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(一三一)割禮手術小道具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三一)割禮手術小道具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杜甫:「他鄉復行役,駐馬別孤墳。近淚無乾土,低空有斷雲。對棋陪謝傅,把劍覓徐君。唯見林花落,鶯啼送客聞。」

媽媽帶著高中一年級男生,早先已跟掛號櫃檯預約過了,要施打次世代莫德納BA4/BA5雙價疫苗,等進入我診間,不知何故,就是抱持觀望的態度,欲打不打的,三心二意的,問了一堆問題,最後仍決定緩打,預備觀望一陣子後,再決定是否施打。我猜測鄉下的媽媽,沒有那麼廣聽聞,日本、美國等國家,又出現Omicron 新亞型變異株,如BQ1、BQ1.1、XBB等,難道媽媽要等新世代莫德納BQ1/BQ1.1疫苗出世,才要打第三劑疫苗嗎?笨死了,疫苗研發有那麼快嗎?先打BA4/BA5雙價疫苗,等12週後,若真有BQ1/BQ1.1雙價疫苗出現,還可以再打第四劑啊!不!媽媽挺聰明的,可能媽媽對BA4/BA5雙價疫苗存疑呢?算了!仁至義盡,我已費盡口舌解釋了,媽媽不打,我豈能奈何?至於孩子呢?已是高中生了,再也不是一問三不知的小蘿蔔頭了,孩子要打或不打呢?簡直問道於盲!孩子從進我診間開始,機不離身,手不離機,無時無刻,全神灌注在手機遊戲上,可能在候診室就如此,也許在來的路上就如此,媽媽騎著摩托車,他坐在後座,沿路仍玩著手機呢!我真懷疑,他是否知道,來的目的是來打疫苗呢,還是來玩手機?

患者退掛,可能是患者因素,也可能是醫師因素,總是醫病關係罷了,比如科別不對、病情嚴重、時機不對等,必得轉診其他醫院,這種情形難免,沒有什麼可爭議,沒有什麼對或錯,能把疾病治好,能把問題解決,醫病和諧,皆大歡喜,尤其病人高興,家屬也高興,才是最高準則,但有兩類人,我無法苟同,完全依個人喜好,自以為是,自作主張,發號施令,依據他人的處方,依樣畫葫蘆,主動要求換藥的患者,讓我氣憤不已,雖然費盡心力,多方衛教和解釋,對方仍然一意孤行,我又能奈何?乾脆患者自己當醫師好了,處方箋自己開好了!我忍著氣,很無情地,不動聲色,二話不說,儘量和顏悅色,但內心卻波濤洶湧地,打電話給掛號小姐:「請幫某某先生/小姐退掛。」第一類人,高血壓患者,這類人,上回已提過,不再複述,此回來說第二類人,照樣讓人氣憤難當,簡直氣憤到吐血。

第二類人,服用安眠藥患者。某中年女患者,長期服用安眠藥,原本拿三個月慢性病處方箋的,後來,咱診所為了配合中央政策,也為了控制管制藥品,盡量避免去開,能少開就少開,安眠藥幾乎全屬於管制藥品,管制藥品相當於毒品,毒品危害防制條例,就將不少安眠藥劃歸毒品,具有成癮性、依賴性和抗藥性等等,邇來,我們不再給三個月慢性病處方箋,僅給一個月而已!若患者抗議,我會給小甜頭,把28天改成30天給藥,多出2天來,仁盡義盡了。上上週,這位女患者來到我診間,說原本的安眠藥沒效了,吃一顆藥,只能睡2個小時不到,且拖得很久,才能勉強睡著,甚至整晚沒睡;改吃兩顆藥後,效果也好不了多久,希望能改藥,「這顆藥是姐妹淘送我的,我試了一次,夭壽喔!效果好上天,整晚睡了7、8個小時,快樂如神仙,請醫師幫我開這顆藥吧!」你知道是什麼安眠藥嗎?中文名稱是「史」字開頭的,很強的安眠藥,毒品危害防制條例劃歸為第四級毒品,效果好,成癮性也高,不管患者如何盧,如何翻臉,我不假思索地拒絕了!我直接請掛號小姐退掛,二話不說地告訴患者:「照舊開藥可以,我可以馬上開給妳,但這顆藥很強,副作用也大,我們診所無法開,必須找精神科醫師開!」患者走人了,再見了,我不留人,也不想留人。

