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一)輾轉反側失眠苦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一)輾轉反側失眠苦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孟浩然:「北闕休上書,南山歸敝廬。不才明主棄,多病故人疏。白髮催年老,青陽逼歲除。永懷愁不寐,松月夜窗虛。」

心悸,醫學術語是「心律不整」,是極度黏踢踢的心臟疾病,治療對策仍方興未艾,它讓我夜難眠,整晚苦難當,永懷愁不寐,松月夜窗虛!怎說?不管仰臥或俯臥,不顧左躺或右躺,心悸那貓膩聲,鎮夜來搞鬼,搞到天亮也不嫌累,你可知那聲音有多吵?咒罵沒用,幹譙也沒用,捶胸頓足都沒用,吵得人心發狂!你會不會想到安眠藥?既然心悸無法控制,國外進口的,號稱多強多棒的抗心律不整藥,也不過謊話一場,騙人又騙錢罷了,建議健保署打定主意,把這類藥物全打入冷宮,沒三小路用,僅會耗損健保資源而已矣!心悸吵得輾轉反側,令人難以入眠,此源頭搞不定,對付不了元兇,不如針對著失眠下手,吃安眠藥打死它,讓自己好好睡個覺,享受一夜好眠的舒服?這不是正本清源的辦法,卻也是一種無奈的對策,是妥協,是安撫,也算半套式的投降,追求相安兩無事的寧靜,你說好不好,你說是不是?說的也是!我猜測,某部份人,尤其逆來順受的人,應該會如此做,總比跟它強對強,雙方硬幹,結果兩敗俱傷,好得多啦。

心律不整,不是一種病,而是一大群病,淅瀝嘩啦的,少說近十種疾病,把心臟血管內科醫師,搞得一個頭兩個大,又敬又畏,有愛有恨,不知如何下手處理的棘手毛病!一個心臟血管內科醫師,若只想開業賺大錢,單純看高血壓等心臟病,就能吃得滿缽滿盆,不亦樂乎了,不用去理會心律不整毛病;若胸懷大志,救苦救難,發揮菩薩心腸,只想著懸壺濟世,想著功成名就,在台灣醫界發光發熱,那就把心思,投入心律不整治療吧!心律不整分四大類,包括:期外收縮、心室上心搏過速、心室心律不整、心搏過緩。除了上述四大分類外,還可以再如下細分,例如,期外收縮包括:心房期外收縮和心室期外收縮;心室上心搏過速包括:心房顫動、心房撲動和陣發性心室上心搏過速;心室心律不整包括心室顫動和心室心搏過速。當然,還有其他各種分類,不再詳述了。心律不整歸根究柢,萬變不離其宗,其肇因是心臟電傳導系統出了問題,不聽指揮,不受控制,胡作且非為,其主要病徵是心悸、胸悶、胸痛、呼吸困難、頭暈、目眩等,其重要併發症是中風和心臟衰竭,甚至心跳驟停、休克、猝死,一命嗚呼。

我患心律不整約20年,到底罹患何種心律不整?我曾彰基、中山、中榮就醫,確認診斷為心房顫動和心房撲動,最後,再由中榮轉往北榮,接受心臟電氣生理檢查和心導管電氣燒灼術,此手術,包括兩部份,一者,心臟電氣生理學檢查;二者,心導管心臟電氣燒灼術,兩者同時進行,一前一後,一後一前,邊做電氣生理學檢查,找出不正常放電點或傳導路徑,也邊做電氣燒灼術,我手術結果是失敗,手術後隔天晚上復發,且復發至今,仍受心悸所苦。民國95年,台灣極少有醫院,有能耐進行此種手術,大抵1、2家而已,主要主流是北榮,但邇來,由於北榮的徒子徒孫,開枝展葉,散布全台各地,已有多家醫院可進行此種手術,病患不用再旅途勞頓,南北奔波了。雖說手術,但不是心臟外科醫師動手,而是心臟內科醫師動手,不過,當燒灼失誤,刺破了心臟或燒破了心臟,則糗大了,須轉介心臟外科醫師,開膛剖腹來解圍。心房分左右兩邊,我的心房顫動和心房撲動,屬於左邊或右邊?很不幸,我左心房和右心房兩邊都有,增加了手術困難度!其實,沒有左右兩邊均電氣生理學檢查,誰敢保證左心房沒有?終究,心導管穿入右心房後,仍得打洞,有如女生耳朵、鼻柱或舌頭打洞,穿破心房中隔,進入左心房後,進行電氣生理學檢查和電燒灼術,才算功德圓滿。

