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六十九）重症醫學也專科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唐李商隱：「悵臥新春白袷衣，白門寥落意多違。紅樓隔雨相望冷，珠箔飄燈獨自歸。遠路應悲春晼晚，殘宵猶得夢依稀。玉璫緘札何由達？萬里雲羅一雁飛。」
半夜11點，一個50歲的中年男性，與人爭執，互毆後，送來急診室，躺在推車上，意識清楚，生命跡象穩定，主訴左胸疼痛，以及稍微呼吸困難，我懷疑肋骨骨折，可能併發氣胸，當然安排照胸部X光。拍照過程中，約30分鐘左右，病情驟然急速惡化，連家屬都看得出緊急，發瘋似地，高喊救命，將病患重推回急診室，然而，剛抵達瞬間，病患在我眼前，霎那間停止了呼吸，也停止了心跳，我措手不及，不知如何因應。「完了！糟糕了！要出人命了！」腦裡閃過張力性氣胸，但又如何？我沒有X光當佐證，只能反射性地因應，就是作心肺復甦術啊！
急救了近一個小時，至少有45分鐘，也就是心肺復甦術作了45分鐘。當年，急診室沒有人工呼吸器，也沒有自動心臟按摩器，只能靠雙手按壓人工急救甦醒球，和雙手按壓胸膛，護士小姐按壓甦醒球，我負責按壓胸膛，雖然很累，很喘，滿頭大汗，汗流浹背，醫師袍都濕透了，但為了一絲絲希望，卻不敢放棄。結果呢？病患終沒能救回來，一命嗚呼，死得冤枉，也死得悽慘。我不禁懷疑，陰間黑無常、白無常兩名捕快，是否有病？是否反常？為何急急如律令，勾著病患三魂六魄，直往鬼門關奔去，害我和家屬們，猝不及防，手足無措，看著病患魂飛魄散，彈指間消逝！
事後回想，深自檢討，我是否應該積極點？不放棄，不認輸，即使沒有證據，證明是張力性氣胸，我可趁家屬衝出急診室，追打放射線師時，拿根粗針頭刺進病患胸膛，病人早已沒意識，不覺得痛，更記不得有此事，可謂神不知、鬼不覺呢，沒有嘗試，怎知是否無效或有效？這是事後諸葛，沒有意義的反省！總之，這個案子，在我心中，永遠留下一個，難以磨滅的大陰影。唉！當醫師的壓力很大，尤其是外科系醫師，職業生涯，簡直在刀口上舔血，想當創世主，救苦救難，卻畫虎不成反類犬，跌入泥淖中，永難翻身，救人不成，反害人！何苦啊！往後，我會離開臨床，走入公衛，不當醫師，改任公職，做行政工作，這個挫折，也是原因之一。
張力性氣胸，是急診室的急重症，民國69年，除了內科、外科、小兒科、婦產科等專科醫師以外，有重症醫學專科醫師嗎？沒有！隔了13年，直到民國82年，台灣才有重症醫學專科醫師出世。此專科醫師之濫觴，簡述如下。民國70年，「西太平洋地區急救加護醫學會」創立；民國71年，台灣跟著成立「西太平洋地區急救加護醫學會中華民國分會」；民國79年，此分會更名為「中華民國急救加護醫學會」。民國80年，急救加護醫學會，建立了重症醫學專科醫師制度；民國82年，終於有重症醫學專科醫師，經由甄審而誕生。今日，各大醫院急診室，急診醫師都具有重症醫學專科醫師證照，關於張力性氣胸等急重症，應能得心應手處置，不會重踏覆轍，這是眾生的福氣，病患的保障。
目前，重症醫學專科醫師之甄審，滿嚴格和複雜的，不再是急救加護醫學會單獨甄試，而是6、7個醫學會，組成聯合甄審委員會來執行，想造假舞弊，如偷雞摸狗、放水等，絕無可能！人命關天，豈能草菅人命？到底是哪6、7個醫學會？持續擴充，可能來到8個醫學會，包括：急救加護醫學會、重症醫學會、急診醫學會、老人重症醫學會、心臟學會、麻醉醫學會、外科醫學會、胸腔暨重症加護醫學會等。說來好笑，台灣人誰也不服誰，尤其當醫師的，學生時代是學霸，離開學校是社會菁英，鶴立雞群，眼睛長在頭頂上，寧願自立山頭當老大，寧為雞頭，不為牛後，以致醫學會一大堆，讓我看得眼花撩亂，何況一般人。