 上一回,我提到國小新生健康檢查,不少小朋友因包莖問題,來我診間複檢,對小朋友來說,包莖很普通,很普遍,很常見,不能算是毛病,更不是疾病,規定必得到醫療院所複診,我覺得大可不必,不僅勞師動眾,且浪費健保資源。遇到此等個案,我跟家長衛教後,不給藥丸,也不給藥膏,更不給任何處置,僅在學校的回條上,診斷病名欄寫上「包莖」,醫師建議欄寫上「追蹤」,總共4個字,然後蓋上診所院章和醫師個人職章,賺它100元掛號費、50元健保部份負擔和200多元健保診察費,總共將近400元,就讓家長帶小朋友回家,隔天將回條繳給學校,就此交差了事,相安兩無事。我建議執行健康檢查的小兒科或內科醫師們,不要把包莖當成疾病,搞出複診事件來,好像在幫泌尿科或外科製造業績。前兩日,甚至有健檢醫師,把包莖診斷成包皮過長,可見這位醫師搞不清包莖和包皮過長的區別。小朋友包莖不用處理嗎?不須要開刀嗎?我個人的立場,非常堅決,真的不用處理!家長不用給自己找麻煩,也不該給小孩找痛苦啊!

包莖開刀,等同割包皮手術,也就是猶太教的割禮手術,幼兒年紀太小,不像大人,至少也要國中生或國小高年級,否則忍不住痛,無法採用局部注射麻醉,必得全身麻醉,甚至插管全身麻醉,術後的疼痛、煎熬和哀嚎不說,單全身麻醉對幼兒來說,就是很大的風險,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,悔之晚矣,我以醫師的立場,絕對反對幼兒包莖開刀。有的醫師,會用小蚊子鉗插入,強硬撐開包皮和龜頭的沾黏處,不管是否抹上局部麻醉藥膏,照樣非常地痛,痛到哀嚎連天,悽慘無比,也殘忍無比,所謂長痛不如短痛的說詞,完全是騙人的,醫師本人自己的孩子,也不忍如此折騰呢!硬撐開沾黏處,其殘忍程度,可比擬俄羅斯的傭兵瓦格納集團,據說,瓦格納集團不願浪費一顆槍彈,或許殺雞儆猴吧,對烏克蘭戰俘和自家人叛逃者,卻採取「錘刑」方式,直接用大錘把人活活打死!想到白花花的腦漿,飛濺四溢,多恐怖!多嚇人啊!簡直比魔鬼還殘忍!我以醫師的立場,也是堅決反對此種處置方式。時間是最好的良藥,隨著年齡增長,不出幾年,包莖自然會消退,我們何必無事惹塵埃?偶而,即使併發了包皮龜頭炎,大不了就醫,吃藥和抹藥,也是無礙的。

何謂「小蚊子鉗」?蚊子是蚊子,怎會和鉗子扯上關係?你的疑問,也是我的疑問,怎會如此稱呼?在開刀房器械中,很重要的必備器械之一,必然是止血鉗,因皮膚劃開後,必定會出血,沒有不出血的刀,外科醫師最怕的情境之一,是開刀途中,病人血流不止,怎麼止也止不住,嚇得屁滾尿流,簡直是一生中的夢魘!止血鉗種類繁多,依形狀,有直的、彎的和各種角度的止血鉗;依大小,有大的、中的、小的各式止血鉗。早期,在彰基開刀房,止血鉗的醫學術語就是mosquito (蚊子),我不懂為何如此命名。當主刀醫師伸出手掌,喊著mosquito 時,刷手護士必須分秒不差,瞬間「啪」的一聲,精準無比地,正中紅心地,把止血鉗拍打在醫師手掌心!至於哪種形狀、大小的止血鉗,則靠刷手護士現場臨機判斷,分秒必爭,不能有差錯!所以,經驗豐富且機靈敏巧的刷手護士,可以跟醫師搭配得天衣無縫,如魚得水,合作無間呢!這是完美開刀的最基本條件!

