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 十九、活在當下，享受生活

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

十九、活在當下，享受生活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老爸與老媽的兒子們，這是衛生局企劃資訊課同仁林惠娟，3月24日寄來的電郵「別忘了人生另外三分之二的風景，十三年不加班的花旗副總裁」

惠娟年輕漂亮，30歲不到，為人謙恭有禮，做事一板一眼，細心體貼且積極，會為了一個錯別字而打電話確認，會用電郵提醒同仁該做的事；對衛生局週邊的流浪狗很有愛心，常見她拿狗食餵養。她與先生都是法律系畢業，先生則在縣府法制室上班。衛生局有員工停車場，停車方便，所以常見夫婦兩人開車到衛生局後，老公轉騎腳踏車到縣府上下班。

她廣泛寄出這封信，特別加註「不論各位看過這篇文章與否，還是想與各位分享，感觸很深哦！」老爸讀完後感觸真的很深，等了6天，沉澱思慮，才動鍵盤轉寄給你們。這封信內容較長，原本包含兩篇文章，第一篇「花旗銀行金融同業處副總裁黃毅」，另外一篇「被遺忘的職場生理時鐘」。

後者可能是某人讀完第一篇的感言吧。爲避免文章冗長，擔心你們沒時間詳讀，老爸刪除後面那篇。希望弟弟能挪空，把僅有的這篇文章讀完。我覺得弟弟某方面很像這位副總裁黃毅，另一方面哥哥也有些像。他山之石可攻錯，他人之成功會是我們學習的榜樣。

刪除的大篇文章有一句話：「人們總是將工時長短與貢獻度、忠誠度綁在一起，樂意加班，心甘情願留在公司待命的人，經常獲得褒獎讚美，而準時下班抗拒超時工作的人，則被嫌棄。」另外一句話：「工作狂的主管，咄咄逼人的淘空式冷漠，總是大方地打亂員工的生理時鐘，許多上班族的人生因此失去平衡，讓原本只應該 share 三分之一時數的職場鐘點，殘酷侵蝕了另外 三分之二得以休閒與睡眠的美麗時光。」

上面兩句話，不正是衛生局（所）500餘位同仁的現況寫照嗎？老爸馬上想到，不知道這封信有沒有傳給衛生局所有同仁與長官？如果有好事之徒，故意聯想、栽贓與檢舉，會不會搞到送衛生局的考績委員會調查與懲處？老爸廣泛寄發的文章，就曾被人列印，劃上紅註記，暗中呈判局長室，差點鬧出風雲。帝王時代，文字獄可連誅九族。

可能是老爸多心了，也希望其他人不要多心，這封信應該不是向長官暗批或嗆聲，謙虛婉約的當事人不會有此心思，只是單純地有感而發，分享個人心情罷了！現實環境下，在長官利用稽催、考核、列管等方式逼使下，衛生局（所）同仁膽戰心驚，拼死拼活忙碌著，超時加班拼績效、趕公文，居家與休閒生活被壓縮著。

有誰願意下班後，還留在辦公室搞到晚上8、9點？有誰願意星期假日，丟下老公與孩子，獨自跑到辦公室加班？難怪能退休的絕不戀棧，不能走人的就找議員施壓換工作。其實，時間的壓縮算小事，同仁承受的沉重壓力，引發生理、心理不堪的負荷，才是最大的傷害。首當其衝的就是老爸的心悸與某些同仁的高血壓問題，它們80%以上與壓力有關係。

長官承認同仁的處境，卻自信滿滿，樂此不疲，遠無止境，無時無刻地掏空與壓縮著人性，甚至大言不慚地說：「當公務員的，能通過我這一關，那麼到任何環境或遇到任何主管，都能順遂以對了！」這應該是被管理者自我調適，鼓勵與安慰自己的話語，卻從管理者口中說出，不覺得奇怪嗎？變成管理者在合理化自己的作為！

不知是否老爸多心，某次座談會上，長官意有所指地對疾管課同仁說：「我知道我管理嚴苛，但同仁何需到處嚷嚷？辦公室內講還無傷大雅，但跟其他局處或其他縣市衛生局吐槽，說自己多辛苦、多可憐，被長官操得慘兮兮等，何必呢，拿出自己的魄力與勇氣，大家拼績效，怎可漏自己的底，洩自己的氣？」

