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十四、擔心兄弟鬩牆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前往中山急診室的途中，我內心一直內疚著，罵自己，恨自己，罵自己笨，恨自己傻，一件小事情也做不好，怎這麼自閉，多說一句話會死啊！如果電話中，我告訴警員岳父姓名和病史，我也不用如此慌張趕往醫院，我也不用如此擔心岳父有三長兩短。岳父高齡89，到目前，比我父親長壽23歲，比我母親長壽12歲，讓我痛心，惋惜自己父母沒那麼長壽，也讓我羨慕又嫉妒，哀嘆內人還有父親可探視。
我為何如此關心岳父？是為了龐大遺產？為了想分一杯羹？不是，應該是愛屋及烏吧。我非常疼惜內人，岳父是內人的老爸，當然要疼惜。內人不在的時候，我把岳父關照好，不要出意外，不要有三長兩短，內人高興，我也就高興了。我是很自閉的人，內人剛好相反，她身材高挑，臉蛋漂亮，個性活潑外向，她幫我生了兩個孩子，幫我打理整個家的裡裡外外，特別是親戚朋友間的往來公關，我夫復何求？我能不疼惜老婆嗎？
活到這把歲數，都成了老頭兒了，我還想不透內人為何嫁給我？為何會喜歡我？除了醫師這個身分和職業，我一無所有。我長得標緻、長得帥嗎？不見得！風趣、幽默、帥氣的男人何其多，內人可是多人追求的，尤其是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。或許吧？內人常說，她喜歡我的鼻子，很挺很漂亮，還說我皮膚乾淨白皙，抱在懷裡就高興。然而，我是相當自閉無趣的人，不會逗弄她，不會討她歡心，她怎會看上我？怎會嫁給我？當然，生氣的時候，連吵架的對象也沒有，我默不吭聲，吵架也不會，她會大罵我「白癡、無趣、笨蛋」！
豈止如此，不要說這是女人嫁給醫師的代價，內人的嫁妝挺豐碩的，台中自由路一棟黃金店舖，今日市價少說五、六千萬，目前月租十幾萬，我能不疼惜內人嗎？我幾乎要跪下來膜拜感恩了。我當20年醫師，也賺不到五、六千萬，何況黃金店舖後續看漲。我不少大學同學，當醫院院長，當診所院長，賺了不少棟陽明山豪宅、大坑山豪宅，我羨慕死了，卻也因金融風暴，股票慘跌，又全賠光光了，我需要羨慕嗎？
其實，黃金店舖陪嫁，後面金主是岳父，繞了一圈，我不是也要感謝岳父？好家在，我碰到有錢人家千金，有錢人家的女兒願意嫁給我，更重要的，岳父真的太有錢了，也非常捨得，願意把一棟黃金店舖當嫁妝，我足足少賺了二十年，不！少賺了三十年，不！少賺了四十年，等於我這輩子可以賺錢的黃金歲月。為何是四十年？因為，有20年的時間，我離開臨床，走入公衛，薪水只有臨床醫師的一半，我能轉贈給孩子的遺產，除了那塊田地和住家外，主要還是他們老媽的嫁妝。
我不貪圖岳父家的遺產嗎？說沒有是騙人的。俗諺說：「沒有人嫌錢多的。」多還要更多，多多益善呢！人是貪而無厭的，貪到不自量力，連蛇也想吞象，難怪有人要罵，「鳥為食亡，人為財亡」。我是凡人，我不是聖人，我也會貪想岳父的遺產，這是真心話，如果依照「民法」規定來走，女兒與兒子分配同等份的遺產，那麼岳父所有的遺產分成六等分，五個哥哥加上內人，內人至少可以分到一千多萬現金，至於不動產、黃金和股票，那才驚人，我粗估，無論如何低估，至少可分到上億元。
