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五六）雙價疫苗惹大禍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五六）雙價疫苗惹大禍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王灣：「客路青山下，行舟綠水前。潮平兩岸闊，風正一帆懸。海日生殘夜，江春入舊年。鄉書何處達，歸雁洛陽邊。」

前回提到，中時新聞網報導，民國112年2月23日，國軍台中總醫院（前陸軍第803總醫院，位於台中市太平區）驚爆採購弊案，某骨科主任，在108年至109年間，負責醫院儀器採購，在採購X光類型器材時，涉嫌向廠商索賄，受賄後，廠商得標，廠商送去的現金，金額龐大到要動用點鈔機。台中地檢署檢察官，指揮廉政署中調組、保四總隊和檢察事務官等人，於2月21日，前往醫院、廠商辦公室、住家等17處搜索，從骨科主任住處，查扣到疑似犯罪所得，交代不明來源的現金2300多萬元，和點鈔機等物。檢方依涉犯貪污治罪違背職務收受賄賂、財產來源不明等罪嫌，向法院提起聲押。若最後犯罪屬實，一輩子完蛋了，關進牢籠，不見天日，頭髮要長蝨子了！天啊！2300萬元是500元的幾倍？總共4萬6000倍，骨科主任的心肝，是我心肝的4萬6000倍大，嚇死人了！不！500元是超商禮券，公家採購時，打個8折、9折的，真實價值不到500元，可見這位骨科主任心肝，比起我來有多大！據說，一般行情是這樣，索賄價是得標價的一半，既然索賄價是2300萬元，那麼得標價應是4600萬元囉！至於廠商呢？有樣學樣，沆瀣一氣，同流合污，也應賺很多！所以，公家花了4600萬元，可能買了價值不到1000萬元的儀器呢？其餘的3600萬元，全中飽私囊，你說是不是？

我總共打了5劑新冠肺炎疫苗，獨缺Moderna BA4/BA5次世代雙價疫苗，為了符合終生防疫人的美稱，義無反顧，全心全力配合中央政策，一日為防疫人，終生為防疫人，我原本想打第6劑疫苗，甚至第7劑疫苗，成為全國打得最多劑疫苗的人，但內心很掙扎，考量再三結果，我放棄了，疫苗難得，又價值不菲，雖已高齡70餘，卻仍壯碩如牛，就把疫苗留給，比我更有需要的人接種啦。說內心很掙扎，似乎是假的；說兩邊槓桿難平衡，好像也是假的，主要還是彰化縣政府，不！應說是彰化縣衛生局，沒有再推出施打獎勵措施，如果有推出，只要贈送個500元超商禮券，我保證掙扎不見了，槓桿難平衡不見了，我一定蒙著頭，興致高昂地打第6劑和第7劑疫苗。比起其他縣市衛生局，為了縣民健康，彰化縣衛生局更落實，更加倍推動各種公衛措施，讓縣民揪甘心，不僅新冠肺炎疫苗推出獎勵措施，連國民健康署的健保成人健檢，以及乳癌、子宮頸癌、結直腸癌、口腔癌等 四癌免費篩檢，彰化都推得轟轟烈烈，萬人空巷，有聲有色的，每完成一項檢查，就贈送超商禮券的，害得我內心忐忑不寧，望洋興嘆，所願不遂，恨不得把戶籍遷到彰化來。

說到Moderna BA4/BA5雙價疫苗，我忍不住委屈，內心跟著「幹」了一聲，為了此疫苗，我被患者，在跟診護士小姐面前，幹譙了好幾聲，顏面盡失。不過，細聽他幹譙的對象，不是我，而是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呢！你應還記得「阿吉」這名病患，我前面提過，他有精神方面疾病，是咱診所老病號，脾氣暴躁，常口出惡言，三字經、五字經等國罵，甚至七字經國罵，經常掛嘴邊，令人厭惡，他最驚人之舉動，就是口口聲聲，面露凶相，氣勢兇狠地說要殺人，要殺他大嫂和二嫂，因大嫂和二嫂霸佔他應分得的田產。我跟他在診間，糾纏了2、3年，勸告他不要跟親人計較，殺了大嫂和二嫂，等同殺了大哥和二哥，兄弟鬩牆，人倫悲劇，千萬使不得。言者諄諄，聽者藐藐，他完全不聽我勸，還幾乎遷怒我身，公親都要變事主了，直到某天，我冒著生命危險，跟他死諫：台灣首屈一指大學的電機學士，也是首屈一指大學的電機碩士，身兼國際知名上市企業一廠、二廠、三廠廠長，月入50萬元，甚至百萬元以上，何不自己花錢買田產？多有面子，也留個兄弟情深好名聲！沒想到，我又褒又貶的，對上了他的胃口，一語驚醒夢中人，他聽入耳了，他對我感恩戴德，又是感激，又是道謝，從此絕口不提要殺人了。

