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第十八回：前置胎盤死裡活
上回提到，我曾祖母和小曾祖母陸續懷孕，兩人相差約半年，避免再次意外，我曾祖母先搬進後院房子，後來，小曾祖母也搬進去，合在一起孕育下一代。最樂者，我曾祖父無疑。
古人說「無後為大」，其實，不用他人叮嚀，身為男人，婚配後，念茲在茲，就是要孕育下一代，不要說「傳宗接代、光宗耀祖」那麼冠冕堂皇，而是想有下一代的慾望，是排山倒海的強烈，如波瀾，擋不住，圍不住。不只是動物界，應該是所有生物，印烙在基因深處，數十萬年、數百萬年，亙古不變的，祖先永恆的記憶和呼喚。鮭魚、海龜、烏魚等，產卵期到了，自然回溯到自己的出生地，有人教嗎？女人應該也如此吧。
我婚後，沒半年，就被內人罵：「很討厭！每次在一起，就是為了生孩子，一點也沒情調！給人家很大壓力！」每次敦倫後，我會央求內人，屁股墊枕頭，把雙腳抬高，擱在床邊牆壁上，若覺得牆壁冰冷或堅硬，我雙肩可好用，無非希望，更易受孕，生男育女。
希望落空，是很大的失落，內心是難過的，但看到內人無辜地、膽怯地，脫下內褲，爬上手術台，雙腳掛在腳架上，我眼眶紅了，當醫師將鴨嘴放入陰道，進行子宮口擴張，接著伸入刮匙，進行粗魯的刮搔術時，我淚崩了。
「老婆！對不起啊！都是我害您了！」我是男人，我是一家之主，卻是非常懦弱和軟弱的男人，遇到感傷或難過，就只會流眼淚。我瞭解自己，生活平淡，一生平靜，我就心滿意足，從不奢望大風大浪，大起大落。
僅是胚胎不正常，接受小手術，都受不住了，當一年後，內人懷雙胞胎，於20週流產時，我會怎樣？痛哭流涕外，變成我終生無法泯滅的傷痛，我上回說過，這種傷痛，除非隨我進入棺材，否則如影隨形，拋不了，忘不掉。除了喪考妣，沒有其他傷痛甚於此。
內人這次的子宮內膜刮除術，我懷疑，內人生第二個孩子時，發生胎盤植入或胎盤嵌入（Placenta inverts），可能與此有關。子宮內膜刮除後，黏膜受損，較易引發胎盤植入。73年和74年，內人分別生下大小兒子，這是後話。
女人，真可憐，須冒生命危險，遭受十月懷胎和生產之苦，當男人的，應該欽佩和感恩。女人平均壽命，比男人長6-8歲，雖說是女性賀爾蒙等生物關係，但是，想到女人的苦楚，不要說8歲，十餘歲都應該。
各位看倌，如果你是男人，應該努力賺錢和存錢，讓女人有好晚年，好好補償女人的辛苦。我家的錢，都是女人掌管，「明天，從你台灣銀行帳戶，匯50萬到我合庫銀行。」雖然我一毛錢也不花，想到女人的偉大，我不敢說不。我衛生局的薪資，都直接轉入我台灣銀行帳戶。
動物界，母獅可憐，當現任獅王被篡位，戰死了，或戰敗逃亡了，所生的獅仔，全被剛上任的獅王咬死，小獅子可憐外，為人母的母獅，其情何其堪？這是雄性動物的必然，要回應基因中祖先的呼喚。不過，這也太狹隘，宗族的滅絕將在眼前。北極熊、灰熊或馬來熊，這些熊科媽媽最可憐，獨自撫養幼熊外，還要隨時躲閃公熊，免得公熊吃掉幼熊。
人類有大愛，眼界看得遠，難怪為萬物之靈。民進黨前大老，謝長廷，與蘇貞昌總統候選人之爭，讓我不以為然，不很欣賞，但當他兒子出來幫老爸拉票，始得知，女兒是自己生的，兒子則是從孤兒院領養的，直到20歲才公布他的身世，我的觀感百八十度轉變，了得，「幼吾幼，以及人之幼」，值得欽佩。