心悸是惡魔,確實令人討厭,夜晚蒞臨,就是來干擾睡眠,不管是仰臥、左躺或右躺,都會聽到心臟蹦蹦亂跳聲,有如他人在耳邊鼾聲大作,或是鄰居半夜穿牆打洞,吵得令人煩躁不安,忍無可忍,簡直要撞牆!其實,自己耳朵不會聽到蹦蹦聲,而是心臟不規則的搏動亂跳,讓人誤認為聽到聲音!那麼,我俯臥睡覺如何?夭壽喔!我曾經試過,結果反而更糟糕,心臟壓迫在床鋪上,床鋪好講話嗎?它可不是省油的燈,它反彈回去,反讓心臟蹦跳得更厲害,有如巴西嘉年華會的森巴舞,人來瘋地,跳得更起勁,更熱烈,也更嗨呢!不單如此,由於胸腔受到壓迫的關係,反害得我加倍呼吸困難,簡直喘不過氣來,從此,打死我也不敢再嘗試了!俯臥不行,那麼仰臥時,把雙手懷抱在胸前如何?讓前臂橫跨胸膛,安撫與撫慰心臟,讓心臟乖巧些,順服些,不也挺好,不是嗎?錯!心臟又不是小妹妹,豈會那麼乖巧?手臂的重量壓在胸口,反更能感受心臟的胡亂搏動,它似乎更加耍脾氣,脾氣更加拗呢,害得我千萬倍地心煩意亂,也因手臂重量壓迫關係,成倍地呼吸困難,所以,我何必自找苦吃,儍不隆咚地瞎搞自己?我是否考慮服用安眠藥?你說呢?

自己當醫師,只要是正常用藥,自己開藥給自己吃,還不簡單?開安眠藥也沒問題,但我會吃安眠藥嗎?我不吃安眠藥,卻常常要開安眠藥給病患吃,自己不吃,卻開給病患吃,醫者仁者心,安眠藥大抵具有成癮性、習慣性和抗藥性,我豈非沒醫德,也沒良心?你有所不知,曾有一位60、70歲的老病患,也是老病號,固定來拿慢性處方箋,每三個月來我門診一次,每個月到健保藥局領一個月的藥,什麽藥?安眠藥!她常提前2、3天來開處方箋,甚至提前5、6天,我都隱忍,直到有一次,竟然提前8、9天,我告訴她,健保不准提前領藥,最大的寬限也不可超過7天,我很抱歉,無法開處方箋!開始,她先放低姿勢解釋:「你當醫師的也知道,老年人手腳不靈活,手會抖,拆藥時,難免藥掉了,結果,地上再怎麼找也著不到藥,以致藥會不夠,不是我多吃了,也不是我送他人吃了,請幫幫忙開藥吧,拜託啦!我沒有吃藥,會很可憐,只會整晚睜大眼睛,看著天花板啊!」她這種解釋,我能感同身受,我自己吃阿斯匹林時,也曾藥掉到地上,找了十幾分鐘,才勉強在櫥櫃桌腳找到,但是,健保規定很嚴格,保證核刪,我無能為力,我幫不上忙啊。