我前面曾提過，為了打新冠肺炎疫苗，阿吉跟我鬧得很僵，幾乎翻臉不認人，若他手上握有刀子，他肯定捅我一刀，連跟診護士想出手阻攔，都來不及，說不定，殺紅了眼，連跟診護士也遭殃。這件事情原委，我曾留伏筆，我就在這裡說箇清楚。民國111年上半年，新冠肺炎疫情仍熾熱，疫苗斷斷續續施打，望穿秋水般，有一批，沒一批的，已邁入一年了，眾人認清了，也認命了，單純戴口罩、勤洗手、保持社交距離，保護不了自己，釜底抽薪之計，從根本解決之道，就是施打疫苗，提升自己免疫力，才是上上策。阿吉原本不想讓阿爸和阿母打疫苗的，倆老人家都已80、90歲了，年老體衰，受不了半絲閃失的，不如躲在家裡，不要出門就是了，但疫情關係，不打疫苗反成了少數，別人有打，自己沒打，也成了異類，阿吉再忍不住了，自己先打了疫苗後，發現沒有什麼大副作用，放下心來，就帶阿爸和阿母來我診間了。阿吉是家裡的老么，也是三兄弟的老三，全家只有他一人升學，還是國立大學電機碩士，其餘兄姐們，連國小沒畢業，就開始務農了，因他學歷最高，學識也最高，父母打疫苗事，就由他全權處理。

阿吉雖說有精神方面疾病，是思覺失調症嗎？還是強迫心理症？這是個人隱私，我不好細問，經驗不足，我也難下診斷，看診時，只能小心應對，不要衝撞他就是了。他雖有精神方面問題，但一脈相承的血脈親情，他給我的感覺，就是天生的孝子，不單自己先打了疫苗，確定無事後，才讓阿爸和阿母打疫苗，也從他的談吐舉止上，他的孝心可是一覽無遺。他喊「阿爸」和「阿母」的溫柔聲調，讓我眼眶瞬間泛紅，我不禁自責，我有這樣溫柔喊過我自己阿爸和阿母嗎？當阿爸和阿母輪著打疫苗時，他站在身旁，緊扶著他們的肩膀，邊安撫，邊輕聲細語地，不斷地說著話，還真的有精神問題，「阿爸（阿母）！不用驚慌，這支疫苗，我已經打過了，已經驗證過了，很安全，沒問題，有我在，一切都免擔心，保證沒代誌。人家護士小姐，年輕又漂亮，很資深，很有經驗，下手也很溫柔，保證打針不會痛的！護士小姐，妳說是不是？謝謝您喔！還有，吳醫生是老醫生，也是好醫生，對人親切，會照顧患者，大小毛病，我都找他看，看病找他就沒錯了！...。」他話匣子一開，停不下話來，口若懸河，專撿好聽的講，父母成了他的小小孩，時刻地，哄騙著，愛護著，直到完成整個打針過程。