當年在彰基,只有主刀醫師會喊mosquito等器械,其他跟刀的醫師,包括總醫師、住院醫師和實習醫師,都沒資格喊話要器械,可能怕干擾主刀醫師的情緒吧?不動聲色,安靜為要。說醫師開刀不會緊張是騙人的,尤其開攸關生死的大刀,一條生命就在醫師手上呢!只要一條血管止不住,血流如注,找不著出血源頭,醫師就要滿頭大汗,汗流浹背,全身顫抖了!當開刀中間,須要流動護士幫主刀醫師,擦去額頭的汗水,表示醫師遇上大麻煩了!但刷手護士經過長期訓練,且身經百戰,只要跟刀醫師伸出手來,刷手護士有如靈犀一點通,眼明手快,自然能遞上正確的器械,百無一失!當然,醫護間平常的默契,也是非常重要的。要評估刷手護士是否高竿,只要聽那器械拍打在手掌心的聲音,即能分辨高下,越大聲,越高竿,表示器械已到手,不僅到手,還會到位,器械方向、角度、斜度完全正確呢!若遇上新手護士,有脾氣暴躁的醫師,加上開刀不順利,可能找人出氣,會把器械重摔到地上!此刻,開刀房護理長要即刻出面,派出資深護士,換下那位哭得唏哩嘩啦的新手護士。除了mosquito外,有的主刀醫師會喊kelly,kelly和mosquito一樣,都是止血鉗,但原則上,mosquito指小支的、直的止血鉗;若是大支的、彎的止血鉗,則稱呼kelly,所以,刷手護士也要謹記醫師個人的偏好,極盡完美搭配,真難為了她們。 

小男嬰的割禮手術,由於宗教關係,常見於猶太家庭。民國69年,上半年,我跟隨彰基魏克斯醫師,晚間時分,約7、8點,上過兩次小男嬰的割禮手術。小男嬰出生一個月不到,小不點兒,金頭髮,藍眼睛,非常可愛,簡直就是洋娃娃,忍不住丟下視線,直視個夠,然而,卻找來麻醉科醫師,上全身麻醉,以及施行割禮手術,我內心很不捨,好可憐喔!割禮手術,為何選在下班後的晚間時分?怎不選在上班時間,尤其是上午時段?難道是猶太教教義上的規定,必得安排在晚間嗎?手術安排在上午,有其好處,當手術後緊密的觀察時間內,若出現了意外狀況,如傷口出血、內出血、血壓下降、休克等,可在大白天,緊急再送進開刀房處理,以免摸黑,挑燈夜戰,且人手不足,徒增難以預料的風險。依我個人猜測,應與教義無關,小男嬰父母與魏醫師,或許是朋友關係,魏醫師是免費幫小男嬰割禮的,為了公私分明,所以選在上班時間外,才進行手術。魏醫師為人正直,謹守分寸,公私分明是必然的。魏克斯醫師是何許人也?我彰基外科恩師,也是我此生貴人之一,用誠摯的心,謹介紹如下。

魏克斯(西元1913年9月15日-2001年6月11日,享年87歲),美籍外科醫師,長期在彰基服務,長達27年,擔任彰基醫務副院長,亦兼任外科主任,生前曾獲得台灣第八屆醫療奉獻獎。民國69年1月1日,在彰基二樓副院長室,經由魏克斯醫師親自面試,我僥倖被錄取,進入彰基團隊,成了外科住院醫師一員,他是我此生貴人之一。當年面試,魏醫師講的英語,我一句也聽不懂,鴨子聽雷,覺得很羞愧和汗顏,恨不得地板有洞可鑽。然而,40幾年過去了,我的英語能力照樣很破,一點也沒長進,感覺很愧對魏醫師,「很不長進的徒弟啊!」魏醫師在醫院內的暱稱是「阿公仔」,外科同仁間,私下都叫他阿公仔,沒人稱呼他副院長或主任,他沉默寡言,幾近不苟言笑,也不發脾氣,是慈祥的老好人,與同仁對談都用英語,但似乎聽懂國語和閩南語,聽到有人私下叫他阿公仔時,會露出莞爾的微笑,完全不以為忤,他知道這是對他的尊稱。他何時開始被稱呼阿公仔?我是醫院內資淺小咖,我不清楚,歷史淵源應該很長久吧?由於他佔據了阿公的崇高地位,往後的徒子徒孫等外科醫師,最高等級的尊稱,也僅達「阿伯」而已,再也不能超越了。