當然，反面的例子也有，比如，媒體常報導，女人所生孩子，慘遭養父或女人的同居人虐待，甚至丟掉生命，變成來不及長大的小孩。中央立法，地方成立專責委員會，落實家暴、性侵、性剝削、性騷擾等法條之執行，以保護兒童與婦女之安全。
敘利亞內戰，又有ISIS攻城掠地，死傷枕藉，生命在旦夕，以致有數十萬人，大量的逃亡潮，從海上、路上，千里迢迢，紛紛逃亡歐洲，葬身地中海，客死異鄉，何其多！長達數月，幾乎是每天新聞的焦點，現在，還進行中。
我告訴內人，如果孩子願意，不反對，我們會贊成他們領養敘利亞難民。102年底，大兒子從美國回來後，與媳婦，於103年3月1日，登記結婚，至今快兩年，肚子尚無消息，兩人都是中研院博士生，壓力大，內分泌紊亂，這是不易懷孕的主要原因。
30年前，內人抱怨我給她壓力，在一起後，雙腳抬高，讓她討厭，結果，世代交替，我內人將我那套「屁股墊枕頭，雙腳抬高」，直接傳授給兒媳婦，還每次回台中，每次叮嚀。我猜，媳婦應該會抱怨，「討厭，你們都給人家壓力！」只是不住在一起，兩人住板橋，我們聽不到而已。
我曾祖母與小曾祖母，兩人窩在一起，專心孵蛋去。懷孕第一期，前三個月（First trimester of pregnancy），因害喜，早上妊娠嘔吐（Morning
sickness）和食慾不振、胃口改變等所苦，不再有性慾，但當進入第二期，中三個月（Second
trimester of pregnancy），因賀爾蒙，以及下體充血關係，對性有相當需求，在醫學上，除非有習慣性流產（Habitual abortion），否則不禁止孕婦性生活，甚至懷孕後三個月（Third
trimester of pregnancy），只要注意體位，不要壓迫到胎兒，也不須禁忌。
問題來了，因我曾祖母有過流產的經歷，對孕事有較多的恐懼，但小曾祖母不同，過了三個月後，對性的需求，一天強過一天，心神不寧，躁動不安，白天睡不好，晚上輾轉反側，照樣睡不好，我曾祖母，同是女人，又有兩次懷胎的經驗，心知肚明，瞭解女人要的是什麼，但故意捉狹，問道：「大妹！怎麼了？老看妳煩躁不安，有什麼心事？四個月了，第二胎，應該有胎動吧？」我曾祖母不說破，故意折磨她。
「沒有什麼心事啦！大姊，妳說的對，這胎比上一胎，胎動比較早。上次懷黃土時，五個多月才有胎動。喔！來了，我感覺胎兒正在動，而且動得很厲害，說不定也是男生。」我小曾祖母哪敢說，想著我曾祖父，想得臉紅心跳。好後悔，讓出房間，搬來後院，兩姊妹窩在一起，風吹草動，擋不住明眼人。但後悔又如何，回不去了，除非厚臉皮，不要臉。
初一熬到十五，我小曾祖母再也忍不住了，每天半夜，哼哼啊啊的，比屋頂上發情的母貓還吵，吵得讓人睡不著，我曾祖母只得發話了，「吵死人，半夜哼哼哈哈地亂叫，多不要臉，不要臉還要裝要臉，去去！妳大姊也是過來人，不要裝了，搬去前院啦！」
「大姊，妳討厭啦！人家哪有不要臉！」「如果要臉的話，悄悄地過去，靜靜地回來！兩個大人做那檔事，不要吵到吳祥，會教壞小孩。還有，兩人不要太激動，太興奮，小心一點，不要傷到胎兒。妳啊！還不過去？難道要等天亮？」