民國72、73年，在彰基，完成4年外科醫師訓練，專程獨自北上，記得是在台大醫學院，參加外科專科醫師甄審，整個甄試過程，讓我胸口蹦蹦亂跳，惶恐不安，膽戰心驚，擔心測試不過，無法取得專科醫師證照。生平最怕考試，從小自大，過關斬將無數，也落馬慘敗無數，為了考試，三魂六魄共9條靈魂，早丟失了8條，僅剩1條，苟延殘喘，有如行屍走肉，已高齡71，還不時為考試夢魘，驚嚇和驚醒。外科專科醫師考試，沒有筆試，僅有口試，總共有4個關卡，各由一位醫學院大牌外科教授，負責把關，每個教授都很面善，不是顏面和善，而是在醫學會上，不時見過，有些認得，但又不認識，叫不出他們的姓名。他們都是當紅炸子雞，學識淵博，學富五車，台灣知名的外科教授，醫學會上常見的講座，我是來自鄉下的小咖年輕醫師，仰之彌高，鑽之彌堅，不敢高攀，不敢攀附，不敢親近，豈記得他們的名字？又豈須記住他們的名字？
好理家在，這4位大牌教授，不單面善，且也面善，可能是前輩對晚輩的疼惜吧，也可能是彰化基督教醫院這塊招牌吧，他們態度和善，和藹可親，滿臉堆笑直說：「吳醫師，不用緊張，慢慢來，不會有問題的。」我天生內向又膽小，遇上考試，一緊張起來，手心直冒汗，講話也結巴。怎說彰基這塊招牌？英國基督教宣道會，英籍宣教師兼醫師，蘭大衛和蘭大弼父子兩位院長，就是招牌。父親於西元1896年創立了彰基，此年是中國甲午戰爭戰敗，簽下馬關條約，割讓台灣的隔年，兩人陸續為彰基奉獻了一生，也為台灣人奉獻一輩子，讓人感動，令人欽佩。蘭大弼院長，出生於彰化，民國69年7月，屆齡65歲，卸下院長職務，離開彰化，退休回國。當年的退休禮拜，我有列席，深受感動，人生短短數十載，何所求？他是我心中的偶像和標竿。
外科專科醫師甄審，4位教授各問了一道題目，分別佐以X光片或電腦斷層影片，以方便提問和作答。我記憶深刻，這4道題目分別是：「外傷性顱內出血分類和鑑別診斷」、「急性膽囊炎診斷和治療」、「急性胰臟炎診斷和治療」、「氣胸、血胸、張力性氣胸鑑別診斷和治療，及插胸管方法和步驟」。這4道題目，分別涵蓋腦神經外科、肝膽外科、消化道外科和胸腔外科，難嗎？其實一點也不難，4年的住院醫師訓練，就包括此系列疾病，且臨床上不時遇到此類病患，尤其是腦神經外科，是彰基的強項，獨霸中部醫療界，它們不須我強記或硬背，因都是日常的工作。
氣胸和血胸，尤其張力性氣胸，更是外科的急重症，難怪外科專科醫師甄審，會把它當成考題。插胸管方法和步驟為何？我瞭如指掌，我甚至可以說出它的併發症，如皮下氣腫、出血、感染、脫落等，這些都曾遇過呢。以胸廓來說，病患15度、30度或45度躺臥病床時，何處是高點？何處是低點？鎖骨中線和第二肋間交叉點，是高點；腋下中線和第七或第八肋間交叉點，是低點。由於空氣往高處飄，氣胸插胸管時，刀口就在鎖骨中線和第二肋間交叉點上；血往低處流，血胸插胸管時，刀口就在腋下中線和第七或第八肋間交叉點上。總之，這些知識是我每日的工作，是我駕輕就熟的飯碗，當然，大牌教授也不會刁難年輕的晚輩，所以，我順利地考上了外科專科醫師證照。然而，外科醫師真的是刀口上舔血，最後，我成了落跑外科醫師，躲入了公衛。