民國69年7月1日,魏克斯醫師隨著蘭大弼醫師,一個副院長,一個院長,沒有拿半毛退休金,兩人同時,一起辦理榮譽退休,永遠離開了彰基,蘭院長回英國,魏醫師則回美國北卡羅萊納州家鄉,結束了我跟他半年的師生緣。當年,我雖捨不得他離開,心裡難過,離情依依,眼眶泛紅,內心卻也不禁慶幸著:「好理家在,總算出頭天了,從今以後,每天永不間斷的晨間查房,再也無須用破英語,向魏醫師做病患病歷簡介了!」魏醫師是宣教師,跟蘭大衛、蘭大弼兩代父子院長一樣,也都是具有醫師身份的宣教師,亦稱為宣教士或傳教士,以醫師的身份,方便傳教,他們不是拿醫院的薪水,而是拿基督教長老教會的薪水,教會的薪水肯定少,比醫院內其他醫師的薪水少很多!往後,台灣籍的院長,不僅每月拿高薪,退休時還拿了高額的退休獎金呢!這些外籍宣教師,很多很多,不勝枚舉,不單在彰基,也在很多家教會醫院,終其一生,無怨無悔,犧牲個人,奉獻台灣,令人懷念,典範留人間,其精神與日月同昭,真的讓人欽佩和感動。

同樣是西方白種人,有魏克斯這種悲天憫人高尚人格的人,也有俄羅斯總統普京這種戰場殺戮的人,不是一種米養百種人,而是一種麵包養百種人。俄羅斯宣稱,烏克蘭必須去軍事化、去納粹化,偏偏烏克蘭要加入歐盟,甚至北約,以致俄羅斯為了國家安全,不得不發動戰爭,於西元2022年2月24日,揮軍入侵烏克蘭,如今,經過10個多月斷垣殘壁戰火,死傷慘重,難民無數,面臨各國要求俄烏和平談判時,俄羅斯最後所堅持的,竟然只有領土一項,除了先前的克里米亞半島外,還假借「入俄公投」,所併吞烏克蘭烏東和烏南的4個州,包括:盧甘斯克州、頓內茨克州、扎波羅熱州、赫爾松州,絕對不放棄,所謂的去軍事化、去納粹化,完全破功,僅是入侵的藉口而已。這4州土地面積約9萬平方公里,佔烏克蘭15%的領土,大小等同一個匈牙利或葡萄牙,約台灣的2.5倍大,是烏克蘭經濟命脈重工業區,以及肥沃黑土集中區。雙方為了領土,相持不下,我看不出戰爭和平落幕的曙光在哪裡?普京甚至說,這4州是俄羅斯領土,若遭受侵略,會用核武反擊的,要演變成核武大戰了!可憐啊!生靈要塗炭了!

魏醫師進行小男嬰的割禮手術,使用我不曾見過的,極為特殊和精緻的小道具,金屬器械,由兩樣小零件所組成。在全身麻醉情況下,沒知覺,沒痛覺,接著用小蚊子鉗,將包皮和龜頭的沾黏處,強硬撐開,然後分別套上此小零件,拴緊螺絲後,兩小零件緊密結合,類似刀片般鋒利,以致將包皮做環狀切除,前端的包皮被割掉了。民國50、60年代,國共內戰,國民黨戰敗,退守台灣,此時,台灣經濟落後,民生困苦,民不聊生,魏醫師三不五時,就回美國募款,帶回不少醫療器材等物資,此專門用於割禮手術的小道具,應是魏醫師當年從美國引進的。由於西方人,尤其是魏醫師,人高馬大,壯碩體格,大手大腳的,兩個小零件在他手上,顯得嬌小玲瓏,抓不住,也捏不住,加上年紀也不小了,已近67高齡了,突顯了笨手笨腳的,反復裝了好幾次,才勉強套上。不過,魏醫師本性謹慎小心,慢條斯理的,做任何事情,都是不疾不徐,從容不迫的,他的慢動作跟他的本性是相符的。

