛,要死要活的,只能拿錢出來,幹訐也沒用。醫者,仁之心,為了錢,昧著良心,亂開診斷證明書,害人不淺,還能說仁醫嗎?連醫師都不配。我曾祖母幹訐,欲告官,讓醫師吃不完兜著走,但想到自己兒子,自作孽不可活,又能怪誰?
民國99年,有毒癮愛滋個案,男,20歲,役男體檢發現愛滋病,我、承辦人和衛生所防疫人員家訪。國中三年級輟學,離家出走,與朋友在南部某廟宇鬼混,廟會時,表演八家將;平時,則是討債集團成員。好勇鬥狠,胡作非為,打打殺殺,有如八家將裡頭的凶神惡煞。在集團裡,隨著老大哥們,開始施打毒品,俗稱「四號」的海洛因(Heroine)。集團內,有人罹患愛滋病,因共用針頭、針具和藥劑,自己也感染愛滋病。如今,身體虛弱,百病叢生,只得回老家休養。
個案,隔代教養,問題家庭孩子,父親吸毒販毒,入監服刑多年,母親離家出走,不知去向,由祖母撫養長大。鄉間,古代四合院,庭院有養雞養鴨,雞屎和鴨屎遍地,要墊腳尖,避免踩到畜生大便。已上午11時,孩子還在房裡睡覺,祖母哭喪著臉說:「孩子完了,每天吵著要300元,去藥局買藥,說要戒毒。如果不給,就偷錢;沒錢可偷,就搬東西去賣;沒有值錢東西可賣,就翻桌子摔椅子,甚至對我拳打腳踢。我真的歹命啊!」
個案昨天半夜,大吵大鬧,亂摔東西,後來,搶走300元,去藥局買針劑,回來施打後,目前還昏睡狀態。藥局沒天良,會下十八層地獄,很多都是無照藥師,騙稱有解毒針劑,可以戒毒,其實都是訛詐,只不過是安眠藥針劑,早期是Valium 10mg和Vena 1Amp,合併靜脈注射,讓人馬上睡著。僅是睡著而已,拖過毒癮戒斷症候群的難受,沒能戒毒,醒來後,戒斷症候群還在。後來,演變成大象針劑或牛奶針劑,無非是鎮靜安眠藥。
拖到近十二時,個案起床,出來見面,滿頭散髮,體重不超過45公斤,是一個羸弱憔悴的孩子,遭受毒癮和愛滋的雙重折磨,我們絕口不提愛滋,擔心祖母受不住打擊,尋短去。不要說愛滋免役,體重過輕也是免役體位。我們勸告個案,解毒針劑是騙人的,要戒毒,必須轉介替代療法機構,接受美沙冬或丁基原啡因的治療。我們問個案,是哪間藥局賣藥,他拒絕合作,否則請藥政科抄它十八代祖宗。很遺憾,醫界和藥界都有害群之馬,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,毀了醫藥界的形象。
民國19年(昭和5年,1930年),連橫「新阿片政策謳歌論」,文章提到:「...查阿片之傳入台灣,始於蘭人統治之時,距今已三百年。歸清以後,移民漸至,曠野漸開,而榛莽未伐,瘴毒披猖,患者輒死,惟吸食阿片者可以倖免,此則風土氣候之關係,而居住者不得不吸食阿片;如俄羅斯人之飲火酒、南洋土人之食辣椒,以適合環境,而保其生命。故台灣人之吸食阿片,為勤勞也,非懶惰也;為進取也,非退守也!平心而論,我輩今日之得享受土地物產之利者,非我先民開墾之功乎?而我先民之得盡力開墾,前茅後勁,再接再厲,以造成今日之基礎者,非受阿片之效乎?然則阿片之害,人言嘖嘖,而以台灣歷史關之,故亦有利也。夫烏頭毒藥也,可以殺人,而亦可以治病;河豚美味也,可以爽口,而亦可以損生,惟在用之得宜爾。...」