最後,我不得不妥協,也幫她解決問題,安眠藥是管制藥品,食藥署會定期或不定期抽查,連衛生局藥政科也不時軋上一腳,來個突襲檢查,藥不能亂開,每顆藥都要登錄,且要記錄流向和去處,否則,醫療院所或藥局都要吃不完兜著走。我低聲下氣地說:「我請掛號小姐幫妳退掛,省下150元的掛號費和部份負擔,我先開一個星期自費的藥給妳,每顆藥10元,7顆藥是70元,等下星期,妳再來掛健保,我再開慢性病處方箋給妳。」我盡最大努力幫忙,給予通融了,但她不滿意,霸佔著診察椅,盧了很久,拒絕退掛,拒絕自費買藥,只要拿慢性病處方箋,她不願意再跑一趟路。她的語氣開始惡化,講話不好聽,臉色也鐵青,最後,她翻臉了,「當醫師的,有什麽可搖擺的!搖擺什麽!搖擺沒有落魄的久!拿個慢性病處方箋,居然這麼困難,竟然這樣刁難,有什麽好了不起的!老娘不看你的臉色,診所這麼多家,滿街都是,還怕拿不到藥?老娘去別家拿藥了!」頭回也不回,跺著腳步,氣噴噴的,走出診間。她跑去櫃檯退掛,拿錢走人,當然,從此,她不再是老病號,反成了絕號,再也不到咱診所,看病或拿藥了。

我是好好先生,更是好好醫師,有如全國各地土地公、土地婆,也好像偏遠鄉間的大眾爺,有求必應,因我膽子小,怕醫療糾紛,又怕被投訴,加上心臟又不好,我沒有本錢跟病人起衝突,我惹惱病人,卻更加傷害自己,凡病人的要求,合理的要求,甚至不合理的要求,我幾乎都是有求必應,盡量滿足患者的要求,他要皮膚止癢藥膏,我就給止癢藥膏;他要止痛貼布,我就給止痛貼布;他多要幾顆退燒藥,我就多給幾顆;他要多兩天份藥丸,我就多給兩天,總之,患者要什麽,我就給什麽,滿足他所求,滿足他的貪婪,所以,我幾乎不會跟患者起衝突,患者挺滿意的,我也跟著順遂;患者直喊著謝謝,我聽了也高興。然而,我若跟患者起了衝突,大抵都是為了安眠藥的事,安眠藥是管制藥品,如同成癮性止痛藥一樣,都受食藥署管控的,一分一毫都不能隨便,不是要五毛給一塊,或蔥蒜、青菜或胡蘿蔔,可以隨性而至,輕易胡亂開處方的,冤有頭,債有主,食藥署總有一天會找上我的,罰鍰是必然,難保連醫師執照,也要跟著斷送了生命!台中市烏日區,共有16里,附屬於廟宇內的土地公不算,每里至少有一間土地公廟,少說有16間土地公廟,但有的里可能有兩間土地公廟,每逢初一十五,眾人膜拜挺興盛,我真像土地公,有求必應呢!

有另一名老病號,40多50出頭的中年人,十年來,持續在咱診所就醫,其實不算就醫,僅是來拿安眠藥的慢性病處方箋而已,他大半時候,十次有九次,不進我診間,僅站在診間門口,敲個門,拿出掛號單和健保卡,告訴跟診護士,說他照舊拿藥,就轉頭離開,回坐候診室,不僅懶得跟我照面,連在門口跟我點頭打招呼,也大不願意。2、3年前,因健保署有通知,某種安眠藥成癮性極強,怕患者誤用,建議醫師少用此藥,除非由精神科醫師開,當此患者又來開連續處方箋時,我要跟診護士請他進來,然後小心翼翼地,婉轉地告訴他,健保署有新規定,請他前往精神科診所開這顆藥,我們不是精神科醫師,沒有權利開此藥,敬請見諒!沒想到,他臉色大變,臉色一邊青,一邊白,開始狂飆大罵:「莫名其妙!豈有此理!我開這顆藥已十年有餘,每次都沒問題,這次怎麼了?故意刁難嗎?醫師搖擺嗎?醫師了不起嗎?醫師要整人嗎?幹!我告訴你,老子不是好惹的,你給我記住,你不要被我碰到,老子保證給你好看!」嚇得我冷汗直流,持續整個月,上下班都忐忑不安,疑神疑鬼的,直怕有人衝上前來,暗中算計我!