日本TBS電視台，於西元2021年7月4日起，播出週日劇場「東京行動急診室」，又名「東京救難英雄」，總共11集，台灣緯來日本台播過，最近還會重播，以外科醫師的立場，我認為，值得你期待，內容是重症醫學專科醫師，面對急重症患者時，所採取的緊急處置，但比傳統的重症醫學專科醫師，有過之而無不及，怎說？此急救團隊，抱持「有些生命不能通過等待來挽救」，確實是如此，很多意外現場，會出現急重症病患，命懸一線，分秒必爭，有時候，根本來不及送醫，在送醫途中，生命一閃即逝，對醫護人員來說，口頭上「殊多遺憾」；但對家屬來說，可是「悲痛欲絕」、「痛不欲生」呢！
不單台灣，日本也一樣，全世界都一樣，一般情況下，重症醫學專科醫師是鎮守急診室，等待病患上門的，偶而，會跟著救護車前往第一線，除了止血、心肺復甦術、使用心臟電擊器外，能處理的絕對有限，還是匆匆忙忙，快馬加鞭，馬不停蹄地送回急診室，然而，在半途，病人就當著醫師的面，躺在救護車上，死給醫師看。這些急重症可多了，包括顱內出血、心包填塞、心肌梗塞、張力性氣胸、心臟破裂、主動脈剝離、肝臟破裂、脾臟破裂、腎臟破裂等等，沒有現場診斷、判斷，和緊急開刀，病人只有死路一條。心臟電擊器（AED），又名心臟去顫器，也稱傻瓜電擊器，它是全民都該學習的救命術，把重症醫學專科醫師，錯用在傻瓜電擊器上，是本末倒置，也是浪費人才！
所謂「東京行動急診室」，不單急診室醫護團隊來到現場，還有開刀房也來到現場，它是一輛新穎的大貨車，裡頭有一間開刀房，開刀房應有的各項設備，一應俱全，各類麻醉儀器、開刀器材，也應有盡有，從頭至腳，各種急重症刀，如心臟破裂引發心包填塞，內臟破裂引發大出血等，都可即刻搬上手術台，緊急動刀搶救。不僅如此，甚至在當下，就得動刀了，影集有此劇情，一輛大卡車發生嚴重碰撞車禍，車頭凹陷，司機卡在駕駛座，動彈不得，意識昏迷，瞳孔一邊放大，診斷為硬腦膜外出血，命在旦夕，若等消防人員，用油壓剪破壞車門，搶救出來，將耗費不少時間，不管是送醫或送行動開刀房，都已來不及搶救了，怎麼辦？結果呢？當場，就在駕駛座上，來不及麻醉，也無須麻醉情況下，頭顱鑽洞，鋸開頭顱，取出血塊，挽回一條生命。
另外一個劇情，爆炸事故，某病患剛搬離現場，發現意識昏迷，呼吸困難，一邊胸膛，用聽診器，聽不到呼吸聲，診斷為氣胸，所謂的張力性氣胸，情況緊急，照樣來不及送醫或送行動開刀房，於是，放下病患，躺在地上，就直接在馬路邊，插胸管引流，拯救一條年輕生命。他們為何能如此藝高人膽大，沒有X光佐證下，就直接插胸管？單純用聽診器，分辨不出氣胸或血胸，我無此能耐，也做不來，我擔心醫療糾紛，也怕搞砸了，一輩子良心不安。他們還真的藝高人膽大，因行動急診室主任，曾在國外戰場上，擔任急救醫師，他已鍛鍊出，在極少診療器材下，救援危急的生命。另外一點，他們具有手拿的超音波儀器，有如吹風機般大小，隨身攜帶，協助診斷，以致無往不利。真的有這種儀器嗎？台灣有嗎？我不知道，我是老醫師，我落伍了。
台灣各醫學中心、大醫院的急診室醫師，具有重症醫學專科證照的醫師們，有「東京救難英雄」們那樣神嗎？當然沒有，也不可能，現實和電視影集，哪能相提並論？若有十分之一的神，就該偷笑了！我在意的是另一層次，重症醫學專科醫師們幹些什麽工作？車禍顱內出血，轉給腦神經外科；高處跌落肝臟破裂，轉給肝膽外科；突發胸主動脈剝離，轉給心臟血管外科；肋骨骨折引發張力性氣胸，轉給胸腔外科；高度懷疑心肌梗塞，轉給心臟內科，很奇怪！重症醫學專科醫師幹了什麽？
術業有專攻，這種反駁的話，似乎也沒錯，否則，其他科別的專科醫師，都要收攤說拜拜了！然而，重症醫學專科醫師只會心肺復甦術、傻瓜電擊器，以及檢傷分類和轉診病患嗎？是這樣嗎？這種專科醫師是否太養尊處優？比早期的一般急診醫師高竿多少？當台海兩岸戰爭爆發時，當重大死傷事故發生時，重症醫學專科醫師能緊急蒞臨現場，獨當一面，直接處置瀕死病患，減少死傷，才值得驕傲和自豪，以及受人欽佩和感恩，你說是不是？明知難救，卻能救援成功，才是神！不是嗎？或許，我中了日本影集的魔，苛求太多了。
