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五十六、兄長罹患肝癌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4年7月23日，週四，近午，彰基胃腸肝膽科主任蘇維文醫師，主動打電話到辦公室找我。心中一震，預感，糟了，大兇！僅是超音波檢查，無電腦斷層，也無切片檢查，醫師即如此篤定，夫復何言？這是人生無奈。下週一，7月27日，蘇醫師將安排電腦斷層檢查。今年父親節聚餐，會是最後的晚餐。
1-2個月前，阿伯即有食慾不振、易腹脹、上腹悶痛等症狀，其他尚OK，前往光復路鄭光人胃腸科診所，就醫4次，沒多大改善，醫師有建議到醫院胃鏡檢查。後來，改到平和國小對面某內科診所就醫，一樣，仍沒進步。直到，7月18日（週六）、7月19日（週日），兩次嘔吐，阿嬸不放心，認為病情不輕，週日晚，才來電詢問。
阿伯不以為意，故意輕描淡寫，直說週六嘔吐是因為嗆到，週日嘔吐是吃得太急，不認為嚴重，還說，吐後就沒事，改煮稀飯吃。惟，食慾差是事實，加上種種症狀，讓人擔心，我極力推薦彰基掛診，務必胃鏡檢查。內心思量，這種年紀，惡性腫瘤第一考量，不作第二想。
7月20日（週一），彰基門診。據阿伯轉述，醫師說，心率不整毛病，長期吃心率不整藥和Aspirin（Bokey 100mg），後者難免造成胃腸毛病，先給藥；不過，還說，心率不整藥和Aspirin仍不可停。7月21日（週二），老爸電話蘇醫師，請關照；上午胃鏡檢查，下午掛診看報告。據阿嬸轉述，醫師說有息肉，有切片檢查，以及胃炎。另外，安排7月23日（週四），超音波檢查。
超音波檢查結果，不妙，故蘇醫師主動來電，告知噩耗。蘇醫師說無法開刀，惟有化療。化學療法，如其名，chemotherapy，「起毛」治療罷了！縱然標靶治療，又如何？還是「起毛」。忍受化療各種不適，多活一、二個月，意義何在？除乳癌、子宮頸癌等外在腫瘤，有可能早期發現外，一般胰臟癌、肝癌、胃癌等內在腫瘤，不易早期診斷，有症狀就醫，都已晚期。
老爸坦白告訴阿嬸，事到如今，面對事實，活過6個月，難！應該4個月左右。阿嬸說，千萬不要讓阿伯知道，他會受不了打撃，更快兵敗如山倒。這是正確的。阿嬸哭著說，趁阿伯還會吃、還會動，想吃什麼就讓他吃什麼，想去哪裡就帶他去哪裡。阿伯35年次，大老爸5歲，生日是國曆10月25日，台灣光復節。阿嬸說，趁阿伯還能吃，70大壽就提前辦理，訂8月8日，與父親節一併辦理。席開多桌，各方親戚全邀。
誰會作健康檢查？就醫，麻煩！有問題，要複查，且提心吊膽，無事找事做，不煩啊！這是眾人心中想法。慢性B肝是肝癌危險群，尤其慢性C肝，更是危險100倍。除了病毒性肝炎外，飲食也是重要不安全因素，當然，基因更是決定要素。
老爸表哥，大阿姨第五子，大我4歲，中興化學系畢業，當年大學聯考，因加成關係，數學和化學分數均破百，彰安國中理化老師。家庭美滿，夫妻恩愛，一女一子，個人無不良嗜好，不菸不酒，喜好運動，每日下課，就是跑步和打網球。
民國85年，表哥50歲那年，莫名其妙，無緣無故，突覺倦怠，說不出哪裡不舒服，似乎食慾差些，體重輕點，其餘正常如昔。然而，最後檢查結果竟是肝癌末期。無法開刀，也來不及化療，與阿伯類似。當症狀逐漸顯露，健壯身體不堪病來磨，食不下嚥，消瘦羸弱，終至癱倒病床。