還有一名病患,近七旬老嫗,少我2、3歲,也是老病號,長年在咱診所開慢性病處方箋,拿的是安眠藥和抗焦慮藥,每天晚上各吃一顆。說真的,很感謝這些拿慢性病處方箋的老病號,雖三個月才見一次面,但他們的蒞臨,給了我業績,讓我當醫師的,有存在的價值,有發揮所長的地方,也保障了我的工作,每月向老闆領薪水時,能不自慚形穢,能心安理得,領得理所當然,所以,每回開出慢性病處方箋後,我必然多叮嚀一句好聽的話:「記得每天吃藥,夜夜好眠喔!記得三個月後,再來找我開藥喔!」好聽的話是關懷嗎?不盡然是,主要還是為了業績考量,若沒業績,我必得回家吃自己。近2、3年,由於食藥署、健保署加強安眠藥管制,新加入的病患,我們不再給三個月的慢性病處方箋,只能開一個月的安眠藥,有些病患會抗議:「怎不是三個月的慢性病處方箋?我某某親戚介紹我來的,也在這裡拿藥,拿的就是三個月慢性病處方箋啊!」我只能唬弄解釋:「安眠藥具成癮性,也具有習慣性和抗藥性,屬於管制藥品,只能開一個月。」

不管病患是否高興或不滿意,我仿效老闆的處方,沒有轉圜餘地,沒有討價還價空間,僅能給一個月安眠藥,要嘛,就接受,每個月來一次,增加拿藥的麻煩性和困難度;不要嘛,就拉到,安眠藥是管制藥品,沒有醫師處方,也別想在藥局買到,除非去另一家醫療院所。安眠藥是好東西嗎?錯!不單是管制藥品,也是毒品,不少品項就列入三級或四級毒品。對這些新加入的,不知天高地厚,不知安眠藥毒性的病患,醫者仁者心,我會給些衛教,強調它是管制藥品,也是毒品,具有很強的成癮性等副作用,也讓他心服口服,不要直吵著要三個月慢性病處方箋。對老病號,我已全然放棄了,他們成見極深,根深柢固,執迷不悟,怎麼教導也沒用,言者諄諄,聽者藐藐,僅是對牛彈琴罷了!但對這些新病患,我除了衛教,也會指導他們,「鎮靜安眠藥有其副作用,我建議不要每天吃,最好一個禮拜有兩天不吃藥,至少也要一天不吃藥,例如週六晚上不吃,縱然睡不好覺,隔日週日放假,影響也不會很大,這樣就能多少避免習慣性和抗藥性。」我盡醫師責任,若病患不聽,我又能奈何?

安眠藥怎會有抗藥性?何謂抗藥性?你可能聯想到抗生素的抗藥性,例如淋病雙球菌對四環素有抗藥性;也可能聯想到抗病毒藥劑的抗藥性,例如新冠肺炎變種病毒對Paxlovid PF、Ritonavir或Malnupiravir有抗藥性,此類藥劑是目前台灣,65歲以上新冠肺炎確診患者的常規用藥,但是,安眠藥的抗藥性,跟抗生素或抗病毒藥劑的抗藥性,雖有異曲同工之妙,惟其間差異仍大!後者,指細菌或病毒,對抗生素和抗病毒藥劑有抵抗性,細菌和病毒有如金剛不壞之身,也許身懷金鐘罩絕世武學,抗生素和抗病毒藥劑殺不死它們,奈何不了它們,它們仍可繼續繁殖增長,危害人體健康。前者,指安眠藥失去了效用,吃了安眠藥,照樣睡不著覺,也就是所謂的藥物耐受性,說白一點,剛開始使用此安眠藥時,效果極佳,吃藥後,很快睡著,且睡眠時間長;但使用一段時間後,效果越來越差,要拖延較久時間才能睡著,且睡眠時間縮短,很快就清醒過來,甚至完全無效,有吃藥等同沒吃藥,雖說吃了藥,等同白吃!

