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
五十五、虔誠祭拜仁德里福德祠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8年1月21日，週一，天色稍陰暗，陽光沒透窗進來，臥房氣溫稍冷，沒生機，少了日頭曬屁股的振奮。如往常日子，上午7時30分，鬧鐘響，我不急著起床，不是為了養生，「夏日早起，冬日晚起」，而是稍微瀏覽和回覆Line訊息，因有不少朋友，喜歡一大早，上午5、6時，就傳來早安貼圖，真不知道他們是夜貓子，還是早起鳥？
還有，某群組的某位牧師，長年累月，從不間斷，自強不息，天剛亮，就舖出勵志、愛心等小故事，我喜歡，一睜開眼睛，直接就閱讀，它可是我每天的心靈雞湯，好像是充電器，又像加油槍，等充滿能量，我才能開始今日的工作。
今日又是啥工作？上午，仍然田裡工作去；下午呢？因是週一，上晚班，我可以好整以暇地，舒舒服服地睡個午覺；晚上呢？當然往彰化上班，賺錢去。現在是隆冬，園藝植栽移植的好時機，不知是兒子幫我，還是我幫兒子，總之，兩人分工合作，他挖洞，我鏟樹苗，他移植，把去年底、今年初，自家栽培的小苗，移往較寬廣的地方種植。這些樹苗，主要是羅漢松、檀香柏和扁柏。近半個月來，兩人已經移植了近五十棵，整塊天地綠意盎然，生機煥發，顯得更壯觀和漂亮。
至於間種的水果樹，沒時間，沒功夫，也吃不了那麼多水果，加上內人去了美國，少了她，水果就疏於管理了。例如，二十世紀芭樂和紅芭樂，懶得套袋，看到開花和結果，就直接剪掉，沒剪掉，每顆芭樂必長蟲，照樣不能吃。
我閱讀Line後，下床，出臥房，來到一樓刷牙洗臉。也不是啥洗臉，只是用冷水沖把臉。自小，我聽從先母的教誨，早上出門前，尤其是冬天，先用冷水沖臉，出門就不會冷，也就不會感冒。如今，垂垂老矣，我仍維持這個習慣，縱然退休前的上班，我照樣如此沖把臉，就代表洗過臉了，簡單，省時，不礙事。吃顆心率不整的藥，換上工作服，約上午8時，可能過個十幾分鐘，我騎機車上工去了。
我走中華路，過縱貫線的中山路，續走光德路，然後轉進光德路小巷，過復光橋，右轉復光6巷，總共不須五分鐘，就可以來到自家的田地。早期的復光橋，僅是簡單醜陋的水泥橋面，單行道，橋面窄，兩邊的車子要互讓，才能輪流過橋。約七年前，整建旱溪，復光橋全部打掉，在原址重蓋新橋，新橋是拱形鋼構大橋，雙車道，拱形鋼樑造型美觀，漆成大紅色，顯得氣勢磅礡，漂亮異常，似乎要成了打卡的地標了。
不要小覷這巷弄內的復光橋，它可是通衢要道，交通要衝，每天早上7時30分至8時之間，無數機車轟隆乍響，爭先恐後要過橋，也不時有轎車搶著爭道，巷弄小道狹窄，交通安全險象環生，以致我都要避開這個時段，免得跟人擦撞。從烏日市區，特別是前竹里和仁德里居民，要往溪心壩、霧峰的上班族，走復光橋是捷徑，可以直通五光路，減少繞遠路之苦，至少節省五分鐘以上，且躲避塞車之苦。
復光橋剛好是兩條溪流的匯合處，近的一條是柳川，遠的一條是旱溪，在復光橋的東面匯合，匯合後改稱舊旱溪。柳川、旱溪、舊旱溪三者，剛好把土地畫成三塊，柳川和舊旱溪組成仁德里，柳川和旱溪組成前竹里，旱溪和舊旱溪則組成光明里。我的田地在光明里，過復光橋，不到三十米，右轉復光6巷，前行不到百米，左手邊就是我的田地。復光6巷全名是五光路復光6巷，它隸屬於五光路。目前，臨馬路邊，六米的產業道路，約八十坪，仍是雜草叢生，尚待一年，才能整理完畢。所謂產業道路，不再是耕耘機或插秧機走的，因一半以上田地都蓋工廠了，更多見的是大貨車或大卡車。