表嫂聽人勸，不能不面對現實，年資剛夠，就即辦理退休，校方也配合，半點不敢延遲，馬上跑公文，送往縣府批核。總算，趕在死前一日，完成退休手續。表哥從發病到死亡，剛好四個月。病死，領公保和公務員退撫金，與退休金相較，可差上一半。
家裡，書架上一本字典，暗灰土色，破舊不堪，多處黏貼，版面和側邊文字全模糊，紙張枯黃，翻開書頁，不謹慎些，紙張會逐頁脫落。它是梁實秋編著，世界書局發行的英漢（求解、作文、文法、辨義）四用辭典，民國41年12月第29版。這本辭典高齡64歲，僅少老爸1歲，就是這位表哥，於民國58年，轉贈老爸。辭典是表哥藏書，蓋上Chin Tsia Lin藏書章。表哥的名字不是林青菜，他叫林進財，家裡另有別名，我們叫他進安。
今年，104年6月28日，我用line寫了一篇悼詞送科內同事。悼詞剪貼如下。
「人生，苦，苦不過黃連；悲，悲莫過死了爹。樹欲靜風不停，子欲養親不在。為人子者，欲孝乎？意順乎？遲了，唯有省身守靈，讓先人平安順利，魂魄歸兮。哀兮！悽兮！」
「生命，日日月月，歲月堆壘，終究，落葉黃花，逝者如斯，繼承先人遺志，傳承綿綿，是為人最後要盡的孝道乎！請節哀順變。守靈，陪伴，送先人最後一程，不必急著上班，有科長擔著。科長吳聰賢哀悼。」
這位同仁，彰化社頭，其父親6月28日病逝彰基，享年81，死因類肝癌，非肝細胞癌，而是膽管細胞癌，發生於總膽管，近肝門，從發病到死亡，5個月又21天。這位同仁，前中榮醫檢師，3年前請調彰化縣衛生局，分派到老爸疾病管制科。從父親住進中榮起，這位同仁，不時向老爸請益其父親病況。
主要症狀，與阿伯類似，大抵上腹部，脹滿、悶痛；接著，食慾不振和噁心；然後，體重減輕；終至，厭食、消瘦和羸弱。死前，老人家被發燒、肝膿瘍、敗血症和腹痛所苦，進出醫院多次。跟阿伯一樣，無法開刀，病程進行到最後一個月，聊勝於無，接受化療，但病入膏肓，僅是醫師無能為力，轉介放射腫瘤科的托辭。
此老人家死況，比阿伯多一層折磨。末尾，阿伯會苦於腹痛，但不會有發燒問題，為何？因前者，腫瘤在近肝門的總膽管處，腫瘤阻塞膽道，膽汁不流通，上端肝內膽汁貯留，不通則細菌感染，發炎、發燒、敗血和多處膿瘍。抗生素使用，效果有限，僅剩導管經皮穿肝引流。每天發燒38-39度，進出醫院，苦啊！儘管醫學中心，院內感染控制又如何？老人家肺部受多重抗藥性菌株侵襲，還不只一種細菌喔！
早期診斷，早期治療，健康檢查如何？公務人員，40歲以上，健康檢查，兩年一次，每次補助3000元。102年，我與媽到秀傳健檢，老爸公費，媽則自費。覺得，幫助不大。另外，篩檢的偽陽性、偽陰性，也讓人討厭，每日生活在恐懼中，兩難啊！
關於標靶治療，條件要設定，切除腫瘤後，放射、化療、標靶的療效，和無法切除者，效果一樣嗎？再來，須考慮副作用問題，能忍受嗎？台灣十大死因第一位，惡性腫瘤，佔所有死亡率26%，每四人，一人以上死於癌症，命重註定，如何躲？（104年7月25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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