這位七旬老嫗,話多,很嘮叨,很長舌,一進診間,一定講個不停,好像不說話對她來說,是一種折磨或處罰;好像她不說話,她就會暴斃似的!每次來拿慢性病連續處方箋,必定要進診間,且主動要求量血壓、脈搏、體溫的,甚至無病呻吟地訴說,她感覺胸悶、胸痛、呼吸不順、呼吸困難的,要求我幫她聽診,確認她是否有心臟病、心絞痛、心肌梗塞或氣喘。完成上述基本檢查後,她霸著診察椅,後面的廢話可多了,「我所認識的醫生裡頭,你最親切了,不會擺架子;也最有醫德,處處為病人著想,我最喜歡給你看病了!」「你當醫生的,眉清目秀,五官端正,心胸寬闊,個性溫和,容易相處,不會亂發脾氣,難怪很多病人要給你看病!」好話說了一堆,抬舉的話說了大半,接著開始抱怨和怪罪起來,說安眠藥效果越來越差,吃到後來,睡眠時間越來越短,從6小時、5小時、4小時,以至不到2、3小時!我肯定她沒說謊,很明顯地,她對安眠藥產生了抗藥性、耐受性,沒法度,安眠藥對她已不管用了!

某次門診,她剛進我診間,就開始大聲吵鬧,尖聲嚷嚷,直向我抱怨,說是不是藥師拿錯了藥,還是藥物有效期限過期了,害得她吃了安眠藥,照樣沒睡著,整晚沒闔眼,簡直像瘋子一樣,輾轉反側難成眠,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,痛苦不堪,簡直不是人,恨不得一頭撞牆死掉算了!我告訴她,這是抗藥性的關係,這是人體對安眠藥的自然反應,可以考慮換另外一種安眠藥,重新吃起,效果會較好,但她拒絕了,「不用!不用!我已經吃習慣了,已經吃得很安心了,我不要換藥,換藥不一定有效!」她自作主張地提出要求:「我聽人家說,安眠藥無效時,可以增加劑量,從一顆改成兩顆,效果會再恢復過來,就拜託醫生你了,請給我每晚兩顆安眠藥,抗焦慮藥一顆仍照舊,仍然給我開三個月的慢性病處方箋啦。」這次換我拒絕了!這種自作主張,頑固不靈的患者,沒完沒了的,得寸進尺的,我不必要跟著她起舞,不管她如何盧,我就是拒絕,盧到後來,我受不了了,我搬出健保署規定,「一顆安眠藥和一顆抗焦慮藥是極限了,若要兩顆安眠藥和一顆抗焦慮藥,是兩倍的劑量,已經超出了極限,依據健保署規範,必須精神科醫師評估後,才能雙倍劑量開出,我無能為力,我無法幫妳開!」

她看兩顆不行,不放棄地,繼續盧著,糾纏不休,討價還價地,改要求一顆半就好。我吃了秤砣鐵了心,不可理喻的患者,不值得珍惜,不值得我委曲求全,我堅決拒絕了!她要投訴衛生局或衛生福利部,管它的,隨她投訴了!結果呢?她翻臉了,她飆駡了,見笑反生氣,罵得很難聽,大抵是人身攻擊,「醫生不須要這樣搖擺」、「搖擺沒有落魄的久」、「人生相遇得到」等等,各種難聽的話都出爐了!當然,從此,她再也不曾上門了,我少掉了一個病患,但我卻少得心安理得,就讓精神科醫師去教育她吧。