柳川，原台中市人較熟悉。台中市中心有四大河川，分別是柳川、綠川、梅川和麻園頭溪，其中柳川，發源於豐原區豐田里南端，靠近潭子區的小鴛鴦汴，然後流經潭子區、原台中市區，最後進入烏日區。柳川在復光橋東側，匯入旱溪，變成舊旱溪，最後匯入烏溪。烏溪是南投縣、彰化縣和台中市的界河，最後流經大肚區，注入台灣海峽。流經大肚區那段，烏溪被稱為大肚溪。對彰化市人來說，我只認識大肚溪，不管它是烏溪或旱溪。我一半是烏日區人，我不知道「烏溪」名字是否跟「烏日」有關？或「烏日」名字跟「烏溪」有關？應該無關吧。
舊旱溪整治前，建新復光橋前，原本的復光橋下，吳郭魚多到嚇死人，黑嘛嘛的水面全都是吳郭魚，少說數千條。我為了好玩，買了投擲式的魚網，站在河邊，往河裡一撒，至少有七、八條魚上網，每條都有大魚，至少半斤到一斤重。網魚回家後，我怕河川污染，不敢吃，內人更不敢吃，只好再把吳郭魚丟回河裡去。
假日，有不少工廠的外勞，站在橋面，用釣竿釣魚，魚多到不需用釣餌，就能把魚釣上來。很好笑地，他們站在路邊，要把釣起來的魚賣給路人，我向他們比了割脖子的動作，用動作告訴他們，「魚有毒，吃了會死人！」
很奇怪的，河川整治後，新橋改建後，生態全部改變，一大群吳郭魚全沒有了！到底怎麼了？生態怎會改變？外勞再怎麼抓來吃，肯定抓不完，也吃不完啊！難道，柳川、旱溪源頭更加污染了，連生命力最強的吳郭魚也絕跡了？中研院內溪流滿是吳郭魚，它們是最好的河川污染監測者。
在復光橋的北面，離橋不到五十米，正對著橋，緊鄰柳川河畔，屬於仁德里，有一座新蓋的土地公廟，原本是雜草叢生的空地，五、六年前才興建，約與復光橋同一時間蓋的，或者慢個一年。廟的竣工日子是102年12月16日。此土地公廟，主祀土地公，也同時祭祀土地婆。
因主事者，大手筆，有膽識，魄力大，號召力強，募集大筆資金，福德祠蓋得漂亮，刻樑畫棟，巍峨壯觀，比一般土地公廟，還要金碧輝煌、富麗堂皇。你相信嗎？土地公廟門前，竟然有兩根大龍柱，直徑過米，一名成人無法合圍，簡直是六星級的土地宮廟。
不僅如此，連燒金紙的金爐，也是不同凡響，五彩繽紛，色彩斑斕，甚為壯觀宏偉，那高聳入雲霄的不鏽鋼煙囪，足有三層樓高。我騎著機車，從巷口另一端進來，遠遠就看到那煙囪。我估計整座金爐造價，絕不下於百萬，未免大手筆，不過，也太不環保了。我真懷疑，大吊車是怎麼開進來的？那巨大的金爐是怎麼吊掛定位的？
台北行天宮，幾年前，風雷厲行，正式頒布下來，禁水果、餅乾等供品祭拜，也禁點香和燒金紙，造成很大迴響，有正面的，也有反面的，但正面的多於反面的，最後，風淡雲清，信眾也接受了。這需要有前瞻性的勇氣，敢人所不敢，敢大立大破，勇於挑戰傳統，確是值得欽佩。個人的立場，心誠則靈，何必居於傳統，改變有其必要性，不過，製香和製金紙業者，早晚要轉行了。
這間土地公廟蠻興盛的，平時，人來人往，三三兩兩，都有人來祭拜，至少有附近居民，來廟前廣場，不是曬蘿蔔乾，就是曬高麗菜乾，不然就是有人來遛狗；若遇到初一、十五，甚至某些大日子，人潮可洶湧的，好不熱鬧。其實，人興則神興，人旺則神旺，主事者有熱忱和企圖心，蓋漂亮的廟宇，招募志工，辦理廟會，製造熱鬧場面，人是可以造神的。
主事者有眼光，有企業頭腦，南投竹山的紫南宮，讓天下人羨慕，有為者亦若是，當土地公廟逐漸興盛後，在廟旁增蓋了一間辦公室，白天開始有人進駐，多了一層人氣，所謂人旺神也旺。不僅如此，你不會相信吧？連土地公廟，也能讓信眾點功名燈、光明燈、平安燈和安太歲，土地公也是財神的一種，難免也點財神燈。有錢好辦事，將來法會、迎神賽會等活動，會更加熱鬧。
我對民間信仰，原本，不僅不熱衷，還嗤之以鼻，甚至學著信仰基督教、摩門教的，但年紀越大，人生體驗越多，經歷更多挫折和磨難，也發現老了，身體越不能掌控，身體不是自己的，人生不是自己的，而是跟著時辰，隨著環境，隨波逐流的，我不得不回歸先母的路子，三不五時，尋回古老信仰，必要時，拜起神明，讓自己心安，安慰自己，我已經「盡人事，聽天命」，給自己了差罷了。