不過,這種割包皮手術方式,算是簡單方便,不怕包皮割多了,也不怕包皮割少了,可以剛剛好,恰如其份切除,但讓我很驚訝,更多的是擔心,為何呢?當割下包皮,拆下兩件式零件後,裡外兩層包皮吻合,傷口不會流血,所以不用止血,魏醫師卻竟然沒接著縫合,完全不去管傷口,我嚇壞了,難道不怕事後出血?例如,小嬰兒哭鬧不休、手腳亂踢亂動,或者大人換尿布粗手粗腳,不小心造成包皮傷口裂開,引發大出血?我是新手住院醫師,等級很低,跟魏醫師有隔閡,我不敢問;我不會說流利的英語,只會講幾句單字,比手畫腳的,很丟臉的,有語言障礙,我豈有顏面提問?只能眼睛看,三緘其口了。後來,聽其他資深醫師說,使用魏醫師專用的小道具,精割包皮手術,大抵很安全,沒有出過什麼大意外,僅有一次發生出血意外,不得不重新送回開刀房,再縫上幾針止血。

台灣無此宗教,也無此習俗,不流行割禮手術,不會在小嬰兒階段,就即刻去動刀,以致魏醫師退休回國後,此小道具無用武之地,便束之高閣,永遠塵封了,再也沒有醫師使用它了。此小道具應成了古董了吧?它有保存下來嗎?以彰基傳統習慣,此小道具應會永久保存才對,怎說?例如,蘭大弼院長年輕時,跑彰化市區,當代步工具,所騎的老舊生鏽腳踏車,就保留至今,且當寶貝般展示呢。彰基有「財團法人切膚之愛社會福利慈善事業基金會」,位於彰化市博愛街53巷85號;也有「彰化基督教醫院院史發展館」,位於彰化市南校街135號,都在彰基總院附近,走路幾分鐘的路程,我猜測此小道具,不是保留在基金會,就是保留在發展館,你可找個時間去參觀。前人,千辛萬苦,披荊斬棘,篳路藍縷,所創建的偉大基業,後人應念茲在茲,耿耿於懷,時時刻刻謹記在心,不是嗎?前人的遺物,不是東西,不是物品,而是精神象徵,不單是感懷和記憶的象徵,更是激勵和警惕的象徵。

上一回提到,某高中一年級學生,媽媽帶來我診間,原本要來打次世代莫德納BA4/BA5雙價疫苗,卻從進診間門開始,不發一語,一直沉溺於玩手機,把打疫苗當無物,不知此行目的為何!另有一位,唸幼兒園中班的小幼童,因小雞雞紅腫疼痛,由爸媽帶來診間看包皮龜頭炎的,也是沉迷於玩手機,孜孜矻矻地,眼睛沒離開過手機螢幕一分半秒,把包皮龜頭炎忘了一乾二淨,隨風飄去,飄到九霄雲外。除了病患本人,機不離身,手不離機,我也見過不少陪病的年輕家屬,在我診間,在我面前,在患者面前,大剌剌地,照樣不停地滑手機,就只有滑手機,其他一概不理,不聞不問,我真想不明白,他們是來陪病的,還是來醫院玩手機的?顯得多麼不耐煩,多麼無趣,多麼無聊,把陪病當成虛應故事的苦差事,不如滑手機來得有趣!這哪是當兒女的孝心,根本是挖苦父母的心酸:「唉!老了,病了,就是沒用,等同廢物一樣,須要年輕人來照顧,曠日持久,拖延時日,年年月月的,照顧久了,年輕人豈能不煩?不煩也得煩!人生啊!活得多無意義,不如早早死掉算了,一了百了,再也不煩年輕人了!」

某中年男性,50餘歲,有多年高血壓、糖尿病和高血脂症病史,是咱診所的老病號,因個性怪異,病識感不夠,配合度不佳,常不按規則服藥,而是斷斷續續地吃藥,三天打魚,兩天曬網,三個月的慢性病處方箋藥,可吃上五個月,甚至六個月,才會再次出現,要求給三個月慢性病處方箋,結果呢?血壓、糖尿病、高血脂症等代謝疾病,能控制得好嗎?哪可能?簡直緣木求魚!血壓一不小心就可能飆升,收縮壓高達170、180,甚至破200,至於舒張壓也不遑多讓,100、110很常見;糖化血色素也照樣高,很少低於8,通常高達8.5以上,甚至9以上,有一次飆升到10.2,我才知道糖化血色素能超過10;至於血脂肪必然也高,膽固醇300附近,三酸甘油脂高達400、500的,有一次竟然飆升到破1000,若是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勉強還好,多維持20-30左右,但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則高達近200。以上各項檢查都超標,讓人搖頭嘆息,醫師只能苦笑,又能奈何?