說到安眠藥,病人可多了,多到搖頭嘆息,其故事也可多了,這類病人說來可憐,他們要求不多,只要求一夜好眠,何謂好眠?怎樣算好眠?但越在乎好眠,越要求好眠,卻越難以達到好眠,以致惡性循環下,越搞越失眠,也越搞越嚴重,搞到後來,神魂顛倒,日夜顛倒,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,這類患者可不少呢!除了少部分是個性使然外,極大部份的人,應多少有精神方面、心理方面的疾病,好生遺憾喔!安眠藥不僅有副作用,且其成癮性、習慣性、抗藥性何其困擾!安眠藥是魔鬼嗎?它不是魔鬼,但是,當人成癮了,依賴它了,人就可能變成魔鬼。你想想看,我值得為了心悸困擾,再墜入安眠藥的困擾嗎?我有那麼笨嗎?沒事找事做,自討苦吃,閩南話說的「吃飽換夭」?算了,我不想再多另一種困擾!我不想身陷一個深淵,再跳入另一個深淵!不是一個深淵換另一個深淵,反可能是一個深淵,卻變成兩個深淵!

說到抗生素的抗藥性,那話題可多了,一千零一夜也說不完,我舉我最常遇見的例子,跟你說明,也跟你分享。在我門診,遇過不少中年婦女,反反復復發作膀胱尿道炎,沒一個月或半個月的,就來掛門診,訴說小便疼痛、小便燒灼、頻尿和急尿,除了疼痛和燒灼,還每10、15分鐘就要上廁所,但解尿並不多,且尿很急,若不趕快上廁所,稍微拖延一下,小便會滴在褲子上。小便檢查結果,必然白血球過高,高達10幾、20餘顆,甚至30餘顆,正常值白血球則少於5、6顆;有時,也會出現潛血反應,紅血球高達5、6顆,甚至10幾顆,正常值紅血球則少於1-2顆;有時,也會檢出細菌來,可能是+或++,甚至+++。依據患者主訴,以及小便檢查結果,很明顯地,病人罹患了急性膀胱尿道炎。上個月才發作,怎這個月又發作了?未免頻率太高了吧!到底什麽原因引起?女性解剖學上,因尿道較短,加上少喝水,人在外,喝水多尿,上廁所不方便,且因上廁所不方便,較常憋尿,以致女性比男性更易得膀胱尿道炎,在我門診,10個膀胱尿道炎患者,有8、9個是女性。

咱診所,泌尿科名聲響亮,遠近馳名,不少患者慕名而來,泌尿系統毛病的患者,佔了不少比例。每遇到膀胱尿道炎患者,我必然交代三件事情:第一件事情,要患者多喝水,喝水跟吃藥一樣的重要,因喝水,小便會多,可以把膀胱裡的細菌沖出來,避免繼續發炎。患者常會反問,已經很頻尿了,多喝水豈非更頻尿,小便更痛?第二件事情,告訴患者,有一顆膠囊抗生素,每6個小時吃一顆,效果最好,如果時間難配合,則三餐飯後吃,再加上睡前再吃一顆。患者常會驚嚇,對抗生素有莫名的恐懼,說抗生素傷腎、傷肝,對身體有不良影響,以致我絕口不提抗生素,改稱呼消炎藥,患者反較能接受。為了患者好,我不得不說善意的謊言,其實,消炎藥可能是止痛藥,去除消炎反應的消炎止痛藥;也可能是抗生素,消除細菌引發炎性反應的消炎抗生素。第三件事情,告訴患者治療膀胱尿道炎,有一定的療程,至少要服藥7天,滿7天以上,我會開三天口服藥,然後交代三天後再來看診。健保看診,習慣開三天口服藥,我只好請患者來門診三次,總共吃9天的抗生素,以完成整個療程。

