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 第三回：死裡逃生吳勇還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
第三回：死裡逃生吳勇還

同治13年，1863年，二月隆冬，春節剛過，在泉州府圍頭灣海邊，高祖母招治，在曾祖父吳勇登船時，慌忙中，將清水祖師爺符袋，掛在曾祖父脖子上，祈求神明保佑，一路平安。此圍頭灣，成為曾祖父與父母等親人訣別地，千山萬水阻隔，此生不再謀面。據傳，端午節前後，清軍圍剿成功，掃蕩叛軍亂黨，平靖鄉土，我高祖父一家，又重回內安溪種茶維生去。

高祖母給的符袋，為何不是媽祖符袋，卻是清水祖師爺符袋？此符袋仍保存我家，顏色褪，近腐朽，當傳家寶。原因明顯，媽祖在湄洲島，遠在天邊，清水祖師在安溪，在地神祇，當然受在地人崇拜。

不過，當曾祖父從大甲溪口下船，經過大甲，往清水遷移，並定居於此，沿途都是大甲鎮瀾宮媽祖信徒範圍內。20-30年後，舉家遷往彰化，又在南瑤宮媽祖領轄內，以致吳家往後信仰，從清水祖師轉換為媽祖。

清水祖師，俗名陳昭應，生於宋仁宗慶曆七年，1047年，福建省永春縣人，自幼出家，法號普足，屬佛教禪宗，遍訪名山後，坐禪永春縣，其人熱心公益，募款造橋鋪路，且醫術高明，施藥救人無數，普受信徒景仰。宋神宗元豐六年，1083年，安溪乾旱，茶樹乾涸，尤其鐵觀音種樹嬌嫩，枯死大半，安溪信眾跪拜祈求，力邀清水祖師到安溪求雨，結果天降甘霖，茶園回春，於是，信眾慨捐土地挽留，在「張巖」建庵，因附近有清泉不竭，「張巖」更名為「清水巖」，此為其濫觴。

隨著安溪移民來台，清水祖師的信仰，在台灣蓬勃發展。北台灣，有三峽長福巖祖師廟、艋舺清水巖、淡水清水巖，號稱「大台北三大祖師廟」，有人加上瑞芳祖師廟，號稱「大台北四大祖師廟」。全台祖師廟不下百座，據「台灣省通志」記載，台灣最早清水祖師廟建於明永曆年間，共有2座，一為高雄楠梓的清福寺，另一為彰化二林的萬合新興宮。沒想到，萬合新興宮可是開台祖師廟。

清水祖師為佛徒，應為庵、巖或寺，因台灣民間信仰，佛、儒、道不分，逐漸地，清水祖師變廟或宮，融入民間。

曾祖父所搭小船，漁船加風帆改裝而成，船板和狹窄船艙，擠了近四十人，翻身困難，無法躺臥，尤其船艙擠進一半以上的人，若非寒冬凜冽，東北季風呼嘯，可能會悶死人。曾祖父首次搭船，暈船嘔吐不止，有一次因趴船舷嘔吐，重心不穩，撲通落海，好家在，遠房族親眼明手快，單手奮力猛抓，將曾祖父拉上船。

因落海，全身濕透，無乾淨衣衫可更換，僅用遠房族親給的膠布裹身禦寒，以致三天三夜航程中，曾祖父感風寒，飢腸轆轆困頓外，邊高燒、邊寒顫，還意識不清，發囈語，甚至尿屎失禁，命在旦夕，大家擔憂盤算著，這孩子肯定活不了。似乎清水祖師顯靈，運好命大，在船老大猛灌薑母湯下，我曾祖父苟延殘喘，一息尚存，暫時挺住，期盼奇蹟發生。

船老大原本規劃，在北台灣淡水港上岸，但人算不如天算，那年東北季風刮得強、刮得烈，航向往南偏移厲害，雖然船艙內，數十塊壓艙石，每塊花崗石少說30斤，鎮住波瀾，避免船身嚴重搖晃，但無法制止方向偏移。

我至今仍搞不懂，每年冬季，寒冷強風，從西伯利亞，吹向外蒙古，繼續南下，再往中國東海、南海等沿海吹襲，不知何故，華北吹的是西北風，華中吹的是正南風，華南則吹東北風，說明確點，北緯30度以南，包括台灣，吹的就是東北風，若劃成圖示，風的走向成拋物線。

最近蠻夯的話題，地球磁場逐漸削弱，擔心地球變成下一個火星，因火星磁場弱，太陽風持續吹襲下，火星早已是沒有大氣層保護的星球。是否地球磁場關係，造成北極寒風，拋物線方式，在台灣引發東北季風？