重回民生派出所，茶室女的高中同學，執業律師，面對黑道大哥，坐了下來，開始進行談判，當然，也包括4位狗頭軍師，也就是那4位民意代表，她可說是1個人對付5個人呢！但願她有此能耐，一夫當關，萬夫莫敵！高中同學明知，4個小嘍囉的傷害罪，大抵是普通傷害罪，無論如何，也抵銷不了那6200萬元賭債！即使告上法庭，每個小嘍囉大不了關個半年或一年的，再加上併科罰金2、3萬元的，對黑道大哥傷害不大，難以相提並論。想把小嘍囉的傷害罪，套在黑道大哥頭上，說是他教唆的，幾乎不可能！怎說？第一點原因，小弟不敢背叛大哥，否則，被幫派追殺到天涯海角，警方保護不了，必然死無葬身之地。第二點原因，錢能使鬼推磨，既然能花錢，找上中央級和地方級民意代表，當他的後盾，難保他不也花錢，找上司法黃牛，背後關說和動手腳，無罪開脫呢！
有收受賄賂的法官嗎？當然有！且非單一個案呢！公務員最怕的，半夜鬼不會來敲門，卻有人敲門來送錢，稍微把持不住，稍微考慮不周詳，一輩子就身敗名裂了！民國110年1月8日，聯合新聞網如下報導，真的怵目驚心，我不禁要慶幸自己，父母和祖先有庇佑，平安順遂屆齡退休，沒惹上任何麻煩。你可知道？極大半的公務員，一生企盼的，就是平順地公職退休，眾人向他道恭喜呢。我想表達的，我不會貪汙，但公職難為，動輒得咎，我公職20年，雖說身在公門好修行，卻也戰戰兢兢，如臨深淵，如履薄冰，小心過日子呢。難怪，20年來，以至今日，我仍每日，每時，每刻，被心悸纏身呢！其實，豈只公務員，任何行業、任何人都一樣，都要正正當當做人，規規矩矩做事，才不會犯法，以致身敗名裂，你說是嗎？
「前士林地方法院民事庭法官陳O欽，從民國101年開始，多次被檢舉收受律師賄賂，以及接受招待買春，民國106年法務部廉政署立案調查，查出陳及妻子的名下帳戶，7年內，有178筆來源不明現金匯入，總共1537萬200元，他辯稱這些是租金、短期借貸、別人還他的現金等。不過，士林地檢署傳喚多名證人出庭，認為其匯給陳的款項，均與不明現金無關，財產來源可疑，偵結依貪汙財產來源不明罪嫌起訴。」
「檢方傳喚出庭，他說這178筆現金，包括幫別人刷卡買錶，對方匯款給他，因他是LV會員，每年都有家族折扣，此外，還有短期借貸、別人償還給他的現金、母親過逝白包、每月租金、胞兄每月匯款的租金、賣酒的錢等。檢方傳喚陳的胞兄、兄嫂、租客等證人出庭，偵結後認為其匯款給陳的款項，均與帳戶多筆高額不明所得無關。另外，檢方還查出陳詐領加班費6136元，還涉嫌言語騷擾女性部屬。最後，依貪汙、詐欺取財罪起訴，結局是，民國108年6月6日，被司法院職務法庭，宣布免除法官職務。」唉！名譽掃地，身敗名裂，無可挽回。奉勸世人，不作奸犯科，循規蹈矩，安份守己吧。
茶室女的高中同學，盡心盡力，全力以赴，雖說雙方和解，一筆勾銷，明知不可為，仍然要力爭，但也不能掀自己底牌，其實，也沒有底牌，只能隨機應變，盡量爭取我方有利條件罷了。高中同學明知故問，死馬當活馬醫，即使不可能，也要奮力一搏，「我們想用4個小弟的傷害罪，來和解，來抵銷那6200萬元賭債。當然，小弟背後必有大哥，如果法官追究指使者，或者，你那些小弟為了脫罪，背叛了你這位大哥，你可能脫不了干係，事情可大條了，你說是不是？」高中同學故意加重「賭債」兩個字，強調黑道大哥們，所不願承認的兩個字！還用說，不僅是賭債，還是詐賭的賭債呢！在法庭上，法官無憑無據，雖心知肚明，也不會說是賭債，只能說欠債，天經地義，欠債要還，法官的說詞大抵也是，「依法行事，雙方先和解，和解不成，依法判案。」有錢還錢，沒錢欠著，等有錢再還，暴力討債集團會這樣乖巧嗎？當然不會，必然抄家滅族！搞得雞犬不寧！桌子和椅子，砸了再說！電視和冰箱，砸了再說！至於人呢？當然斷手斷腳了，哪管人命關天？