父母打完針了，他的嘴巴應該關禁閉了吧？不再廢話了？不再囉嗦了？能讓我耳根清淨些？沒有！他換了身份，成了醫師，也成了護士小姐，還不斷輕聲細語地，趴在耳邊，直向阿爸和阿母，不厭其詳，也不厭其煩地，小心地叮嚀著，把他們當成3歲小孩：「阿爸（阿母）！我沒有騙您，我沒有說錯吧？護士小姐打針真的很溫柔，一點也不痛呢！接著，這兩天，要多喝水，吳醫生說的，一天至少要喝2千c.c.的水，這樣才不會發燒，我有準備礦泉水，等一下，到候診室時，我就倒給您喝。我有準備體溫計，回家後，我會每兩小時給您量體溫，保證不會發燒的，即使發燒，我也有準備退燒藥，安心啦。還有，這兩天，要多休息，不要去菜圃澆水和拔草，我會負責澆水和拔草的，也不要去田間散步，就在家裡休息，躺在沙發上休息，或躺在躺椅上休息，都行！佛祖有庇佑，保證平安沒代誌！安啦！...。」我沉默了，將心比心，我鼻酸了，我哀嘆著，我很羨慕阿吉的父母，好命的父母，阿吉這個孩子，縱然有精神問題，脾氣暴躁，說話都會幹譙連天，卻抵得過千萬個孩子。

你會不會好奇？阿吉本人，以及阿吉父母，打的是何種疫苗呢？如果你跟我一樣，也是臨床醫師，必能在門診應證到，用眼睛應證，也用耳朵應證，凡是關心父母的孝順孩子，安排父母施打的必是高端疫苗，絕不會讓父母冒險，去施打那AZ疫苗！110年4、5月間，日本分批贈送台灣AZ疫苗，醫事人員、消防人員、防疫人員，以及65歲以上老人和高風險病患，都是優先接種對象，不知何故，才施打沒多久，媒體每2、3天，甚至每天，就會爆出新聞，說某某老人、某某病患，打完疫苗後，才1、2天就無端死亡，繪聲繪影地，直指疫苗造成死亡，導致輿論譁然，人心惶惶，又愛又恨，想打疫苗，又怕受傷害，不知如何是好！雖然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有出面澄清，但受到媒體影響，若有80、90歲老人家，或滿身新陳代謝疾病的患者，來我診間施打疫苗時，我評估健康情形特別認真，絲毫不敢大意，甚至特意到誇張程度！我也特別注意是否簽名同意？是本人簽的名？還是孩子簽的名？總之，小心翼翼地，戒慎恐懼地，希望別施打疫苗後出問題。

因媒體報導，大眾對AZ疫苗產生疑慮，明顯出現了觀望態度，要打不打的，三心二意地，看看後續發展再說。懷抱著「我不入地獄，誰入地獄」的精神，我有雙重身份，是醫事人員，也是65歲以上老人，為了支持中央政策，我可是衛生局前防疫科長，也因對自己身體健康有信心，對自己體質更有信心，我義無反顧地，以身作則，一馬當先，在衛生所號召之下，第一時間接種了AZ疫苗。結果呢？跟接種流感疫苗一樣，一點感覺也沒有，船過水無痕，不痛不癢，好像打了白開水。後來，經過衛生所指示，間隔了2個月又8天，再次接種第二劑AZ疫苗。當時，AZ疫苗挺缺貨的，不是想打就有。第二劑疫苗相較第一劑疫苗，一模一樣，接種後，啥事也沒發生，啥樣也沒感覺，順利平安，無事人兒！從此以後，我在診間，以自身經歷，大力鼓吹接種AZ疫苗，還特別強調：「我有心律不整痼疾，且心導管電燒灼術失敗的患者，都打了AZ疫苗了，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？」此後，打AZ疫苗的人潮，才逐漸出現。咱家是鄉下小診所，沒有特別劃定預防接種門診時間，只要想打疫苗，任何門診時間都可施打疫苗，所以，我每診次，不管下午診或夜間診，都會面對接種疫苗的患者。