「阿片」,即「鴉片」,均是「Opium」之音譯。上述內容大意,連橫認為,為適應台灣瘴毒猖獗的環境,台灣人吸食鴉片煙,如俄國人飲伏特加酒,南洋人食辣椒,是為了生存。台灣今日之物產豐富,因先人劈荊斬棘,墾荒闢地之故,不因瘴毒致死,乃鴉片之賜。所以這篇文章,被人稱之為「鴉片有益論」。鴉片對人體,百害無一利,鴉片豈會有益?有人會因治病而用鴉片?根本是騙人的。其實,這篇文章另有重點,日本殖民初期,政策爭論不下,嚴禁或漸禁,他提出論述,要求日人不要嚴禁鴉片,而採漸禁式。
當年,鴉片專賣,利潤頗豐,佔日本總督府極大營收。另方面,可以藉由鴉片專賣利益,控制台灣人,減少抗日人士及匪徒實力。另方面,鴉片煙癮,戒不了,也無方法可戒,豈非逼人自殺或造反?連橫也知其害,論述中,亦提到,清廷多方多次禁鴉片,禁不了,反而越禁越盛,「夫台灣人民吸食阿片,固非一朝一夕之故,染之既久,積之也深,自不能一時斷絕;雖過去之事,而亦足為今日之參考也。」連橫心態為何?輸誠嗎?救國救民嗎?難斷論,亦無須強論斷,免爭議。連橫以下,連震東、連戰、連勝文,連家後人可多。
民國101年前後,衛生局前面,前省力彰化醫院址,醫院拆除,興建成功停車場,不久,附近民眾投訴,停車場花台和地上,滿是1c.c.空針,隨便撿,也有上百支,怵目驚心,讓人擔心,小孩不懂事,撿來玩,不小心被針扎,感染愛滋病如何是好?要求衛生局或環保局出面處理。調查結果,發現半夜,常有吸毒者,藉停車場路燈,在此注射毒品。只好通報警方,加強巡邏。
不到一年,地上1c.c.空針少了,卻多了20c.c.的空針和頭皮針(又名蝴蝶針)。又有附近民眾投訴。衛生局藥政科介入調查結果,是一種俗名叫「大象」的麻醉針劑。甚至有人,囂張地,大白天在停車場,坐躺地上施打「大象」。通報警方,警方無法抓人,只能驅離,因非毒品防制條例,所列管的毒品。等「大象」列入第四級毒品後,才暫且銷聲匿跡。
好光景不到半年,另一種麻醉藥劑開始流行,俗稱「牛奶針」的「普洛福(Propofol),地上和花台,仍然到處是20c.c.空針和頭皮針。曾有某南部來的流浪漢,把車停在停車場,一停就是一個月、二個月,每天躲在圍牆邊施打毒品,害得女同事晚上下班,戰戰兢兢,不敢靠近圍牆。局裡行政科特別廣播,提醒大家,下午五點半下班後,空車位多,請把車移到前面來,不要停在圍牆邊,免得深夜加班,要開車回家時,夜深人靜,月黑風高,個人發生意外。
報警,警方無可奈何,只能趕人,無法抓人,因牛奶針非列管毒品。據瞭解,有小發財車載著毒品,巡迴台中彰化各地,到處兜售,每包三套針劑1200元,每套400元,包括藥劑、空針和頭皮針。為避免針頭亂丟,讓人不慎扎傷,衛生局還特別為他個人,準備廢棄空針收集桶,但成效有限。毒癮個案,精氣神已潰散,腦神經已受損,已失去為人之人格。經衛福部努力,牛奶針終於民國104年8月,列入第四級毒品,警方會抓,此名毒癮流浪漢拋棄爛汽車,走得不知去向。