不僅「賭債」兩字，讓黑道大哥不滿，更要命的，「小弟背叛大哥」這句話，更說到他心坎裡，也是他最大的禁忌，雖說黑道也講正氣、說道義，然而，為了爭權篡位，到了生死節骨眼，吃裡扒外，狠心背叛兄弟，背後捅大哥一刀的，照樣屢見不鮮！以致，黑道大哥滿臉通紅，額上青筋暴漲，暴跳如雷，拍桌奮起，大聲謾罵：「幹...！」原本要罵出三字經或五字經，甚至七字經，突然想到對方雖是弱女子，可也是律師，三字經罵出來，保證多出了一條「公然侮辱罪」！自己豈非輸定了？他盡快縮口，但「幹」聲已收不回來了。沒唸幾年書的黑道大哥，很粗魯地大叫：「別做夢！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！兩碼子事，別幻想你別會讓步！老子是何人物？一毛錢也不讓它跑掉！」
黑道大哥出身草莽，可能連國小都沒畢業，除了大聲幹譙，根本講不出什麽好話來，也說不出什麽道理來，所謂的狗嘴長不出象牙來！讓黑道大哥講話，只會把氣氛鬧僵而已。擔任說客的立法委員出面了，他拍拍黑道大哥大腿，安撫他的情緒，裝和事佬般，接著說：「我專門負責立法的，豈能不懂法律？普通傷害罪成不了什麽大案，僅是芝麻小事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案例，有如天上繁星，法官都懶得理會了，我個人也排解太多這類案例了！為了討個和氣，和氣生財嘛，又不傷感情，我個人建議，每案傷害罪，以10萬元來和解，4個傷害罪就是40萬元，或者，乾脆點，就用50萬元來和解吧，至於那筆6200萬元欠債，不能不還！」
這種表面當和事佬，背後談價碼，伸手拿錢的人，哪值得信賴？又豈值得欽佩？雖是極少數人，卻是害群之馬。高中同學很不屑，心裡暗中啐道：「不要臉的傢伙，講廢話，也講鬼話，號稱國會殿堂上，大炮中的大炮，真不要臉！用詐賭騙來的錢，屬不義之財，天地不容，人神共憤，豈須要還！」她用法律常識下馬威，「法律規定，夫妻結婚後，在法律上，仍舊是獨立的個體，各自為自己的債務負責，沒有所謂的夫債妻還，也沒有所謂的妻債夫還的問題，除非是家庭生活費用所生的債務，如買菜、買魚、買肉、買米等，才須要共同承擔，請問大哥，這是生活費用所產生的債務嗎？還是賭博所產生的債務？」不僅黑道大哥啞口，連立法委員也啞口，滿臉都是豆花，只能瞪著眼睛，滿臉怒容，嘴巴嚅囁地低聲幹譙。
高中同學繼續得理不饒人，用法律教訓眾人，這是她的專業，隨手拈來就是法條，「請聽清楚！法律上，沒有夫債妻還規定，做老婆的不須要幫丈夫還債，何況是賭債，去找負債的人要錢去吧！人要殺要剮，都隨你們便，我們女方完全沒有意見！也請聽清楚，賭債借據上，老婆有蓋章當保證人嗎？沒有！賭債本票上，有老婆簽名背書嗎？沒有！什麽都沒有，有什麽權利要求老婆還賭債！到底懂不懂法律啊！我要不要替你們，開一堂法律課程？」立法委員被堵得顏面無光，氣得站了起來，想霸王硬上弓，來個強勢辯白，沒想到，站起來後，才發現無說詞可嗆回去，好丟臉喔！只好走出偵訊室，繞了一圈，上完廁所，再重新回座。說來可憐，想用自己的面子賣錢，賣個20萬、30萬元的，卻賣得倒栽蔥，還狗吃屎呢。