阿吉有精神問題，凡事很挑剔，很固執己見，不會輕易妥協，不會人云亦云，既然有疑慮，打死不讓父母打AZ疫苗，直到隔年上半年，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，早已同意高端疫苗開打了，阿吉才考慮讓父母接種疫苗。阿吉可細心了，心細如髮，有如慈母手中線，臨行密密縫，他觀望了一陣子，發現高端疫苗沒出現大問題，媒體沒有負面報導，成了眾人口中的安全疫苗，他才真正的放心了。不過，他沒有就此放下戒心，仍由自己帶頭示範，先打了高端疫苗，沒有任何異狀後，才帶父母來我診間施打。好理家在，第一劑疫苗沒出問題，隔了4週，超過28天後，阿吉再次帶父母來打第二劑疫苗。後來，他再來我門診時，笑嘻嘻地對我說，但仍不忘記國罵口頭禪，「幹他娘！高端疫苗真的好，比起AZ疫苗安全多了，我阿爸和阿母打了兩劑高端疫苗，順順利利的，都沒事，要感謝吳醫生了！兩劑基礎劑打完了，第三劑加強劑什麼時候打啊？我可以現在就預約嗎？第三劑也打高端疫苗喔！」呸！啥感謝？我不需要他捧我，如果打疫苗出問題，他不僅幹譙連天，甚至要拳腳相向，也難保動刀動槍的。第三劑疫苗要間隔8週，大約2個月，至少需隔56天。4週是28天，8週是56天，這是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規定的，即使少了1天，咱家掛號小姐也不敢放行。地方醫事人員，依法辦事，依公衛端指示辦差，不給自己惹麻煩。打錯針劑，要賠疫苗；打錯針劑，要賠病患，這麼辛苦幹差，只為了賺那100元注射費！

隔了2個多月，阿吉又帶他阿爸和阿母來我診間，預備施打新冠肺炎疫苗，前兩劑是高端疫苗，第三劑應也是高端疫苗吧？應該是！他還曾說要先預約高端疫苗呢！新冠肺炎疫情不停歇，仍然熾熱著，還出現不少變種病毒，感染率更強，發病率更高，人人談虎色變，只能祈求疫苗包庇了！然而，事過境遷，以前說的話不算了，不知何故，阿吉考慮換其他的疫苗，不再繼續施打高端疫苗了。媒體報導，名嘴炮轟，說高端疫苗沒有通過第三期人體試驗，即使施打後，沒有多大副作用或併發症，但其免疫效果存疑等等？輿論風風雨雨，眾說紛紜，莫衷一是，阿吉也注意到了，擔心打了疫苗，無三曉路用，打了是白搭，反給了假心安，產生更嚴重的後果。後來，日本海關依據世界衛生組織所列舉的，高端疫苗未列名緊急使用名單，給高端疫苗重重打了臉，僅打三劑高端疫苗的，禁止入境日本國門。阿吉問我：「幹他娘！吳醫生啊！這麼多種疫苗，到底打哪種疫苗較好？」這個時候，進口疫苗種類可多了，全是公費疫苗，打疫苗不用花錢，任人挑選的，有BNT疫苗、Novavas疫苗、Moderna疫苗，也有Moderna BA1和Moderna BA4/BA5等次世代雙價疫苗，繁花盛開，花團錦簇，目不暇給，挺熱鬧呢！

我能幫病患決定施打何種疫苗嗎？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，我不會那麼傻，去幫病患出主意，這是醫護人員的禁忌，我只能告訴病患，我自己打了哪些疫苗，對我來說，這些疫苗都是公費疫苗，平安又安全的。給病患提供意見是錯誤的，沒事還好，有事則會遷拖，怪罪醫師亂提意見，自己反成了倒楣鬼，甚至替罪羔羊！後來，阿吉自己作決定，因變種病毒猖獗，他要讓他阿爸和阿母施打次世代雙價疫苗，而且是剛生產的Moderna BA4/BA5疫苗。我有些嚇到，原本很保守的人，步步為營的態度，如今卻搶打剛問世的新疫苗，到底怎麼了，相差十萬八千里的？我猜測，可能那兩劑高端疫苗，無風無雨的，順風順水的，給了他很大信心，關於AZ疫苗事件，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了，認定所有疫苗都是安全的，開始膽大妄為了，心無顧慮了。我忍不住，竟然忘記自己的原則，給阿吉提供我個人意見：「同樣是Moderna疫苗，我個人建議，先打第一代Moderna單價疫苗，確定沒問題後，再打次世代Moderna雙價疫苗，似乎保險些，你說是不是？你認為呢？」