普洛福靜脈注射液(丙泊酚Propofol),因藥劑外觀呈乳白色,俗稱牛奶針。它屬中樞神經系統抑制劑,為醫療用麻醉劑,靜脈注射後,瞬間失去意識,產生麻醉效果,進行氣管內管插管,全身麻醉,以便醫師進行手術。它會造成心跳減緩、呼吸抑制,濫用過量,會造成呼吸衰竭死亡。最著名的話題是,2009年6月25日,美國流行樂天王麥可·傑克森,正為演唱會做準備時,因壓力大,睡眠不足,體力不濟,由醫師施打「牛奶針」,處置不當,導致死亡,造成巨星殞落,世人哀悼。據估計,從2010年至2014年,台灣約有300人,因濫用牛奶針致死。
無獨有偶,美國有嗜錢如命的爛醫師,台灣也有。這種爛醫師,對我也是警惕,自己要戒慎恐懼,如履薄冰,如臨深淵,切忌不要重踏覆轍,讓自己身敗名裂。民國105年4月26日,媒體大肆披露,台中某醫師,男,60歲,因投資股票負債7000多萬元,涉嫌從103年起,每套成本150元,以400元價格,販賣牛奶針給毒癮個案解癮。從去年至今,已有三名毒癮個案,在其診所打針暴斃,檢警介入調查,依毒品危害防制條例及過失致死等罪聲押,將進入司法程序。
此名醫師,未來入監服刑或判緩刑,歸司法權責,不去評論,但醫界方面,診所執業執照必被吊銷,或許醫師證照不會被取消,但肯定身敗名裂,無顏見江東父老,也難以面對妻小。另外,身揹三條人命,雖是無可救藥的毒癮個案,仍是醫師手下的冤死鬼,往後日子也難平靜。作奸犯科者,包括醫師,難有葬身之地,人焉慎哉!
投資股票,負債7000多萬,我不禁想起另一位,多我一屆的學長,不是他玩股票,他可腳踏實地,認真工作的人,而是他老婆居家,閒來無事,玩期貨,賭輸近兩億。結果,房產賣光光,還不夠賠,告上法院,從每月薪資扣抵。他在某大醫院上班,月薪近二十萬,每月被扣抵2/3。右手賺錢,馬上轉給左手,又送出去,一刻也不停留。我學長哀嘆,但願他老婆學得教訓。
我祖父吳祥,三項惡習,抽鴉片、酗酒和嫖妓,三樣都是無底洞,花錢如流水,比打開水龍頭還兇,堵不住,止不了。縱然,我曾祖母氣急敗壞,惡狠狠出面,也無法力挽狂瀾。我祖父姘上一位妓女,還大言不慚,不要臉地,向我曾祖母反駁:「老婆生不出第二個孩子,只好外面生了。」害我曾祖母氣得,七竅生煙,全身顫抖。若非我曾祖母三餐茹素,飲食清淡,沒高血壓、高血脂症,否則會中風而亡。我曾祖母感受到人生的無奈和無常,尤其死了丈夫的女人,更是心灰意冷,鬱鬱寡歡,憂鬱纏身,恨不得遁往空門。
她痛心,哀莫心死,逐漸退縮和萎縮,不理也不管,更加大吳祥的胡作非為。我曾祖母大半時候,跪在案桌前,每日三餐加宵夜,祭拜觀世音菩薩。任何時候看到她,就是拿著小板凳,坐在門邊,守著門,守著家,手拿念珠,默念白衣神咒。祈禱啥事?不用想也知,除了吳家人平安興旺外,不外吳祥這個不肖子,能浪子回頭。能回頭嗎?回頭已是百年身。
吳祥不理老婆哭鬧,在外賃屋,金屋藏嬌,雙宿雙飛,小西巷的家變成旅社,三不五時,才回家探望一次。女的嘴巴吃的,山珍海味;身上穿的,穿金戴銀,男人不吝嗇,主動掏腰包供給,但是,男人被動掏腰包的,是女人主動要的,那可多啦!娘家媽媽正生病,娘家爸爸過生日,哥哥娶妻須買房,弟弟生意要本錢,伯父豬崽染瘟疫,伯母娘家妹妹要嫁人,都是伸手要錢,名目可多,不勝其擾,給了一次,就有第二次,有了第二次,就會有無窮次。