我怎麼拜起這間福德祠？我怎麼拜土地公、土地婆？自從去年12月17日，內人前往美國，幫媳婦作月子，隔日起，我每天早上去田裡，因順路的關係，我必參拜福德祠兩次。為何兩次？去程一次，回程又一次，所以，有兩次。
原本，我是站在天公爐和供桌之間，我務實，我不祭拜天公，天公太遠了，而土地公就在眼前，我閉眼，雙手合掌，舉與眉高，虔誠地立著，向土地公，也向土地婆，虔誠地祈求，「請讓我活過四年。」一般家庭，大多女人當家，我家就是如此，我猜，神明家庭也應如此，既然福德祠也陪祀土地婆，當然不能漏掉土地婆，否則女人易吃醋。
為何祈求活過四年？兒子去年七月前往美國加州，就職史丹佛大學博士後研究，因房租貴，精算結果，只有買房一途，以致當老爸的，房屋抵押貸款，幫兒媳買房，負債不少錢，若要還清貸款，我還必須再工作四年，順便幫內人存點養老金。我擔心半途掛掉，留下一筆債，給兒媳痛苦，更給內人痛苦。我賺錢較多，當然由我還債簡單多了。老爸還債，天經地義，就算父親留給孩子的愛，縱然變成了遺愛，我也不覺得忤或覺得遺憾，總之，無怨無悔啦。
我怎會擔心半途掛掉？還是心悸老毛病。十幾年的心率不整，雖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，結果是無效，它不時困擾著我。長期口服抗心悸藥物，成效有限，幾乎每週都會大發作一次，且三天兩頭小發作，真的不堪其擾，恨不得把它抓出來，跟它拼命了。我擔心的，清晨醒來，發現自己口眼歪斜，手腳不聽使喚，下不了床，原因是血栓引發腦中風；或者，走路走到一半，呼吸困難，呼吸急促，喘不過氣來，撲倒在地方，口吐白沫，昏迷不醒，原因是心臟衰竭，瞬間猝死。
你可能罵我，「既然有心臟毛病，幹嘛每天還田裡幹活去？既然有心臟痼疾，幹嘛退休後還上班去，不是該在家養病？」這種說法對嗎？似是而非，如果不去田裡，如果不再上班，我只會悶在家裡，無所事事，每天想著心悸，每天等著心悸，只會死得更早。
我每天早上，必去田裡除草幹活，雖造成腰酸背痛，也造成左膝疼痛，但沒大礙，不減我的熱誠和執著，一日不去，反而坐立難安，渾身不對勁，總有事情未了之憾，肉體酸痛不成問題，心裡舒暢讓我更快活。
多次經驗，我發現心悸發作時，甚至已經發作一天一夜，吃藥、服藥無效，靜躺床上或悶坐家裡，也照樣無效，反而去田裡除草，肯定有效。彎腰，手動，脚動，全神貫注過程中，心悸會慢慢自動消退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鬆懈和忘我，是心悸良藥，比任何藥物有效。看來，為了避免死於心率不整，我有必要在田裡蓋間小茅屋，方便大小便，也方便我鎮日待在田裡。
上班也是如此，當全神貫注在開車，加上車子的搖晃，心悸會退去，反而逃了無影無蹤。當我全神面對病患，進行相關診療，正確下診斷、關注病患喜好、回應病患疑問、注意病患過敏史等，自己的心悸似乎被病患嚇跑，有如小巫見大巫，自己敗下陣來，閃得無影無蹤。所以，田裡幹活和上班看診，對我反而有幫助，肯定利多於弊。田裡幹活，要感謝內人同意花大錢買地；診所上班，要感謝院長夫婦是貴人。
我怎麼進福德祠祭拜？原本，我是站著祭拜，祈求「讓我活過四年」，這是第一部曲，後來，經過五部曲，也是最後一部曲，再加上磕頭九次。如何五部曲？
第一部曲，我站著膜拜，心中默念一遍「讓我活過四年」。第二部曲，我仍站著膜拜，但心中默念三遍「讓我活過四年」，因我60歲以後，聽力明顯退化，有重聽毛病，土地公和土地婆豈只跟我一樣是老頭子？祂們可是上千年、上萬年的老頭子，肯定聽力退化，我沒喊三遍，祂們會聽不清楚。