不知是否暗指某同仁在外到處抱怨或投訴，表面是激勵的話，骨子裡卻帶著半威脅的口吻，似乎恫嚇同仁：「給我記住！年底考績給你好看！」我猜這種嘴皮子嚷嚷，逢人哀聲嘆氣，不會單一人，應該是一大票人，甚至應該早有人投訴到縣府去；或者骨子裡是害怕，擔憂「千夫所指，無疾而終」，哪天失勢，中箭下馬，求同仁妥協，以合為貴呢。

在長官背後吐口水或抱怨，都是負面的思維，鳥事一樁，無什意義，無啥路用，對自己沒有幫助，只會造成個人心理更加挫折與更大傷害。老爸建議你們，往後若遇到類似處境，有三條路可選擇，一條路是先壯大自己，然後分道揚鑣，尋找個人更大的出路；另一條路則是全然的臣服與配合，暗地裡則擷長補短，鍛鍊金剛不壞之身，然後「以子之矛，攻子之盾」，期冀取而代之；第三條中庸之路，則是閉嘴少廢話，低調潛隱過日子，以待晴天。

不提鳥事，關於「黃毅」，才是老爸這封信要探討的重點。53年次的黃毅，現年44歲，台大土木系畢業，碩士頂的卻是商學研究所學位，接著在外國著名商銀「花旗」搞出一片天。這是別人的經歷，不要誤以為老爸鼓勵你們輕易轉換專業領域，我想告訴你們的是此人縱然留在土木界，也會是響叮噹的人物，因成就與個人的背景、學經歷、運氣關係有限，而與本人的「工作態度」最有關。

「生有涯，學無涯」，老爸認為黃毅專業學識增長有限，2年的商學研究所能抵得過4年的商學系嗎？別人都是笨蛋，只有才是天才？為何有人坐櫃檯數鈔票，混一輩子永遠是當小行員，甚至一念之差，搞期貨、股票、基金失利，監守自盜，最後鋃鐺入獄呢？差別在於「工作態度」的「Work Hard」而已矣！

老爸每一封信，幾乎都是激勵的話，你們一定聽得煩不勝煩，怪罪老爸老生常談，囉嗦死了，難怪弟弟一接到郵件，就直接刪除以為快。哪天，老爸的信或許只剰詠婷會看。其實，根本不需老爸嘮叨，你們曾在挫折中跌倒過，早已體認自己該有的作為。依老爸的了解，你們目前的努力與拼勁，勝過老爸學生時代遠矣，何需老爸如夏夜蚊蠅般在耳邊嗡嗡叫？

我相信你們大學4年所學，會勝過老爸6年所學，老爸根本不擔心，也常安撫老媽不必憂心。「知子莫若母」，但老媽的珍愛產生盲點，不如老爸看得透。為何不是7年？因最後一年的醫院實習較特殊，老爸認為那年所學可抵6年學校所學，由此可見實習的重要，希望哥哥不要輕忽大四下學期的實習。想在職場站一席之地，甚至鋒芒畢露，「工作態度」決定一切。

「五年前，黃毅接下副總裁這個職位，帶領著近二十人的團隊，爭取與銀行同業、保險、證券、投信，甚至央行等法人機構的往來業務，幾年來，這個部門對銀行貢獻的收入金額成長超過一倍。去年，這二十個人創造出十三億元的收入，並將國際科技大廠委外代工的觀念引進國內的銀行市場，推動銀行將核心業務的非核心能力業務委外給花旗代工。」

從上面的敘述，肯定黃毅的「工作成就」一百分，而「工作態度」也是一百分，然而，「黃毅進入花旗銀行十三年，從不加班，他只有一次在週末加班的紀錄，一個禮拜的應酬不超過兩天，回家絕口不談公事、不想公事。黃毅充分保有自己生活空間的方式，每年固定兩週以上的旅遊計畫，每週末固定逛書店、唱片行，每天早上與妻子散步去喝杯咖啡、吃早餐，以及音樂會等娛樂，都是他豐富生活的活動。」