但內人不敢去想，她認為是做夢，因岳父重男輕女，加上五位哥哥個性類似岳父，每位都很強悍，尤其是五哥，視錢如命，簡直耍流氓，嫁出去的女兒是撥出去的水，不單單是水，還是排水溝的髒水，早把內人看成外人，多次強烈警告內人，「已經給了一棟樓房當嫁妝了，別再肖想老爸的遺產了！想都別想！」內人個性軟弱，類似我岳母，逆來順送，真的不敢去肖想了。主要還是岳父態度，因岳父極度重男輕女，也認為一棟黃金店舖樓房不錯了，沒虧待我這個女婿了，話裡行間，早把女兒遺產分配權排除掉了。
也該怪我自閉，每回去內人娘家，我都躲在一旁，躲得遠遠的，不發一語，兀自坐在沙發上，不理會他人，猛磕著瓜子，猛吃著水果，眼睛瞧著電視，不管岳父說什麼話，不理家人在聊什麼天，就是自己把自己孤立在一旁，不會跟岳父打哈哈，連最基本的巴結都不會。更糟糕的，岳父喜杯中物，酒後微醺最樂了，天南地北開懷說，可以跟女婿稱兄道弟，但是，我卻滴酒不沾，且逢年過節也不會投其所好，送XO等洋酒，我猜，岳父內心不知有多幹，狠罵我這個無趣的女婿。我不會巴結岳父，不與岳父交際應酬，害得內人也狠罵我笨蛋。
內人同事同情內人的遭遇，不時給內人下指導棋，「分遺產時，六個兄弟姊妹全坐下來，沒有談好條件前，妳絕對不要蓋章，沒有妳的章，他們分不了遺產，過不了戶，特別是不動產和債券股票的。」「什麼！妳五哥會偷刻妳的印章，假冒妳的名義蓋章，真不可思議！如果可恨到這個地步，那妳也不用客氣，可以到法院告他偽造文書、霸佔財產！」有過這樣的經歷，五哥在郵局上班，為了賺業績，私刻內人印章，沒說一聲，就霸王硬上弓，直接替內人辦了郵局人壽保險。然而，內人心軟，若為此告上法院，兄弟情沒了，她也沒娘家可回了。
為了分家產，不要說女兒去摻一腳，他們五個兄弟就會鬧成一團，五哥心裡的打算，大哥移居高雄，沒在岳父身邊，除了逢年過節回來，幾乎都沒照顧到老爸，三餐更不用講了。至於三個哥哥，二哥、三哥和四哥，從學生時代，大學四年畢業，服完兩年兵役，就出國留學，全花老爸的錢，讀到博士學位，然後永遠定居美國，取得美國綠卡，難得回台一趟，若回來，也僅是為了討錢，他們比大哥更嚴重，一分一秒也沒照顧到老爸。
三個哥哥都一樣，錢也挖得過多了，買房花老爸的錢，每棟房子少說美金六、七十萬或七、八十萬，尤其四哥的房子更奢華，除了前後花園，還有自家大游泳池，花了上百萬，害得二哥、三哥兩人，大喊不公平，越洋電話吵著老爸要補貼。不僅如此，三個哥哥都一樣，孫子出生，老爸要寄錢，一個孫子美金五萬；孫子生日，老爸也要寄錢，每個孫子每回生日五千美金；如果孫子生病就醫，更要老爸寄更多的錢過去。
所以，五哥的如意算盤是，美國三位哥哥沒盡兒子孝道，沒照顧老爸半分，沒有資格分老爸的遺產，由留在台灣的兩人來分，因大哥遠在高雄，五哥則住台中，就近照顧老爸三餐，辛苦多了，五哥要分五分之四，大哥僅分五分之一。可能嗎？大哥會同意嗎？法律規定是兄弟均分的，他會放棄他的權利嗎？至於美國的三個兄弟，也不是省油的燈，三個人一個鼻孔出氣，豈會善罷甘休，肯定打起越洋官司。想到陳家往後的景象，兄弟鬩牆，我還能勉強內人不要容忍，回去爭個你死我活嗎？
0 意見:
張貼留言