茶室女的高中同學，似乎佔上風，也難怪佔上風，她是執業律師，這是她的專業，也是她的飯碗，而且，更是有備而來，不要說是黑道大哥，連立法委員也要啞口無言，至於縣議員和市民代表呢？更不用說了，被她甩得團團轉。既然自己佔上風，當然更順風順水地，把法律常識，進一步說得天旋地轉，口沫橫飛了，「法律禁止夫債妻還，其實，兩人早已不是夫妻關係了，不相信的話，可以去戶政事務所查！由於男的受不了暴力討債，為了身家安全，離家出走，音訊全無，生死不明，已有3年以上，所以，透過法庭，法官已裁判離婚在案了。你們說說看，負債妻還都不被允許了，更何況前夫債前妻還？令人傻眼，多莫名其妙，法律怎可能允許？」
高中同學的夫債妻還，似乎給了縣議員一絲靈光，他想到了父債子還，縣議員不堪寂寞，意欲有所表現了。拿人錢財，與人消災，豈有不講話的道理？剛好，趁此時機，說幾句好話，好伸手要錢。號稱火箭筒的縣議員，馬上接口說：「夫債妻還之外，另有父債子還，父親欠了6200萬元，天下人皆知，為了躲避還債，難保把自己名下錢財，隱藏在兒女名下，甚而暗中交給兒女保管，這是天經地義的，是人之常情，任何人都會如此做！躲得了夫債妻還，豈能躲得了父債子還？這6200萬元欠債，能不還嗎？」
高中同學聽此言，幾乎要罵出來，但憋忍著氣，穩住自己情緒，這位名選的公職人員，水準未免太爛了，連半點法律常識也沒，還昧著良心，幫黑道大哥說話，有辱縣議員職稱啊！她義憤填膺，提高半階音調，大聲說教：「你以為兒女幾歲？20歲或30歲？拜託！僅是6、7歲不到的小孩，名下哪來財產？真莫名其妙！父親不學好，把祖先留下來的家財，因賭博，全部敗光光了，一間碾米工廠、一大片住家房產，以及好幾甲水田，早已抵押還了賭債，不然就是法院查封了，哪來家財？沒了家財，哪來家財可繼承？如果，法院判定父親死亡，父親沒留下家財，兒女當然會拋棄繼承，已拋棄繼承，也等同拋棄債務，又哪來父債子還！豈非開玩笑！」
既然法律上，沒有夫債妻還，也沒有父債子還，幹嘛跟黑道大哥談和解？若談和解的話，僅4個小嘍囉的傷害罪來談即可，為何要談那6200萬元賭債？說的也是，尤其已搬來彰化，租屋處就緊鄰民生派出所，還怕討債集團用暴力來騷擾？只要牽條警民連線，警方就可以保護茶室女等母子3人安全。然而，說得容易，要做挺難呢，若是這樣，台灣好賺的行業，就不會包括「做兄弟」了！高中同學和茶室女，以及高中同學的男朋友，事先都已討論和演練過，黑道抓個小辮子，鍥而不捨，往死裡栽，不達目地，不會善罷甘休，她們最怕的是，黑道騷擾小孩，逼迫大人出面，更擔心的是，黑道綁架小孩，賣入妓女戶、賣器官、賣往國外等，誰敢保證黑道做不出來？孩子是茶室女的心肝寶貝，為了孩子將來的幸福，她能不妥協嗎？
說到夫債妻還，在法律上，這是無法容忍的，但台灣有一陣子，長約4、5年時間，還真的可以要求夫債妻還呢。曾有某企業小老闆，向銀行借錢，玩股票和期貨，結果輸了一屁股債，銀行追債結果，發現小老闆名下財產有限，還債無期，但小老闆的老婆，名下卻有甚多財產，包括銀行存款和不動產等，然而，銀行卻無法向其老婆求償，虧損大，成了呆帳。因有此案例，金融界開始向立法委員遊説，希望修法，改變現況。還真有立法諸公配合修法呢，民國96年，修法完成，夫妻間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，修改為「非一身專屬權」，也就是說，不一定要求夫妻一方親自提出主張，可以轉讓給與第三人，由夫妻一方之債權人，代位行使。