黃毅不僅「工作態度」一百分，「生活態度」也是一百分。他的生命哲學是「Work Hard，Play Hard」，他的生活哲學是「活在當下，更及時行樂」。老爸3月28、29日連著三篇電郵，「該享受即當享受，該快樂就當快樂」、「享受當下生活」、「該苦幹就苦幹，該休閒就休閒」，也都在強調這種觀念，要你們「活在當下，享受生活」。

早年，老爸只知道不停地工作，不斷地賺錢和存錢，不懂得生活，不曉得享受與休閒，它是最差的負面教材。73年的半年自行執業，接著6年的夜間門診，以及順安醫院漫長12年的365天on call，不分寒暑假，沒有星期假日，生活就在待命、看診與開刀房中度過，不曾分享你們的童年與青春歲月，這是老爸的遺憾和歉疚。老媽常埋怨，孩子的生活照就是缺少父親一角。老之將至，老爸豈能不徹底反悔？哪能毀了自已，又犧牲了老媽？

「工作」與「生活」是一體兩面，無法完全切割，雖各佔8小時，一天中卻工作中有生活，生活中有工作，工作與生活常混淆在一起，也因交織在一起，更顯得切割的重要性。若盼望工作結束後，才要享受生活，那日子將永遠在盼望中度過；若期盼退休後，才要享受人生、品味生活，卻要失望了，因已無心力、體力、魄力去體驗青春、壯年與中年的生活了。

「學習態度」等同「工作態度」，英文同樣是「Work Hard」，你們尚就學中，此部分還需要老爸絮言嗎？所以老爸要跟你們談「生活態度」，簡單一句話，就是「享受當下生活」。希望你們每一天24小時，每一小時60分鐘、3600秒，都能確實地、努力地生活著。

老爸無法完全茍同黃毅的「活在當下，更及時行樂」。「及時行樂」是應該的，但那是心靈上的享受，絕不是放蕩形骸的享樂，古人的「樂極生悲」值得你們警惕；另外，爲了人性最高貴的情操，必要的犧牲與奉獻，所需承受的苦難與痛苦，卻是另一層面的「及時行樂」，所謂的「苦中作樂」嘛。

何謂確實地、努力地生活著？看到晨曦、夕陽、風花雪月，或單只是路邊一朵綻放的野花，要懂得讚嘆；吃到龍蝦、鮑魚、燕窩等帝王食譜，或僅是難得品嘗的肉圓、肉羹、花生湯圓等家鄉小味，要記得讚賞；聽到萬人空巷的世界級歌唱、聲樂、歌劇，還是路邊30元一張的盜版CD，或自己生疏的自談自唱等，要快樂自滿。當沐浴於友情、愛情與親情，甚至陌生人的抿嘴一笑，要懂得讚美。

此外，深究一篇好論文，閱讀一篇好文章，欣賞一張好畫，會咯咯開心大笑；完成一件困難的、簡單的或瑣碎的工作時，會喜氣洋洋、自得意滿好一陣子；完成外出、踏青、爬山、出國等小心願，會高興好久好久等。例子不勝枚舉，總之，所謂確實地、努力地生活著，就是健康地、積極地、高雅地、快樂地，享受生活中的每時每刻、美分每秒。

如何判定你們是否「活在當下，享受生活」？當你們不再叨唸，「日子好無聊喔！」「每天無所事事，不知幹什麼好！」「倒楣透頂！無水也無電！」「幹！僅做些鳥事，無大意義！」「畢業後，不知要做什麼好！」等….，那表示你們兩人已經活得踏實，活得快樂，也活得有興致，不就表示你們正「享受生活」嗎？

哥哥從事社團活動，撐起年度謝師宴活動，另外運動健身、繪畫養性等，每天忙碌著，往返於宿舍與校園間，盡力指導詠婷等其他同學之實驗工作，就是「享受生活」。弟弟養花蒔草、佈置住所環境，且自得其樂周旋於實驗室與博碩班學長間，不也是「享受生活」嗎？真的，你們讓老爸很驕傲。誰怕誰！10個黃毅又算什麼！（96年4月2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