我嘴巴快，管不住自己嘴巴，犯了禁忌，我不該給阿吉任何意見的，然而，很意外的，出乎我想像的，我犯了禁忌，明顯不該犯的禁忌，後面，卻迎來了金鐘罩，往後，這頂金鐘罩保護傘，罩了我，讓我躲掉了阿吉連番的幹譙，因為，他沒聽我的建議，他沒資格向我發飆，他向我幹譙，就是他不對。阿吉不聽我的建議，有著精神病患的堅持，似乎強迫心理症，一言既出，駟馬難追，沒有轉圜餘地，說要打，就是要打，就是打這支疫苗，絕不改變，我只好閉緊嘴巴，不再多話，「好，病患至上，你說了算，就給你阿爸和阿母，施打Moderna BA4/BA5雙價疫苗。」跟診護士有任何表示嗎？沒有！比我聰明多了，半句話也不吭聲，此事與她無關，她完全依照醫師指示打針，她不多嘴。跟上兩次打高端疫苗一樣，整個打針過程，他對阿爸和阿母，可說呵護有加，把倆個老人家當成3歲小娃，捧在手裡怕摔了，含在嘴裡怕化了，和顏悅色，輕聲細語地，保護到相當誇張，也安撫到相當肉麻，無所顧忌地，有如老萊子彩衣娛親，邊保護和安撫，也邊裝瘋和賣傻，極盡孝道，令我在一旁，深受感動。據說，最孝順的孩子，常是憨兒子，你說是嗎？

阿爸和阿母打完疫苗，順順利利，平安無事，沒有任何狀況發生，連惡寒發燒、腰酸背痛、局部紅腫疼痛等小毛病也沒，阿吉滿心歡喜，卸下心防，卸下焦慮，我也真心替他高興。阿吉的發飆和幹譙，跟打第三劑疫苗無關，而是要打第四劑疫苗時，才爆發出來，在我診間大聲爭吵，幹譙連連，天花板幾乎要掀了，他也氣憤到要掀桌子了！聲音吵雜，傳到門外的候診室，以致有候診患者，好奇打開診間門，探頭觀看，了解究竟呢。事情原委如下：3個多月後，經過預約，阿吉又帶阿爸和阿母，來到咱家診所，說要幫阿爸和阿母打第四劑疫苗，結果在掛號處卡關了。掛號小姐不讓他掛號，他氣憤不已，衝進我診間，生氣地大聲抱怨和咆哮，說鄰里不少老人家，很多人都打了第四劑疫苗，甚至第五劑疫苗，為了安全起見，能有足夠保護效力，他也要讓父母打第四劑疫苗，結果，「幹！掛號小姐說已打過了，不能再打了，這是何道理？吳醫生啊！你要給我合理解釋，公家的免費疫苗，花納稅人的錢買的，人人平等，人人都能施打，我們為什麼不能打第四劑疫苗？厚此薄比，有失公允啊！」

阿吉這一說，我懵了，心亂又迷糊，怎會這樣？我都打了五劑疫苗，同是65歲以上老人家，倆老甚至90上下高齡了，怎不能打第四劑疫苗？倆老人家第一劑和第二劑打的是高端疫苗，第三劑打的是Moderna BA4/BA5雙價疫苗，都是在我診間打的，我記得一清二楚，還沒打過的疫苗還有一堆，包括BNT疫苗、Novavas疫苗、Moderna疫苗，連Moderna BA1雙價疫苗也還沒打，至於AZ疫苗呢？不知何故，中央不再引進，以致沒有疫苗可打，不去考慮了，既然還有很多種疫苗沒打，怎不讓老人家施打呢？我很狐疑，面不改色，內心直嘀咕著：「雖說近日社區流行的病毒株，以BA4和BA5居多，但也不是百分百的多，仍可能感染原型病毒株，讓BNT、Novavas、Moderna等原型病毒株疫苗，擔任第四劑追加劑，不正挺合適的嗎？退一步說，雖說社區正流行突變種病毒株，依據中央的病毒監測，除了BA4、BA5外，也有BA1的存在，難免也會感染BA1啊！如此思考下來，退一萬步來說，至少可以打Moderna BA1雙價疫苗吧！原型病毒株和突變種病毒株，一併施打，豈非更加的有效，多重的保護效力！」跟診護士看出我的狐疑，對我直眨眼睛，輕聲地說：「這是中央的規定。」