吳祥,白天,在煙館,昏天暗地,吞雲吐霧,抽鴉片逍遙去。夜晚,混居妓女住處,美女在懷,溫柔鄉快活去。他哪知,時代變遷,局勢所逼,家裡刺繡坊生意下滑,好景不再,遇上瓶頸,卯吃寅糧,逐漸入不敷出,明擺著,不知何時會關門大吉,甚且三餐都要成問題。吳祥,每隔兩三天,就回家一趟,伸手要錢,我曾祖母不給,就咆哮謾罵,甚至摔桌椅。我家唯一的鈿螺太師坐椅,右邊扶手,就是被吳祥摔壞的。不肖子,讓我曾祖母唉聲嘆氣,搖頭嘆息,不知話從何起。風流丈夫,讓我祖母愁眉苦連,每日以淚洗面,哭哭啼啼,一樣哭不回丈夫。
民國86年,某衛生所工友,衛生所唯一男性,50開外,外表帥氣英俊,一身西裝革履,性喜漁色,在外招搖撞騙,自稱衛生所主任,姘上某女人,賃屋同居。老婆哭鬧,以死相逼,無用;上門捉姦,告上警局,無效,拆不散這對姦夫姘婦。女的無所事事,鎮日穿金戴銀,打扮得花枝招展,漂漂亮亮的,需索無度,男的無法供應,只得借錢撐場面,撐不住,還不起錢,被告上法院,法官判決還錢,函文衛生所,從每月薪資扣抵還錢。因工友薪資不高,僅能每月扣抵1/3,害得課員兼會計,每月初,發薪水時,會計要多作帳,多開一張支票。
民國11年(大正11年,1922年),我曾祖母為了不肖子,不聽勸,不受教,抑鬱難伸,胸口積鬱,某日午後,胸悶、胸痛,頭暈噁心,呼吸困難、呼吸急促,臉色蒼白,瞬間昏倒,失去意識,尚未送往醫院,已在家裡氣絕。等找到吳祥這個不肖子,回家奔喪,已是隔天中午。依今日醫學觀點,我曾祖母無疑義,應該死於心肌梗塞(Myocardial infarction),享年60歲。
等我曾祖母死後,吳祥更加肆無忌憚,無所顧忌,變本加厲,加倍胡作非為。我曾祖母過世,吳祥繼承小西巷這棟房子外,也過戶四分半的田地。吳祥口風不緊,姘婦獲知吳祥名下有田地,心懷不軌,設計訛詐。她找大肚娘家弟弟協助,弟弟是當地地痞流氓,出名惡棍,在車站附近租屋,整修門面,開了一家布莊,假裝進貨出貨,其實是買空賣空的假生意;還雇人在店內走動,製造生意興隆的假象。然後,多次帶我祖父前往,說:「人潮川流不息,生意鼎盛,利潤豐厚,可惜本錢不足,無法擴大營業,否則錢滾錢,利滾利,不出兩、三年,財富可翻倍。」
我祖父每回去布莊,眼見為真,確實生意鼎沸,人潮洶湧,交易熱絡。我祖父上當,僅看到表面假象,不明就理,認為穩賺不賠,反而主動要求加股。雙方談定,我祖父投資三百龍銀,生意大家各半。於是,找來代書,完成簽約手續,也到日本衙門辦理公證。我祖父哪來現金?拿田地去銀行抵押,換來現金。
沒想到,僅簽約半個月,布莊宣布倒閉,盤點下來,不只三百龍銀賠光了,還負債一百龍銀,總負債四百龍銀,只得田地轉手出售。不要說明眼人,連瞎子也知道,我祖父被坑了!很遺憾,至今,我難釋懷,我要大罵,「我祖父是敗家子!」還好,要慶幸我曾祖母已過世,如果看到此情景,自己的寶貝兒子是敗家子,她不搥胸頓足,嚎啕大哭,不跳水自盡才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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