債權人可以要求代位求償，要求夫債妻還或妻債夫還。何謂「代位求償」？前文曾提過，現重新簡述於下：所謂代位求償，就是第三者，透過法院申請，代替妻向夫求償，或代替夫向妻求償。不過，也要透過法院申請，讓此對夫妻的財產，從法定財產制變更為分別財產制，強迫夫妻兩人清算各自的財產，然後，取得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。何謂「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」？舉例說明如下：假設，夫名下財產200萬元，妻名下財產1000萬元，1000萬元-200萬元=800萬元，800萬元÷2=400萬元，夫妻清算結果，妻要給夫400萬元，透過「代位求償」和「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」，債權人可取得那400萬元，這不就是變相的夫債妻還？經過了4、5年，立法諸公覺得不妥，又於民國101年，把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，仍恢復為「一身專屬權」，第三者再也無法代位求償了，不管夫債妻還或妻債夫還，自此，從人間消失了。
由於黑道惡勢力狠毒，他們不講法律，只講拳頭和暴力，高中同學不想讓談判破裂，只好自己先退讓，以探查對方的底線。「4個小嘍囉的傷害罪，我方自動放棄提告，但條件是6200萬元賭債，以1趴來折抵。」1趴就是1%，6200萬元的1趴，就是62萬元。黑道大哥聽到1趴，氣得暴跳如雷，又拍桌，又跳腳的，簡直要發瘋了，大聲喊叫：「幹...！你別長眼睛不曾看過，竟然離譜到這個地步！幹...！你敢對你別裝肖維！幹...！走！回家去！不談了！」在4位民意代表極力安撫勸說下，黑道大哥才勉為其難，重新又入座。
高中同學耐著性子，如擠牙膏般，1趴、2趴、3趴...，把和解的條件，逐步堆積到8趴、9趴，甚至到10趴，也就是1成。當然，每一次都惹得黑道大哥，暴跳如雷，「幹」聲連連，有如連珠炮，害得老國代聽不下去，直嘀咕著：「大家忍著氣，保持風度。」高中同學似乎故意惹怒黑道大哥，恨不得他腦中風、腦溢血，事情好一了百了。黑道大哥忍不住氣，自己喊價了，「打8折！否則免談！老子要回家了！」高中同學當然不答應，打死也不會同意。只好，7折、6折，折數逐漸往下掉，雙方激烈地討價還價，你來我往，互不像讓，沒完沒了的，已經來到半夜12點了，雙方仍沒談出共識來，要破局了！
高中同學喊價到1折，再也不往上增加了，不是不願往上升，而是沒能力往上升了，6200萬元的1折，也就是1成，即是620萬元，這可是天價啊！民國66年前後，勞工階層月薪才2000、3000元上下，不吃不喝，賺十輩子，也賺不到620萬元！高中同學估計，一個婦道人家，身邊又帶著2個蘿蔔頭，自顧不暇，連三餐都成問題，哪來能力賺620萬元還債？天王老子來了，也無能為力！後來事情的演變，出乎意料地，也因為是婦道人家，才有能力還那620萬元。不！豈只620萬元，甚至加倍呢！至於黑道大哥呢？滿臉青筋暴跳，氣噗噗地，左臉頰那隻大蜈蚣，直抖動著，挺嚇人的，當折數喊到4折，再也不往下調降了，嘴巴直喊著：「幹...！不談了！你別要回家了！」
雙方氣氛很僵硬，已經達到臨界點了，保證下一秒就要爆炸了！我不得不欽佩那位高中同學，一位27歲左右，且未婚的小女生，雖說是執業律師，竟然能獨自面對群雄，尤其是黑道頭頭，臨危不亂，硬撐到底，精神確實可佳。（110年10月22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