跟診護士看我老大不相信，滿臉疑惑，眼睛直瞪著她看，只得暗示我，要我打開咱家診所內部的Line群組，轄區衛生所疫苗承辦人，所傳送的中央疫苗施打流程圖，裡頭就有相關的指示。因疫苗種類太多了，劑量不同，時程不同，且又分成人疫苗和幼兒疫苗的，增加了施打複雜度，怕合約醫療院所，不小心打錯疫苗和打錯針，以致，轄區衛生所的承辦人，跟咱家診所的主辦人，不時有訊息相互聯絡，所以，咱家診所內部Line群組，不時有此類訊息舖出，流程圖一張接著一張，有時3、4張，有時7、8張，花花綠綠，目不暇給，讓人看得頭昏腦脹，眼花撩亂，卻也必得謹慎注意，免得錯誤百出，自己成了化外人，讓護士小姐瞧不起，連病人也瞧不起。關於Moderna BA4/BA5雙價疫苗施打流程圖，我沒有錯過，我有注意瀏覽，不只是瀏覽，而是仔細閱讀，除了放大圖表外，還很細心地看懂每個字。我不敢犯錯，犯錯的結果，不是醫療糾紛，就是違反中央規定，必將受懲處，罰錢、賠疫苗、行政處分，如歇業、停業處分，我沒有膽量犯錯。我有發現到問題，在此疫苗的後面，不再提示有任何疫苗可施打了，成空白了，就此中斷了，好像卡關了，但備註欄文字裡頭，完全沒有丁點說明，沒說打完此雙價疫苗後，整個疫苗流程就結束了，再也不用施打任何疫苗了，也就是說，Moderna BA4/BA5雙價疫苗是最後一劑疫苗了，打完後，就此畢業了，可以遠離疫苗了，人升天了，永保安康了！

我太大意了，也太輕忽了，我看過群組所有的圖表，早有看到問題，很奇怪的，心裡滿疑惑的，卻不去追根究柢，也不去確認，至少也要請教咱診所內主辦人或護士小姐，結果，完全沒有！這件事就此淡忘了，沒放在心上，丟往九霄雲外，忘了一乾二淨。或許，我有些自負吧，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，才是合乎邏輯的，除非疫苗吃緊，或者疫苗缺貨，否則BA4/BA5雙價疫苗，不該是最後終結性疫苗，只三劑疫苗就結案了，我天真地認為，可能某天，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會彌補過來，會更改規定，作出更明確和合邏輯的指示呢。因我的疏忽，我個人的誤判，我有這樣的誤認，以致沒有事先說明，導致阿吉今日憤怒爆發，這是我的錯！如果知道中央的規定是如此，那3個多月前，我一定警告阿吉，如果要打BA4/BA5雙價疫苗，心理要有準備，往後就再也不能打任何疫苗了game over了，遊戲結束了，一切都GG了。或許，本著良心說話，我會堅持自己的意見，阿爸和阿母的第三劑疫苗，應先施打第一代Moderna單價疫苗，再等3個月後，沒有任何問題，再來施打次世代Moderna雙價疫苗，保證能多打幾劑疫苗，滿盆又滿缽的，第四劑或第五劑疫苗都沒問題。

眼前，阿吉正在發飆，臉孔扭曲，惡臉相向，緊握的雙拳，都可滴出汗水了，他對著我幹聲連連，難保要對我動粗，拳打腳踢的，我要如何面對？總不能乾等醫療暴力發生啊！醫療暴力發生，依據各醫院往例，要靠誰？院方、醫師公會、醫師公會全國聯合會、衛生局、衛福部、法院？都是馬後炮！緩不濟急！沒辦法，只好如燙手山芋般丟出去了，丟給誰？當然丟給衛生所，衛生所是公家單位，公家規定造成的，必然要回歸給公家，至少公家也要分擔些壓力。我指示跟診護士，打電話請教衛生所，說明原委，詢問是否能再打其他疫苗？答案當然是否定的！阿吉當場聽後，又是一陣幹譙，不單三字經，連五字經、七字經都開罵了，令人耳朵隱隱作痛，至於內心的尷尬，可想而知了！為了解脫尷尬，我記起我說過的話，我當下即刻反駁他：「王八蛋！你太過份了，不識好人心，狗咬呂洞賓，你還記不記得？3個多月前，我曾經建議你，第三劑疫苗，先打第一代Moderna單價疫苗；隔3個月後，第四劑疫苗，則打次世代Moderna BA1雙價疫苗；再隔3個月後，第五劑疫苗，就能打次世代Moderna BA4/BA5雙價疫苗了。你看！我安排得多美好，考慮周詳，處處完備，吉祥如意，完美無缺，結果呢？你全然拒絕，一意孤行，如今，卻怪罪起我來，有這種道理嗎？王八蛋！你欺人太甚了！」