每次來我門診,不管我如何苦口婆心衛教,說到嘴乾,說到舌爛,且幾近懇求的口吻規勸,只差沒有下跪,但都是馬耳東風,左耳進,右耳出,甚至過眼雲煙,完全無採工。有時候,我被逼急了,愛之深,責之切,只好出重話恐嚇:「拜託!不要輕忽!你要多小心,更要多保重,否則預後難料喔!這三種代謝性疾病,每一種都很難搞,何況你三種都有,各種併發症不是三倍加成的,而是十倍、百倍的,例如腦中風、心肌梗塞、尿毒症等,都是挺麻煩的!以腦中風來說,口眼歪斜、半身不遂、半身癱瘓、臥床不起,吃飯、大便、小便、盥洗等,都要人扶持侍候呢!若是演變成尿毒症,則每2天洗腎一次,進出醫院何時了啊!更嚴重的,甚至千山萬水,個人獨自行,要說聲莎呦娜娜,再會啦!要駕鶴西歸,走往極樂世界了!」最後,我狠下心來,連殺手鐧都搬出來了,「你再不配合,再不聽話,那就算了,我就拒絕開藥,你另請高明吧!」言者諄諄,聽者藐藐,豈能有用?全都是廢話,患者不以為意,照樣我行我素,依然故我,把我的話當耳邊風,完全不甩我!

後來,這位患者消失了1、2年,不再出現我門診,我估計他走了,轉去別的醫院了。沒想到,當他再次出現在我門診時,情況已完全不同了,不是獨自一人,雙腳走路進來,而是坐在輪椅上,由兒子推著進來,他口眼歪斜,講話結結巴巴,含糊不清,我完全聽不懂,必得靠他兒子翻譯,且左邊肢體完全癱瘓,很明顯是腦中風了。不是我鐵口直斷,我不是算命師,也不是我詛咒他人腦中風,而是有三高疾病的,腦中風的機率,高於平常人好幾倍。據他兒子說,不只腦中風一次,而是腦中風兩次,真糟糕!這段期間,他兩次住進加護病房,插氣管內管,又使用呼吸器的,不時在鬼門關門口打轉,且斷斷續續進出醫院好幾次,長期在彰基接受治療。經此折騰後,勉強救了回來,但成了半條人命,他看破了,認命了,才乖乖地,不敢大意地,不敢反抗地,前往彰基門診,按時拿慢性病處方箋,也按時常規服藥。然而,回不到過去了,一切是不是遲了?不聽醫師言,吃虧在眼前!

由於腦中風關係,吞嚥神經受損,他吞嚥困難,餵食東西時,不管是乾飯、稀飯、湯汁、牛奶或黏稠營養品,都很容易嗆到,以致反射性咳嗽不止,甚至引發肺炎,只得插鼻胃管灌食。另外,也因排尿困難,頻尿、急尿、夜尿、膀胱腫脹,甚至尿失禁,卻解不出小便來,導致引發膀胱炎,所謂的神經性膀胱症,再加上良性攝護腺肥大,不得不插導尿管。因每個月要換鼻胃管和導尿管,為了避免患者舟車勞頓,也避免候診良久,於是,彰基轉介患者來咱診所,就地換鼻胃管和導尿管,這種小處置,診所是駕輕就熟,輕而易舉。依照衛福部的規劃,最樂見的是醫院與診所間,能夠雙向轉介,當病患危急時,診所把病患轉介醫院處置;當病患病情穩定後,再由醫院將病患轉介回診所,所謂的「大醫院看大病,小診所看小病」,各取所需,分工合作,達到三贏局面,以避免健保資源浪費呢。這種醫院診所間雙向轉介,雖仍有進步的空間,但已明顯看到成果了。