每位患者,進入我診間,閒著也是閒著,我的患者不會多到讓我手忙腳亂,我均不厭其煩地,反復交代此三件事情,我豈非嘮叨?我都快變成長舌婦了!不!是長舌公!或長舌醫師!然而,嘮叨是應該的,必得嘮叨,因不少患者,沒有再三交代,吃了三天藥,症狀改善很多,就不願再就診,不願再服藥了!依據我門診經驗,只要服用三天藥,患者小便疼痛、小便燒灼和血尿等等,都有8、9成以上的好轉,甚至有如痊癒般,好像毛病整個摘除似的,患者內心定嘀咕著:「好就好了,幹嘛還繼續吃藥?醫生不懷好意,肯定為了賺錢,要病人多吃藥!消炎藥又不是仙丹,多吃無益,還挺傷胃呢!」就再也不願上門了!結果呢?抗生素療程沒有走完,沒一個月、半個月的,馬上又復發了!因細菌沒有完全撲殺乾淨,經過短時間休養生息,細菌再次大量繁殖,由於抗生素誘發的物競天擇,細菌被改造和突變得更有抵抗力,再也不怕此抗生素了,抗生素再也殺不死此細菌了,這就是抗生素的抗藥性!你想想看,這是抗生素的錯,還是人為疏失?若是人為疏失,是醫師的疏失,還是病人的疏失?

我門診有兩類病人,自作主張,自以為是,自認為久病成良醫,誤以為自己是醫師,未蒙其利,先受其害,令人啼笑皆非,不知如何衛教,再多的衛教總是對牛彈琴。第一類病人,雖再三叮嚀,必須走完整個療程,不可中途停藥,但言者諄諄,聽者藐藐,再多的諄諄教誨也沒用,三日後,患者仍永不回診,等下次再回診時,已經又復發了,唉唉抱怨小便又疼痛了,小便又出血了,讓我搖頭嘆息!這是病人的疏失,與醫師無關!第二類病人,很固執己見,幾次膀胱尿道炎後,每次小便不舒服,下腹部不舒服,就認定又罹患膀胱尿道炎了,拿健保卡掛診,卻不看醫生,也不驗尿,只在診間門口,交代跟診護士:「照上次門診拿藥就好。」且拿了三天藥,再也不回診了。我衛教無用,患者甚至還躲著我嘮叨呢,說來好笑。我沒看診,也沒驗尿,怎知是否膀胱尿道炎?我給藥,還是不給藥?很天人交戰!我糊里糊塗給藥,是害了病人;我拒絕給藥,保證病人沒完沒了地吵翻天,我簡直左右為難!這種情形,患者反復發作膀胱尿道炎,也是病人自搞的疏失,豈能怪罪醫師?

回到安眠藥的主題。總之,安眠藥是管制藥品,也是「毒品危害防制條例」的毒品,衛福部要管,法務部也要管,可說動輒得咎,寸步難行。安眠藥可以淺嚐輒止嗎?可以說停就停嗎?可以召之即來、揮之即去嗎?小心謹慎喔!事情沒有那麼簡單,也沒有那麼單純,可不要引狼入室,身心受羈絆,終身受安眠藥控制,抽身不得,悔之晚矣!我不吃安眠藥,管它啥心悸或心律不整,我照常睡我的大頭覺,原則上,習慣就好,認命就好,順天應命,我大抵能在很短的時間就睡著,可能不用5分鐘或10分鐘吧。其實,真正干擾我睡眠品質的,主要的不是心悸,卻是夜尿,以及半夜夢魘!整個晚上,我要起床尿尿多次,少者4、5次,多者7、8次,正所謂的老人家膀胱無力,幾乎整夜反復在小便,平均每個小時要起床一次,麻煩又囉嗦,這才是真正的干擾!我要如何面對?這是很大的議題,離題遠了,有機會再談了。至於夢魘呢?我很少整晚沒有做噩夢的,這也是很大的議題,有空再談了。