物換星移，滄海桑田，人事已非，我公職時代，各衛生所疫苗承辦人是我的屬下，我說的算，她們都要聽我的，我說往東，她們不敢往西。如今，我公職退休了，成了平民百姓，不管是活老百姓，還是死老百姓，她們都成了我的長官，左一聲長官，右一聲長官，斷然不敢造次。如今，我重回臨床，醫師更要受衛生單位管轄，我見到她們，不僅巴結連連，甚且要鞠躬哈腰呢！以臨床醫師身份來說，衛生所疫苗承辦人是長官，代表官方，她們說的算，我以她們馬首是瞻，她們說的算，她們怎麼說，就怎麼對，我就怎麼聽，我沒有膽量去打折扣，阿吉的父母想打第四劑疫苗，別作夢！門都沒！不單我不會同意，連護士小姐也不會放行！疫苗注射相關規定，千絲萬縷，多如牛毛，一絲半縷都不能違反，否則衛生單位裁罰，一絲不苟，緊跟著來，罰的不是一倍，而是五十倍、一百倍的，全然無法當兒戲的！其中之甘苦，只有醫事人員親身經歷，才能知曉。以前，我衛生局所怎麼對待醫事人員；如今，衛生局所就怎麼對待我，人間有輪迴，說來真有趣。我們必得照衛生所指示辦事，不能打疫苗，就是不能打疫苗，沒有討價還價餘地！為了壓過阿吉憤懣氣勢，我不得不使陰的，說起謊來，把我以前說過的話，加油添醋，一分說成五分，甚至說成十分，講得頭頭是道，有說過的加強，沒說過的加入，真真假假的，好像每一句話都是真的，終於，唬過了阿吉，阿吉幹譙聲沒有了，只能悻悻然離去。離去時，我發現他的嘴巴，仍叨叨碎唸著，回去找地方發洩去囉。

事件就此結束了嗎？沒有！還有出乎意外的後續發展。隔年，民國112年2月23日，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表示，因應各國邊境逐步調整開放，我國持續進行防疫措施鬆綁與政策調整，為了穩健開放，恢復正常生活，將於112年3月6至4月30日，推動「112年全民COVID-19疫苗接種運動」，活動主軸是「疫苗加一，解封安心」，呼籲未曾接種任何一劑疫苗者、尚未完成基礎劑者，以及6歲以上，於112年1月1日起，未接種過莫德納BA4/BA5次世代疫苗者，可至全國各合約醫療院所，接種一劑莫德納BA4/BA5次世代疫苗。我想起阿吉父母來，剛好趁此機會，再接種第四劑疫苗，同樣是BA4/BA5雙價疫苗，再好不過了！當我告訴阿吉此消息時，他當場落淚，像3歲小孩般，一邊嚎啕大哭，一邊大聲幹譙：「幹你娘！人都死了，還打什麼疫苗！」原來，阿吉的阿爸，去年底，因心肌梗塞過世，享年91歲；阿吉的阿母，今年初，無疾而終，享年89歲，倆人相隔不到一個月過世，倆人都來不及接種第四劑疫苗。古人說：月有陰晴圓缺，人有旦夕禍福；也說：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愁來明日愁；我則說：把酒言歡能幾回，莫等空盞獨對月。總之，活到我這把年紀了，該把握當下，即時享樂，過好日子啦。（112年6月26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