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(小說) 三十一、特種營業女郎可悲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(小說)
三十一、特種營業女郎可悲
作者:吳聰賢醫師
除了問五哥家裡電話外,我還有很多疑問要問岳父,早上有吃嗎?吃些什麼東西?外籍看護工去哪裡?有請假嗎?還是捲款落跑了?忠孝街家裡還有人嗎?因岳父嚴重重聽,難以對談溝通,喊破喉嚨也沒用,只好用筆談。岳父日據時代,從公學校畢業,等於現今的國民小學,加上去日本本土半工半讀兩年,日文嚇嚇叫,但中文也沒問題,尤其是他每天看報紙,研究股市行情,中文每個字都看懂。他是死忠國民黨員,他只看聯合報,絕不訂自由時報。
我特別走去掛號處,向那位有著漂亮眼睛的小姐,要來一小張廢紙。她不知道我要廢紙的用意,原本欲給我小張的Memo紙,只56公分大小,寫不了幾個字,我嫌它太小了,希望能給點大張的,她才給了我較大張的廢紙,也不很大,只有12公分大小,照樣寫不了幾個字。近90歲的老頭子,視力能多好?每個字少說一公分平方以上。筆怎麼辦?有紙沒筆也不行啊,其實,我心裡早就有底了,我不擔心,我自忖有辦法拿到筆。
當公務員階段,紙和筆甚為重要,記事用,不管是受訓、上課、開會或辦活動,都必須隨身攜帶,沒帶紙和筆,根本就不是公務員。我習慣將原子筆放進襯衫口袋,因好幾年來,原子筆製造有變革,改採用彈簧控制筆芯,不再有筆蓋,結果原子筆墨水會流出,常沾染襯衫口袋,藍成一塊,或黑成一片,洗也洗不乾淨,壞了一件好襯衫。後來,有樣學樣,跟著別人,我也把原子筆掛在識別證上,再也不會忘記帶筆了,也不會弄髒襯衫了。
趁急診醫師不在場的瞬間,我當小偷,順手牽羊,從處置室辦公桌上,摸走他的原子筆,其實,也不是他的筆,是醫院的筆,且是某家藥廠的宣傳用筆。我不是小偷,我離開醫院前,又偷偷放回原子筆。我當臨床醫師時代,藥廠業務員常送原子筆,有普通的原子筆,也有高級又高貴的筆。普通的筆,必然有藥廠的名號,如「某某製藥股份有限公司」、「某某醫藥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」或「美商某某藥廠股份有限公司台灣分公司」,以及主打的某項藥品等。如果是高級又高貴的筆,禮盒包裝得很漂亮,全然是當禮物贈送,沒有宣傳字語。
由於藥商實在太多了,我從來記不住,哪家業務代表推銷的是哪一種藥,至於業務代表的名字,更不用說了,拿了好幾次名片,我也記不住。由於業務代表,都是醫學院畢業的藥師,彼此競爭激烈,巴結醫師都極盡所能,贈送原子筆,僅是遞個名片,露個臉,寒暄兩句,增加記憶而已,真正的推銷藥品,是請吃飯和陪睡覺。由於贈送的原子筆太多了,堆積了好幾打,用都用不完,最後全丟棄,因超過一、二年,原子筆流不出墨水,寫不出字來。早知道如此,就該分贈給親朋好友,送個人情也好。
所謂「請吃飯」,就是單純的吃飯,中餐、西餐、日本料理或泰式料理,隨你高興;中餐或晚餐,當然以晚餐為主。中部地區好幾家有名的餐廳,包括名廚VIP餐廳,都吃遍了,只好各餐廳排班,輪流著吃,因藥廠爭著請吃飯,他們也要排班。如果遇到年度醫學會,全台各大醫學中心輪流辦,廠商會大大的招待,台北、高雄、新竹等各地的餐廳都光顧到。當年,最風光的時候,科內每週都有飯局,都是山珍海味,魚翅和鮑魚,人蔘和燕窩,享受人間美味。不是說風涼話,當年,我心裡想著兩件事,「我何德何能?」「我是否耗損此生福氣?」
至於「陪睡覺」,當然是性招待,不是業務代表陪睡覺,而是特種營業女郎陪睡覺。藥商請吃飯是第一攤,接著後續的第二攤,甚至第三攤,層級逐漸加高,全是性招待,脫衣陪酒、泰國浴、三溫暖都試過,叫應召女郎常有,甚至陪過夜都有,這就是真正的「陪睡覺」。找應召女郎有如清朝皇帝叫牌,環肥燕瘦任你現場挑,要大咪咪的,還可以現場驗貨。當年,脫衣陪酒不會興奮或激動,我反而很尷尬,不僅尷尬,還擔心的要命,怕警察臨檢抓到,被送進警局,多丟臉。這個業務代表未免太過份了,我打死不用他的藥。