當有患者,在我面前,唉唉叫他失眠時,我真想罵人,內心也嗤之以鼻,「一天不睡覺會死人嗎?兩天不睡覺會死人嗎?多天不睡覺會死人嗎?睏了,疲了,累了,垮了,眼睛就眯了,自然就睡著了!縱然沒有睡著,白天打瞌睡,也該睡飽了,有什麽好緊張的?有什麽好擔心的?叫啥叫!簡直莫名其妙!」我不僅想罵人,也很想揍人,「你眼前這個人,患有心悸、頻尿、夜尿和夢魘,整晚反反復復,上床下床4、5次以上,都不喊失眠了,你喊什麽失眠!王八蛋!」我七旬老頭子,每晚能舒舒服服躺平,沒有負債,沒有逼債,三餐吃得飽,沒餐風露宿,就謝天謝地了,還計較什麽睡眠品質?躺平5、6個小時後,清晨能醒過來,下得了床,上田裡割草勞動去,很感恩戴德了,豈叨唸什麽睡眠品質?現代人太好命了,養尊處優,嬌生慣養,紙醉金迷,腸肥腦滿,飽食終日,茶來伸手,飯來張口,不知人間疾苦,好還要更好,有飯可吃,還要求山珍海味;有床鋪可睡,還要求數十萬,甚至動輒數百萬的奢華頂級床鋪,如海斯騰、詩蘭慕、英國席本諾等名床,如果他為失眠喊冤,我心裡會高興叫好:「死好!」

民國111年10月21日,電視新聞媒體報導,非洲之角,尤其是索馬利亞,爆發嚴重乾旱,數百萬人,甚至數千萬人,陷入饑荒。非洲之角,位於非洲東北部,是東非的一個半島,又稱索馬利半島,在亞丁灣南岸,向東伸入阿拉伯海數百公里,面積287餘萬平方公里,人口1億多,涵蓋索馬利亞、索馬利蘭、衣索匹亞、吉布地、厄利垂亞等5個國家。索馬利亞乾旱情形,越來越嚴重,從今年4至6月,幾乎沒有降雨,因乾旱,農作物和牲畜損失慘重,加上糧食價格飆漲,數百萬人陷入飢餓。看電視畫面,嚴重饑饉,無數小孩,沒有食物可吃,沒有飲水可喝,營養嚴重缺乏,眼神空洞,骨瘦如柴,奄奄一息,命在旦夕,令人不捨,讓人一掬同情淚!所以,莫忘天下苦人多,瀕臨飢餓和死亡邊緣的人,才真的是苦,失眠能算苦嗎?有什麽好唉唉叫的?離年底11月26日,九合一選舉將屆,僅剩36天,各候選人將加大力道造勢,肯定花錢如流水,把錢當紙燒,單張、海報、旗幟、看板、面紙、瓶裝水、口罩、便當,通通要錢;萬人造勢、千人遊街,更是花錢!如果有某候選人宣誓,停止造勢活動,把錢捐出來救濟索馬利亞災民,尤其是嗷嗷待哺的幼兒,例如透過世界展望會,我保證我這一票屬於他的。加油!

不過,我不能太武斷,不分青紅皂白,一竿子打翻一船人,雖說失眠不會死人,但失眠背後的毛病,如焦慮症、憂鬱症、恐慌症、強迫心理症、躁鬱症等身心疾病,則難保不會死人!身心症患者,沒就醫,加上嚴重失眠症,不分晨昏或夜晚,輾轉反側,日夜逼迫下,若沒人扶持,缺人一問、二應、三轉介, 所謂的自殺防治三部曲,稍縱即逝,極可能走上輕生之路,挽救不回。民國111年10月17日,這週週一,最近幾天而已,各大小媒體爭相爆出重大驚人意外新聞,前立委黃義交,著名公務員、外交官,也是著名政治人物,傍晚時分,在台北市內湖區自宅,發生墜樓身亡事件,享年69歲,造成社會譁然...。(111年10月23日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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