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二十七、岳父是醫院奧客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二十七、岳父是醫院奧客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7年6月17日，週日，上午11時10分，我與岳父相認沒多久，帥氣的年輕住院醫師對我說：「請拿健保卡，幫老人家掛號，他仍是無名氏身分。」如我擔心的，岳父以路倒的名義被送醫，沒有家人，沒有名字，沒有任何病史，卻能從昏迷中，不明狀況下，快速被拯救回來，岳父好命，我也不得不欽佩急診醫師，他的經驗不像他外表嫩，反相當老練，能馬上診斷出低血糖昏迷，給予正確的處理。

或許，低血糖昏迷還蠻常見的，急診醫師遇過不少，經驗多了，所以能很快作檢驗，正確下診斷。比我岳父更早來醫院，處理室第二床，緊鄰隔壁床的80餘歲老阿嬤，也是低血糖昏迷，因意識喪失，被子女送進急診室急救，她躺在推床上，正打著點滴，此刻已清醒了，能跟家屬和醫師溝通。我有聽到急診醫師跟家屬說，「打完點滴後，大約中午過後，就可以回家了。」我估計，岳父意識清楚，打完點滴後，也很快就能出院了。

我比較不解的，既然警員從騎樓門牌號碼，能查到我內人的名字，陳玉鳳，又能查到我家電話，04-23377264，不也能查到我岳父姓名嗎？警員告訴119，119再告訴急診室，不就能調出岳父所有病歷嗎？我還特別向警員強調，岳父都在中山就醫，能調出完整病歷。現在是電腦化時代，資訊發達，鍵入姓名，馬上知道老人家有糖尿病史，就可避免延誤診斷，立即下處置。我不知道哪個環節有錯？或哪個環節需要加強和改進。

我告訴急診醫師：「對不起，健保卡要等一下才能送過來，我身上沒有他的健保卡。」他說沒關係，要我到掛號處，先完成掛號再說。中山急診室不熟，我問了兩人，才找到掛號處。小小斗室，櫃台前面，坐了三個人，其中一位小姐，坐在中間，戴著眼鏡，戴著口罩，蠻年輕的，三人中最年輕的，她眼睛蠻漂亮的，雙眼皮，且炯炯有神，可惜戴著口罩，無法看到本人真面目。她抬頭看著我，我拿出急診醫師給我的「無名氏」貼條，說要掛號。

我怕講話講不清，尤其同音的國字太多了，我還特別用櫃檯上的小紙條，寫下岳父的名字「陳二燈」，遞給她，說他是貴院的老病號，今年88歲，虛歲89歲，住在南區忠孝街。結果，她說電腦查不到所要的資料，向我要岳父的身分證號碼和出生年月日，沒有老人家的身分證，我不可能知道啊。我說，用簡體字「灯」試試看，或許能查得到呢。結果，仍是失敗，她說：「有陳二燈這個名字，但不符合年齡88歲、住忠孝街的資料。」我真的懵了，我搞不懂啥原因，只好不了了之，掛不成號。當我重回處置室，過了約十分鐘，那位有著漂亮眼睛的小姐，主動走進處理室，拿來「陳二燈」貼條，面帶歉意地說：「對不起，我找到陳二燈病歷了。」

很奇怪，怎會有這種失誤？有姓名，竟然掛不上號，太神奇了，或許這位有著漂亮眼睛的小姐，好希望她摘下口罩，看她的廬山真面目，滿足我的好奇，可能太年輕了，剛離開學校，剛到任沒多久，電腦資料搜尋還不很上手，以致搞錯了。還好，岳父人已清醒，平安就好，不去理會了，否則會引發醫療糾紛。這種錯誤，如果被五哥碰到，肯定沒完沒了，會被罵慘。

三、四個月前，某天上午，岳父無緣無故，噁心噁吐，又吐又拉的，狂瀉不止，少說七、八次以上，軟弱又虛脫的，明顯罹患急性腸胃炎，可能是吃壞肚子，也可能是病毒感染，如諾羅病毒或輪狀病毒等，不過，以諾羅病毒較有可能，輪狀病毒是屬於幼兒疾病。外籍看護工打電話給內人，說她叫救護車，將阿公緊急送醫院，目前人在中山急診室，請內人趕快去醫院。印尼外籍看護工來台不久，語言幾乎不通，講得最清楚的話是「阿公」。

內人正好上班，離不開身，而我上午不用上班，我的門診是下午的班，內人向我求援，要我趕往醫院協助。岳父為人好色，我不喜歡，但看在內人面子，我必須跑一趟。我先趕到醫院後，沒多久，五哥也到了，五哥就因為病房安排出狀況，當場在病房，對著護士小姐發飆，還跑到護理站吵鬧，「剛才還說有個人房，怎上樓來，卻說沒有個人房，僅剩下健保床，太過分了！難道我們花不起這個錢！難道我們的錢比較小！找妳們院長過來，太過分了！」經過我反覆勸說，五哥才大罵一聲：「王八蛋！」才結束紛爭。

個人房較高級，一天要補貼4000元左右；健保床是大眾床，不用補貼。五哥是少爺心態，老子有錢，就是要住個人房，凸顯自己高人一等，不願與一般老百姓同一病房。岳父家財萬貫，再如何花錢也花不完，最終也變成遺產，放不進棺材裡，他也跟五哥一個鼻孔出氣，罵護士小姐，「我要個人房，馬上給我安排個人房！」亦經過我反覆協調，跟岳父筆談，「過兩天，有個人房，再轉床。」岳父才勉強住進健保床，結束紛爭。

那次急性腸胃炎住院，不僅住院時吵鬧，我聽內人說，連出院也吵鬧，岳父和五哥，兩人攜手走到護理站，向護士小姐們飆罵，害得內人無地自容，走也不是，不走也不是。起因是，主治醫師跟五哥說：「老人家住了三天，病情穩定了，不再嘔吐，也不再腹瀉了，食慾也正常，血糖值檢測也不錯，明天可以出院了。」岳父想多住個幾天。五哥大罵；「可惡！個人房病房費少給啊？多住兩天不行啊！找你們院長來！」岳父同樣附和，「老子錢多的是，要多少給多少，我偏要多住兩天！」兩人無理取鬧，後來，院方不得不讓岳父多住了兩天。

想起三、四個月前的糗事，父子倆有如鄉巴佬，好像沒念書的文盲，一起大鬧醫院，又像孫悟空潑猴大鬧天庭，引來訕笑，我覺得遺憾，也覺得汗顏，丟臉丟到家了。我真想告訴五哥，醫院不是好地方，病毒、細菌一大堆，搞不好惹上院內感染，不僅倒楣，甚至丟了性命。我不禁懷疑「陳二燈」病歷被動了手腳，他成了醫院奧客，已經被點名作記號，成了不受歡迎的病患，以致「陳二燈」病歷找了許久，找了好幾遍，才勉強被找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