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三十三、買菠蘿麵包給岳父吃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三十三、買菠蘿麵包給岳父吃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7年6月17日，週日，中午12時5分，我人在急診室處理室內，坐在摺疊椅上，正對著岳父的床尾，好整以暇地拿著手機，我不是在滑手機，也不是在玩手機，我厭惡和恨死電玩了，也不知道如何在手機上玩電玩，我是在Line通訊軟體上打字，告訴內人岳父目前的情況，希望她能儘快看到訊息。打內人的手機電話，沒接；打內人Line通訊軟體的免費電話，也沒接，只好打字傳訊息，打發時間，避免無聊。我平常就習慣在Line上面寫文章，或者寫日記，然後在電腦上存檔，就算作自娛娛人吧。

我不很在意岳父，但在意內人，內人蠻孝順的，六個兒女中，就屬她最孝順，雖不至於晨昏定省，卻也常回家探視，每次回家必有伴手禮，早期是餅乾和糕點；後來，因糖尿病關係，變成了水果，且都是高貴的水果，連我和內人，都捨不得吃的高級水果，我只能徒呼負負；近來，因重聽，岳父每天看A片，音響轉得如天價響，內人才羞於回家。她不像其他五個哥哥，眼睛直盯著岳父的遺產打轉，她知道岳父重男輕女，她分不到遺產的。

我坐在椅上，照顧和陪伴岳父，我對我自己父親和母親，都沒這樣好，其實，是我疼惜內人，我家都是內人在撐，我是少與人溝通的自閉者，我感激她，所以作如此付出，我不願讓內人怪罪我，說我不肖。另外一點，我也不能太現實，過河拆橋吧，結婚那年，岳父送內人一棟樓房當陪嫁，這棟五層樓透天房子，緊鄰台中商業區大馬路邊，價值不斐，租金收入可豐，此刻，我盡心照顧岳父豈非應該？

此時，急診醫師走過來，我馬上起身相迎，不敢繼續坐在椅子上，雖然是年輕一輩的醫師，我可以當他的父執輩，還綽綽有餘，但他是負責照顧岳父，非主治醫師的主治醫師，我總要尊敬他。其實，他馬上診斷出岳父罹患低血糖昏迷，我超感激他的。他看了看10%葡萄糖點滴的剩餘量，500ml點滴快打完了，剩不到50-60ml，他面向我，再次面無表情地告訴我：「已經中午了，糖尿病患者不同，不能不吃午餐，請幫他買午餐吃，任何吃的都可以，麵包也可以。」我此刻才驚醒，

對啊！我真糊塗，已經中午了，糖尿病患者務必準時吃飯，雖然打了葡萄糖點滴，不再低血糖了，但難保拔掉點滴後，不再發生低血糖啊！對我來說，不要說一餐、兩餐，即使我整天都不吃飯，也沒問題，我不會低血糖，也不會覺得餓，只會覺得飢餓，卻不會餓到發慌或餓到肚子疼，但糖尿病患者不同，有打長效胰島素，其作用期間，可維持一整天，不吃飯的話，可能又復發低血糖，豈非又要再進急診室？

我從田裡回家，剛洗完澡，還沒吃早餐，不是什麼美食大餐啦，只是昨天或昨天的昨天，那些殘羹剩菜，再加碗水，免得乾掉，放進電鍋裡，重新熱一下而已，有時，大不了泡碗泡麵和著飯吃，早餐和午餐和著吃，緊接著，警察就來電話，說岳父昏死在騎樓，我就匆匆忙忙趕來醫院了，從起床至今，沒半滴米粒入胃。我是生活白癡，生活都是靠內人打理，內人不在家，就沒有正式早餐可吃。我禮拜天才有早餐，因內人不上班，內人知道我僅喜歡吃蔥油餅或燒餅油條，所以，有早餐的話，就是這兩樣。

我要如何幫岳父準備午餐？出醫院外頭買便當？我家便當都是內人買的，我不知道怎麼買。買完便當，可能又要餵他吃，我未免太孝順了吧。一個便當少說六十元，買了整個便當，緊吃一半，剩下的又要丟棄，豈非暴殄天物？既然，急診醫師說麵包也可以，我就買麵包了。要去哪裡買？我不知道，我又再次跑去問有著漂亮眼睛的掛號小姐，她欠我的，她對我有虧欠，另一方面，我喜歡看她的漂亮眼睛，那有著雙眼皮的眼睛和眼神，讓我心動，幾乎讓我神魂顛倒。

我問她，「請問醫院哪裡有福利社？」真見笑了，看到心動的小女生，我真的神魂顛倒了，我竟然講錯了話，我簡直是60年代跑出來的糟老頭子。何年代了？哪來的福利社？難怪她聽不懂我的話，錯愕的眼神，遲疑片刻，才聽懂我的意思，她客氣地回答：「醫院沒有福利社，但有全家便利商店。」對啊，40年前才有福利社，今日則是超商滿地飛，四大超商滿街都是，有時，街的對角又是另一家超商，早期的酐仔店已全被打敗了。

我向她問清楚地點，我真的是糟老頭，還是色老頭？遇到年輕漂亮的小姐，寧願多講幾句話，捨不得走似地。我走往隔壁棟大樓，在門口看到醫院警衛，又再次問大樓警衛，才依照他的指示，沿著右手邊的樓梯，走往地下一樓的超商。我先母常說的「路在嘴巴」，真的很有道理，如果我不問警衛，自己橫衝直撞，肯定只能搭電梯，或者肯定要找很久，才能發現侷限在一隅的樓梯，是通往地下室的道路。地下室有如迷宮，我擔心又要問路了，還好，僅轉了兩個彎，我就看到了便利超商店。

便利超商店裡頭空間狹窄，寸土寸金嘛，我馬上看到我要找的麵包架，麵包有很多種類，價錢各不相同，最貴的50元，最便宜的也要20元，我花了22元，選了一塊大菠蘿麵包，很蓬鬆，蠻大塊的，口感應該不錯，感覺物超所值。我是很摳的人，對自己很節儉，對岳父當然也節儉，我才不要買50元的麵包，太貴了。麵包太乾了，是否也買個飲料，和著麵包吃，比較好吞嚥？算了，又要花錢，不值得，尤其岳父還是個色老頭。

重新回到處置室，我撕開塑膠包裝，但仍保留塑膠包裝，然後拿給岳父吃。有塑膠包裝，拿在手裡方便，不會沾染手指頭，麵包屑也不會掉滿床鋪；共重要的，醫院到處充滿細菌，且是多重抗藥性的細菌，手指頭不乾淨，病從口入，罹患腸胃炎可麻煩，對不起內人。他大口咬著麵包，意識更清楚，邊吃邊說，「外籍看護工有幫我買午餐，包括漢堡和麵包，只是放在家裡，沒有帶來。」看來，外籍看護工不是落跑，她是有準備岳父的中餐。就我所知的，中餐和晚餐，包括早餐，都是外籍看護工煮米飯給岳父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