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
十六、嬰幼兒感冒與抗生素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家人不捨小孫子，因感冒吃了九天抗生素，以致接續罹患腸胃炎，懷疑抗生素惹禍，殺滅腸道正常菌落群，腸道菌落不平衡，引發水瀉。尤其，辦公室聊開來，網路搜尋，確認感冒不該給抗生素，給抗生素也無效，眾人不禁議論紛紛，痛批醫師很壞，沒良心，水準低落，亂開藥。
年終歲末，數波寒流侵襲，氣溫驟降，流行性感冒病毒或一般感冒病毒，因低溫而活躍，不染患感冒或流感也難。不要說免疫力較差的老年人、嬰幼兒，以及高危險族群者易染病，連健康的成年人，也是鼻塞和流鼻水，同時頭痛又咳嗽的。往年的經驗，預估舊曆年前後，醫院和診所門庭若市，門診和急診會被感冒病患塞滿。
不過，絕不會如去（105）年農曆年般嚴重，簡直世紀大作戰，急診室觀察床客滿，病患無處打點滴，只能塞廁所門口或丟外面走廊；病房無床，加護病房無床，不僅如此，連葉克膜（ECMO）都不夠用。去年大流行，不少人有抗體了，不再擔心了，而且疾管署流感疫苗加倍打，660萬劑，肯定今年好過年。
所謂高危險群者，除了重大傷病患者、罕見疾病患者，還包括糖尿病、心肺疾病、腎臟疾病、免疫缺失疾病等，慢性支氣管炎、阻塞性肺疾病、氣喘、癌症、洗腎、中風、心肌梗塞，還有BMI超過35的肥胖者等，都是高危險群，有高的致病率和死亡率。若是沒有慢性疾病的健康成年人死亡，會是很突兀的新聞事件。
流感病毒（Influenza virus）株分三型，A型、B型和C型，以A型和B型較嚴重，C型症狀輕微，傷害不大，均予以忽略。A型病毒喜乾冷氣候，多發於初冬；B型病毒則是濕冷，故好發於冬末初春。流感病毒比一般感冒病毒毒性強，多以高燒起始，傷害特大，易引發肺炎、鼻竇炎、中耳炎、敗血症和心肺衰竭等併發症，致死率蠻高的。
除去流感病毒外，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病毒，通稱一般感冒病毒，包括腺病毒（Adenovirus）、鼻病毒（Rhinovirus）、黏液病毒（Myxovirus）、副流感病毒（Para-influenza virus）等，一大缸的，防不勝防，症狀較輕，併發症較少，大抵能全身而退，這也是人類免疫力的開始。
把個月前，小孫子罹病，沒發燒，僅鼻塞、咳嗽、呼吸喘鳴等，住家附近診所就醫，門診數次，醫師依序診斷為感冒、鼻竇炎、細支氣管炎，陸續開了九天藥，裡頭均含Amocicillin，另前三天，還有另一種複方抗生素，也就是至少吃了三種抗生素。後來，小孫子演變成水瀉，醫師改口說，嬰兒罹患腸胃炎，懷疑諾羅病毒感染。一波數折，驚壞全家人。事後回想，嬰兒自家帶，照顧特注意，非送往托嬰中心，豈可能罹患諾羅？莫非抗生素惹禍？
診所醫師似乎有自知之明，或許他手上病患都如此病程，他不點破，腹瀉僅給整腸藥和益生菌，不給止瀉藥，當然沒給抗生素，他說，免得諾羅病毒存留體內越久，越拖延症狀。他另建議，配方奶改成去乳糖奶粉，牛乳糖消化不易，吸收也不易，讓腸胃黏膜好休息。如醫師指示，兩、三天後，水瀉即順利痊癒。
對於抗生素的使用，某醫學中心小兒感染科主治醫師，在網路舖文，「抗生素-被濫用的藥物」。「抗生素只能殺細菌，不能殺死病毒，然而95%的發燒兒童都是病毒感染，所以您如果因為發燒就醫，應該只有5%的機會，需要用到抗生素。另外，90%的喉嚨痛，以及幾乎所有的感冒，也都是病毒感染引起。」前述的流感病毒和一般感冒病毒，一大票和一大缸，千萬種病毒和千萬種突變，抗生素治療都是無效的。浪費資源，買安心，卻壞事。
「若是三歲以上的孩子，化膿性扁桃腺炎是需要治療的細菌感染約為10％，10次只有1次！所以一般扁桃腺感染，十次應該只有兩三次是需要抗生素的（容許我們醫生多開個一兩次，以免有漏網之魚）。至於三歲以下的孩子，基本上細菌性扁桃腺炎的機率更低，被使用抗生素的機率應該更低。」
抗生素濫用，造成兩大問題，盡人皆知，副作用和抗藥性。這牽涉到醫師的養成教育，以及往後的在職教育。個人本身是醫師，不會在醫言醫，不會官官相護，我很在意，七、八十歲，甚至八、九十歲的老醫師，還要繼續執醫嗎？台灣醫療資源算豐富，就醫也方便，醫學日新月異，醫學證據多已取代早年的醫學，長江後浪推前浪，世世代代賢人出，老醫師是否應該退出，含飴弄孫、頤養天年去？活到老，學到老，玩笑耶？
尤其抗藥性問題，最為頭疼，困擾經年。從事傳染病防治工作的我，結核桿菌抗藥性議題，是公共衛生和醫界的共同折磨。驀然回首，問題還在眼前。緩慢地，愛滋病毒的抗藥性，也會逐漸浮現，不僅是公共衛生和醫界要面對，也是病患要檢討的。總之，人類和病毒、細菌等病原體的對抗，經年累月，不是你死，就是我活，大家有得拼。難道要和平共存?你泥中有我，我泥中有你？大家基因豁一回？你可願意，你的臉像病毒，細菌的臉像你？
抗生素的濫用，不能說：「全世界都濫用，唯獨台灣為最。」此有失公允。個人記憶所及，抗藥性菌株都在歐美國家首發現，先流行後，再蔓延到台灣來，不是嗎？台灣各醫學中心等大醫院，感控監測結果，抗藥性菌株比例不見得比國外高。總之，天下烏鴉一般黑，全世界醫師一般壞。乾脆，全面禁止醫師開抗生素，除非是感染科醫師。我要跑路了，免得萬矢穿心。
結尾，說句話，病毒沒有抗生素可治療嗎？流感病毒的克流感、瑞樂沙；愛滋病毒的反轉錄酶、聚合酶抑制劑，不也是非抗生素的抗生素？照樣有副作用和抗藥性啊！抗生素不能濫用，非抗生素的抗生素不也不能濫用？（106年1月26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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