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二十五、醫師兼職賺外快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二十五、醫師兼職賺外快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民國68年8月，預備軍官退役，工作尚無著落，心裡恐慌著，我不需要休息，也不需要慶祝，一天也不想閒，只想儘快工作賺錢，慶幸大學同學介紹，隔不到三天，馬上找到工作，開始到醫院上班，從此走上了18年臨床醫師工作。因小時候家貧，窮怕了，艱苦過來的，不斷在自卑中翻滾的，以至於我超愛錢的，超愛賺錢的，錢是一切，錢是面子，也是自尊，凡哪裡有錢賺，我肯定不落人後，爬的也要爬過去，滾的也要滾過去。不過，君子愛財要有道。

68年8月到12月，我最先在沙鹿某私人小型醫院上班，所謂地區醫院層級的，小型醫院粗具規模，尚在努力壯大，人手嚴重不足，沒有明確分科，幾乎都是院長一人獨撐大樑，加上外聘的支援醫師在撐場面，我似乎擔任外科住院醫師，但大部分時候，我搞不清自己是外科醫師，還是內科醫師，我等於是打雜的醫師，有任何工作就要上手。我心裡明白，此非久留之地，這是青黃不接的過渡時期，8月份早已過了大醫院招募住院醫師的時間點，我只能等待明年6、7月，另一波的住院醫師招募了。小醫師也有大遠觀。

當我還是很嫩很嫩的第一年住院醫師時，當大學同學告知，彰化某另一家小型醫院，需要夜間輪值醫師時，雖然自知才疏學淺，經驗不足，技術不行，沒有幾斤幾兩的，還是菜鳥一隻，但對方不要求，無需特別條件，只要醫師就好，我當然應著頭皮，勉強上陣，賺錢去了。當年，醫療蓬勃發展，大小醫院如雨後春筍，爭著冒出頭，以治醫師極度缺乏，只要是有證照的醫師，全部照單全收，不管你是阿貓或阿狗，不管你是第三住院醫師獲第一年住院醫師。

有些小型醫院，找不到有證照的醫師，連尚未考上證照的醫學系畢業生，也能濫竽充數。有的更離譜，找不到人，只好回學校，招募高年級的醫學系學生，有六年級的、五年級的，甚至四年級的，穿上醫師袍就是醫師，他們都跑到醫院打工賺錢了。明的，在內行人面前，說他們是醫師助理、實習醫師或見習醫師；暗的，在無知病患面前，其實都是另一種密醫，夜間急診，他們可是衝鋒陣線的。

不過，事過境遷，這是30、40年前的醫療生態，如今已是過眼雲煙，往事只能追憶。收留沒證照的醫學系畢業生或醫學生，都是違法的，等同密醫。69年1月，我換跑道，進入彰基外科，當住院醫師階段，我就是視錢如命，仍照樣到這家小型醫院值夜班，值夜班所賺的錢，比我的本薪還多。彰基是財團法人醫院，因是利用私人時間，對這方面沒有管制或阻止，它成了大部分醫師必經的過程。

當年，在沙鹿時，下午5點半下班，趕著離開醫院，搭公路局（國光客運的前身）回彰化，趕著到小型醫院值夜班；隔天上午7點，又要趕著離開醫院，再搭公路局回沙鹿，趕著回醫院上班。為了賺錢，如此奔波也要忍耐，因為是值得的。直到我轉回彰基後，我不用再趕著搭公路局了，我可以好整以暇地，從彰基走路去小型醫院值夜班，因兩家醫院相隔不遠，走路也只十分鐘而已，讓我賺外快更加得心應手。

當年，沙鹿那家小型醫院，月薪一萬三千元，每週一次，我回彰化值夜班，每次二千元，一個月就有八千元外快了，逼近我的本俸。轉回彰基時，最初月薪是九千元，半年後調薪為一萬四千元，然後，逐年調薪。那時，改成每週兩次，我到小醫院值夜班，一個月一萬六千元，已超過我的本俸了。不僅值夜班的外快，當我來到第三年、第四年住院醫師階段，經驗逐漸豐富，已能獨立開刀，成了開刀匠，尤其常見的闌尾炎，我更是箇中高手，我花半小時進行闌尾炎切除手術，賺了二千元，比值夜班好賺。

我是乖巧的孩子，寒門出孝子，我所賺的薪水和額外的外快，都是原封不動，一分一毫全交給母親，看母親紅著眼眶，雙手顫抖地拿著錢袋，三步併作兩步，拉著我的手，高興地躲進臥房，避著人，抿著笑臉，用著雪亮的眼睛，數著白花花的鈔票。她一輩子不曾數過那麼多錢，這是我當子女的最大驕傲，我終於能回饋母親的辛勞於萬一。金錢等物質回饋是母親很大的滿足，但精神上的回饋，才是母親千萬倍的滿足，她最得意的是，逢人就說：「我兒子在彰基當醫師。」

惟兩年後，房屋貸款還完了，為了結婚買新房，欠下的75萬貸款，母親說：「我不缺錢了，家裡也不缺錢了，你既然已成家，錢你們自己存著，自己保管，不用再交給我了。」如果，再持續個三年，我繼續再把錢讓母親管理，她一定會喜極而泣，痛哭流涕，跪在祖先牌位前，感謝祖上有庇蔭，竟然能讓兒子每個月賺20萬。當年，領薪水是拿現金，不是透過銀行轉帳，整整一大疊，又厚又扎實，因心裡激動，拿在手裡會發抖，嘴巴數著數兒也發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