鼻胃管和導尿管,其材質分三種,塑膠、橡膠和矽膠,以後者品質最好,刺激少,感染率少,始能插一個月才更換,例如:塑膠的鼻胃管,插上兩個禮拜後,因胃酸作用,開始硬化,管腔狹小,灌食變得很困難,連液體食物也灌不進胃裡;橡膠的導尿管,插上一個禮拜後,容易孳生細菌,引發膀胱炎、尿道炎,只能每週更換。在醫院,病患使用矽膠的鼻胃管和導尿管,無須自費,健保能給付,但小診所則劃分出等級,健保不給付,必得患者自費,以致,這名患者來我門診時,除了一般的門診掛號外,須自費300元的矽膠鼻胃管,以及300元的矽膠導尿管,總共要花費600元。我不是很清楚,為何健保有此規定?同樣是患者,人沒有分等級的,沒有男女老少之分,也沒有貧富貴賤之分,跟學歷、經歷、職業、頭銜等,更加沒有關係,小診所卻要自費,你說合理嗎?其實,也難怪啦!大醫院檢查無上限,小診所檢查項目多一點,馬上要面對健保核删呢!我親眼見過,患者隔日來我診間,只不過是小車禍小擦傷,在大醫院,從頭到腳,卻照盡各項X光片,連電腦斷層也照了呢。小醫師,小嘮叨,小抱怨,不要節外生枝,你聽過就算啦!

雖說到小診所,插矽膠鼻胃管和矽膠導尿管,須自費600元,卻是值得的,換算下來,是很划算的,怎麼說?有三點理由,第一點理由,醫學中心門診掛號費不便宜,小診所掛號費和部份負擔,合計大抵150元上下,但醫學中心則會超過500、600元的,這是衛福部規劃分級醫療的關係,醫學中心收費最高,區域醫院收費次高,地區醫院收費稍高,小診所收費最低,彰基是醫學中心,收費就是高。第二點理由,醫學中心門診病患多,尤其是大牌名醫,每診掛號人數都是破100號,有時還高達120、130號,甚至額滿,再也掛不了號了,以致醫師看診,會從早上8點半開始,看到下午2、3點,門診還無法結束,醫師中午沒吃午餐,而是麵包、飯糰和飲料,一起囫圇吞!在醫學中心掛號,要排很長隊伍看診是必然的,時間就是金錢,換算下來,時間豈會便宜?第三點理由,彰基在彰化市,對這位病人來說,不僅路途遙遠和勞累,還得叫計程車前往,兩趟計程車費算下來,就超過600元了,所以,他就近來咱診所,插鼻胃管和插導尿管,是划算的,省事,省時間,也省金錢。

話休細繁,廢話少說,我要說的重點是:久病床前無孝子、兒子看護機在身,前者,老生常談,卻也是實情,是千古名言,不用我浪費口舌說明;後者,機不離身,手不離機,機者,手機也,越來越普遍,越來越普及,看護個屁!看護個鬼!當兒子推輪椅進我診間後,他唯一的工作,也算感恩,就是把中風癱瘓的老爸,抱上診療床,以及退下內外褲,準備換導尿管和鼻胃管,他若不抱,誰來抱?年輕跟診護士抱嗎?我這個老頭子醫師抱嗎?有這樣好康的事嗎?那每個家庭都不用請外籍看護工了,就讓醫師和護士當看護工算了!兒子辦完唯一的差事,就閃到一邊去,佔據診間一角,就坐在跟診護士的座椅上,一動也不動,不理不睬,無事人兒般,自顧自地滑他的手機,不把老爸看在眼裡,也不把醫護人員看在眼裡,再也不瞄一眼,或說半句話了。

這個兒子,20出頭,人摸人樣,依年齡和外貌看來,應有高中學歷,似乎沒工作,沒上班,賦閒在家,因每次看診,都是他推老爸輪椅過來的,他不識大體,不拘小節,很隨便地,大剌剌地霸佔護士小姐座椅,連問一聲也沒,很欺負人,很令人討厭!他自認自己是患者,患者為大,料定護士小姐不會趕他。老爸插鼻胃管時,因吞嚥動作無法配合,插不順,誤插入氣管,引發打噴嚏和劇烈咳嗽,他不僅沒上前關心,還悶不吭聲,視若無睹,裝聾作啞,繼續滑他的手機。老爸插導尿管,因有些良性攝護腺肥大,也照樣插不順,哀嚎喊叫疼痛,當兒子的,總該起身關心嗎?沒有!他有如老僧坐定般,一動也不動,照樣充耳不聞,一樣視若無睹,連移動一下屁股也沒,仍目不轉睛地,繼續滑他的手機,沒有同理心,沒把老爸的受苦受難,當成一回事!甚至皺著眉頭,頭更轉往另一邊去,似乎怪罪老爸囉嗦,甚且找麻煩,害他不能專心滑手機。(112年1月1日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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