等下半夜，我小曾祖母悄悄地，不敢弄出聲響，打開房門，靜靜地摸著床沿，躺上床。當我小曾祖母往前院去，我曾祖母哪睡得著？跟著胡思亂想，口乾舌燥，心慌意亂，面紅耳赤，但想到上次因地震，不慎胎動流產，害怕立刻上心頭。
我曾祖母故意翻個身，說道：「小丫頭！有沒有問題？有沒有壓到胎兒？滿意嗎？高興嗎？有沒有吵醒吳祥？」我小曾祖母語音，隱藏不住，也壓不住內心的喜悅和舒服，一切苦難解脫了。
「沒有，沒怎樣，沒吵醒吳祥。大姊，趕快睡喔！」我曾祖母鬱悶著，「妳可好睡，我怎麼好睡！」既然，被看破手腳，不要臉就不要臉嘛！往後，每隔幾天，我小曾祖母趁半夜，跑去跟我曾祖父睡在一起，天亮前，再回到後院來。我曾祖母可倒楣，先前是被吵得睡不著，之後，沒等小曾祖母回房，照樣睡不著。
「性」，是歡愉？還是惡魔？「海洛因（3號）」是歡愉？還是惡魔？沒有疑慮，勿庸懷疑，海洛因絕對是惡魔，至於性？難以ㄧ言以蔽之。愛上不該愛的人，就是惡魔，我小曾祖母，懷孕仍有性生活，對象是對的，無可批評。
近日，有內人的同事，常來向內人哭訴，在台北創業的老公，丟下老母、老婆和三個小孩，與一個帶著7歲小女孩的寡婦，姘上了，雙進雙出，同居在一起，原本每週回台中4天，現在則每兩週回來一次，隔天又北上。
丈夫嗆聲，大聲恐嚇，如果將此姦情公開，讓老母知道，兒女知道，後果如何，自己負責。女人是弱者，除了哭以外，還能怎樣？找徵信社，找警察抓姦嗎？只能隱忍著。各位看倌，女人能熬到浪子回頭的一天嗎？難！我告訴我內人：「拆不散！一年、兩年，甚至數年，都不易拆散，除非男人結紮，無孩子拖累，早晚才可能拆散！」
我曾祖母懷的是我姑婆，吳棗。會庇蔭娘家的，小時候起，都是最會折騰父母的小妖精。不！吳棗在娘胎，未出生，就開始折磨母親了。我曾阻母懷胎八個月，再差兩個月，就即將足月，但問題來了。
某天清晨，我曾祖母驚醒，發現下體流血，把褲子染紅，也把墊被和棉被都染紅，我曾祖母驚得大叫，我小曾祖母被吵醒，看到整灘的血，叫得更大聲，不顧自己也是孕婦，往外衝，拉著我曾祖父跑進後院。全家都驚醒了，手忙腳亂，慌慌張張，請來隱婆到家，隱婆也嚇到，搖頭說她無能為力。大家又慌慌張張，去請來漢地醫，漢地醫也嚇到，但只能硬著頭皮上陣。
懷胎32週，沒產痛，沒撞擊，無痛性下體出血，什麼原因？第一考量是前置胎盤（Placenta praevia），發生率約千分之五，誰碰到誰倒楣。主要分成完全前置胎盤（Placenta praevia totalis）、部分前置胎盤（Placenta
praevia partialis）、邊緣前置胎盤（Placenta praevia marginalia）、低位性胎盤共四種，前兩種，除非緊急剖腹產，否則必死無疑。
光緒十三年，台灣哪來西方醫學的醫師，更何況是動刀的婦產科醫師。後兩者，胎盤沒有堵住子宮口，嬰兒可以產下，才能母子均安。好家在，我曾祖母罹患的是後兩種，才有吳棗的故事，我曾祖母的故事也才能繼續下去。
我外祖母，我母親的母親，就沒那福氣，民國3年，日據時代，我母親14歲，她的母親生下3女1男後，再次懷孕，當懷孕30週時，動到胎氣，大量血崩，隱婆說，小孩胎位不正，生不下來，以致我外祖母，躺在自家床上，下體流著血，連續流了四天，終因大量失血，衰竭而亡。