脫衣陪酒很不應該,天底下竟然有這種事,把女人太物化了!不是脫掉外衣外褲,也不是脫掉上半身,而是脫得精光,沒外衣外褲,也沒內衣內褲,而是全身赤條條地,沒半絲遮掩地,呈現在你眼前,作孽啊!某位醫師眼睛特色、特賊,六、七位脫光光的女孩,全是十七、八歲以下的小女孩,他全看了一遍,然後跑到一邊,低聲品頭論足,「那位女孩,看身材蠻成熟豐滿的,沒想到竟然是一隻白虎,陰阜一根陰毛也沒有。」
環肥燕瘦真的任你挑,太胖的,不要;太瘦的,也不要;眼睛翻白眼的,不要;嘴角有顆三八痣的,也不要,總之,凡看不順眼的,就是退貨,女孩垂頭喪氣,哀怨地走出房間離去,事後再向老鴇領交通費走人,據說交通費行情是100元。要大咪咪的也是現場驗貨,有某些貪小便宜的醫師,還真的眾目睽睽下驗貨,把手伸進女孩衣領內,穿過胸罩,摸完東邊乳房,又摸西邊乳房,結果是退貨,因咪咪太小了,因咪咪軟趴趴的。有某位醫師很要不得,臉不紅,氣不喘,驗貨驗了四次,第四個才勉強點頭接受。
天下男人普遍很下賤,花錢玩樂,不是自己花錢,而是別人花錢,還要挑三揀四的,不僅肥瘦要挑,連高矮也要揀,至於膚質好壞也計較,更何況咪咪了。據某些整形外科醫師說,因為男人斤斤計較乳房大小,使得小咪咪的特種營業女郎,不得不登門拜訪,要求醫師高抬貴手給予隆乳,隆乳是為了賺男人的錢。特種營業女郎不僅賣笑,也賣皮肉,害得皮肉也要遭手術刀切割,不僅是隆乳,還有陰道整形手術,甚至處女膜整形手術。特種營業女郎可憐,賺來的皮肉錢,部分也跑進醫師口袋裡。
因藥商代表太多了,如鯽魚過江,又像吳郭魚過溝,根本來不及認識,何況是他的名字,搞到後來,藥廠代表不再遞名片,不再介紹自己名字,直接用主打的藥名當自己的名字,「您好,我是某某藥廠的阿斯匹林。」「您好,我是某某藥廠的配尼西林。」「您好,我是某某藥廠的秋水仙素。」不一而足,都用藥名當自己的代號。當藥商代表跑來護理站或醫師研究室,我叫他阿斯匹林、配尼西林或秋水仙素時,他不覺得是藐視或輕視,反而高興我認識他要推銷的藥。
某日本知名藥廠經理,親自來台灣推銷藥品,由業務代表安排大家聚會吃飯,席間,這位日本藥廠經理極盡巴結,不僅夾菜又勸酒的,還耍起寶來,額頭綁條毛巾,插上兩根筷子,拍著手掌,兀自跳起日本傳統的喝酒舞來。不過,喝酒耍寶外,他不忘記自己的任務,他請業務代表協助翻譯,「除了日本清酒、中國茅台、台灣紹興外,我只喝兩種酒,一種是***mycillin,另一種是***cefazocine,我平常就把***mycillin揹在胸前,把***cefazocine揹在背後。」還真的拿出道具,揹著兩瓶酒呢,上頭分別貼著***mycillin***cefazocine
我用那支藥廠的原子筆,寫在廢紙上,一句一句地,跟岳父筆談。岳父認識字,筆談無妨害,只是年紀老了,腦細胞連結慢,反應相當遲鈍,拿著紙條,看著紙條,嘴巴一字一字地,重複又重複地唸唸有詞,還不時反覆重新唸起,且要多次停頓片刻,才能確實了解文字的意思。天啊!老人家重聽,嘴巴對談,會喊破喉嚨;至於筆談呢?也是蠻辛苦的,等待回應有如等一輩子,真會急死人。
人一老,八、九十歲了,各種器官都退化了,只要超過九十歲,不僅重聽,腦筋能多清醒,都要打折扣,如果呈現老人癡呆,也是應該的。縱然手腳還能活動,但走起路來,總是危顫顫的,不知何時要跌倒,甚至倒地不起,終歸是風燭殘年,不知何時要撲倒。老人家,逐漸無法自理,我岳父大人是例外,還算一等一的勇健,一般八、九十歲的老人,時刻要有家人或外籍看護工,片刻不離地跟在身邊,這種日子過得也挺辛苦的。奉勸天下人,千千萬萬,不要活到90歲,否則等於自找罪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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