第三部曲，我沒捻香，也沒燒金紙，更沒奉上供品，我當公務員時，討厭人家賄賂我，我猜土地公和土地婆也跟我一樣，不喜歡被人賄賂，所以，我是空手、空口祭拜，為了表現十足誠意，我改成跪著膜拜，也是心中默念三遍「讓我活過四年」。
第四部曲，我想了又想，從開天闢地，從混沌世界，從女媧補天，土地公和土地婆就已存在，祂們負責管理大地，祂們豈只上千年、上萬年的老頭子？應該是數十億年的老頭子了，豈能不重聽？加上九是極數，是最大數，誠意最夠，所以，我照樣跪著膜拜，但把心中默念三遍「讓我活過四年」，改成默念九遍。
第五部曲，為了表現天大地大的誠意，洪荒之力的誠意，加上九九至尊，有如皇帝之尊崇，不！比皇帝還無上尊崇，除了跪著膜拜，除了心中默念九遍「讓我活過四年」，我再加上磕頭九次，每個都是響頭，害我頭沉沉腦暈暈，真害怕腦震盪。
1月21日這天，上午8時過後，我騎機車，來到仁德里福德祠，發現今天很不一樣，廣場停了數十輛機車，也停了近十輛轎車，人潮特多。供桌上，鮮花一束束，幾乎立滿半個桌子，其餘桌子則是擺滿水果、餅乾等。我很詫異，今天怎麼了？什麼大日子？當我回家後，查了農民曆，始知今天是農曆12月16日，民間的尾牙，祭拜土地公的大日子，感謝土地公一年來的庇佑，感謝土地公帶來五穀豐登、錢財滿盈。
我意外恭逢其盛，心有榮焉，土地公和土地婆今天最高興，我的祈求會更靈驗。然而，人多，摩肩接踵，眾信徒搶著祭拜，我必須眼尖，尋找空檔，趁別人剛移步是，趕快插入，跪下祭拜。默念九遍「讓我活過四年」，加上磕九個響頭，整個儀式下來，至少花上三十秒。等我磕完頭，睜開眼睛時，發現我的前面站滿不少信眾，還好，他們都站偏一點點，否則，我不是在拜神，而是在拜人的屁股。
我準備要離去時，發現供桌旁折疊桌上，放有一臉盆的湯圓，紅、白雙色，也備了紅色塑膠碗，以及透明的塑膠湯匙，明顯是廟宇吃平安的，我不客氣了，自己動手盛了一碗，讓土地公請客，也捧土地公的場，只是，內心有點不好意思，我沒半絲供品，添香油錢更別說了，卻貪了土地公的便宜。我生雞蛋沒有，拉雞屎則有。
上午11時，我田裡除草近三個小時，工作量足夠了，也享受到休閒了，可以結束了。從田裡要回家，回程時，已成習慣，我再次拐入福德祠，進行今天的第二次參拜。好家在，人潮稍退去，信眾不再人擠人，不再爭先恐後，搶著拜拜，我不必擔心拜到人的屁股。
此刻，廟裡反更加熱鬧，因有師父帶領四位黑袍徒弟，用擴音器，大聲在唸經，我分不清是唸道教的經，還是佛教的經？聲音很吵，耳朵受不了。另外，後面站了整排上了年紀的歐巴桑，穿著福德祠的黑色背心，雙手合十，很虔誠地跟隨著唸經。
棚內，不僅有師父唸經，廟埕外的草坪上，另有一輛小發財車，搭著野台戲棚，不知是哪位信眾出錢，酬謝土地公的庇佑，正演著布袋戲呢，因聲音完全被唸經聲掩蓋，演得無聲又無力的，好淒涼落寞，好沒面子；戲棚下，也沒半隻小貓，真的丟臉丟到家了。這種布袋戲，三歲小孩子也會演，沒觀眾，矇著眼睛，動動手指頭，混也能混過去。
第二次膜拜，行禮如儀，完畢後，我發現旁邊折疊桌上，仍擺放一臉盆的湯圓，湯圓好吃，我再次不客氣，自己動手，又吃了一碗。此時，垃圾袋裡，丟滿塑膠碗和塑膠湯匙，少說上千人份，我內心有些不安，我是破壞環境，製造垃圾的共犯，而且，我還比別人，多製造了雙份的量。
一間土地公廟，有千人的粉絲，不得了，那是蠻厲害的，所謂「人興，神也興；人旺，神也旺」，這間福德祠不興旺也難。如此看來，我的祈求「讓我活過四年」，肯定靈驗的，謝謝土地公和土地婆，有求必應啦！（108年1月22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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