我先母，多次憶起過往，眼眶含著淚，她說：「我母親虛弱地躺在床上，用無助的眼神看著我，當年，我已經14歲了，母親彎曲著手指頭，示意我過去，想要抱抱我，但我很害怕，不敢靠過去，只遠遠地看著媽媽。我好後悔！我好痛苦！我好不肖！」我母親每次說起，顧不得自己歲數，都放聲大哭。我也只能流著淚，陪著哭。
民前16年，蘭大衛 醫師，已在彰化，草創彰化基督教醫院，至今，將歡度120週年紀念。當年，我外祖母怎沒送彰基？沒錢？還是彰基尚未成氣候？
依我醫學常識，我外祖母應該死於前置胎盤，怎麼說？如果是胎位不正，不管是橫產或倒產，30週的胎兒還小，不會超過2千公克 ，拉著手或腳，縱然折斷手腳，也要把小孩拉出來；如果是橫產，產夾硬扯，割破腸肚，也要把小孩扯出來。寧願犧牲小孩，也不能同時犧牲大人和小孩。我先母喪母，那一輩的傷痛，終於隨著老人家，進入棺材才結束。
我先母留著一把剪刀，跟著她64年，每10年，就送去磨利，非常好用，至今仍保留在彰化老家，它是永恆的紀念品，它是我母親的嫁妝。我先母說：「這把剪刀，在我14歲時，我母親幫我準備的，她說，這要留給我當嫁妝。」寫到這裏，我又淚崩了，我想念我先母，我可憐我外祖母。
真的是命在旦夕，與死神拔河，分毫之差，我曾祖母運大命大，子宮口尚未全開，約8指寬，我的姑婆，庇蔭娘家的吳棗，平安生下。我曾祖母也平安活下來，產後10分鐘，胎盤完整排出，沒有半絲殘留。
然後，整天整晚，在數個大人，包括我曾祖父、娘家父母、黃集夫婦，小曾祖母除外，眾人輪流，不停歇的按磨子宮，子宮收縮很好，不再繼續下體出血了。謝天謝地，我曾祖母大難不死，活了下來，後來又生了兩個女兒，其中一個女兒，就是我鄭家的祖母。
別人內外祖父母只有4位，我比別人多了兩位，張家外祖父母、吳家祖父母，還有鄭家祖父母，因吳家和鄭家就在隔壁。小時候，我兩邊跑來跑去，我搞不清楚狀況，但兩邊都疼我，哄我，給吃的，我高興地邊跑邊玩耍。
自從我曾祖母出狀況，黃集可忙著，每天忙進忙出，幫我曾祖母坐月子，因出血多，臉色蒼白，身體虛弱，一天不是傳統的吃六餐，三餐外，再加中間的點心，而是半夜再加一餐正餐。除了準備月子餐外，產婦衣物、小孩尿布衣物，也都要洗；另外，全家大小的三餐，豈能省略？尤其還有一位孕婦，也是嗷嗷待哺的大肚口。
家裡開銷不小，還好，我曾祖父生意興隆，花得起錢。從開銷回推，我曾祖父賺錢頗豐，害得黃集羨慕，開始偏起心，雖然我曾祖父有給薪資，卻跟著我小曾祖母一樣，開始扼扣買菜錢，和巧利名目花錢，這些扼扣的錢，甚至比薪資還多。
某天，黃集也要把這些不是私房錢的私房錢，偷偷放在床鋪下的地洞，結果發現，床舖下已有地洞，陶甕內藏了90文錢。黃集不吭聲，把陶甕挖出來，倒出40文錢，另外50文錢放回，當我小曾祖母詢問，ㄧ問三不知，裝迷糊就是了，錢就是陰定了。吳棗上場了，精彩可期，敬請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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