船老大無法掌控，最後，不得不駛向大甲溪口，然後昧著良心，謊稱船艙漏水，即將沈船，不管大人小孩是否會游水，不顧死活，通通趕下水，自己求生，自己泅水上岸。曾祖父譫妄中，溪水極酷冷，在遠房族親簇擁，半揹半抱情況下，死裡逃生，勉強拉上岸來。

上岸又如何？曾祖父全身再次濕透，原本就高燒寒顫，現又嗆到髒溪水，病況更嚴峻，黑夜星辰，天寒地凍，病懨懨，奄奄一息，生死未卜，如何是好？遠房族親只好求助岸邊簡陋茅屋人家。敲開門，發現是傳言中的平埔族人。

如何斷定？漢人，神龕放桌上，以香爐為祭器；平埔族人，神龕放地上，以花瓶為祭器。自明鄭時期，兩百年間，漢人大量移民台灣，平埔族漢化日深，衣著、語言幾乎沒多大差異，除了祭祀外，惟有髮型不同，漢人依清制，頭上髮辮，留著豬尾巴。

虧平埔族夫婦好心收留，換乾衣裳、服草藥、灌熱粥，折騰整晚，勉強安頓下來，曾祖父總算留一口氣在。接下來，持續數天，發燒不斷，還併發嚴重咳嗽，黃色膿痰極嚇人。現今醫學術語，就是細菌性肺炎，今日治療惟有靠抗生素，始能挽回一命。然而，同治13年，1863年，哪來抗生素？那已是百年後的事了。

青黴素（Penicillin）是人類最早發現的抗生素，1928年英國倫敦大學聖瑪莉醫學院，細菌學教授弗萊明在實驗室，發現青黴菌具有殺菌作用，1938年由牛津大學的柴恩、弗洛里領導的團隊提煉出青黴素，因此，弗萊明、柴恩和弗洛里共同獲得1945年諾貝爾生理醫學獎。

可能是曾祖父，自幼在內安溪山區奔波茁壯，底子強，免疫好，或許平埔族草藥真的有效，拖延數日，病況逐漸好轉。此平埔族夫婦膝下無子，對曾祖父另眼看待，喜愛有加，噓寒問暖，照顧特勤，明言要收我曾祖父為「客子」，曾祖父同意，遠房族親也贊成，此事就此定案。

曾祖父病情日漸好轉，起居沒問題，有了依靠，遠房族親很高興，有了交代，對得起良心，可放下擔子了，說他要北上，回家人身邊，不把曾祖父帶在身邊，就讓曾祖父繼續留下養病。其家人已移民北台灣數代，從事小本生意，務實經商，勉強餬口。

往後，曾祖父成家立業，生活踏實後，曾多次攜帶土產北上，尤其逢年過節，更是走得勤，感謝此宗親救命與提攜之情，直到曾祖父過往，才斷了雙方交情。我不知此遠房族親名諱，真誠感謝他，將我曾祖父拉出黑水溝海面、推離大甲溪水的兩次救命之恩。沒有祖先，哪有我這個後代？

我曾祖父留下養病，變成平埔族的「客子」，因此留下善緣，後來娶平埔族女子為妻，此為後話。大甲平埔族，屬道卡斯族（Taokas），我沒有道卡斯族的血統，卻有下述的平埔族血統。鄰近的清水，舊稱牛罵頭，屬平埔族拍瀑拉族（Papora）牛罵社（Gomach）之領域，曾祖父跟兩者都有善緣，和拍瀑拉族女子結下一段好姻緣。

民國88-90年，我就讀中國醫藥大學環境醫學研究所，課堂上某教授說，依種族基因學家考據，平埔族與漢族，不僅基因型（Genotype）不同，表現型（Phenotype）也不同，外觀可看出來。我的平埔族表現型就非常典型，第一個，左手臂彎曲，肘關節往前兩公分，與肘關節皺紋平行，在前臂內側，可看到一條3公分的橫紋。第二個，兩腳小腳趾頭，在腳趾甲外側方，多生出一塊小趾甲。眾客倌，您可以自我檢查上述兩項，即可判定是否有平埔族血統。

很意外的，我不僅有平埔族血統，也有荷蘭的血統，怎麼說？白種人，除了皮膚白皙、鼻樑高挺、眼睛深邃外，與東方人最大的差別，尤其是台灣原住民，以及具有平埔族血統的台灣人，就是「13頭身」，西方人頭的長度佔全身長度的1/13。

東方人比例上，頭特大，尤其是原住民，因頭大，決不會是13頭身。我兄弟姊妹6人，就有3人，包括我，屬13頭身，頭特小，我的頭圍約一般人的3/4。我的平埔族和荷蘭血統都來自曾祖母。下回，將敘述我曾祖父，如何從少年變青年？如何娶妻生子？為何曾祖母有荷蘭血統？將會有交代，精彩可期，下回待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